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能感覺到，吾似乎很喜歡你。”◎

謝淩：“......”

不, 她不知曉。

平日裏，玄惑想要從儲物空間拿出東西時，都是張開手掌, 物品自己便出現在了掌心，收起東西也是同理, 手掌一接觸上物品, 下一瞬，那物品便消失了。

這說明他的儲物空間便是自己開辟出的隨身空間, 可以用意念操控，以及，只要隨身，入口設置在哪裏都行。

謝淩掃了眼玄惑一身較為簡潔的裝扮，提議道：“東西較少，我們可以一件一件的排查。”

聽到這話, 玄惑明白了：“汝不知曉？”

謝淩無奈：“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啊。”

有關於隨身空間的設立位置，這種較為偏向於玄惑個人隱私的消息, 她覺得，自己不知道挺正常的。

玄惑盯著謝淩，語調平靜陳述：“汝看起來, 似是知曉一切的模樣。”

“那也只是看起來罷了。”

謝淩笑了起來, “我是仙, 不是神，不過，便是神, 應也是有許多不曾知曉的。”

話落, 為免玄惑再次岔開話題, 謝淩接著道：“玄鈺同意我將才的提議嗎？先一件一件來排查？”

玄惑輕點了點頭, “可。”

魔氣濃重不受控制，黑壓壓的一片，謝淩看不出什麽，也不指望失憶成這樣的玄惑能乖乖地一件一件告訴她，他身上的物品有哪些。

她只得循著往日記憶，回想著玄惑的隨身佩件。

玉佩，戒指，紅繩。

玉佩本身便含有定位符咒，不方便設下空間，再者，玉佩是她近日才送出的，他的隨身空間應該早便開辟出來了，變換位置再重新設在玉佩上的可能性不大。

那便只剩戒指和紅繩了。

戒指是魔域的歷任魔君代代傳承下來的，是身份的象征，而且制作所用的材質極好，很適合用作放置儲物空間的入口。

紅繩則算是他的隨身法器，雖然不知道是用什麽制作的，但似是和他結締過契約，類似於相生相伴的性質，入口也很有可以設在那上面。

這兩個物品都有可能。

“不若，先從戒指開始？”她問道。

聞言，玄惑摘下左手中指上的紅玉戒指，遞給謝淩。

遞出時，瞧著謝淩一身淺淡的淡藍衣衫，不知出於何種心理，他擡手一揮，拂去了戒指表面沾染上的黑色魔氣。

謝淩拿到手中，便只是一個裝飾華麗的普通戒指了。

寬袖拂過，瞬息之間，戒指上的魔氣幾近消散，謝淩望著這一幕，擡眸輕笑道：“多謝。”

他如今應該不太能控制的住魔氣，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很好了。

聽得道謝，玄惑猩紅雙眸怔怔望著拿著戒指蹲下身的謝淩，似是晃了神。

“汝，為何要救吾。”

片刻後，他回過神，上前一步，半蹲在謝淩身邊，轉頭疑惑道，“汝與吾是何關系？”

謝淩設下了個簡易陣法檢測戒指的空間波動，聞言，她畫下最後幾個符咒，偏過頭，玩笑道：

“也不一定是救啊......也可能是想來害你呢。”

玄惑聞言，楞了一瞬後，一本正經道：“汝說得確實有道理。”

“是吧？”謝淩忍著笑附和道。

玄惑看著謝淩的神情，隱隱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謝...淩。”

他喚著她的名字，拉回她的註意力後，強調道：

“汝還未回答吾的另一個問題。”

“我和玄鈺是什麽關系嗎？”

檢測完畢，謝淩收起戒指遞還給玄惑後，笑道，“大概是，將才玄鈺需得喚我‘阿姐’的關系？”

“吾和汝，有血緣關系？”

汝是吾的阿姊？

玄惑微蹙著眉，心底莫名有些反感這個回答。

謝淩搖頭：“不，沒有血緣關系。”

話落，見玄惑把戒指戴回了左手中指，她伸出手，瞥了一眼濃重魔氣中，大致為玄惑左手手腕的位置，問道：“玄鈺把腕間紅繩遞給我檢測吧？”

“無血緣關系？”

心底的那點不適忽地消散了，但或許是魔氣刺激導致情緒波動加大，負面情緒擴散，他輕聲重覆了一遍謝淩的話後，一個沒控制住，忽地譏誚道：

“既無血緣關系，吾憑何喚汝阿姐？”

說完，他摘下紅繩，剔除完魔氣遞給謝淩後，便站起身，靠著身後被他魔氣波及到的枯樹，抱胸垂眸，居高臨下地望著謝淩，黑霧後的神情隱含得意。

只是，他譏誚的詰問並沒有引得謝淩如預期般慌亂。

摸清了玄惑如今的狀態，謝淩心底也沒了顧慮。

她忍著笑把手中魔氣幾近消散的紅繩放入陣法中，裝模作樣地思索片刻後，神情似是恍然大悟。

“玄鈺。”她起身，點了點頭，神情間滿是讚同，“你說得很對。”

玄惑：“？”

“既無血緣關系，無緣無故，你確實沒有理由喚我阿姐。”謝淩肯定著他的反駁話語。

玄惑楞住了：“汝......”

汝怎地不按常理來？

“不過，玄鈺可以試試，是直呼我的姓名，喚我謝淩順口，還是喚我‘姐姐’順口。”她提議道。

稱呼問題解釋起來有些麻煩，從他醒來後便聽得他別扭艱澀的“謝淩”二字，謝淩選擇用最簡單的一種方式來讓玄惑知曉。

聽得這話，玄惑自謝淩將才肯定話語後便懸空的心回落了些。

魔氣失控招致的副作用還在持續，於是，理所當然的，找到漏洞，他再次譏誚道：

“汝想騙吾喚汝‘姐姐'？”

“汝憑何妄想？”

“看，姐姐二字，說起來是不是更為順口？”謝淩笑道。

玄惑：“......”

他神情不太好：“汝騙吾？”

謝淩聞言，裝模作樣地低著頭思索片刻後，擡眼無辜道：“這算是騙嗎？”

玄惑被謝淩理直氣壯的語調氣到了。

他任由周身魔氣隨著他情緒起伏向外瘋漲，迅速向前擴張，直至完全籠罩住謝淩。

控制著魔氣與謝淩之間維持著一定的距離，不至於接觸到她後，他操控魔氣，把她周圍罩的沒有一絲光亮。

“汝，誆騙吾？”他再次詰問道。

這句話的語調較為將才更為陰冷。

謝淩感應到檢測法陣並未遭受魔氣入侵，運行良好後，隨手捏了個光照類型的法訣，擡眸望著身前模糊成一團，只露出一雙猩紅雙眸的黑影，輕嘆了一口氣，神情有些無奈。

“玄鈺是惱羞成怒了嗎？”她還在接著挑釁。

“汝為何並不恐慌？”

見沒有嚇到謝淩，玄惑猩紅雙眸中浮上了些錯愕。

“玄鈺不會傷害我。”她的語調十分自信。

剛一見面時便沒有傷害她，如今就更不可能了。

聽到這話，玄惑微微偏過頭，有些不自在。

“汝騙吾。”

他強調著這件事，還想微弱掙紮一下。

“阿姐的錯。”

謝淩忍不住笑開了，她溫聲道，“阿姐不該誆騙玄鈺。”

不僅自稱“阿姐”道歉，還一點道歉的誠意都沒有。

玄惑還想辯駁，但看著身前望向自己，在微亮暖光下眼角眉梢都是溫和笑意的謝淩，心底無端一軟，忽地便洩了氣。

他盡力收斂起四散的魔氣，動了動唇，似乎是想順著魔氣招致出的某種奇奇怪怪屬性，朗聲宣示勝利，但最終，他還是輕聲道：

“吾原諒你了。”

話落，餘光瞥見漂浮在空中，還在接受檢測的紅繩，他疑惑道：

“若是汝在這些物件中並未尋到儲物空間呢？”

“那便是設在了玄鈺的哪一寸肌膚之上了。”

謝淩下意識從頭到腳掃了一眼玄惑，解答道。

“那時，便需要一寸一寸的來排除了。”

“不過......”

還沒等謝淩說出不過之後的話語，聞言，玄惑不知想到了什麽，急急忙忙地打斷她，語調激動道：“汝怎敢？”

謝淩：“？”

“怎敢？”她疑惑反問。

玄惑紅著耳朵，支支吾吾：“汝怎敢......觀吾之體？”

謝淩被玄惑這句話說得一楞，回過神後，明白玄惑是誤會了，為免尷尬，她壓下笑意，溫聲解釋道：“應是不必至這一步。”

見謝淩似乎沒打算真的使用這一方法，玄惑逐漸恢覆正常：“汝要如何？”

“玄鈺忘了？我手中還有顆解毒丹藥。”

謝淩在腕間玉鐲上劃過，一顆淺綠色丹藥出現在她攤開的手掌之上。

“若是在這些物件上沒尋到你的儲物空間，我可以取一些粉末吃下，以此驗證丹藥無毒，剩下的則用來給你解毒，只不過，這種方法會降低一定的藥效。”

她望著手中丹藥，有些擔憂。

若真到了這一步，這丹藥本就只有一顆，還損毀過，藥效估計不會太理想。

她正想著，法陣檢測結束，亮起了一陣白光。

轉頭看去，白光在瞬息之間凝結為一束，圍繞著紅繩快速穿梭游走——

紅繩中存在儲物空間。

見此，謝淩擡手接住下落的紅繩，在紅繩上施下幾個術法更加精確地顯示出空間位置後，遞還給了玄惑。

“試試看？”她道。

玄惑接觸上那代表著空間的一點，心神一動，下一瞬，他便看見了空間內的模樣。

依照謝淩的描述拿出那個黑色小盒子，他熟練地去除幹凈盒子周圍的魔氣後，把盒子遞給謝淩。

謝淩接過，打開盒蓋，伸出手準備拿出丹藥。

只是，她伸至一半，便收回了手——

盒中並未見到淺綠色的丹藥，只餘一層深紅細絨。

“玄鈺吃過了？”謝淩驚訝道。

他走的時候，便已經猜到自身中的是這種毒？

不過......

謝淩把盒子遞還給了玄惑，順道粗略判斷了一下他周身的魔氣濃度。

這丹藥藥效竟如此之弱？

即便未經煉化，吃了這麽多顆又經過了如此長時間，也該有些成效罷，此藥竟是未見絲毫成效。

“吾吃過了？”玄惑不解。

謝淩搖頭：“還不確定，得看煉化時，是否會有成效。”

“先試一試吧？”她示意玄惑盤坐下。

“嗯。”玄惑輕應了一聲，順從地靠著身後枯樹坐下了。

謝淩施著術法，望著身前少年周身洶湧的魔氣，忽地想起什麽，問道：

“玄鈺可以把儲物空間中一個淡藍色的，表面帶著細絨，系著白色緞帶的小圓盒拿出來嗎？”

“盒子裏面有一條項鏈，可以清心靜神。”

玄惑依照謝淩的話拿出了那個盒子。

解開白色緞帶，藍色盒子中放著的是一個用於溫養的淺藍色玉石吊墜。

這個盒子是幾人離開魔域時，謝明寒在謝淩送出玉佩時，一並送給玄惑的禮物。

魔族心性普遍浮躁，吊墜周身的熒光則有著清心靜神之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壓制浮躁的心神，對如今的玄惑很有效。

“吾自己，應是不會收入這件東西。”

玄惑指尖勾起盒中項鏈，疑惑道。

“是我阿弟，謝明寒之前送與玄鈺的。”謝淩解釋道。

玄惑沈默地戴上了這件玉飾。

他之前應該確實是吃下過解藥的，他能感覺到，當面前這個自稱“阿姐”的人幫他煉化時，那些翻湧的魔氣在逐漸變得順從聽話。

玉飾戴上後，似乎也有一些壓制魔氣之效。

他清楚這代表著什麽。

她說的都是真的。

謝淩結著印，煉化著丹藥，餘光瞥見玄惑那雙猩紅的眸子一眨不眨盯著自己，似是在探究什麽。

“怎麽了？”謝淩輕笑著，溫聲問道。

濃重黑影頭部的位置微微歪斜，魔氣漸消後，顯露出的幾縷墨發也隨著這個動作在空中不安分地蕩了蕩。

“汝似乎，很想幫吾解毒？”頂著快要消散的魔氣，他眸中盛滿困惑。

謝淩：“毒素發揮越久，對身體便越有害，早些解除，可降低對身體的影響。”

“可是，解毒後的那個吾，還是吾嗎？”他的語氣很是不解。

“嗯？”

一下子從解毒的生理問題，跳躍到了哲學問題，謝淩懵了一瞬，有些跟不上玄惑的節奏。

“那個吾，很幸福。”

他感受著脖頸間項鏈清神靜氣的冰涼溫度，輕聲道。

手掌按壓上胸膛，感受著那裏加快的心跳，他陳述道：“吾能感覺到，吾似乎很喜歡你。”

他不是一個有著謙讓、奉獻、亦或犧牲自我，這些良好品德的人。

於是，理所當然地，他接著道：

“汝，要不停止給吾解毒罷。”

“吾想跟在你的身邊。”

“不。”

謝淩柔聲反駁道。

玄惑一怔，呆楞地望著她傾身向前，輕柔地揉了揉他的發頂。

“沒有這個你和那個你。”

她笑得十分溫柔，雙眼含著柔和笑意地望著那雙逐漸褪去色彩的猩紅眼眸。

“玄鈺就是一個人。”

“玄鈺就在我的身邊啊，每天喚著我姐姐。”

揉了幾下頭頂後，她收回手，雙眸微彎，朝著他勾唇一笑。

“我很開心玄鈺能感到很幸福，不過，玄鈺不要想岔啦，這不是那個你的幸福，就是你自己的，玄鈺就是玄鈺啊，是我的阿弟。”

在紅光褪去的最後時刻，謝淩望著他不再掙紮，緩緩閉上的雙眼，柔聲道：

“所以啊，玄鈺讓身體好好的，早點解毒，早點醒來，才能接著喚我阿姐，跟在我的身邊，感受幸福啊。”

雙眸徹底閉上，謝淩看著身前因著毒素作用，神色安詳，眼底卻泛著些青黑的少年，溫和笑了笑。

“睡個好覺。”她輕聲祝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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