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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以德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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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總是這麽奇怪。年幼時做夢天天都想要找到的人,成年後完全遺忘的人,卻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面前。

許裴之低頭翻看起劇本,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今天的拍攝進展的並不是很順利,連導演都看出他狀態不好,給了他半天時間去調整。

面對蕭亦為疑問的眼神,許裴之匆匆以家裏有事離開了劇組,對司機說,“去北三醫院。”

既然對方自己來到他面前,就做個徹底的了結好了。

坐在車上望著窗外疾馳而過的風景,許裴之漠然地想。

他拿出手機登陸一個電子郵箱,這郵箱是很多年前他建立的,很久沒有登陸過的,但密碼卻一直沒有忘記過。

打開郵箱,裏面只有一張全家福,突如其來撞入眼裏。

畫面上,是一個穿著白襯衣的儒雅男人、幸福微笑的女人、以及他們身前抱著玩具熊笑的很開心的男童。

這張照片是他6歲生日當天去公園拍攝的,玩具熊是父親送他的禮物。

手指悄然滑過屏幕那兩張熟悉的面孔,許裴之發現原來時過境遷,再見到這張照片時,心中竟然沒有太大反應。

當年父親拋妻棄子之後,母親曾有一度瀕臨崩潰,把家中父親的照片全部撕毀、焚燒。

這張唯一剩下的全家福還是他哭著護在懷裏,拼死不讓母親撕毀,才保存下來的。

為了靜心保管照片,他還借了朋友的手機拍照傳到自己的郵箱裏。

後來當明白父親永遠不會回來後,他狠心撕掉了照片、扔掉了破舊卻洗的幹凈的玩具熊。

郵箱曾有一度被遺忘,後來想起也沒有再去看一眼的興趣。

卻沒想到時至今日,居然有了用處。

在車內穿上厚厚的棉衣、裹上圍巾戴上帽子,許裴之喬裝打扮,前往蘇蔚寧父親所在的醫院。

去的時候,大概媒體都采訪完了,外面也沒有圍著人。想來也是,一個過氣的被雪藏的明星,又同時得罪了娛樂圈裏兩尊未來大佛,采訪價值也不高,八卦一陣熱度也就下去了。

許裴之下車,看了看環境,這家醫院在郊區,蘇蔚寧看上去還沒有太落魄,讓他父親住的還是單人病房。許裴之裝出走錯病房的樣子,進到了裏面去。

屋內只有病床上還睡著的蘇父,蘇蔚寧和他母親並不在。

雪白的房間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許裴之並不陌生。曾經有一段時間,他都要推著和他差不多高的輪椅,送母親到醫院來覆查。

想到母親,那個可憐又可惡的女人,他眼底晦澀,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仔細端詳床上的男人。

比起記憶中,的確老了不少。但看上去過的並不算太差,露在外面輸液的手沒有過度操勞的痕跡,看樣子蘇母把他照顧的很好。

床邊還放著一個輪椅,不知道是檢查需要好方便轉移病人,還是病人本身需要輪椅。

幾聲腳步由遠及近,病房門忽然被打開,“你們都走!不要再拍了!”

許裴之回頭,蘇蔚寧正在他身後,一臉怒容似乎誤以為他是狗仔,“你”他上下打量了下包的嚴實的許裴之,神情急劇變幻,“你是……許裴之?!”

嗓音混合著震驚和隱約的惶恐,許裴之拉下圍巾,呼了口氣,客氣招呼,“好久不見,蘇蔚寧。”在蘇蔚寧打量他的時候,他也看了看對方。蘇蔚寧仿佛被生活磨的憔悴了許多,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眼神黯淡,再沒了舞臺上的光芒四射。

“你--”看到依舊光鮮亮麗,甚至氣場更加強大的許裴之,忽然間,蘇蔚寧眼中湧動著妒恨的情緒,“你來做什麽?你也來看我笑話!”

說到尾音不自覺地拔高,如指甲在玻璃上劃過,刺耳難聽。

許裴之淡淡道,“跟你沒關系,我是來找你父親的。”

蘇蔚寧不信,企圖過來推攘許裴之,“我爸不認識你,趕緊滾!”

許裴之皺眉,聲音冷了幾分,“可我認識他。”

兩人爭論間,床上的蘇父被兩人的動靜吵醒,難受的哼了幾聲,“阿寧,吵什麽呢。”

“爸,你醒了,”蘇蔚寧聞言神情訕訕,面上顯出一絲愧疚看,腳步遲疑了下,想要過去看下情況,又仿佛心有顧忌,最後還是猶豫著沒有動。

看樣子倒不像是新聞上說的蘇蔚寧虐待父親的樣子,不過許裴之對兩人的情況完全沒有興趣,直接單刀直入,“你是蘇蔚寧的父親吧,我是許裴之,特意來拜訪你。”

蘇蔚寧冷笑了下,意味不明地掃過許裴之空空如也的雙手,譏諷道,“說是拜訪,連個看望病人的東西都不帶。堂堂許氏財團二公子這般吝嗇不懂禮節,不怕丟了你們家的臉。”

許裴之連個餘光都沒掃他,視線一直落在蘇父身上,“如果是看望故人,自然需要帶上慰問品。可惜我是來討債的。”

蘇蔚寧搶話道,“討什麽債!我爸又不認識你!趕緊走!再不走我打電話給狗仔了!”

“你可能認錯人了,我沒找人借過錢。”蘇父神情幾分不以為然,眼中閃爍著思量的光,觀察著許裴之的穿著打扮,忽然間就親切起來,“哎呀,你不是電視上經常出現的大明星嘛。我記得你和阿寧是一起出道的,都是同輩,也應該互相提攜下。”

言談間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兒子做了些什麽事,可看他閃躲的眼神,虛偽的假笑,很明顯非常清楚。

“提攜?我可高攀不起,”許裴之輕笑了下,意有所指看向蘇蔚寧,提攜什麽,對方不暗害他就不錯了。

蘇蔚寧握了握拳,固執地梗著脖子,這事上他是理虧,但是他永遠不會對許裴之道歉。

許裴之這次過來主要也不是找蘇蔚寧,轉眼看想病床上的蘇父,微笑著,語氣溫文爾雅,眼底浮現陰暗漩渦,“你沒欠錢,你欠的是命。你還記得三十年前,被你拋棄的穆家妻兒嗎。”

蘇父神情巨震,臉色一下發白,手指蜷緊握著被單邊緣。

他的異樣落到蘇、許二人眼中,兩人表現各異,許裴之一臉淡漠,蘇蔚寧滿目震驚,詫異追問,“穆家妻兒什麽意思?爸?他胡說八道的吧!你怎麽會結過婚。”

“我沒”蘇父嗓音幹澀,心虛地避開了許裴之銳利的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阿寧,讓他走。”

許裴之頷首,沒什麽歉意地道歉,“那抱歉打擾了。”轉身欲走,被一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眼睛的蘇蔚寧給攔住了,“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準走!你給我說清楚!”

許裴之於是停步,朝縮著腦袋在被窩裏的蘇父道,“看來你現在的兒子和妻子還不知道,你當初的所作所為呢。”他當然蘇蔚寧對於父親的表現已經心中生疑,剛才提出走也不過是欲擒故縱。

在蘇蔚寧憤怒的目光下,許裴之言簡意賅說了起來,“我有個朋友,也可以稱他為我的欠債人吧,他欠了我一大筆錢。他跟我提過他的不幸遭遇。他父親引誘大家族裏的小姐私奔,結果妻子一生病,父親就偷走家裏僅剩的存款跑了,拋下生病的妻子和年幼的兒子。他小小年紀就要到處做活養活癱瘓的母親和自己。我見他可憐便帶在身邊,供他讀書,他挺有志氣,發誓會還錢給我,還寫下了欠條。後來他出車禍去世,臨死前拜托我找他的父親,如果找到,就讓他父親代替他還錢給我。有句話不是子債父償嗎,所以我今天是來討債的。”

話音落下,蘇蔚寧立刻反駁,“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爸是那個人!我爸在我出生之前就遇到了車禍,從此雙腿殘疾沒法走路了,怎麽可能是之前離家出走什麽的?”

“車禍嗎,殘疾的真好,母--那孩子母親當年的痛苦你也品嘗到了,”許裴之瞥了一眼輪椅,泛起一絲帶著惡意的笑容,“如果腿是你爸離家出走後,和你母親結婚前斷的呢。蘇蔚寧,”他擡手打斷蘇蔚寧的辯解,繼續道,“你既然這麽信任你的父親,不妨親口問一問,你的好父親,他到底做沒做過拋妻棄子的事?”

“還有證據,”許裴之拿起手機,屏幕上是一張年歲已久的老照片,但仔細看很容易辨別出,裏面那個男人正是病床上的蘇父。

看著這張照片,以及許裴之斬釘截鐵的態度,以及父親看到照片後瞬間心虛的模樣,蘇蔚寧五分懷疑都成了八分,他撲到蘇父的床邊,急切地質問,“他到底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和我媽結婚之前,居然還和別的女人有過婚姻和孩子?”

事已至此,蘇父索性破罐破摔,“是,不過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也許這件事他瞞了那麽久,心中也滋生了郁氣,對許裴之道,“你是來替我那死了的兒子討抱不平吧。你不過聽他片面說辭,哪裏能理解我的無奈?”

盡管早就對父親不抱希望,但此刻聽到對方漠然的語氣說“那死去的兒子”,許裴之的心還是如浸冷水,徹底冷卻了。

“四十年前吧,我還是個跟著大廚的小學徒。平日裏就愛聽兩曲,算是個票友,那次聽戲,認識了她……”

蘇父開始回憶述說當年的事,他說一時腦子糊塗,釀了大禍,拐了那個唱戲的女子私奔,兩人在一起也沒去登記,女子清高,除了唱戲其他都不會,他就在外面做小工,等到生了孩子一家人生活更加拮據。他受不了這樣的苦,一直謀劃著要擺脫兩個累贅。結果某天女子突然遺傳病發作,再也站不起來。他就更不可能留下來了,瞅準時機攜帶家中金銀細軟,就這樣一走了之。

不料路上遇到搶劫的,還打斷了他兩條腿,是蘇母好心救了他回家,這才撿回一條命。

蘇父嘆氣,說的冠冕堂皇,理直氣壯,“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又沒有什麽本事,怎麽承受的起家中一個病人,一個孩童的沈重負擔?我能怎麽辦,你們有誰想過我嗎。要不是想著急匆匆離家,我又怎麽會遭遇強盜,落得個癱瘓半生的後果?”

蘇蔚寧詫異而失望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似乎從未想過,他從小想要接近的、孺慕的父親,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許裴之則是對這人的無恥程度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想起母親,同為父母,蘇父自私自利一走了之;而母親雖然一度瀕臨崩潰,幾乎自殺,卻還是舍不得幼小的孩子,不會女紅的她為了賺錢接了很多手工活,剛開始紮的自己十指鮮血淋漓,就這樣艱難地養活他,還供他讀書。

兩人鮮明的對比,也讓許裴之徹底原諒了母親,至於這個男人--

他把目光移到蘇父身上,他還在故作可憐地希望博取同情,殊不知讓許裴之更加憎惡。

“蘇蔚寧,我真同情你,”許裴之話鋒一轉,目光落到蘇蔚寧身上,語氣淡漠,“我以前不太能理解你為什麽這麽想紅,甚至不擇手段到這個地步,現在明白了。”

蘇蔚寧臉一青,許裴之繼續道,“父親癱瘓,母親又是個沒有文化的鄉野婦女,家庭生活一定很拮據吧。所以才逼迫的你不得不拼命努力,也養成了急功近利的性格。”

許裴之搖頭嘆息,“你繼承了你父親的性格,所以被影響著,才會做了那麽多蠢事…… 你想想,要不是你做的那些事,你怎麽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呢?你本來是很有天賦的,有著成為巨星的潛質,真是可惜了。”

話語裏的惋惜感慨一下戳中蘇蔚寧的心,他用力握緊了手,腦子裏一片紛亂如麻。

以前沒出名的時候,他當然埋怨過自己家境貧窮。隨著出道一夜成名,他享受著風光的同時,家裏的生活雖然得到改善,但並不像外人以為的富足。

與公司分成下來他拿不到太多,他想著自己出名了行頭也不能太差,所以也買起奢侈品來,再加上各種應酬,開銷也不笑。父親呵斥過他好幾次,說他拿回家的錢少,遠遠不夠治腿的費用,要讓他更加積極努力點,要找機會找個後臺。

在父親的煽動下,年輕氣盛的他才走向了那條不歸路。

其實被雪藏這半年因為這個事他也埋怨過父親,兩人爭吵過幾次,這次也是因為同樣的事,心情煩悶的他一時動了手,不小心把父親的輪椅給推倒了,才住進了醫院。

他神情先是動容,隨即一會兒變得黯然一會兒變得忿恨,落在許裴之眼裏,知道他已入了圈套,便道,“其實,要不是你父親的拖累,我倒可以提供給你一個好去處。”

蘇父臉色微變,出聲喝止,“你胡說八道什麽!”

蘇蔚寧則半疑半喜,“你什麽意思!”

許裴之抱著雙臂,道,“李文昱--就是我收養的那孩子,欠了我一百多萬,我現在來找他父親討債。當然這其實不關你的事,我給你個機會,送你去國外讀書,怎麽樣?”

蘇蔚寧驚訝睜大雙眼,“什麽?”

許裴之掏出一張支票晃了晃,“送你去法國讀書,你之前有次訪談不是說過,其實要不是為了賺錢養家,還寧願讀研麽。我讓你去,供你讀研的生活費和學費,怎麽樣?”

蘇蔚寧眼睛直直盯著面前晃動的支票,去讀書,還能夠在國外!而且這幾乎意味著,他擁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一時心跳怦然,但他還殘存幾分理智,收斂了眼中的貪婪,警惕地問道,“你為什麽這樣做?你想讓我做什麽?”

“這麽優厚的幫助,當然有條件,”許裴之微微一笑,“條件是,和你父親斷絕關系。”

一時間,房間內靜默的只聞驟然急促的呼吸聲。

以及--“風水輪流轉,當年你父親拋棄了兒子,這次也讓你父親嘗嘗被兒子拋棄的滋味。”

那個男人溫文爾雅的淺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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