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樓的花一向是精心打理, 似乎比其餘地方的花都開得要好許多，如果不是白飛飛和他說話的時候有幾分心不在焉, 花滿樓也會以為白飛飛是在賞花, 而不是有心事。

讓妞妞去別的地方自己玩會兒, 花滿樓將手裏的杯子放在白飛飛面前。

“花蕊的話沒有惡意, 只是尋常人家慣用的法子，為了讓小孩聽話。”花滿樓搖頭，“許多人以為小孩聽不明白更不會記得，可實際上，許多孩子的記性可比大人好多了，這些話能記住一輩子。”

白飛飛擡頭，知道花滿樓是在說剛才的事，斂去眼中情緒，不由想起了幽靈宮的舊事, “你說的意思我明白, 只是想提醒花蕊往後這樣的話不可再說, 尤其是當著孩子的面。”

說多了，就當真了。

“放心，這回你難得這樣說話, 她肯定長記性不會再犯。”花滿樓端著茶杯，這樣的悠閑, 這段時間來竟是難得。

聞言白飛飛拿著杯子，看向園中的花草，仔細算來兩人成親竟是也有半年多, 可好像，什麽變化都沒有。

瞧見來送點心的人是花平時，白飛飛一怔，隨後無奈一笑。

“花蕊呢？”

“說是惹少夫人不高興，不敢過來，正把自己關在房裏閉門思過，說是晚上再出來。”花平看一眼白飛飛，總覺得花蕊肯定是誤會了——白飛飛何時沖他們發過脾氣？

外人都道百花樓這位新夫人可是個冷面冷心的冷美人，可只有他們自個明白，白飛飛冷面卻不冷心，待他們也沒有主人的架子，是個難得的隨和主子了。

如果真發脾氣，那也是花蕊做錯事了。

被罰，那是該！

“閉門思過？那把所有事情都讓你一個人做？”白飛飛斂眉，覺得這段時間來太慣著花蕊，這往後怕是要給自己尋不痛快，瞥一眼旁邊坐著‘事不關己’的花七少爺，白飛飛認為很有必要樹樹威風。

“你讓她不用閉門思過，往後一個月的碗，她負責清洗。”

“……少夫人，你說真的嗎？”

“百花樓加上妞妞一共五個人，每餐五個菜，那也不過是個盤子，一天也才三十個盤子，更何況早飯並無這麽多。”說完看一眼花平，“不長記性下回還會再犯。”

花平求救的看向花滿樓，誰知他家少爺是一點反應沒有，兀自喝茶，一臉自得。

嘖，這下可遭了。

“是，我這就去告訴花蕊。”

花滿樓聽見花平離開的聲音不由笑起來，“你要罰她，何必要這樣罰，若是——”

“罰得輕了不長記性，罰得重了也不太好，這樣剛好。”白飛飛心裏舒暢，喝完一杯茶後起身走到花叢間，看著那邊正在撲蝶的妞妞，眼角染上七分笑——這般大的年紀，正是天真的時候。

雖瞧不見白飛飛面上神情，可光靠著聽也能知道此刻白飛飛的高興。

起身走到白飛飛身旁，伸手自然摟住她的腰，“看你這模樣，喜歡女孩多一些？”

“貼心。”

話音才落，一道勁風襲來，花滿樓將人直接帶著掠至一旁站穩後，從桌上拿了一個杯子擲出，打中來人手腕，施展輕功上前，將妞妞抱在懷裏後便同那人交起手來。

白飛飛眼神一凜，看著同花滿樓交手那人，一拍桌案將整套碟碗震起，內勁運起，直接將碟碗打向那人。

“把妞妞給我。”

“恩，小心。”

看來，身在江湖還日日都不得清凈，這才回來，仇家就上門了，連一日的安靜都沒有。

白飛飛接住妞妞，擡眼看向花滿樓。

這人到底是什麽人，既不蒙面也不隱藏身份，還青天白日的襲擊百花樓，誰也不管只找花滿樓，難道是花滿樓以前結下的仇家這個時候上門報仇來了？

昨晚還在想花滿樓的仇家怎麽不到百花樓來，這回可好，一來來了個武功不在花滿樓之下的。

“花滿樓，今日無法取你首級，下回再來，定要你命喪黃泉!”

“閣下既然闖入百花樓，為何不報上名來？”

“青州雲家遺孤雲城！”

青州雲家？花滿樓面色一變，將扇子收回向後撤出一丈，“你是雲家的人？那你今年應該才二十？！七年前雲家滿門死於一把大火，你怎麽逃出來的？”

“假惺惺！花滿樓你別惺惺作態了！此事就是你和陸小鳳所為，如今陸小鳳不在，我只能先取你性命再去取陸小鳳的命！你們一個都逃不掉，欠我們雲家的，我一定讓你們還回來！”雲城轉身消失在花園裏，而花滿樓站在原地竟是想不明白為什麽雲城會認定他們是兇手。

雲家一事過去去年，這期間也有一些線索，可根本查不到當年那把火到底是誰放的，屍體也一早下葬，就算是有仵作在也沒有辦法。

死於大火還是先被殺後毀屍滅跡。

但雲家大火時，外面的鄰裏有說聽到裏面的求救聲，那就說明大火燒起的時候有人還活著，但火勢太大，根本沒有辦法滅火。

等火熄滅時已經是第二天一早，雲家上下無一活口。

“雲家？什麽雲家？”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你先讓妞妞去和花蕊他們一起，我們回房再說。”花滿樓搖頭，扇子搭在手裏。

白飛飛點頭，看著妞妞道：“你去找花蕊，姐姐和哥哥有些事情要做知道嗎？”

“知道了姐姐，你和哥哥放心好了。”

“真乖。”

看著妞妞離開的背影，白飛飛轉身時神情一變，走到花滿樓身邊，“到底是什麽事情？雲家的遺孤找你尋仇？當年那一場火不是說雲家無一人生還嗎？難道這位雲公子恰好逃過一劫？”

事情都過去了七年，這七年裏，怕是有人從中挑撥，讓雲城有意尋仇。

不知是誰這樣居心，有意為之。

“雲家的事，的確是我和陸小鳳插手，但當年是受人之托，雲老莊主讓我和陸小鳳暗中調查雲家吃裏扒外的人，還將雲家丟失的傳家之寶一事告知我們，可惜這些年來，一直未曾查到線索。”

“連你和陸小鳳也查不到？”

花滿樓搖頭，擡腳離開花園。白飛飛見他這般，知道肯定還有其餘內情，不再多問跟了上去。

看來這件事情並非她想的那樣簡單，雲家這事怕不好辦。

可她知道不多，也不知道——

回到房中，花滿樓走到回廊坐下，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樣東西，“這是當年雲老莊主讓人轉交的信，事情過去多年這東西我一直放著是因為還未完成他囑托之事，可多方打聽也沒有收獲，只得一再耽誤。”

“你們去了青州不過幾日雲家便沒了？”

看了信上的日期，擡頭看向花滿樓，“這位雲公子還真是……年輕氣盛，一口咬定你和陸小鳳是兇手，這裏面一定有古怪，你說會是誰教他一身好武藝又讓他來殺你和陸小鳳。”

“看來——”

“恩？”

花滿樓笑笑，“怕是陸小鳳還在找薛姑娘的路上，此事不必通知到，若是他知道了，自會前來。”

聞言白飛飛仔細思考了一番，遂想起薛玲玲母女和自己也算是舊相識，盡管這相識對她而言仿佛上輩子的事。

但那薛玲玲的性子倒也不錯，能再見，總是好過不見。

“到時候怕是會和薛姑娘一同來。”將信放回盒子裏，“我看雲城還會再來，這幾日讓花蕊他們多留意，我擔心雲城一計不成會對他們下手。”

雲家，青州。

看著花滿樓站在廊下的身影，白飛飛眼神變了變。從前只當花滿樓是個瀟灑的江湖人，游走江湖間，卻又流於江湖外，

如今才明白，花滿樓遠不止眼前這樣。

越了解越能明白為何花滿樓能經歷萬般後還有一顆豁達的心，這世上便是有花滿樓這樣的人。

起身走到花滿樓身旁，握住他的手看向下面街道的行人，“雲家一事，怪不得你。”

“只是覺得遺憾。”

救不了一個全心信任自己的人，難免遺憾。盡管知道此事並非他的過錯，卻還是心有遺憾。

如果能早些破了局，那就不會那樣的慘事。

一百多條人命，都是無辜被害。花滿樓搖頭無奈笑道：“人活一世遇上的遺憾太過，所以想盡可能的減少一些，不過事情過後再糾結於此停滯不前那邊是成了執念而不是遺憾了。”

一念成魔，便是如此。

遺憾成了執念？白飛飛眨眨眼，歪頭靠在花滿樓肩上，“你這人，真生得一副好心腸，可又不覺太過善良，你說，要是那些執念成魔濫殺無辜的人都能明白這話的意思，何苦糾纏幾十年。”

幸好，她醒悟得早，還未成魔。

不過那時若無執念，怕也活不到能見著花滿樓的時候。

這就是註定的事，她有了執念才能活下來，而活下來才能遇上花滿樓，世事因果循環，無一例外。

感覺到白飛飛語氣中的溫柔和釋然，花滿樓不禁寵溺笑道：“看來白宮主悟性很高。”

“還行。”

“百花釀應是釀好了。”

白飛飛楞了下，隨即笑，“看來得防著賊，百花樓的窗戶得加固一下，免得有偷酒賊破窗而入。”

有酒麽？那自然就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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