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盈盈，眸光溫柔。◎

對於玄惑與謝淩來說, 大多數鬼魅都不難解決，基本上一招一個，不必費力。

但再易解決, 也耐不住鬼魅的數量多，且越往前, 不知為何, 鬼魅便越密集。

謝淩試過如不久前落入崖底一般，放出大範圍殺招, 但這招最多也只能維持一刻鐘的空檔，越往後，鬼魅填補得越快，空檔維持的時間越短。

到最後，除非使用大氛圍殺招進行驅散，否則兩人寸步難行。

“這是要走到鬼魅的窩點了嗎？”謝淩玩笑道。

說話時, 她操縱玉簪在空中快速劃過，蕩起一圈圈靈力波紋, 驅除前方大片鬼魅。

只是，不消片刻，鬼魅自河水中再度聚集。

再看兩人, 只堪堪向前走出一步而已。

“鬼魅沒有窩點。”

玄惑接上謝淩招式的空檔揮出一道攻擊, 皺眉道：“這崖底應是與鬼煞河連接了起來……更糟糕的話, 這裏可能也算是鬼煞河的一部分……”

謝淩：“玄惑沒來過這兒嗎？”

“沒有。”玄惑搖頭，“鬼魅會源源不斷地撲向外族之人，我只需站在一個地方, 便能把河中所有鬼魅引到那裏。”

“所以, 要走到終點, 必須得像這樣不間斷地驅散鬼魅？前提是有終點的話……”

謝淩再度揮出一道猛烈攻擊。

“不過, 此地要是真的如玄惑所猜測的一般，與鬼煞河連接起來了的話，我們要出去是不是得先依照鬼煞河的規矩，把鬼煞河中鬼魅全部消滅？”

玄惑：“……嗯。”

雖然不想承認，但沒誰比玄惑更清楚，如果猜測成真的話，他們確實只有這一個辦法才能出的了鬼煞河。

“……這算什麽？再度開啟一條飛升之路？”

謝淩有些頭疼了。

按理說，鬼煞河正常十年才開啟一次，供河外之人進入，且在鬼魅全部被清除，升仙之路開啟後，會間隔五十年才再度正常開啟。

要是謝淩沒記錯的話，玄惑幾月前才從鬼煞河中出來，他們如需進入鬼煞河，需得五十年之後。

但根據謝淩準得出奇的直覺和玄惑對鬼煞河的熟悉度，越打下去，她越能確定，他們所在的地方，就是鬼煞河！

同隊這麽久，謝淩是清楚玄惑的實力的。

玄惑殺了一百多年才把鬼魅全部清除幹凈，即使河中鬼魅才積攢幾月，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消除的。

更何況，他們通過非常途徑進入的鬼煞河，真的消滅完鬼魅，鬼煞河怎麽也不可能好心真的給他們開通一條上界之路，再說，她和玄惑本身也用不著。

也就是說，他們花費無數力氣清除完鬼魅，最終還很大概率什麽獎勵都沒有……

謝淩嘆了一口氣，回過神繼續清除著前路上的障礙。

不過，嘆氣歸嘆氣，瞥見身旁與她並肩作戰的玄惑，謝淩挑了挑眉，玩心又起。

“崖下這麽艱難……玄惑後悔了嗎？”謝淩笑問道。

她之前說得也不全是假話，崖下確實比崖上危險多了。

那麽，後悔嗎？

後悔拋棄簡單選項，跟著她選擇這條更為艱險的道路嗎？

“沒有……”

似是聽出了謝淩的調笑，玄惑語調中夾雜了些無奈，但更多的還是認真，“雖然不知道姐姐信不信……我從沒後悔過。”

謝淩微怔。

“跟著姐姐下來是我自願的……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崖下的未知生物是我還算熟悉的鬼魅的話，其實，我有一瞬間還挺……開心的……”玄惑斷斷續續道。

開心？

謝淩沒想通，趁著揮招間隙，轉過頭望向玄惑：“為……”

“姐姐不要擔心，我對鬼煞河很熟悉——”

她剛剛開口便被玄惑打斷，只見他抿了抿唇，紅著耳尖，明明是一副羞澀神情，回視她的目光卻十分堅定：“……我會保護你的。”

那一瞬間，謝淩突然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麽了。

少年身體表面肌肉並不誇張，只有一層薄肌，在交錯的紅藍光芒映照下，高挑的身形看起來有些瘦弱，那種，十幾歲少年抽條的瘦弱。

清瘦的身形和著他突然加大攻擊力度造成的，在空中左右大幅搖晃的高馬尾，乍一看，充滿了少年朝氣。

一種蓬勃，清朗的少年朝氣。

和穩重沾不上什麽邊。

可他說要保護她。

——他當然有能力保護她。

不提從鬼煞河中來到上界這一“豐功偉績”，光看以實力為尊的魔域魔君這一身份，便足以昭示他的能力了。

可謝淩向來是與他人並肩作戰的。

除卻小時候，她尚還年少的時候，作為孩子被長輩保護過，她再沒聽到過這句話了。

她天賦很高，實力足夠，性格也算得上穩重，所以她向來是與他人並肩作戰，亦或，充當保護者的角色。

便如與謝明寒柳如楓柳如雪他們外出一般。

謝淩向來是與柳如楓並肩戰鬥，然後對謝明寒和柳如雪充當保護者的角色。

她經常對謝明寒柳如雪說出那句“我會保護你的”，但從未聽他們對她說過。

柳如楓也從未說過。

以至於，當被說這話的對象是她時，謝淩聽起來居然有些陌生，甚至會第一時間懷疑，這是否是一句玩笑。

但玄惑說的很認真，謝淩笑不出來，心底更沒有絲毫笑意。

由身旁少年提出的，對謝淩來說十分罕見的“被保護”，經過最初的一瞬懷疑之後，謝淩的黛色眼眸中，也開始綴上了這無光之地本沒有的點點閃亮星星。

那星星閃呀閃，閃了片刻後，她的嘴角也像遙遠天上掛著的彎月一樣，開始壓都壓不住地向上翹起。

笑意盈盈，眸光溫柔。

為免神情顯露得太明顯，謝淩趕緊轉過頭，清了清嗓子，雙唇微張——然後，揮出一招後，便又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嗯……我相信玄惑……”

搜腸刮肚半響後，她終於幹巴巴地說出了這句話。

話落，謝淩終於調整回了往日狀態，於是，接著道：“玄惑熟悉鬼魅，我們應該要不了多久便能出去了。”

又是一句廢話。

但說了總比沒說好。

“……大概五個時辰。”身旁的玄惑傳來回話。

反應過來玄惑在說些什麽後，謝淩看著這絲毫不減的鬼魅密度，有些不確定：“時間這麽短嗎？”

玄惑：“可以的。才剛開始積累幾月，不是很多……”

話落，玄惑看了謝淩一眼，手中再一次加大的攻擊強度，鬼魅剛一接近，便被他密不透風的招式粉碎消散，一段時間後，甚至隱隱呈現出些微退意。

兩人前進的周邊出現了一圈罕見的真空地帶。

謝淩在玄惑身旁堪稱悠閑地在向前邁著步子。

然後，過了一會兒，她輕笑著慢慢放下了玉簪。

用不上她來填補空缺了。

如今，有她沒她，好像都一樣了。

玄惑擊殺鬼魅的動作是真的十分熟練，甚至堪稱完美。

每一次攻擊的角度與力度都十分適宜，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每一次都剛剛好。

在保證最大輸出度的前提下，消耗著最少的魔氣。

若非經歷過成百上千萬次的對招，是做不到這樣精確的。

而如此多的對招？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他在鬼煞河中的那些年裏練出來的。

鬼煞河……

謝淩不自覺地瞥了一眼身旁之人，她胸口突然又開始泛起些微酸澀了。

壓下那股瞬間冒出的洶湧情緒，謝淩開始想些別的來轉移註意。

她漫無目的地隨意想著。

一會兒想著，過了這麽長時間，如楓他們應該已經通過棧道，抵達謝歲身死之地了；

一會兒又想著，父親的丹珠和那顆在長生林中得到的未知丹珠，到了謝歲身死之地，應該馬上便能得到接觸；

再一會兒，謝淩又想到，從當年她修覆鬼魅界，到今日前往她的身死之地，還有如今她掉下山崖，一路上好像都有謝歲留下的蹤跡……就連玄惑，好像都被謝歲預料到了什麽……

玄惑……

謝淩胸腔有些發悶，突然回神。

然後猛地發現，她思緒發散半響，想著想著，不知為何，又給繞回來了。

謝淩若無其事地瞥了玄惑一眼，嘆了口氣，心想，逃避一會兒便夠了，她現在……應該能開始解決了。

於是，理所當然的，謝淩開始回憶起，她提議兩人閑聊後，玄惑所說的具體話語。

然後，她便突然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玄惑說他沒有修仙，是因為沒有仙根。

沒有仙根，哪種情況下，修仙資質上佳，卻沒有仙根？

魔修後代首先排除，先不提當年玄惑周身沒有絲毫由體內根骨自發吸收的魔氣，更重要的是，魔修的後代是不可能擁有修仙資質的。

那便是本來有仙根，但是被拔出了？

不，也不對。

涉及仙根，再珍貴的膏藥都無用，拔出仙根必定會在胳膊上留下疤痕，但當年她送玄惑兔子紅豆糕，他接過以至於袖口滑下時，她並未在他胳膊上見到過任何類似於仙根拔除的猙獰疤痕。

最為可能的幾種情形皆被一一排除……剩下的那個猜測再不可能，目前看來，卻是最接近真相……

謝淩抿著唇轉過頭去，猶豫著準備開口，卻見到玄惑眉尖微蹙。

“怎麽了？”謝淩問道。

玄惑左右看了看：“有一股熟悉的氣息……”

謝淩望著四周成堆的鬼魅，有些莫名。

不過，玄惑既提出了，謝淩還是閉眼，凝神感受了片刻不同，沒想到，半響後，還真被她給找出這四周的不同之處來了。

謝淩：“在前面。”

玄惑：“在沿著這條路向前的路邊。”

兩人同時出聲。

話落，相互對視一眼，兩人腳步加快，快速趕至異樣之處。

清除掉層層鬼魅，被鬼魅周身黑霧遮掩在下方的彩色花朵逐漸顯現。

晶瑩剔透的彩色花朵生長在鬼煞河河水與崖壁的交界處，整朵花不過巴掌大小，花瓣下方並無葉片，只有一根光禿禿的與花瓣同色的彩色花莖。

整朵花向外散發著瑩瑩微光，在這血腥沖天的地方，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淺淡花香。

謝淩看到這花楞了一瞬，喃喃：“……浮生花？”

話落，想起什麽，謝淩遲疑道：“玄惑……將才是從這上面感應到的熟悉氣息？”

玄惑盯著浮生花：“嗯。”

謝淩神情趨於凝重，張了張唇，覆又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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