沒有問為什麽，景山只回了個“好”字而已。

第二天周六的上午，秋也訂好了一家餐館。原本約定的時間是下午六點，秋也提前了半小時到。望著窗外逐漸亮起的街燈，有柔軟而紛亂的光線照了進來，六點整，景山走過來的時候，他並沒有發現。

“等很久了？”

穿著件深酒紅色外套，坐下來將眼鏡摘掉放在一旁，景山用一貫冷淡的口氣問著。

“沒，我也剛來。”

從發呆中清醒過來，秋也叫了服務生想要點單。他不喜歡喝酒，所以只給景山點了雞尾酒而自己要了果汁。這家意大利風味的餐館有著獨特的風味，不擅長接受新事物的秋也總是被沐瑪拽著來這裏吃飯。實際上沐瑪挑剔的胃口確實沒讓人失望過，推薦的料理都很美味。

看著服務生轉身離開，景山看著秋也說話。

“你不是早就到了麽？五點半左右。”

“嗯？”

秋也驚訝著對方對自己到達餐廳的時間了如指掌，更讓人想不通的卻是……

“你在哪裏看到的？為什麽不直接過來？”

“餐廳老板跟我是熟人，我跟他聊了一會兒。而且你不說六點嗎？我也沒必要過來太早。”

這慣用的語氣跟讓人無法理解的性格，十足的“景山派”，雖然沒影響什麽，但是秋也總覺得心裏有些怪怪的。

菜上齊之後，秋也決定先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而是在閑聊的時候表達了謝意。不管他昨晚有什麽奇怪想法，但至少現在他真心想要感謝對面這個男人。

“你不用謝我。”

戳了一塊濃郁的千層面，塞進嘴裏咽下去之後景山才繼續說著。

“剛開始不想你死在公寓附近，之後是不想見死不救，畢竟你倒在公寓門口還挺擋門的，從你身上邁過去很麻煩。”

秋也點的是一道檸檬味十足的燴飯，看著兩個人飲食口味的差距，他也算是承認了自己跟景山完全不是同一種人。這個男人會說聽起來無情的話，行為上卻一點都不無情，甚至是過於用“情”。曾給自己造成困擾的他，現在就坐在對面，眼神冷靜姿態懶散，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竟有些優雅。

“啊哈……作為朋友的話，景山先生真的是值得交往也值得信賴的人……”

不知道怎麽說，秋也只好說些誇獎的話。

“我的朋友其實很少，雖然跟餐廳老板算是老熟人，但是我並不覺得我們是多好的朋友。”

沒有看向秋也，景山輕抿了一口雞尾酒。

“那你是怎麽判斷對方是不是自己的朋友呢？即便兩個人能一起聊天半個小時以上，卻還不算朋友麽？”

“這個……”

秋也少見地從景山的眼睛裏看到了迷茫。可能是太不了解他，對方也不說，所以兩人雖然嘴上說著是朋友，實際上都是互不了解的。

“……可能是因為，我會去想主動去管你吧。想要自殺，會哭，會累到暈倒在家門口，很讓人擔心沒人管的話，你真的會死在那裏，所以，跟你做朋友這件事，我覺得是種主動的想法。也因為是我自己主動的，所以才會肯定朋友關系。你呢？你怎麽認為的？”

反問回來的問題讓秋也有些語塞。從認識到現在，都覺得這個男人麻煩。有時候會特意躲著景山，自己該怎麽說，他從沒想跟對方真的交朋友？自己對這個男人成噸的愧疚感，也不過只是愧疚感，想的只有還回去，而不是真的成為好朋友。跟這種人做朋友，秋也猜想，會麻煩。

頭低垂著的秋也沒有回答，他想起了自己哭腫了眼睛的時候，對方跟自己說過的話。喝醉時特意把自己送回家還買了葡萄給自己。昏倒之後將自己救回家做蜂蜜牛奶給自己。如果此刻說“我不覺得咱們是朋友”這種話，是不是太不夠意思不夠人道？這種沒什麽人性良心可言的冷言，自己打死也不能說。景山缺乏常識，自己可不缺乏。

“景山先生是個好人，跟好人做朋友，應該是大多數人的選擇吧。我只是做了正確的選擇。”

手指在大腿上收緊，慌張不安的心情讓他不由得摳著掌心。他一點也不期待景山的反應，不管是興奮還是沮喪。這個男人最合適的就是那張冰山撲克的面容，多一絲一毫，都會讓人倍感壓力。

“秋也在我眼裏是特別的人，但你就因為什麽狗屁的大多數人的選擇，才必須跟我做朋友的嗎？”

放下了餐具，將雙手疊叉在胸前，景山微擰著的眉毛立得像兩道冰冷的刀鋒，讓秋也更加不敢直面。他是在責怪自己嗎？因為那句模糊的正確選擇。秋也答不出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沒有必要特意找我出來吃飯，失陪了。”

還不等秋也反應過來，景山就拿起了外套站起來朝著外面走去。

秋也驚慌得趕緊結了賬，趕在景山從自己視線裏消失的時候追了上去。

“等一下！請等一下……請聽我解釋！”

大喊著前面快步行走的男人，已經很久不奔跑的秋也感覺快要喘不過氣，但幸好還是追上了，而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請聽我解釋，我……哈、哈……”

剛吃過飯就要急著奔跑，因顛簸而翻湧的胃從裏到外絞痛著，冷汗都在順著發際線冒出來，秋也卻死死抓住了那粗壯的手腕。

景山不再邁步，而是回過頭，冷冷看著喘著粗氣的秋也。

“你想解釋什麽？”

語氣裏帶著隱隱的怒意，這讓秋也心裏感覺十分愧疚。明明是想說些好聽的，卻完全讓對方會錯意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真的認為景山先生是個很出色的人才會想要跟你做朋友！我是真心的！”

感覺好可笑，明明自己並沒有那麽期待跟景山關系變得多親密，卻不得不去解釋。面對這個男人生氣的樣子，自己就是會莫名擔憂害怕。

勇敢擡起臉，與那雙滲著怒氣的眼睛對視，不停喘息的胸腔讓人平靜不下來。秋也才想起來昨天，好像就是因為自己這樣看著景山，他才會說自己可愛，才會想要做危險的事。

突然松開了手，剛才抓握的深色外套上留下了褶皺。

“明明不喜歡我，還要說跟我做朋友。秋也你可真奇怪，總讓我平靜不下來。”

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麽句奇怪的話，景山卻翻過來一把拽住了秋也的胳膊徑直走進了旁邊的巷子裏。

“帶我來這裏幹嘛，景山！”

想要拒絕也想制止他，可是體力上完勝自己的男人連一步都沒有停。

“秋也。”

這藏匿在建築之間的縫隙窄得可憐，也黑得秋也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景山喚了一聲，隨後有力的大手便將秋也的單薄身體摁在了墻壁上，肩胛骨碰撞到堅硬冰冷的混凝土，秋也吃痛著叫出了聲。

“好痛！”

後背好痛，可是景山的手卻一直沒有擡起來，剛開始的撞擊帶來的陣陣痛感雖然在緩緩消失，秋也卻完全不想這個樣子對話。

看不見臉的黑暗之處，景山迸射出莫名神色的眸子死死盯著秋也一動不動。

“能松開我嗎……”

試圖溝通的秋也想象不出景山現在是怎樣的臉色，他被這一系列不明所以的行為弄得一頭霧水。

“你再說話，我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打你。”

幾乎是咬著牙給出口的一句警告，這猙獰的語氣讓秋也的心連同雙腿都開始打顫。被景山揍可不是開玩笑的，他不像沐瑪那樣，只是為了滿足精神需求而對自己只要踩踏自尊心就夠了。景山即便是扇自己一巴掌，都有讓人耳聾的可能，痛到什麽程度真的不敢想象。

“不要這樣……別、對不起……可是為什麽……”

已經毫無底氣了，秋也知道景山有些依賴於本能，但也偏偏是他的本能直覺準確得不行。他能透過自己的虛偽笑容看到自己對於他的真實態度，這可能就是讓他生氣的地方吧。

可還是好害怕……害怕他因為怒氣而揍自己一頓，自己不知道會不會骨折或者是站不起來。秋也強逼著自己接納景山做朋友的心門，在景山的那句威脅說出口的瞬間便“嘭”地一聲關緊了。

沒有等到拳頭或者是什麽，取而代之的是高大身體的擁抱。景山將秋也拉向自己，兩條手臂緊緊摟住了瘦弱的男人。

“打你的話，你會疼會哭吧？”

膽怯與恐懼讓秋也顫抖，但溫暖的體溫與那熟悉的味道卻並不反感，甚至有些貪戀。他一直想要問景山到底用的是什麽香水，那種味道能讓他感覺安心，就像搖搖欲墜的身體被拉進電梯的那天一樣，這種氣味曾不知不覺間讓醉酒的自己抱住景山。這錯亂到極致的矛盾感，讓秋也的身體不斷顫抖。

“你剛搬過來的時候我就聽過，因為聽見你在喊叫所以我下去了，可是聽起來就像夫妻吵架，我就又回去了。”

覆又收緊了些，溫暖手臂支撐之下，秋也顫抖的雙腿很難承受住身體。這種非正常的接觸即便在漆黑的地方，即便可以障目，心卻是澄澈清醒的。

“哭起來有點難聽，我不愛聽，所以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動手。”

街上車燈穿梭著像是河川裏隨波漂浮的樹葉，有吵鬧的喇叭聲和廣告聲機械地聒噪著，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這裏被這個自己沒有好感的男人緊緊抱住，此刻想要的只有逃開。

“所以說，你可真是個麻煩精。”

伏在秋也耳朵附近，吹了口氣之後，景山如是說著，緩緩張開了嘴咬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咬耳朵梗，其實本來是吸脖子的但是不是不讓寫嘛，所以改成咬耳朵了。

這個是我現實經歷過的事情，不過當時還小，嚇得我一動不敢動。不過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有趣的。

給景山的主動打call……

這章標題叫“檸檬水”，可能是因為覺得，這種清新而青澀的悸動很像純粹的檸檬水吧，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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