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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宮中謝禮生變,數年隱情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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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靜王府的燈火在十月十六日這晚徹夜未熄。然而王妃封氏卻有始以來睡得異常的安穩。水溶的婚禮不可謂不隆重,一個是軍中大員,一個是朝中重臣,在京城的達官貴人幾乎是傾城出動,有頭有臉的在北靜王府自然不少一個席位,就是那些品級不高的也紛紛送上了賀禮。正當宴席進行時,當今天子又親自到賀,為一對新人送上東珠二斛,尺把高的艷紅珊瑚一對,其他的珍稀寶物並西洋稀奇玩意兒若幹。一時間北靜王府風頭無兩,兩位新人的傳言也自第二日起就傳遍了整個京城。有人艷慕,有人嫉恨。不過任外邊傳得沸沸揚揚,兩個當事人卻是渾然不知。

第二日,是兩位新人到宮中謝禮的日子。水溶自然往上書房去見過當今聖上,而黛玉卻在崇陽殿前與水溶分開,由宮裏的嬤嬤帶領著往皇後的棲鳳宮走去。這皇宮大院清天白日的黛玉是第一次來,自然那一次來也沒有人知道,黑燈瞎火的加上也沒有心思,皇宮的巍峨確實黛玉未嘗領略。

這一路走來,雖然教引嬤嬤目不斜視的教導不敢或忘,但所過之處的金煌碧輝依然讓黛玉暗自讚嘆,見多了江南小橋流水的細膩與溫柔,卻不得不震驚於北方建築的瑰麗壯觀,帝王的所在,自然更有一種俾睨一切的不二氣勢在裏面。讓人仰慕、神往之心陡然而生。不自禁地想頂禮膜拜。正思想間,面前卻豁然開朗,一處活水迎面從一處巖石上落下,直濺得水花四起,旁邊幾桿翠竹,雖值深秋,卻綠得喜人。可見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的。這布局顯見得是借鑒了江南入門即影壁的做法,卻又別出心裁地用了一整塊的太湖石,當中又不知設了什麽機關,竟將那水引到了石頂。形成一處瀑布奇觀。

轉過這塊巨石,卻於活水上設了左右兩道木制回廊,若隱若現於花木扶疏之間。一時一株桂花橫逸斜出,一會又是一個滿掛著紫滕花的長廊,或是參天古槐,或是滿鼻清香(那是桂花樹的味道),更有虬枝老梅數株,可惜賞花尚早。黛玉正沈醉於一個又一個的驚喜之中,眼前的道路卻又漸次清晰起來,引路的嬤嬤也提醒道:“世子妃小心了,前面就是棲鳳宮了。”黛玉忙道:“謝謝嬤嬤提醒。”同時又暗暗使眼色讓雪雁將一個荷包塞到了那引路嬤嬤手中。那嬤嬤捏了捏,知道這位出手怕是不菲,當下也自喜笑顏開,口裏也少不了幾句吉祥話兒。

到得棲鳳宮門口,自有侯著的宮女接著引導黛玉往更深處走去。那嬤嬤卻只是躬身施了一禮,就轉身往回走了。黛玉心道:“這宮中的禮數可不是一般的多呢。”過了三重宮門,方才見到棲鳳宮幾個大字,黛玉心想:可算是到了,這地方來一次就好,多來幾次還不累煞人了?雪雁、紫娟二人也長籲了一口氣,以為終於到了。那宮女也不進去,另有一位裝束更為華麗的宮裝女子笑著向黛玉一施禮:“這位想必就是世子妃了吧?前面就是棲鳳宮所在了。不過跟著的兩位姐姐卻只能在這裏等著了。實在是抱歉,宮中規矩如此,望世子妃體諒!”言語雖客氣得緊,口氣卻是不容分說。雪雁雖心中不忿,卻也不敢在這種場合造次,只得強行忍了。接過黛玉一個稍安毋躁的眼神,雪雁方心中略安,只得隨另外一位宮女往偏殿廂房等候。

又過了兩重門,方聞得一陣脂粉的香味兒和陣陣的歡聲笑語。卻原來:那棲鳳宮在那重重宮門之後。真正是深不可測。那隨行的宮女也只到門口,並不進去。只高聲通報:北靜王世子妃前來請安!裏面一陣環珮叮當,兩位梳著把子頭,踩著花盆底鞋的端莊女子對著黛玉雙雙一施禮道:“世子妃請!”又雙雙挑起面前的珠簾,侯著黛玉進入。黛玉整束了妝容,自問沒什麽失禮之處,方擡腳往殿中走去。那兩位女子自然緊隨其後。

殿正中是一位如這宮殿一般金碧輝煌的宮裝麗人,保養很好的皮膚,細膩、白晰,明黃色繡著金色鳳凰的鳳袍,自然是這日子少不了的正裝。梳著高聳的堆高鳳髻,層層疊疊,正中是一只振翅高飛的赤金鑲嵌紅寶石的七彩點翠的鳳凰,兩邊斜插著的也是同樣赤金嵌寶的鳳凰,只不過花式比中間那個略微簡單就是。頭後面隱隱有金光閃動,想來該是一支金步搖吧。想想新婚時自己的一身行頭,黛玉不禁替這位累得慌。兩邊就坐的想必是三位貴妃了。左首就坐的想來是三妃之首的嫻貴妃鎮南王之次女佟雅了,右首兩位上首的一位應該是自己的表姐,賈府大年初一而誔的賈元春了,封了德貴妃怕那個了;下首這位大約就是右相魏襄之嫡長女魏書涵了,封了安貴妃的那位了。

黛玉正思量間,就見有嬤嬤拿了明黃色錦緞的軟墊放於自己面前。黛玉也不敢含忽,忙踏著小碎步上前,端正衣裳,整肅妝容,?敬敬地叩拜了下去。三個響頭一個不落地拜完,方聽得一聲如玉落珠盤的聲音在這棲鳳宮裏響起:“世子妃賢淑端莊,容顏秀麗,聽聞於琴、棋、書、畫上也是極好的。堪為我大夏朝女子之表率!今日哀家有幸見之,果然傳言不假。賞!”自有幾位宮裝女子緩緩端了幾個盤子上來,一斛東珠,一套赤金嵌紅寶石的頭面,並一件百鳥裙。那幾位貴妃看著別的也還罷了,見到最後拿出來的這件百鳥裙,卻一個個紅了眼。

左首的那位嫻貴妃首先就不樂意了:“姐姐可真舍得啊,這百鳥裙普天之下可只有兩件,一件隨著先太後到了地下,一件就是眼前的這個了。世子妃還不趕緊謝恩,姐姐可把壓箱底的都給你了呢。”黛玉忙又叩首道:“皇後愛惜,原不應辭,奈何禮物太過貴重,水林氏福澤簡薄,只怕受之不起,還萬請皇後娘娘收回。”

皇後笑道:“你這孩子倒是個實心的。貴妃娘娘不過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卻當真了。衣服任他怎麽珍貴,總要合適的人穿方能顯出它的價值。那百鳥裙原就該你這樣江南的女子穿來才顯得合適。人常道:長者賜,不應辭,你就別再謙虛了。”黛玉無奈,只得又大禮謝過。

殿中除卻嫻貴妃仗著鎮南王撐腰,不太把皇後放在眼裏外,另兩位哪個不是唯皇後馬首是瞻,縱有多少的怨恨,也不會在這明面上表露出來。見皇後如此看重這位世子妃,自然也少不得紛紛解囊,各自送了一份重禮與這位世子妃。

戲到此時,本應結束了。各位娘娘不過無關痛癢地誇獎了這位世子妃幾句,就起身告辭了。那嫻貴妃卻對皇後婉轉一笑道:“姐姐,我有個不情之請,這位世子妃我一見就喜歡的不得了。我們又都是江南人士,我想請這位世子妃往我那陋舍裏坐坐,姐姐可舍得?”

皇後顧念如今皇上與鎮南王關系正緊張,皇上為此這幾日都宿於嫻貴妃的椒蘭宮中。皇後此時自不能拂了這位的面子,只得笑道:“看來我說得不假,這位世子妃當真是人見人愛的,原本我以為德貴妃會向我開口,沒想到卻是你。”

元春忙笑道:“姐姐說得真正不錯,只是我口拙,略慢了一步,就被嫻妃娘娘搶了先。論起來,世子妃是我的表妹,倒該我先來邀請才是。”嫻貴妃在宮中也近二十年了,這樣的事兒還不是小菜兒一碟,因笑道:“妹妹說得原是不錯!不過請妹妹原諒我的思鄉之情,今個就讓姐姐我占個先吧。你們想見,自然有的是時間。”三位貴妃裏,唯有元春沒有子嗣,娘家又日漸衰落,雖在三妃中排位第二,其實卻是最末。自然也不敢真的和這位嫻妃去理論。這邊嫻貴妃已笑吟吟地拉著黛玉的手往棲鳳宮外走去了。

黛玉心裏納悶得緊,這位嫻貴妃當真與自己一見如故,這樣的話放在宮裏這種地方,打死也無法讓自己相信。這位如此熱心地拉自己小坐到底包藏了什麽樣的心思?

椒蘭宮離皇後的棲鳳宮尚有些距離,出得棲鳳宮宮門,就見一頂金絲天鵝絨的精致小轎早停在了那裏。那嫻貴妃親親熱熱地拉了黛玉的手往轎上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我那椒蘭殿比不得皇後的棲鳳宮這般位置好,偏遠得很,我又不想來晚了受責罰,只得尋了這小轎,偷個懶,世子妃可不許笑我。”黛玉連道不敢。

雪雁、紫娟二人見狀,雖不明就裏,卻也只得跟著。

很走了一些子路程,又轉了好幾個彎,方到了一個開闊的所在。這裏與皇後的棲鳳宮又有所不同。若說是皇後的棲鳳宮是莊重,那這裏就該稱做是明媚了。幾株芭蕉,一簇翠竹,一道曲徑通幽的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一片密密麻麻的桂花樹,間雜有攀援的常春滕,淩宵花,一望就知這位在宮中大約是深受皇恩的,因為這些大都應該是十幾、二十年前所植,想必是專為這位嫻貴妃所種了。可見恩寵之深厚。

嫻貴妃攜著黛玉的手下了轎。自有兩位宮女上前扶了二位往椒蘭殿走去。不同於棲鳳宮的莊重整肅,一進得椒蘭殿就是粉紫的茜影紗漫地,一層層,一重重,如在雲霧中。殿中更是放置滿了大盆大盆地綠色植物,半人多高的發財樹,疊有假山泥人的小轎流水;案上幾邊,更是少不了盆景,倒確有幾分江南清秀的味道。

那嫻貴妃徑自先往上首坐下,然後才招呼黛玉道:“世子妃莫嫌我這裏簡陋,先坐下來喝杯茶。”黛玉雖心中不悅,卻少不得硬著頭皮敷衍下來。因笑著施禮往下首坐了。正坐間,黛玉卻心念一動:為何這味道似乎在心中已經很久,今日卻突然又重來?

隨著那味道愈來愈近,黛玉心中一根緊繃著的弦卻轟然奏響:原來是這些年來自己苦苦尋找的茶陀羅花的香味。那茶陀羅花原本無色無味,唯一僅餘的特點便是這似有若無的一絲兒香氣了。若不是黛玉這些年來潛心鉆研這種毒藥,兼之又從娘親身上見識過這種毒藥,數年前又機緣巧合,被修煥之、華錦之二人從月氏國偶得了一株茶陀羅花。只怕今日黛玉也無法識得此毒。

那嫻貴妃笑吟吟地對黛玉道:“這可是我們江南上好的猴魁,據說是只生於懸巖峭礕間,人尚且無法可及,只有山野之猴方能取得。後有能人專門訓養了猴子專俟采茶之事,方有這猴魁一說。世子妃快請嘗嘗。”

黛玉顧左右而言他,只不喝面前這盞茶。又說了一會兒話,那嫻貴妃也有些不耐了,笑道:“世子妃莫非嫌棄我比不得皇後千歲之尊,竟連一杯茶都不肯喝?”話說到此,黛玉知道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了。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方將面前茶盞中已經略有些涼意的茶水一飲而盡。

喝完這杯茶,黛玉便起身向嫻妃娘娘告辭:“今日已經在娘娘這裏叨擾的久了,實在不敢再打憂娘娘,再請娘娘萬福金安。”那嫻貴妃目的已經達成,自不耐再與黛玉周旋,現見黛玉請辭,也不推卻,笑道:“倒是我耽誤世子妃了。想必新郎官在外面等得已經不耐煩了。我就不虛留世子妃了。往後進宮,我們自然有得是見面的機會。”黛玉等得就是嫻貴妃的這句話,忙再施一禮,轉身往外去了。

那嫻貴妃並不叫人送,黛玉卻暗暗心喜,拉了雪雁、紫娟二人就往椒蘭殿外走去。腳步看似不亂,其實卻比平常行走快了不止一倍,紫娟雖這些年跟著雪雁習武了幾年,跟上卻有些吃力。雪雁見自家小姐如此,雖來不及問,卻明白只怕再那椒蘭殿中出了什麽問題。也不說話,只暗中拉著紫娟緊跟著黛玉而去。

好在椒蘭殿樹木森森,倒容易找到一個隱密的地方,黛玉見離那椒蘭殿遠了,又值午飯時辰,宮中往來幾乎無人,忙往一處樹木遮蔽處躲去。見四處無人,忙從袖中抽出帕子來,無聲地嘔吐起來。直到一條帕子盡濕,又換了一條,黛玉方才作罷。那沾滿了穢物的帕子黛玉並不丟棄,卻仔細地折起來,又問兩人要了一條帕子包裹起來,認真地放在袖中。事到此時,如果雪雁、紫娟二人還看不出幾分名堂,那就真的是愚不可及了。三人一個眼神交會,瞬間就肯定了一個訊息,只是此地不宜久留,三人也不言語,先自聽了聽外邊的動靜,又由紫娟先出去看了看,然後三人方施了在那神仙谷中學得的獨門步法往外走去。

那嫻貴妃不讓人送的本意:原是想著黛玉一個閨閣女子,又是初次到這樣一個陌生的所在,難免記不得路,自然少不得在宮中四處轉圈。誰知黛玉、雪雁等人早年間在那神仙谷中采藥,早學會了如何在最短的時間裏記下最為覆雜的路。不過片刻功夫,黛玉等人就到了宮門之外,那水溶早在那裏侯著了,守門的侍衛查驗了宮牌,黛玉等人閃身就出了皇宮。

水溶上前正欲詢問,卻被黛玉一個眼神制止了:“今天皇後娘娘愛惜,留著說話久了些,累王爺久等了。家中王爺、王妃只怕也入等了。我們快些回府吧。”一邊說,一邊已經往馬車上去了。水溶再傻,也看出了黛玉的不對勁,當然也明白此事卻是黛玉當下無法說,或者說是此地無法說的。於是也翻身上馬,調轉馬頭,往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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