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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啞,“你怎麽起這麽早?”

“我的兒啊——”瑞王妃猛地撲上前抱住趙誠謹,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瑞王爺生怕她動作太大傷到了兒子,趕緊將她扶住,柔聲勸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別哭,順哥兒這不是好了麽?”說罷,他又回頭朝劉嬤嬤吩咐道:“趕緊去跟太後和陛下稟告,再去請劉禦醫過來。”

劉嬤嬤這才如夢初醒,茫然地應了聲是,做夢一般地飄走了。

趙誠謹一醒轉,整個安平宮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松,太後得了信,立刻去菩薩跟前燒了一炷香,跪在佛前虔誠地念了半天的經。

待太後起了身,劉嬤嬤一面上前將她扶起,一面吞吞吐吐地把那只貓兒的事說給她聽。太後聞言,頓時大訝,不敢置信地問:“果真是那只貓兒一來,順哥兒就醒了?”

“可不是,奴婢親眼瞧見的。”劉嬤嬤只覺得跟做夢似的,現在都還有些沒緩過勁來,“那只貓大老遠地從瑞王府過來的,奴婢聽王府的下人說,它從來就沒出過府,原本是世子爺不知從哪裏撿回來的,世子爺喜歡,非要養著,還每日裏同吃同睡親密得很。先前還一直念叨著要帶它來給太後您請安,瑞王妃怕它沖撞了人,這才攔著。不想世子爺一傷,它竟親自尋進了宮,連王爺跟王妃當時都嚇住了。奴婢瞧著,那只貓兒恐怕不是凡物,哪有尋常貓兒這般聰明的。它一進屋,跳上世子爺的床,伸出爪子在世子爺臉上摸了摸,世子爺立刻就動了……”

不止是太後這邊,關於瑞王世子那只帶著許多奇幻色彩的貓兒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皇宮,東宮自然也很快得了消息。

“順哥兒醒來了!”小太子立刻從床上跳起來,一邊招呼著太監給他換衣服,一邊往外沖。

“太子爺,奴才求求您了,你就回床上躺著吧,一會兒皇後娘娘曉得您又出去了,非得要了奴才們的小命兒不可。”東宮的太監們都快急哭了,跪了一溜,齊齊地堵在門口不讓他出去。

小太子氣得直跺腳,怒道:“順哥兒是為了救我才傷的,我要去看看他怎麽了?先前他傷得人事不省的時候不讓我去,說是去了也沒用,現在好不容易他醒來了,還是不讓我去,這是什麽道理。”

太監哪裏敢說那是因為這二位受傷的事兒實在蹊蹺,事情還沒查出來,如何敢再讓他在宮裏亂走,偏又勸不住他,只得趕緊使了人去永安宮給皇後送信。

☆、十二

十二

許攸很快被帶下去洗澡。

翠羽一反之前警惕戒備的態度,對許攸簡直稱得上是畢恭畢敬,安平宮的宮女看著她的眼神也是敬畏有加的,這讓許攸不禁天馬行空地幻想著是不是真的擁有一雙“上帝之手”.

坐在熱氣騰騰的澡盆裏,她的思維就像脫韁的野馬一般肆意奔騰……

奔騰著,奔騰著,她就睡著了。

她一刻不閑地跑了一整晚加一個上午,小小的身體早已耗盡了力氣,加上擔驚受怕以及剛剛的異想天開,小小的腦子也不夠用了,被這熱氣騰騰的水一蒸,哪裏還挺得住。

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早晨,瑞王爺和瑞王妃領著趙嫣然暫時回了府,趙誠謹還在宮裏頭待著,據說是太後不肯放他走,放下話來要留他在宮裏頭住兩個月。

相比起之前,許攸的待遇有了極大的提高。雖然以前她每天晚上都睡在趙誠謹的被窩裏,但一直都“名不正言不順”,單純是靠著趙誠謹死皮賴臉拼來的待遇,而現在卻是太後金口玉言吩咐下來的,誰敢說個不字?

小孩子就是恢覆得快,第二天趙誠謹就已經生龍活虎看不出半點傷痛的痕跡。他一直嚷嚷著要下床走動,太後不肯,宮女們說盡了好話才把他堵在床上。翠羽給他做了個毛茸茸的小刷子,他便用它做逗貓棒,意興盎然地引著許攸在床上跳來跳去。

許攸覺得這種行為實在太幼稚,心裏鄙夷著,可身體卻根本不受控制,那逗貓棒在面前一晃悠,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跟著那玩意兒轉過來,轉過去,最後還會伸爪子去撓——這簡直太丟臉了有沒有!。

她的心裏有一千匹草泥馬在肆意狂奔!這種黑歷史絕對絕對不能被人知道!

瑞王妃中午又進宮了,才一進安平宮就被太後召了過去,仔仔細細地詢問起許攸的事。

“……是順哥兒撿回來的,兒媳見他喜歡,那貓兒瞧著又乖巧,便沒攔著,不想她竟是個有靈性的。兒媳回府去問過,這雪團兒前一天入夜前便不見了蹤影,府裏的下人還以為它走失了,滿園子尋了許久,想來那會兒它就出了府,卻不曉得到底是怎麽尋到宮裏來的?”

太後雙手合什,一臉虔誠地道了聲“阿彌陀佛”,罷了又道:“這都是佛祖保佑呢,我們順哥兒福大命大,老天爺特意派了這只神貓來保佑他。”

瑞王妃亦連連應和。

許攸雖不曉得太後跟瑞王妃這會兒在說什麽,但她心裏頭卻清楚如果不是正趕上趙誠謹出了事兒,她十有八九要被當做妖物處理掉,也是金手指開得大,這才成了“有靈性的神貓”,一想到這裏,她又忍不住暗自慶幸了一番。

下午太子帶著一大堆點心過來看趙誠謹,一邊哄著他說話一邊偷偷地打量許攸,還忍不住問:“聽說順哥兒這只貓神得很,要不借給我玩兩天。”

翠羽的臉色立刻就變了,許攸瞇著眼睛白了他一眼,沒理他。趙誠謹把嘴一撇,毫不客氣地拒絕道:“不行!”

“小氣鬼!”太子倒是沒糾纏不休,不甘心地伸手想要過來拽許攸的尾巴,許攸未蔔先知,沒等他的爪子碰到,一用力狠狠地抽了他一尾巴。雖然不痛,但已經夠這小鬼受的了,他氣得跳起身,指著許攸說不出話來,趙誠謹挺高興,咧著嘴哈哈大笑。

第二天太子果然領了一只貓過來,個頭比許攸還要大些,也是渾身白毛,被梳理得柔順漂亮,脖子上還系著個土豪金鏈子,一進屋就跳到床邊的櫃子上,擺了個姿勢坐好,冷冷地斜睨著許攸,整個一酷帥狂霸拽的造型。

只可惜許攸根本就不吃它這一套,連眼神兒都欠奉,只瞇起眼睛瞥了太子一眼,爾後繼續窩在趙誠謹的懷裏讓他撓下巴。

只要是貓兒都喜歡撓下巴,舒服得不得了。

那只貓吃了憋,有點不高興,眼神愈發地寒意凜凜。太子翹著腿在一旁準備看好戲,趙誠謹遲鈍得根本沒發現屋裏的凝重氣氛,唯有翠羽急得冷汗直流,悄悄地朝一旁的小宮女使眼色,讓她去太後那裏搬救兵,偏偏那小宮女是個棒槌,根本就看不懂她的意思,擠眉弄眼地折騰了半天,依舊一動也不動。

大貓被許攸無情的忽視弄得很沒面子,站起身,弓起背,嘴裏發出唬人的嗚嗚聲。

要打起來了,要打起來了!

太子略覺興奮,翠羽後背的衣服全都被冷汗浸濕,許攸依舊閉著眼睛享受按摩,趙誠謹有些狐疑地擡頭朝大貓看了一眼,問太子道:“太子哥哥,你的貓兒怎麽了?他是發瘋了嗎?”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表情相當地認真,顯然心裏頭是真的這麽想的。太子聞言只覺得一口血堵在喉嚨眼,連咳都咳不出來了。

許攸懶洋洋地起了身,跳下床去桌上喝水。那只被人忽視和譏諷的大貓忽地一蹬腿,猶如閃電一般朝許攸襲來。

“啪——”地一聲響,許攸微微一側身,驚險無比地躲過了它的襲擊,那只大貓卻一時躲避不及,狠狠地撞到了桌上的水盂,哐當一下,整盆水全倒到了它身上,弄得渾身透濕。更要命的是,那只汝窯出產的天青色水盂猶如喝醉了酒的美人踉踉蹌蹌地打了幾個圈,終於認命地從桌上掉了下來,頓時香消玉損。

翠羽都快哭了,太子見狀不好,趕緊撤退,腳底抹油立刻不見了人影。那只大貓原本還想尋主人撒嬌哭訴一番,在桌上抖了半天沒人理它,終於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走了。

對於太子這種中二少年,許攸談不上好惡,十幾歲少年人總難免有點叛逆心思,所以許攸決定大度地原諒他。趙誠謹則有一種大獲全勝的喜悅和興奮,太後和瑞王妃過來看他的時候,他就無比興奮地把今天貓貓大戰的事說給她們聽,一點也沒有告狀的自覺。

然後,太子就悲催了。

許攸聽說太子殿下被太後下令禁足,不背完書不準出來。

“這麽多——”安平宮的小宮女用手比劃道:“堆了這麽高呢,東宮的二得子說太子恐怕得背到下個月。”

許攸對此深表同情。

與太子的悲催相對的是許攸的受寵,她得了太後賞賜的貓牌。相比起太子那只大貓的土豪金項圈,太後的審美水平明顯要高多了,那是一只碧綠通透的小玉佩,雕成一只貓頭,栩栩如生,小玉佩用白色的細皮繩系著,項圈的大小剛剛合適。許攸戴好後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頓時就高端了。

這貓牌的反面刻了字,小篆體,許攸實在不認得,但翠羽說憑著這玩意兒她就算在皇宮裏橫著走也沒人敢管。許攸立刻就有種去皇帝寢宮一日游的沖動。

接下來幾日,安平宮特別熱鬧,宮裏的妃嬪並宮外的命婦,一個接著一個地來探望瑞王府世子,而作為瑞王府吉祥物的許攸少不得要抱出來給各位欣賞展示,這讓她煩不勝煩,逮了個空兒,趁著宮人們不註意,偷偷地溜了。

相比起上一次的步步為營,這一次許攸的心情就十分輕松了。

難得進一次宮,就算不能參觀皇帝寢宮,好歹也要去東西六宮去圍觀後宮的美人們。雖說本朝沒出什麽寵冠後宮的絕色美人,但能送進皇宮的,怎麽著也差不了吧。

果然,她很快就在禦花園裏瞅見了四五個宮妃打扮的年輕女人坐在涼亭裏打機鋒。

許攸剛開始還挺有情緒,躲在草叢後偷聽了一會兒便覺得意興索然。偌大的後宮住著一大群如饑似渴的年輕女人,偏偏這宮裏頭只有皇帝一個正常男人,這比例——就連許攸都替皇帝陛下捏了一把汗,這種群獸環伺的感覺也許並沒有種馬小說裏的男主人公所描寫的那麽爽。

許攸沿著禦花園往北走,走不多遠便上了房頂,爾後跳進了個院子。院子並不大,攏共約莫有十幾間房,修葺得倒是整潔雅致,院子裏有幾棵說不出名字的樹,烏蓬蓬地長得極好,樹下擺了張石桌並幾個石凳子,打掃得幹凈,卻沒有人。

許攸挺喜歡這個院子,索性便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四周走了一圈,發現正屋的門半開半攏,想了想,便進去了。

現在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這間房裏卻甚是涼爽,屋裏的四個角落都擺著冰盆,可勁兒地往外冒冷氣,舒服極了。

這是誰的院子?

很久以前,許攸很有現代優越感地認為古人的日子很不好過,就比如夏天,沒有空調和電扇,就算是皇帝,到了夏天還不是熱得沒地兒躲。直到她真正見識了這些達官貴人們的奢侈行為,才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可笑。就這屋裏,可比開空調舒服多了。

許攸在瑞王府待得久了,多少有些見識,認出這房裏的家具全是一水兒的檀木所制,價值連城,多寶格子裏雖只擺了零零星星幾樣東西,但每一樣都是難得的寶貝。

不會是摸到皇帝住的地方了吧?她搖頭晃腦地想,她脖子上這個貓牌在皇帝面前還管用不管用呢?許攸心裏頭只打鼓,萬一皇帝陛下雷霆一怒要了她的小命,許攸可不敢保證她會不會魂飛魄散。就算還能再穿一次,萬一步了那傳說中五星上將的後塵變成了一頭豬,那還不如死了幹脆!

她這麽一琢磨,就有點緊張了,正欲原路返回,才走到門邊,忽聽到外頭已經有人走到了門邊,許攸大驚,慌不擇路地連連後退,腦袋一暈,就滾進了前頭蒙著黃色錦緞的書桌底……

☆、十三

十三

許攸剛剛藏好,那門就開了,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屋。其中一個徑直往屋裏走,最後踱到許攸藏身的書桌邊坐了下來。

“陛下——”一個陰柔的聲音低低地道,爾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是在翻書。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果然是皇帝老子。許攸小心翼翼地往角落裏靠,祈禱著這位皇帝陛下不要在這裏待太久。

但是這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她越是這麽想,這皇帝陛下就越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似乎在批閱奏章?身邊伺候的太監一直沒出聲,連呼吸聲都淺淺的,屋裏只有皇帝翻看奏章時發出的窸窣聲。

也許她可以從底下溜出去不被皇帝發現呢?她這屋裏頭似乎只有一個伺候的太監,可是——傳說中的大內侍衛武藝超群,而且,能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是不是也如傳說中一樣擁有深不可測的武功?

於是她又慫了,老老實實地繼續守在書桌底欣賞皇帝的龍腳。

龍腳穿上鞋子後跟普通人的腳沒有什麽不同,許攸本來還以為皇帝從裏到外、從頭到腳通通地一身土豪金,等親眼見了才曉得原來他也可以穿黑色鞋子和石青色長袍,鞋子大概有四十二碼,皇帝的個子應該也不矮,根據他親兄弟瑞王爺的長相來看,他應該長得也不差……

許攸抒情地胡思亂想,想著想著,最後趴在地上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皇帝陛下的龍腳依舊在原處,但屋裏明顯多了幾個壓抑的呼吸聲,許攸豎起耳朵正欲仔細聽一聽,“滾——”上方的皇帝忽然一聲大吼,“啪——”地一聲響,把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爾後便是猶如暴風驟雨一般的怒吼,劈裏啪啦地開始罵人……

下頭的大臣們立刻跪成了一片。

這皇帝的聲音聽起來倒是年輕得很,並非許攸所猜測的中年大叔,也許是個熟男?這皇帝陛下發起火來還蠻有氣勢的嘛,罵起人來不帶臟字,偏偏讓人聽著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恨不得自殺以謝天下。

皇帝酣暢淋漓地發洩了一通,還是沒讓人走,又向一個叫“敏直”的官員問起河南的災情……皇帝陛下坐了一會兒,仿佛腿上有些癢癢,有些不自在地悄悄用腳蹭了蹭,他腳一擡,險些碰到許攸的腦袋,嚇得她趕緊往後退了一步,不想這一步退得有些狠了,身後猛覺一空,尾巴就從書桌底滑了出去,從那金黃錦緞的桌布下探出毛茸茸的一截兒來。

那正屏氣凝神地回話的官員目光忽地掃到這東西,嚇了一跳,傻乎乎地看向書桌底。聲音便停了。

皇帝不悅地朝他瞪了一眼,“敏直”渾身一凜,趕緊整了整思緒繼續往下說,眼睛的餘光卻不由自主地朝那書桌底下掃,瞅見那截兒毛尾巴收了進去,方才松了一口氣。

許攸完全不知道這屋裏的氣氛只因她那截兒尾巴變故叢生,她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皇帝的龍腳上。她有點懷疑這皇帝陛下是不是穿得太多把腿上捂出痱子來了,兩只腳交替著蹭來蹭去,幅度還越來越大,許攸小心翼翼地左閃右避,最後四條腿終於失去了和諧,哧溜一下就從書桌底下滾了出來。

屋裏陡然一靜,許攸與這位“敏直”對上了眼兒。

客觀地說這是個挺英俊的年輕人,眉清目秀一臉正氣,就是看起來有點緊張,額頭上都滲出汗來了,匯成一縷往下滴。

下首站著的其他幾個官員也都傻了眼,目光飛快地在許攸身上飄了一下,又生怕被皇帝發現,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裝模作樣,屏氣凝神。

敏直悄悄擦了擦汗,努力地讓自己忽視來自書桌下方那奇異的眼神,幹巴巴地繼續回答皇帝的詢問,只是到底心不在焉,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

屋裏的氣氛有些怪,皇帝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犀利的目光朝眾人一掃,下頭的敏直連腿都開始打哆嗦。

“怎麽回事?”皇帝問,聲音有些沈,比罵人的時候還要氣勢強大些。

敏直一骨碌就跪下了,許攸知道這家夥馬上就要招供,撒腿就逃,不想沖到門邊才發現這門竟給關嚴實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扒拉了半天也沒能把它弄開一條縫。

失策啊!

既然無路可逃,那就只有勇敢面對。真的勇士敢於面對慘淡的人生,真的貓也如此。許攸儀態萬千地轉過身,尾巴壓得低低的,揮起右爪朝皇帝招了招手,很客氣地招呼了一聲,“喵嗚——”

皇帝都被她給氣笑了,他身後的那個太監臉色刷白,一骨碌跪在地上,“啪啪——”地叩了幾個頭,那聲音聽得許攸都有點替他痛。

那太監看起來年紀還不大,二十出頭,生得白凈斯文,若不是身穿一身內侍衣裝,乍一看還看不出是個太監。他一邊叩頭一邊顫聲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皇帝笑起來,但臉色還是有些冷,那笑容甚至比陰沈的臉更可怕,帶著些說不清楚的寒意,看得許攸心裏拔涼拔涼的。當皇帝的人到底不一樣,這氣勢比瑞王爺要強大威嚴多了,壓迫得許攸“喵”了一聲就不敢“喵”第二聲。

她審時度勢地繼續站在門口,又老實又規矩的樣子,圓眼睛慢慢地眨,簡直無辜極了。

屋裏的幾個官員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也不敢看許攸,全都低著腦袋看腳尖,好像能看出什麽花來。

“這是誰養的貓?”皇帝問,聲音還挺清朗,聽不出什麽情緒,“怎麽會來了禦書房?”

那貌美太監臉色依舊慘白,但回起話來卻還伶俐,“回陛下的話,奴才也沒見過。不過倒是聽說瑞親王世子養的貓依稀就是這模樣,太後娘娘昨兒還賜了貓牌。”說話時,他又悄悄擡頭朝許攸看了一眼,瞥見她脖子上掛著的碧玉貓牌,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

皇帝臉上的笑這才真誠了許多,眉目舒展,這麽一看,小太子倒是跟他長得有七八成像了。

“是那只貓啊,”他道:“竟跑到朕腳底下睡覺來了,膽子倒不小,真是不怕死的小東西。”他話說得兇,語氣倒是和緩,看著許攸的眼神兒也帶了些溫柔的意思,但許攸卻覺得有點兒——蛋疼(如果她有蛋的話)。

“送去安平宮。”皇帝揮了揮手,道,眉頭微微皺了皺,想起瑞王世子受傷的事兒。雖說傷的是瑞王世子,但皇帝一點也不懷疑那是沖著自己兒子來的。連太子都敢下手,這些人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想到此處,皇帝的臉上頓時一片陰霾。屋裏的幾位官員被他這陰晴不定的臉色弄得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連大氣兒也不敢出,比屋裏的貓還老實。

美貌太監抱著許攸出了門,又出了院子,外頭守著的侍衛俱睜大了眼,問:“劉公公這是從哪裏抱來的貓兒?”

劉公公冷冷地看他,目光中不乏兇狠之意,怒道:“你們一個個不仔細守著門,由著這畜生進了禦書房,而今倒來問我怎麽了。若不是陛下心慈,你們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侍衛們聞言俱是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施禮道:“劉公公莫要惱,都是我們的不是,竟還害得公公落了埋怨。還請公公大人大量莫要往心裏去。”一邊說著,又一邊悄悄往他手裏塞了一張銀票。

劉公公卻不肯收,嘆了口氣,把懷裏的許攸兜起來道:“我還得送這祖宗去安平宮,諸位大人好自為之吧。”

他這話一說,侍衛們便曉得今兒一通板子跑不掉了,一個個垂頭喪氣,若不是曉得這白貓是太後宮裏的,恐怕這會兒許攸就要性命不保。

許攸自己也覺得挺不好意思,老實說,她真沒想過要給他們添麻煩,本意只是出來兜兩圈,在皇宮裏頭長一長見識,哪裏曉得就會這麽巧一腳就踩進了皇帝禦書房,還被當場逮了個正著。

若是這是侍衛們挨了板子,那是不是意味著美貌的劉公公就可以幸免於難呢?要真如此就好了,那些侍衛們好歹都是習武出身,練得一身鼓鼓的腱子肉,便是挨上幾板子也出不了什麽大事,可假若那板子打在這美貌又纖瘦的劉公公身上,可就不得了了——皇帝陛下應該不會這麽不懂得憐香惜玉吧。

劉公公抱著許攸一路到安平宮的時候,宮裏頭的宮女們正急著找貓呢,見劉公公抱著貓回來,頓時舒了一口氣,慌忙上前來接,又道:“這小祖宗還真是有面子,竟勞煩劉公公親自送它回來。“

劉公公淺淺地笑,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讓一群宮女險些沒暈過去,“我又算得了什麽,這位可是連禦書房都去過的,盤在陛下的龍腳邊睡了一下午,睡得迷迷糊糊了從書桌底下滾出來,好膽沒把我給嚇死。”

“它……它……”

許攸鼓著一張嚴肅的臉朝諸位大驚小怪的宮女們掃了一眼,心裏想,有什麽了不起的,那雙龍腳也沒比誰家的好看,她完全忘了被皇帝逮個正著時自己嚇得落荒而逃的行徑了。

☆、十四

十四

聽說自家的貓兒闖下這麽大的禍,瑞王妃尷尬的臉都紅了,倒是太後還反過來安慰她道:“無妨,不過是只貓兒,能有什麽?陛下真要怪,也該去罵那些侍衛們。雪團兒一只貓,哪裏曉得什麽地方該去,什麽地方不該去。”

瑞王妃道:“宮裏到底比不得外頭,雪團兒又不懂事,兒媳實在擔心它又闖出什麽禍來。不如還是把它帶回王府吧。”

太後卻不同意,搖頭道:“這雪團兒可是順哥兒的寶貝,你把它帶走了,順哥兒能肯?再說了,這貓兒有靈性,先前不曉得路的時候還能摸過來,而今都尋著道兒了,它還能老老實實地待在王府裏頭?”

瑞王妃其實是想尋借口把兒子接出宮去的,雖說宮裏有太後護著,可哪有放在自己身邊好。宮裏幾位娘娘鬥得正厲害,連太子都敢有人下手,她如何放心把獨子扔在宮裏。

太後見她臉色一變再變,如何不曉得她的心思,遂撫著胸口紅著眼圈嘆道:“我這一大把年紀,也不曉得活到幾時,說不準哪天就沒了,只想著能多看順哥兒幾眼,省得走的時候也不安心……”一邊說就一邊紅了眼圈。

她都說到這地步了,瑞王妃哪裏還敢提帶兒子出宮的事兒,慌忙請罪,又是哄又是勸,才終於把太後勸得心情平覆了些。

至於趙誠謹這邊,因半天沒見著許攸,早已生氣了,見許攸跳上他的床,他還撅著嘴故意把腦袋扭到一邊去不理她,別扭的小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許攸翹起尾巴跳到他腿上,仰著小腦袋朝他“喵嗚——”了一聲,諂媚地討好他。小家夥卻不理,梗著脖子朝翠羽吩咐道:“翠羽姐姐,我要吃鹵肉幹。”

“世子爺,太醫說您現在得吃得清淡些,這些鹵肉——”翠羽話說到一半,瞅見趙誠謹亮晶晶的眼睛,頓時悟了,強忍住笑,應了聲是,轉身去外頭吩咐宮女到禦膳房要鹵肉幹。

不一會兒,宮女們便端了一大托盤鹵肉過來,還有各式各樣的調味醬,零零碎碎地擺了一大桌子。許攸立刻就覺得肚子餓了。

這小鬼頭居然把她給看透了!

許攸努力地讓自己不要扭頭去看那桌上擺得滿滿的吃食,扒拉著兩只爪子往趙誠謹身上爬。趙誠謹沒動,於是她順竿兒上,順勢把腦袋往他懷裏蹭。這小鬼到底道行淺,哪裏敵得過許攸這麽恬不知恥的討好賣乖,不一會兒就消了氣,耐不住癢癢咯咯地笑,最後索性抱了許攸起來,親自給她餵。

“……下回你可不能偷偷溜出去了,知道嗎?”趙誠謹一臉嚴肅地朝許攸叮囑道:“外面有老鷹,還有會吃貓的壞家夥,”

“……”

請問世子爺,你說的吃貓的壞家夥是皇帝陛下嗎?

到了晚上,那個吃貓的壞家夥賞了不少東西下來,大多是給趙誠謹的,栩栩如生的玉兔,象牙雕成的觀音像,白玉九連環,零零碎碎地擺了一大桌。趙誠謹卻只註意到其中幾個顏色鮮艷的布老虎和毛茸茸的小玩具,歡呼一聲,撲上去抓了一只布老虎過來哄許攸玩兒。

一般情況下,如果這些玩意兒不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的話,許攸是很有自制力的。但是,一旦開始晃了,她就有點控制不住,剛開始還只是眼珠子跟著轉來轉去,接著連腦瓜子都開始左右搖擺,最後——她“喵嗚——”一聲叫,猛地撲上前,狠狠地將那只布偶撲倒在地……

趙誠謹歡樂地哈哈直笑,許攸氣憤地把那只布偶甩到一邊去,受傷地嚎了一聲,把腦袋鉆進絲被裏,再也不肯出來。

太丟人了!

一直到晚上吃夜宵的時候許攸才活過來。

安平宮的食物味道不錯,比上回許攸從禦膳房偷來的小魚味道好了不知多少倍,但比瑞王府還是差上那麽一丁點,說白了,其實是她有點想回去。許攸覺得,其實趙誠謹也是想回去的,但是他並不說,跟個沒事人照舊玩得開心,他還懂事地去陪著太後說話。

許攸很確定瑞王妃並沒有叮囑過他什麽,可見是他自己的主意,這讓許攸覺得有些心疼。雖然這小家夥平日總擺出一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模樣,其實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啊。

她越想越覺得這小孩可愛死了,忍不住跳到桌上去捏他的臉,等到伸出爪子,才無奈地發現這肉呼呼的軟墊子根本沒法做出“捏”的這個動作,於是只得輕輕地拍了拍小孩嫩嫩的臉,真是討厭死了。

到第二天,趙誠謹已經被允許下床在院子裏走動了。

他原本想抱著許攸,翠羽和宮女們都把當做豆腐做的,哪裏得肯,非要搶著幫他抱貓。許攸索性就跳下地來自己走。

她覺得自己需要一些鍛煉,不然,照這麽光吃不動地發展下去,那個,體型實在是堪憂。什麽笨重得幾乎不能動的加菲貓造型啊,許攸絕對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在自己身上——聽說貓咪太胖了還容易生病呢!

於是,當皇帝來安平宮給太後請安的時候,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個小人並一只胖乎乎的白貓並排在安平宮的院子裏散步的場景。

“皇伯——”趙誠謹眼睛尖,最先瞅見來人,立刻歡樂地一路小跑奔過來,到距離皇帝還有兩步遠的地方緩下步子,正欲行禮,皇帝卻當先一把將他抱了起來,一臉慈愛地道:“順哥兒這是大好了?”

“早好了!”趙誠謹撅著嘴有些不高興,“皇祖母攔著不讓我出門,今兒才能在院子裏走,都悶壞了。皇伯,我能去找太子哥哥玩兒麽?”

皇帝抱著他往正殿裏走,一邊走一邊笑道:“你太子哥哥平日裏要去上書房讀書,恐怕沒空陪你玩兒,要不,你陪著他去讀書?”

趙誠謹小臉頓時變色,慌忙搖頭,“還是不要了,我……我有雪團兒陪我玩挺好的。”說話時,還悄悄地想往下滑,偏皇帝不松手,故意看著他笑,直笑得這小家夥心裏頭七上八下的。

“你養的這只貓……還挺好。”皇帝看了許攸一眼,許攸心裏一寒,小心翼翼地蹲在遠處並不往前湊,面癱臉緊緊地繃著,眼神兒飄忽不定,不經意地朝皇帝偷瞥一眼,見皇帝朝她看過來,又趕緊把目光挪開,那表情仿佛特別地鎮定。

昨兒在禦書房的時候皇帝就覺得這只貓有些特別,這會兒見著,那種怪異的感覺愈發強烈。他也不急著去給太後請安了,把趙誠謹放下來,順勢蹲下身子朝許攸招了招手,道:“過來。”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甚至帶了笑,可許攸且覺得自己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那大概就是看到一只兇猛的老虎朝著你笑的感覺:過來,過來,再不過來就把你吃掉。

許攸頓時覺得小世子真相了,他怎麽就知道皇帝陛下就是吃貓的壞家夥!

雖然被泰山壓頂,但許攸還是沒動。作為有靈性的,聰明的寵物,怎麽可能被人隨便招一下就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她現在只是一只貓,可不認得面前這只大老虎是皇帝!

見她不動,劉公公身上汗都出來了,偷瞄了皇帝一眼,見他臉上還掛著笑,頓時兩腿發軟,咬了咬牙,到底壯著膽子湊過來,小聲解釋道:“陛下,這貓不比狗,素來戒心重,若不是養得久,連主人也不認的。”

皇帝笑著“哦“了一聲,表情歡樂極了。劉公公滲了一背的汗。

趙誠謹也蹲到皇帝身邊,朝許攸勾了勾手指頭,笑瞇瞇地招呼她,“雪團兒,過來啊。”

許攸立刻顛顛兒地就奔了過去。

皇帝笑起來,“原來是喜歡小孩兒。”

趙誠謹一臉得意,把許攸抱在懷裏,咧著嘴朝皇帝直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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