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瑟山房一早就精彩紛呈。

楓岫如此毫不客氣地陣前倒戈接下了妖世企業的委託，準備要和死國對簿公堂，本來就讓方才處理完死國案件的眾人頗感到不自在了……孰料今天一早，天蚩極業便立刻夥同愛禍女戎到事務所來商討委託內容，竟是沒有半點避諱。

「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可惜這層道理，很多迂腐的人不能明白。」天蚩的身材魁梧，說話時是頗帶自信的高聲，「但我想楓岫律師是個明眼人，我們雙方必然能夠合作愉快的……是嗎？」

站在充滿霸氣的天蚩身邊，女戎顯得越發妖嬈魅艷，勾起嬌然淺笑，「極座不必擔心。雖然我們之前是有一些對楓岫律師有點委屈的報導，但我們也早就幫楓岫律師洗清冤枉了……他壓根不介意的。對他來說，真正的價值是體現在更深層的地方，無關外界的流言蜚語……我說的沒錯吧，楓岫律師？」

楓岫綻出如沐春風的笑容（君曼睩偷偷在心裏批評著「超假的！」），「雙座對於周刊的經營向來全力以赴，這一點楓岫十分佩服。我一向喜歡選擇跟認真努力的人合作，並且我相信必須從事自己能夠打從心中感到快樂的工作，才能從其中真正得到成就與超越。而雙座無疑是這之中的翹楚，能為兩位服務我感到很榮幸。」

這番話顯然令天蚩極業大大受用，只見他朗聲哈哈笑起來，「好！有楓岫律師這句話，看來我們對死國的官司應該是勝券在握了？我非常期待你的表現，想必你不會令我們失望。」

楓岫笑著將兩人往辦公室裏讓了讓，「極座快人快語，果然如傳聞說的那般豪爽大方的。但畢竟這邊說話不方便，兩位不嫌棄的話，還是這邊請……」一邊將兩人延請入辦公室內，一邊轉頭向君曼睩吩咐著，「曼睩，麻煩妳幫忙送茶進來，就拿才剛到的那款東方美人茶吧。」

「想不到，楓岫律師原來喜歡飲茶嗎？」女戎微微偏頭，笑得別有深意，「我以為……你該是喜歡『粉紅』香檳才是。」略微刻意地，在某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美人應該配好茶，何況是女座這樣一等的絕色……絕對值得起『東方美人』的稱號。」楓岫也笑，犀利又隱晦地回應。

「哈，楓岫律師的眼光很好，真懂得品味啊！」天蚩極業自是聽不出他兩人之間暗語交換著什麽蹊蹺，領頭大步踏進辦公室中，隨後跟進的是女戎，最後楓岫關上了門。

──君曼睩立刻朝著典雅的紅漆木門板大做了一個鬼臉。

她真是越來越搞不懂自家老闆的想法了。那佛業雙身，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光說愛禍女戎就好，那女人對老闆的「興趣」明顯到連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難道天蚩極業不會知道嗎？妖世企業明面上是媒體，私底下幹些什麽勾當，業界的人可是都心裏有數的。

跟妖世企業打交道本身就夠冒險了，居然還為了妖世企業跟死國撕破臉？天者地者的行事風格出了名的陰狠歹毒……就算幹律師這一行的都有覺悟，免不了總是要冒點被尋仇的風險……可這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瘋狂玩命行為，樂趣究竟何在？難道老闆都不擔心早晚有一天會陰溝裏翻船的嗎？

就算老闆現在是殺戮碎島的新科準駙馬爺……也要看有沒有命坐上那個位置啊，老闆哪！

君曼睩一邊泡茶一邊無聲地在心底吶喊著。

當然正在與佛業雙身會談著的楓岫是不可能知道半點自家小秘書內心的覆雜糾結的。在他看來，今天這場會面不過是雙方各自試探一番，走個過場而已。天蚩極業會親自前來，主要還是要來看看自己的誠意如何，究竟願意幫助妖世企業到什麽樣的程度……想來光是憑著愛禍女戎的舉薦，還是不足完全讓天蚩極業信服自己的吧？

嘴上與兩人應付談笑著，楓岫卻是暗自觀察起天蚩極業與愛禍女戎彼此的互動，註意著那其中小小的矛盾跟疙瘩之處。

或者言語話術之間，兩人依舊搭配得天衣無縫；但某些肢體動作，卻是騙不了人的──佛業雙身兩人之間的關系，果然不像表面上那樣和諧穩固。

……不過若非如此，愛禍女戎又何需大費周章地佈局，非要自己站到她那邊去呢？也罷，算她來得巧，倒是讓他下了一步將計就計的好棋。

既然只是打算擺擺龍門陣，三人自然各自心裏有數。本就沒有預設要談到多深入的話題，幾番寒暄閑聊過去，莫約半小時過後，天蚩極業便示意尚有他事待辦，準備告辭。

也不多挽留，楓岫跟著站起身，作勢要將人送到門口去──但門外那本該鎮守待命的秘書小姐自從送完了茶之後就無聲無響，到現在還跑得不見蹤影，楓岫又氣又好笑地暗罵在心，幹脆做戲做到底，極是殷勤地一路將兩人送到電梯門外。

「哎，你太客氣了，再送下去可是十八相送了。」愛禍女戎掩口笑著，打趣道：「難不成真這麽捨不得我們走？」

「那可不行，楓岫律師日理萬機，怎麽好耽誤他的時間。」天蚩極業說是這樣說著，卻是毫不掩飾地又看了看錶，「我們也不打擾了，等過幾天你整理好了狀紙，我們再過來商談吧？我會請秘書再敲你時間。」

「這是自然。」

電梯到了，楓岫搶先上前一步按住了電梯門，笑容依舊斯文有禮，「那麽請兩位慢走。」

「後會有期了，別太想我啊。」電梯門關上之前，愛禍女戎毫不客氣地當著天蚩極業的面，向楓岫拋了個媚眼，燦笑如花……電梯門隨即闔上了，看不見天蚩極業的表情。

楓岫暗籲了口氣，決定自己需要離開大樓空調去唿吸一下新鮮空氣。

-----

君曼睩承認自己對佛業雙身就是徹底偏見地沒有半點好感，所以早上她才偷偷開溜，不肯跟那兩人打上照面……但她一向都是個乖巧認真的員工，畢竟還是會有罪惡感的，於是她決定接下來一整天都要堅守崗位，絕對負責到底，不會偷摸即使是半條魚！

然後很快地，考驗就來了。

走進了一位君曼睩沒見過的客人，奇怪的是，他並沒有由棄劍師或者鄙劍師帶領著──一頭少見的銀粉長髮松松地披散在肩上，身量修長，戴著遮住大半臉孔的墨鏡，只看得見形狀優美卻沒有半點弧度的薄唇……若不是那人罩在白色針織外衫底下的肩線極為挺拔，她肯定會以為這是哪個名模，「您好。呃，這位先生是要……？」

訪客很幹脆開口就說明了來意，「我找楓岫。」聲調是好聽的男中音，雖然語調意外地聽起來很……冷硬？

君曼睩當然不可能隨便就放人，盡責地接著問道：「找楓岫律師是嗎？不好意思，請問您有預約嗎？預約的大名是？」

「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位客人的口氣似乎越來越不高興的感覺。暗自咕噥著棄劍師跟鄙劍師都在幹嘛，怎麽隨便就放人進來，一邊掛起營業用甜美微笑，「非常抱歉，我們律師的行程是已經排定了的，如果您需要商談，是否請您先告知我方便的時間，我來替您安排……」

「……原來我要見他，已經到了需要預約的程度了？」那人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優雅並充滿譏誚的冷笑。

「咦？」君曼睩楞了一下，直覺地上下重新打量一次眼前一身惹眼粉衣裝束的男人，隱隱約約地起了一點奇妙的眼熟感，「對不起，請問您是……」

那人顯然沒料到君曼睩當真不曉得自己是誰，著實抿緊唇猶豫了半晌……像是自我介紹這件事情對他是天大的為難那樣。

「沒事的，曼睩。」

不知何時回到辦公室的楓岫從來客背後走了進來，竟是一手直接攬上那人肩頭，「他是送快遞的。」

那人蹙起眉，極響亮地嘖了一聲，肩膀一扭甩脫了楓岫的手臂，「……你說誰是送快遞的？」

「你不是來送我的衣服的嗎？」楓岫笑得極燦爛，是與方才面對佛業雙身完全不同的笑容，「還讓你特地跑這一趟，怎麽好意思？我本來打算過幾天再去你家拿的。」

粉衣男人沈默不語，可以想見墨鏡底下的眼神正散發熊熊殺氣，不過楓岫就是繼續笑得一臉可惡地跟他對看，將厚臉皮的功夫發揮到一個極致。

「你家」這兩個字像是某種關鍵鑰匙，忽然打通了君曼睩的腦袋迴路──她想起上個禮拜某天早上，楓岫極之難得地穿著黑襯衫還打著黑色領帶來上班的模樣……雖然老闆除了紫色衣飾之外也有不少黑色的衣件，但他幾乎不可能這樣搭配的。她記得那天是、啊對了，就是妖世周刊發行的日子……

等、等等！這個人，這個人是……！！

像是嫌隔著墨鏡瞪人不夠痛快，粉衣男人終於摘掉了墨鏡。一如他張揚的衣著那般，是一張極為英俊的、女人見過就不會忘記的臉龐──凱旋侯。

-----

興師問罪。(O)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