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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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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景太熟悉,以至於敖寸心有一時的忡怔。

可是楊戩已經不是昔日那個擁有神力卻不知如何運用的少年了,又有誰能如此傷他?敖寸心發現自己行動總是比腦子快一步,當她還在想著眼前這情況是怎麽回事的時候,人早就不由自主地走到楊戩身邊。

她蹲下身,見楊戩氣息有些弱,而胸口有絲絲縷縷的血緩緩滲出。而回首四顧,周圍卻無一絲其他生靈的氣息,看來這裏被人下了結界。只是自己這樣貿然進入,結界主人該早有察覺才對?敖寸心一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邊把靈力凝於掌心,緩緩推過楊戩的胸膛。那裏,那顆心仍然在跳著,只是有些衰弱。敖寸心的靈力緩緩註入他的心脈之中,漸漸,那胸膛血跡不再滲出。

楊戩睜開眼,便見到敖寸心正閉目運功,她的手掌置於自己胸口,掌心閃著光芒,那是龍族的本命神光,擁有治愈的力量。

自己取了心頭血太過虛弱以致暈死過去,暈倒之前忙給自己周身布上結界,除了自己,便是三妹也進不來。四公主的結界太弱,稍微修為高深一點的水族便可突破。

因此一睜開眼見到敖寸心,他的心頭還是驚了一驚。

原來他的結界,並不排斥她的靠近。她的氣息於他已然成了千年歲月沈澱下來的記憶,所以她可以輕松地進入結界,他在她靠近的時候,意識還未恢覆,但身體已經本能的撤掉結界對她的禁制。

敖寸心見楊戩醒來直直看著自己,以為他還未恢覆神識,便喊了一聲:“楊戩!”

“什麽?”楊戩被她這一喊喊得回過神來,忙坐起身來,道:“哦,多謝三公主出手相救。”

“真君不必客氣,這哪裏算得上相救。”敖寸心忙擺了擺手。楊戩這傷雖傷在心口,但性命應是無虞,醒來不過遲早的事,她可不敢居功。

“只是不知真君為何受了如此重傷?”敖寸心歪了頭問道。

“楊戩!”這時一道金光閃過,敖聽心出現在三丈之外,她見到楊戩和敖寸心,正準備向前一步,卻似乎有一道天然的壁壘立在哪裏,她再無法前進一步。

楊戩揮手撤下自己布的結界,敖聽心這才走了進來。

敖寸心見此,若有所思。

“多謝你今日為東海所做的一切,他日有需要的地方,我們東海龍族願供你差遣。”下屆地仙本就歸屬天庭所管轄,四海龍王都要聽天庭調度,而如今敖聽心這話是以個人身份所說,而不是東海十萬水軍的統帥。

“聽心姐姐,這是怎麽一回事?”敖寸心蹙眉問道。

“楊戩剛放了三盞心頭血,身體極是虛弱。寸心你代我好好照顧他,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他受了重傷之事。便是三聖母,最好也瞞著。”

敖寸心似懂非懂,點了點頭。敖聽心如釋重負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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鼉潔見敖寸心扶了楊戩回來,嚇了一大跳。楊戩剛被敖寸心安置妥當,他便忙拉著她往外走。

“這是怎麽回事?”鼉潔開門見山問道。

敖寸心盯著池塘裏才露尖尖角的荷花,思忖片刻道:“楊戩受了點傷,不方便為外界知曉,便先暫住在我們這兒。”

“楊戩受傷?如今的天下還有能讓他受傷的人?”鼉潔怪叫道。

“你管他怎麽受的傷是誰讓他受的傷!只要不出去多嘴就行。”敖寸心也拖長了調子說道。

“是想瞞著上面兩位吧?”鼉潔拿手指了指天。

“總之你不要多事去招惹他。”敖寸心眼睛自那荷花上移開,向楊戩居處看了看,繼續道:“各路水族如有打聽,就說是方便真君與我一起積功德,方才暫住這裏。”

“你就不怕四海之間又傳出閑言碎語?”

“三界皆知我是被楊戩休出門的棄婦,閑言碎語還能怎樣編排?”敖寸心側首問道。

鼉潔見她這樣說,便也只能摸了摸鼻子不發一言。

良久,他說了一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好。”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敖寸心回了一句。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荷花上,雨後新霽的池塘,有蜻蜓輕輕落在剛剛露出尖尖角的荷花上。

鼉潔擱下一句“反正你的事我也不想多管,別又犯傻就行。”就從容掠至池塘對面,瞬息消失不見。

敖寸心也轉過身去,覆又回到安置楊戩的西廂。

龍女推門而入時楊戩正行功完畢,他睜開眼,便見敖寸心亭亭立在門口。她的身後是烈烈陽光,她就是站在這光芒萬丈裏,靜靜地看著自己。

“真君可好些?”敖寸心走了進來關上門,斟了一杯茶,遞到楊戩面前。

“已經好多了,多謝三公主收留。”楊戩喝了茶,擡眼說道。

“真君說的什麽話?”敖寸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有些突兀,她見楊戩面有詫異,便收了笑又繼續道:“當年在人間時,真君也曾收留無家可歸的寸心,如今就當我還那時的恩情罷。”

他日若可輕松言笑過往恩怨,便也算是放下往日芥蒂。敖寸心從來不是陰郁的人,卻也不是多麽大方的人,如今她這樣同他笑談,落落大方,倒讓楊戩有些微微的訝異。

“不知真君可收到穎王府的請帖?”敖寸心似想起什麽,忽然開口問道。

“我用了障眼法,穎王府邸還留著我的法相。以王府清客的身份,自然可以去赴那宴會。”楊戩說道。

“事有反常必為妖。花信已到遲遲不發的虞美人,卻在這樣的時刻盛放。我只怕……”敖寸心可還記得壽康對穎王府的那片虞美人一直讚不絕口,想來鮮花如錦該是怎樣美麗,居然入了那金枝玉葉的眼。

敖寸心正說著,卻見功德簿自袖中升到空中,金光閃閃下它自動翻到某一頁,那白紙之上的黑字閃著光芒浮於空中,在敖寸心的目光裏,漸漸消失不見。

然而未等到那功德簿自空中落下,忽然,門外傳來一聲響動。

“誰?”敖寸心忙收了功德簿機警地喝道。

少年的劍挑開了那門,落落大方走了進來:“是我!”

敖寸心這才想起她這別莊裏還住了這人類少年。說起來住在這裏的神仙精怪都有,唯獨他是純粹的人類。然而這個人類劍客在這群神仙精怪中卻絲毫未有不適感,平日裏同小山和嵐修相處得倒也融洽。

“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修為,前途實在是不可估量。”楊戩見那少年與之前見時似乎又有什麽不同。銳意猶在,只是卻不若當初那樣鋒利傷人。

“我連心都賣給三公主了,何談前途?”成璧說這話時神情很認真,言語卻帶了淡淡的嘲諷。

“你都在外頭看見什麽了?”敖寸心眼睛盯住成璧,不放過他眼中一絲一毫的變化。

“什麽也沒看到,我剛來便被你喝破。”成璧坦然道,迎視著她的審視。

“你找我有什麽事?”敖寸心問完,又趕緊說道:“我們出去說,不打擾真君休息了。”說著敖寸心率先走了出去。

成璧向楊戩抱劍行了一禮,便也跟著敖寸心走了出去。

“說吧,什麽事?”敖寸心走到方才同鼉潔談話的小亭裏,轉身問那亦步亦趨跟在後頭的少年劍客。

“三公主,我也想跟你一道去穎王府。”少年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你既然找上我直接提出這樣的要求,那自然覺得我會答應你。你說說看,我為什麽要答應你?”

“三公主,你從第一天見到我便知我要殺他,但你可知我為什麽要殺他?”成璧忽然開口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敖寸心想起剛才功德簿上所書之事,心中有片刻的恍惚。

成璧見敖寸心不言,便接著往下說道:“曾經有一雙大富之家的女兒,同胎而生,長得很相似,小時候連父母都分不清她們兩個誰是誰。幼時她們跟著母親趕廟會,認識了同樣趕廟會的一對母子。妹妹同那位夫人的小公子玩得很投契,還交換了隨身玉佩。”

“後來那位小公子長成了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在街上遇到了帶著那枚玉佩的少女,想起了兒時那樁往事,便納了那女子做自己的側夫人。”

“你是不是想問既然有少時情誼,且那女子出身清白,家裏也是殷實大富之家。何以只是納作側夫人?那是因為那公子哥兒出身太過富貴,非一般殷富之家可以高攀,因此人家清清白白一個女兒,也只是一頂轎子從側門擡進去,做了那公子的小老婆。”

“然而不過三年未到,那家的女兒便死在了公子哥兒的後院。父母未見其遺體,便被封入棺槨,卻連夫家祖墳都進不去。”

“所以你要殺了穎王?因為他娶了你家小姐,卻又不好好珍惜?”

“我從小便愛習武,闖蕩江湖四海為家。少時全蒙虞大善人接濟,因此才有今天的我。可是他那麽好的人,卻白發人送黑發人,連女兒最後一面都未見到,虞夫人因此抑郁而亡,第二年,虞老爺也追隨虞夫人而去了。”

“所以你要替虞家報仇?”

“那有什麽不對嗎?知恩便應圖報,他們於我有恩,我自然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報答。而穎王不過一時心血來潮納了個民間女子,便毀了一個家。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死?”

敖寸心看著池塘上呈露的荷葉,緩緩說道:“該。”

“那三公主可還要阻止我殺他?”

“當然。”敖寸心回過頭來說道。

“你……”少年一時激憤,胸中怒意更熾,只見胸膛起伏不定,卻被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可是我答應你,你可以跟著我去穎王府,就說是保護我的護衛。”

“然後看著那個人春風得意大宴親朋卻不能去動他一根手指頭?”

“是!”

“你為何這樣護著他?因為他是皇子?”

“是。一條龍好好的龍宮不待,卻要護著一個凡人,你說是為什麽?”

“難道……”成璧想到了那種可能,眉頭不由蹙起。

“確如你所想。”敖寸心點了點頭,道:“那麽,你還堅持殺他嗎?”

“當然。”

敖寸心不禁笑了:“那麽我和你一樣,我也有堅持到底寸步不讓的理由。”

這一刻,成璧以全新的眼光打量眼前這位西海的三公主,仿若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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