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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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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剛剛轉暗,盤膝打坐中的蕭銘與越青便雙雙從入定中驚醒。

兩人對視一眼,無聲地說了句“來了”,隨即握好法器,戒備地走出簡陋的屋舍。

果不其然,大街上來往的行人已然沒有了蹤影,而蕭銘先前布置好的陣法外,則出現了三三兩兩的身影,望著他們的目光滿是惡意與貪婪——很顯然,盯上他們的不僅僅只有一撥人,不過一天就賺了這麽多銀錢,足夠任何人對他們眼紅腦熱了。

蕭銘覺得自己與越青就像是拍賣會上被關在籠子裏的珍惜動物那般,毫無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地等待客人們爭相競價,選出他們新的“主人”。

幾撥人馬實力不均,在相互打量片刻後,自認為實力不足的修者明哲保身、紛紛退去,很快便只餘下兩群人,不甘示弱地對峙而立。

“我們……該怎麽辦?”越青顯然沒怎麽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不安地壓低聲音詢問蕭銘“還能怎樣。”蕭銘面上苦笑,目光中外浮的驚懼掩蓋其內的銳利,緩緩掃視結界外的一眾修者,“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了等待並接受最終的結果,我們還有其他的選擇?”

為了之前的計劃,蕭銘布下的法陣不過是最基礎的防護法陣,連聲音都無法阻隔,就算兩人的交談刻意壓低了聲音,也躲不過耳聰目明的修者。很快,便有幾人向他們投來讚許又輕蔑的目光,顯然很滿意他們的審時度勢,而盡管如此,兩撥人馬仍舊相當默契得阻隔了蕭銘與越青逃跑的通路,以防己方鬥起來後,會讓獵物趁亂逃走。

“……看來,是當真沒有辦法了。”越青雖然經驗不足,但是最基本的眼力還是有的。他看了看蕭銘,微一張口,最終卻頹然閉上嘴巴。

他們二人只是金丹中期,而陣外修為最低者都與他們境界相當,更不用說那數位巔峰修者。雖然蕭銘與越青曾經合力擊殺過金丹巔峰修者,但那卻是借了事先布置好的陣法的便利,如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們都毫無勝算。

縱使不甘心將手中的銀錢拱手相讓,但是性命仍舊最為寶貴。既然無法改變結局,那還不如老實就範,以免受了不必要的皮肉之苦後還會給對方留下危險的印象,平白多了幾分防備與殺意。

心中已有計較,蕭銘與越青的情緒倒是逐漸穩定下來,他們沈默地看著陣外修者的鬥法,逐漸竟然沈迷其中。金丹巔峰修者間勢均力敵的爭鬥並不常見,更何況的如此毫無保留的死鬥,一時間,兩人只覺得心情激蕩、若有所悟,而蕭銘更是觀察得格外認真,一一將眾人擅長的術法與法器記在心底。

——但凡混到金丹巔峰的,手中無一不有一兩件輕易不會示人的保命之物,蕭銘一邊觀察,一邊耳聽見多識廣的器靈仔細為他講解,簡直大開了眼界,收獲頗豐。

不知過了多久,這一次爭鬥最終以一方落敗逃遁畫上了句點。獲勝那方領頭的金丹修者面容清俊,眉宇間卻帶著幾分陰郁邪妄,而先前鬥法時所用的手段更是亦正亦邪,狠辣不留餘地。

見到獲勝一方紛紛將目光投向自己,蕭銘掃了越青一眼,示意他安心,而自己則跨前一步,直接將防護陣法打開,朝著眾人深施一禮。

為首的金丹巔峰修者眉頭稍稍舒展,顯然對於蕭銘的識情識趣兒頗為滿意,他勾唇一笑:“這位道友不必多禮,我乃玉瓊閣孫飛廣,觀道友行事沈著冷靜,顯然對此間規則早有聽聞了吧?”

“不錯。”蕭銘抿了抿嘴唇,聲音冷漠,沈穩下是難以掩飾的不甘,“我與友人願意按照規則行事,還請諸位道友給我們一條活路。”

“哈!瞧道友說的,仿佛我等是那種殺人如麻、不通情理之人!”孫飛廣笑著擡起手,輕輕搭住蕭銘的肩膀,動作友善,手底下卻絲毫沒有留情。

蕭銘只覺得被孫飛廣按住的左肩一陣尖銳的刺痛,頓時面色一白,額角的汗珠津津而下。

眼見蕭銘神色不對,越青心中一急,下意識想要將孫飛廣的手拂下,卻被蕭銘強忍疼痛地以目光阻止。

咬了咬嘴唇,越青意識到自己不應沖動,不得不僵硬地停下動作。他的面孔因為急切與擔憂也微微泛著白色,語氣中不自禁帶上了幾分的祈求:“孫道友……”

孫飛廣側頭看向越青,目光中竟然露出了些許淫邪之意,隨後微微一笑,仿若無事那般將手從蕭銘肩上拿下。

越青松了口氣,下意識望向蕭銘的左肩,而蕭銘的目光則在孫飛廣面上一晃而過,心中輕輕“嘖”了一聲。

越青為人赤誠無偽、單純無垢,自然不理解方才孫飛廣目光中所隱含的意味,但是蕭銘卻懂得。

他小時候曾被“師父”那般看過,長大後又因著一張娃娃臉,經常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東西。雖然從未被人得手,但是蕭銘對於這種目光卻練就了非同一般的敏銳,不過只是一晃而逝,便被他迅速捕捉到了。

對於蕭銘的計劃,這倒當真是一個意外,而且不是什麽有趣的意外。蕭銘稍稍挪動腳步,不著痕跡地將越青擋在身後,心中暗暗感慨自己這位越青道友倒是頗為另類,明明一舉一動都大方自然,卻又偏偏不知為何總是引人遐想,極容易招惹些心術不正之徒。

——真不知他這麽長時間,到底是怎麽清清白白、懵懵懂懂地活下來的。

蕭銘防備護衛的舉動引得孫飛廣輕視一瞥,所幸他也知道輕重緩急,並未將對越青的心思表露出來,反倒挑眉一笑:“八成。你們每日所得銀錢,八成獻與我們,剩下兩成隨你們取用,而我們則會庇護你等,使你等性命無礙,也不會再有他人來找你們麻煩。如何,這筆交易相當公允吧?”

——公允?與其說公允,倒不如說是獅子大開口,一張嘴就取了八成。蕭銘心底冷笑,卻又覺得他們能夠分得那兩成,大約還是占了孫飛廣對越青有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的“福”,一時間心情頗為微妙。

眼見蕭銘和越青縱使不滿,卻仍舊低聲應諾,絲毫不敢反抗,孫飛廣得意一笑,朝著越青伸出手:“今日的銀錢,拿來吧?”

越青抿了抿嘴唇,掏出一個儲物袋,剛想要遞過去,卻被蕭銘半路截下。

頂著越青訝然的目光,蕭銘沒有絲毫解釋,轉身把儲物袋雙手奉上,將敢怒不敢言的形象演了個十足十。

孫飛廣輕笑一聲,對於蕭銘的“多此一舉”也沒有說什麽,徑自將儲物袋拿過,神識微掃,隨即滿意得顛了顛,語帶警告:“你們今日初來秘境,我可以理解你們對這裏滿懷好奇,但是下一次,可不要再將銀錢花費在街邊不入流的小東西上了,當真令人心疼。”

“……我等知曉。”蕭銘咬了咬牙,隱忍著躬身應道,越青也垂下視線,神態恭順。

孫飛廣的目光在越青纖細修長的身體上徘徊一番,不知想到什麽那般勾了勾唇角,隨後微一擺手,留下一句“今日辛苦,好好休息”後,便率領其他人轉身離開。

蕭銘擡起頭,望著他們消失在夜色之中,剛剛放松身體,便被越青拽了個踉蹌。

“怎麽了?!”蕭銘楞了一瞬,莫名其妙地被越青拽著手臂拉回房間,隨後便被推著坐在了床上。

按著蕭銘的右肩,越青表情凝重,直接伸手扯開蕭銘的衣領,蕭銘渾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來,連忙一手捂住領口處,另一手將越青越界的爪子拍開:“越道友?!”

蕭銘一時心急,那一下並未收斂力道,立刻讓越青白皙的手背泛起一層微紅。清脆的聲響與手背的刺痛讓越青突然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他尷尬得猛然後退數步,紅暈從脖子一直泛到耳際。

“趙……趙道友……”越青結結巴巴,緊張地連話都有些說不清楚,神色又是懊惱又是羞愧,簡直像是要找一個地縫鉆進去那般,“抱、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只是……只是擔心道友的傷勢……”

雖然被越青嚇了一跳,但是看他如今這幅手足無措、可憐巴巴的模樣,蕭銘也著實無可奈何。他微一扶額,笑著活動了一下肩膀,完全無視了那一陣陣針刺般的疼痛:“我的傷勢無礙,越道友不必掛心。”

越青抿了抿唇,卻並未被蕭銘這番作態敷衍打發。明明尷尬地差點落荒而逃,但他卻仍舊站在那裏,擔憂而堅定:“我不放心,不親眼看看你的傷勢,我不放心。”

蕭銘平生最不會對付的,便是堅持著對他表露關心之人,在與越青僵持片刻,發現對方鐵了心般硬是不願意妥協後,最終還是蕭銘選擇後退一步。

伸手解開衣襟處的暗扣,露出左肩,只見那白皙的肌膚上赫然映著一張烏黑的掌印,顯得分外觸目驚心。蕭銘微一皺眉,擡手在掌印處按了按,刺痛並未消失,但也未曾傷及經脈,蕭銘這才稍稍展顏,側頭看向越青,笑道:“雖然看著有點糟,但是不過是皮肉傷,很快便能恢覆了。”

只可惜越青卻似乎並未被這句話安慰到,他緊盯著蕭銘的左肩,眼眶微紅,貝齒咬著下唇,留下一串毫無血色的咬跡。下意識的,越青伸手想要觸碰蕭銘的傷處,但是指尖剛剛接觸到那烏青的痕跡,便似是觸電般猛地縮回,似乎生怕自己的舉動會弄痛蕭銘那般。

明明不過是一觸即離,但那蜻蜓點水般的觸感卻殘留在蕭銘肩頭,帶著幾分微癢,讓他頗感不適。為了驅除這種感覺,蕭銘坦然一笑,伸手又在自己傷處捏了捏,語帶揶揄:“瞧,沒有什麽事情,不用如此大驚小怪,這等傷勢,我素來不會放在眼中。”

眼見蕭銘言談如常,越青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摸出一瓶傷藥:“趙道友快些上藥吧,莫要耽擱了。”

蕭銘道了聲謝,接過傷藥抹在自己肩頭,而越青則微微側頭避開,神色間帶上了幾分的恍惚。

處理好傷勢後,越青也打算告辭離開,蕭銘起身將他送到門口,稍一猶豫:“那孫飛廣……你要小心應對,切莫與他單獨相處。”

越青一楞,有些莫名其妙,但看蕭銘神色嚴肅,顯然不是無的放矢,他也沒有多問,連忙點頭應了:“那人心狠手辣,明明我等已然臣服,卻仍舊對趙道友痛下狠手,我自是不會與他為伍。”

明白越青根本沒抓住重點,蕭銘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與他解釋這個問題,只得暫時作罷,省得萬一嚇到越青,反倒鬧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抹了越青的傷藥,又經過一晚上打坐調理,第二天清早,蕭銘肩上的掌印已然淺了很多,行動時雖然仍有痛感,卻已然沒有什麽大礙。

稍稍打點一番後,兩人再度前往昨日彈琴的地方,繼續“賣藝”,然後在結束時將所得的八成銀錢交予孫飛廣、或者孫飛廣派來的修者。

以孫飛廣為首的一眾修者實力強橫,自從蕭銘與越青歸屬他庇護之下後,倒是當真再沒有人前來找他們麻煩,而日子也似乎這般一成不變了下去,一日又一日,平淡如水。

逐漸的,隨著越青琴曲的名氣逐漸傳揚出去,越來越多的冥城居民會在閑暇時間趕來聽琴,出手也愈加大方,偶爾,越青與蕭銘也會在城內閑逛一番,遇到什麽合心意之物也不吝銀錢——雖然並非是什麽太過珍貴的東西,卻也算得上是有所收獲。

不過,蕭銘與越青這等悠閑的生活並未持續多久,隨著蕭銘這些修為不高卻有“賺錢途徑”的低階修者被納入各個勢力之後,勢力間的沖突也逐漸越發尖銳而激烈。

宛若大浪淘沙,實力不濟的小勢力很快便成為了各大勢力的盤中餐,而將小勢力瓜分殆盡後,接下來要爆發的,便是大勢力之間的碰撞。

正所謂“自己得不到的,也決不允許敵人得到”,似是蕭銘與越青這等修為低、卻格外有賺錢手腕的“搖錢樹”,自然便成為了他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既然得不到,那便毀了去,總好過留下來讓敵人增加實力,當某次蕭銘與越青“賣藝”結束後,便發現自己再度被不懷好意之徒盯上。

隨著這段時間反覆探知秘境的規則和底線,修者們也有了一套自己的手段,再也不懼白日會傷到城內居民。他們將蕭銘、越青圍堵在當中,截斷他們逃跑的道路,二話不說便祭出法器。

幾人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彼此間配合極其默契,他們無意傷人,施展的招式均是以束縛、驅趕為主,即使不小心波及城內居民,也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縱使對方沒有殺意,蕭銘與越青也無法破開他們聯手編制的羅網逃遁而出,同樣投鼠忌器地顧及周圍居民而不敢痛下殺手。雙拳難敵四手,兩人且戰且退,盡管竭力試圖逃避,也不可避免地被對方耐心地逼入旁邊空無一人的暗巷。

眼見離著暗巷越來越近,而一旦進入暗巷,如今柔和的驅趕必然會蛻變為銳利的殺機,蕭銘微一咬牙,側首朝越青低吼:“我攔著他們,你去找孫飛廣!”

兩人合力尚無法應對,一旦自己離開,可想而知對方將會遭遇什麽。越青面色一白:“不行!我走了,你怎麽辦?!”

“不要廢話!”蕭銘雙手一翻,祭出雙月環,環上鈴鐺隨著他的動作叮當作響,音色悅耳,“你如果留下,我們都會死!”

越青撥轉琴弦,配合鈴鐺的韻律,卻只讓早早對於音攻有所防備的修者動作遲疑了一瞬:“那我留下,你走!”

“你是樂修,不善爭鬥,留下只有送死!”蕭銘趁著對方的遲滯,猛地將越青推入身後的暗巷,“你知道我有手段,信我!”

蕭銘的眼神堅韌而冷靜,令越青本能地產生一股極強的信賴感,他咬了咬牙,眼看蕭銘將其他修者阻在暗巷之外,終於微一頓足,留下一句“等我回來”,隨即施展身法飛掠而走。

見越青順從了自己的布置,蕭銘眸光微閃,嘴唇緊抿,以防自己洩露出分毫笑意。

——平淡了這麽久,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簡直都快要不耐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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