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視已然石化在當場的自家小助理，楓岫依舊是神情自若地將拂櫻領進辦公室內，大概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得出來，他心情非常的好，「怎麽有空來？今天不用上班嗎？」

……這不是明知故問？拂櫻冷笑幾聲，「……託你的福。」

「咦？拂櫻，莫非是想我才來見我的嗎？」楓岫故意歪曲了拂櫻的語意，「難得你這麽誠實，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是啊，我是很想你……」拂櫻也笑，雖然那笑容之中帶著森森的殺氣，「想要親手掐死你！」

「哎，我又是哪裏招惹你了？」

雖然口氣無辜，但楓岫自然不會沒聽出拂櫻口氣中那明顯的不悅譏諷，極是識趣地自行換了話題，淺笑招唿道：「不過，既然拂櫻好友這回如此難得地特意來訪，我是該泡個好茶招待一番，也權充賠罪……龍井可以吧？」

「你竟然會知道你家茶葉放在哪裏？實在是難得啊。不過你楓大律師親手泡的茶……我大約沒有喝得起的福分。」可惜拂櫻並沒有領情的打算，連靠近楓岫一點都沒有，只是雙臂環胸地靠在門上，充滿防禦之意的姿態，「你不用多事了，我把話說完馬上就走。」

楓岫挑起眉，「那怎麽成？最少也讓我請頓午餐再走。」

「對著你這傢夥的臉，我怕我會吃不下。」拂櫻毫不客氣，「你老實說，這次到底為了什麽要接下妖世企業的委託？是腦袋被撞壞了嗎？」

拂櫻這話可算問得極為直接，沒有半點拐彎抹角；但楓岫卻只是斂下眼簾，逕自踱步走到會客區的長沙發上坐下，也不答話，就拿起茶具默默擺弄起來，像是不關己事那般。

倒是拂櫻自己先沈不住氣了，「楓岫！」幾步上前，搶到茶幾對面一屁股坐下，急急道：「我不相信你會是這樣的人……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說出來，我可以幫你解決！」

「拂櫻好友……看來我們真的是很久沒好好相處，久到……幾乎已經不能了解彼此了。」楓岫動作嫻雅地輕執著茶勺，慢條斯理地將茶葉填進紫砂壺中，悠然的口吻像是在談論著窗外的天氣，「我竟然不知道，你何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如此自以為是的人呢。」

「你是什麽意思？」拂櫻一楞。

棄了首道，重新執壺回沖，楓岫仔細將茶沫撥去，這才將碧綠色的茶湯分別註入兩個白瓷小杯之中，「我並沒有什麽苦衷，一切的選擇，都是出於我自由意志……心甘情願的。」

拂櫻變色了，「你明明就要娶禳命女了，還在這麽敏感的時刻同時招惹死國跟佛業雙身……究竟打算做什麽！？」政治、金融、傳媒……如果這麽做，這三個業界都將因為楓岫的舉動而掀起劇烈的風暴。

「拂櫻，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

──這人，能這樣渾不在意似地提起湘靈……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嗎？因著拂櫻的反應，楓岫的笑容也逐漸失去熱度，「我結束了死國的案子，然後接下雙座的委託……這是很正常的業務內容而已，我不懂你在擔心什麽。」

「那麽湘靈呢？」拂櫻毫不放松地追問道，「『禳命女』這個名字，代表著財富跟權勢，就算湘靈是真心喜歡你，願意嫁給你，一旦你們真的結婚……能夠得到多大的權力？忌憚你的人是絕不會放過你的。」

楓岫並沒有正面回答拂櫻，反而拋出了一個問題，「拂櫻，你認為……你的生命之中，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什麽呢？」然而並沒有等拂櫻回答，楓岫便又接著說了下去，「我有一個理想，那理想是如此的偉大而崇高……重要到，我將不惜為它犧牲一切。」

「你是在告訴我，你的理想就是和眾人背道而馳，成為黑金的推手嗎？」拂櫻是真的發怒起來，瞇細了琥珀色的眼睛，「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妖世企業實際上幹著什麽樣骯臟的勾當，他們根本是……」

「拂櫻。」楓岫終於擡起眼睛望向拂櫻，那是和原本雲淡風輕的語調半點也不相襯的，極為嚴厲的眼神，「那麽選擇了火宅佛獄的你，又是為了怎麽樣的理想呢？」

拂櫻的臉在瞬間熱辣辣地燒了起來，略感狼狽，復又轉狠戾，「我說過很多次了，火宅是我一生的心血，請你尊重我的選擇！」

「那麽這句話，我可以用來回答你嗎？」楓岫臉上的淺笑可謂極之迷人，但拂櫻只想一拳狠狠揍過去，「不論是對殺戮碎島、對死國、對妖世浮屠……都是我的選擇。我並沒有向任何人解釋的義務。」

──任何人。

拂櫻咬緊牙，刻意忽略掉聽見楓岫冷漠話語時胸中驟起的悶痛，「你明明知道……一旦這麽做，死國絕不會放過你的。你又幫助了佛業雙身，等於斷了天都的後援……你以為光靠殺戮碎島，就真能保住你嗎？」

「所以？好友這次願意跟我站在同一陣線幫助我嗎？」

「我……」拂櫻噎了一下，竟是不知如何回答。

對於拂櫻的語塞反應，楓岫倒沒有繼續追逼，只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聳聳肩，「……對我而言，所有擋在我面前的人、事、物，都是阻礙。而只要是阻礙，我會毫不猶豫地將之剷除。包括……」

拂櫻氣炸了，一時無法遏制地猛然伸手一把揪住了楓岫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從沙發上扯了起來，琥珀眼眸散發著怒然火光，美得令人難以逼視，「我不會眼睜睜地看你走向歧途！」

楓岫臉上的笑容一點點都沒有動搖，「那麽，你又能怎麽做？」

「我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你！」拂櫻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說出。

「……好友，你真是令人無所適從。」

楓岫也不做反抗，就這樣任由拂櫻繼續捉著自己衣領，語調還是那樣悠然自得，甚至隱隱帶著笑，「不過我還真有些好奇……你要如何阻止我呢？所謂的『不惜一切代價』……難道是包括自己，也能賠上嗎？」

意外把話說到這樣出格的地步，拂櫻自己心裏也有些沒底。此時算是當真體會到『騎虎難下』的尷尬，但他……已經做出選擇了，於是抿緊唇，一鼓作氣地說道：「……我要監視你。」

「嗯？」楓岫的淡然模樣終於被打破了，破天荒地有些錯愕，「……你說什麽？」

「我不會給敵手任何的空隙……所以、」

既然起了開頭，拂櫻好似也豁出去了那般，鎮靜無比地接著說了下去──或許是因為，楓岫的表情太過千載難逢，令他頗有些獲勝的得意感，「我會二十四小時盯緊你……所以楓岫，放棄吧，你只有失敗一條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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