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陣法的彼此呼應。

鼎內符紋由門上陣法連帶觸發，沒了羽絲牽連反而光芒更盛。而光芒大盛之下，看其動向，兩人的不斷翻轉竟點亮了內壁印刻的更多符紋。所有符紋聯合一起，透出層層幽涼沁脾的神秘能量，緩緩飄入網結中心，亦即梅大所在位置……

心下焦灼不已的梅大只覺得突然有那麽一個瞬間，自己回到了魂肉歸身的狀態。他看到自己擡起一只胳膊，穿過網結，觸到具象化的符紋鏈，像甩鞭子一樣將它們甩了起來。

然而又一個晃神，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承受蠱惑。焦灼中不知不覺增添了越來越多的興奮、期待。那些符紋鏈開始嗡嗡嗡嗡地在四周環繞，一種強烈想要占有什麽的欲望慢慢湧現。

是什麽？是傳承。

什麽傳承？神巫傳承！

剛想到這一點，梅大魂體就一陣驚顫。

撕裂，撕裂，狠狠撕裂！吞噬！融合！

朦朧中，梅大看到眼前有一團綠光，那裏面分明有很美味的東西，他好想要……每條符紋鏈似都在對梅大柔聲耳語，不間斷地蠱惑他去接近那團光……

懷中的巫靈齊婀冷不丁傳達出悲鳴之意，引得梅大又是一個晃神，他才第二次醒神過來。待發現自己在做什麽，不禁一陣後怕——

他差點被符紋蠱惑，自我撕裂魂體去“包裹”齊婀！

這種自我毀滅式的行為絕對是受符紋影響。這種方法能不能獲得傳承他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若真這麽做了，被饕餮鼎納入強制供能的梅二和莫笑絕對沒命。

忝芪行事向來無所不用其極，梅大卻也沒想到他會利用自己在乎之人的性命去得到神巫傳承。饕餮鼎一直在司祭房，因太過普通，梅大從未特別註意過，直到此刻他才知其真正用法。

竟是需要血緣之人觸發其內符紋，那些經年來與梅大幾成一體的同質符紋。彼此互相呼應之下，梅大魂體會遭受到更深切的刺激。正如忝芪所料，若非齊婀幹預，此一招真的很有可能成功。而梅大也許就此化身成新一任傀儡神巫。

真該感謝莫笑。此事於莫笑雖然是受連累，梅大卻忍不住慶幸因饕餮鼎太過貪婪一同納入莫笑，反而使得這場蠱惑沒有成功——不夠純粹的能量波動使得齊婀未能一同沈淪，才因此喚醒了梅大。

怪不得過了這麽久還沒有其他人來，想來便是因為放心這饕餮鼎的關系。

但梅大無法就此放心，鼎內兩人還在翻轉不停，看起來無比痛苦。梅二失去意識還好一些，莫笑修為更高也更清醒，此時便也更痛苦。

莊天麟便是在這個節點到來，暫時破了僵局。

莫笑為了護主梅二，為他擋住了最嚴重的那部分符紋能量波動，著實受傷不輕，因而在面對虛空漫游時幾乎毫無抵抗之力，瞬間就陷入了幻象中。而無意識的梅二自也不必說。

於是，在莊天麟游刃有餘地一路跟隨毛順和自己肉身的時候，他倆受不同幻象控制，扭打到了一起，而且從司祭房一直打到外殿。明明兩人身上都有傷，但在虛空漫游幻陣作用之下卻完全像是巔峰狀態。

直到幻陣被迫，兩人才一下子卸了力，幾乎無法自主行動，連站立都勉強。

而這時，莊天麟感應到巫寰之外聚集了十一名來勢洶洶的修士，其中領頭者便是梅昶棣。但不知為何，他們只是停在門外並不進來。

受神魂限制，他無法探明梅昶棣的打算，只看到對方似乎對大門陣法極為在意，一個又一個巫蠱師上前施法，未果，換人，如此循環。

然不管如何，此地是萬萬留不得了。可頂部傳送陣被毀，哪裏又還有出路？

莊天麟帶著此時明顯派不上用場的梅二和莫笑，一時陷入愁悶。但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到此前見過的那一幕。阿毛不斷用金剛戳地，然後……

鬼使神差地，莊天麟回到那塊焦黑地面，蹲下來。

這是他中了虛空漫游時十分有實感地跌入地坑的地方。現在想來，依然真實得不得了，就算是神魂態，也有結結實實摔下去之感。原先他以為是幻象，慢慢發現可能是毛順經歷過的記憶碎片。

但，若這兩種都不是呢？

未及想更多，又生變。

一串劈啪作響，席卷著一陣狂風，由遠及近，直沖入司祭房，瞬間毀掉原本就只剩了一半的房頂。

不大不小的沖擊波，被莊天麟輕易擋下。隨後，他便看到一個高大雄壯的人影橫飛進大殿。

不，不是一個，而是疊在一起的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少了點，不過總比沒有好

如何進展是有頭緒的，只是寫不出來……

（￣▽￣）

☆、一百六十三 浮空行30

來人竟是向方，其背上的則是遍布紫黑斑點的梅大肉身！

“真是好險，那陣法著實厲害，費了我好大勁……哎，你還活著啊？外面可都翻了天了，你猜那魔頭都做了什麽？”

不待莊天麟反應，立刻又自顧自接了下去：“他居然吞噬了所有靈智魔種，現下，浮空島上空的魔汙都去了一多半了，向來那些名門子弟也不用再躲躲藏藏了。這到底要做什麽？嘖。”

向方輕描淡寫地說起外面形勢，邊說著邊把肉身放下。然而終於看到肉身，網結中的梅大卻絲毫不見激動振奮，不過這時醒轉過來的莫笑半睜開一只眼，卻吃力地匍匐著往肉身靠近。

“哎！別動！這上面好像被下了咒。”向方揣著手，好整以暇地口頭制止了一句，另見莊天麟側耳留意外面，又笑嘻嘻道，“放心，他們暫時進不來，門上那陣法被我改了一下。”

“你為何不留在那小島上？這肉身又發生了什麽？”

“唉說來話長，總之那地兒被人發現了，那人詭異得很，身法跟魔族似的，我有點怵就跑啦。雖然你沒央我幫忙，也沒請我照看這肉身，不過善良如我，怕出事只好強闖進來咯。不過！他變成這樣，就不關我事了。上島沒多久，就這樣了。”

原本進梅島之前，莊天麟就發現梅大肉身對梅島有很強烈的抗拒之意，雖不知緣由，現在後果倒是一目了然。看一眼網結中的梅大，不由一時語塞。

這，還能用麽？

梅大別說有什麽反應，看那呈現半透明的靈體幾乎已在消散邊緣便知一切都晚了。這個時候，就算肉身完好也來不及了。

他實在撐得太久了。

見此時的梅二仍暈迷得人事不知，一旁莫笑鐵青著臉狠狠一掌拍下。

“唔——”

梅二醒轉的同時，偏頭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半邊臉頰也微微腫起。可見莫笑力度之大。

顧不上自己怎麽回事，第一眼看到梅大狀況，梅二便急紅了眼，撐著殘軀扒住符紋鏈網結，被彈開就再上，幾番下來又添新傷，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接近網結中心的兄長。

而那邊廂向方仍在絮絮叨叨對莊天麟說著什麽。

實際上，莊天麟並未認真聽向方，也未註意梅大兄弟這邊。他有種感覺，從幻陣出來就一直繞在心頭的感覺。

他好像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是什麽呢？差一點就能想起來，而那一點到底是什麽？顯然，方方面面的直覺都告訴自己，得趕緊想辦法從這裏脫身，可到底為什麽以及急著從這裏出去做什麽，他卻想不起來了。

“……這眼見著要不成啦，要不幹脆試試這肉身？雖然好像被下了咒，不過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嘛，哎你別瞪我，我只是建議，建議啊，要怎麽做自然隨你們，隨你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對了，你身上是不是有兩個巫靈？”

迎上向方笑盈盈的表情，莊天麟面露古怪，不發一言。

此前明明連梅大身有巫靈都知道，此時為何會看不出自己已聚齊了三個巫靈？

向方撓撓頭，低頭看看自己，又看向莊天麟，繼續道：“怎麽？我說錯什麽……”

話未說完卻見莊天麟退後幾步，轉身，向梅大走去。

見狀，向方目光閃爍，隨即便垂了頭。

神魂狀態的莊天麟並無法憑空拿出什麽靈丹妙藥來制止梅大的消散，但轉念想起毛順與梅大兄弟的淵源，還是無法坐視不理。

豎起厚厚的屏障，將向方隔擋在外，莊天麟利用三個巫靈齊聚融合之後產生的混合能量——盡管極其微弱——將梅大靈體從網結中心緩緩牽引出來。

三重巫力包裹著脆弱的靈體，一點一點掙開符紋鏈的禁錮。只一會兒，莊天麟就有些力有不逮。而莫笑和梅二只能異常緊張地旁觀著，兩人身上傷勢都不輕，不得不互相支撐。

在掙脫了數十條符紋鏈後，速度終於開始加快。眼見勝利就在前方，梅二不禁屏住了呼吸。在剩下最後二十條完整的符紋鏈時，上面開始出現編號。二十、十九、十八……九、八……

就剩三條了，快了。

可就在這時，斜刺裏突然出現一道黑色氣旋，飛速旋轉著朝莊天麟而去。

轟——轟轟——

雙方攻擊對沖產生的能量波動幾下就使得地面及四周墻面出現明顯的裂紋，本就沒了頂的司祭房更加殘破不堪，搖搖欲墜。

莊天麟本就分了一些註意力在屏障外的向方身上，因此在發現不對的時候，他立刻做出了反應。因回擊打斷了巫力牽引，斷掉的符紋鏈很快又開始重新連結。

“不——！”梅二大喊一聲撲向梅大，因距離已近，他終是碰到了那即將消散的靈體。然而符紋鏈帶著靈體又往中心扭轉，力道越來越大，非人力所能抗衡，幾下便將梅二的手腕扯脫臼了。

這邊莫笑自然去幫莊天麟對付向方的攻擊，但狀態不佳的他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對方幾乎一招便將他轟到了角落，傷上加傷，卻是如何都無法起身，只能忿忿又焦灼地去尋梅大。

“忝芪。”

屏障撤下，重新露臉的向方已去了偽裝。這是一張陌生的臉，然而莊天麟想也不想就喊出了他的身份。

那是在混沌中便感受過的氣息，夾雜著魔力，靈力，以及一種辨不出的詭譎力量。來客居，魔族。結合下來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只要現在停下，並主動將巫靈交出，我還可以給你個痛快，”平平無奇的臉上露出一個堪稱妖艷的笑，忝芪緩緩補上後半句稱謂，“敬愛的神巫大人。”

諷刺至極。

分明絲毫不見敬重，卻偏做出一副做作的諂媚樣。

一陣叮鈴脆響，忝芪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一串閃著奇光的九連環。光芒映照得四面出現七彩流光，煞是好看。

但很多時候，美麗往往意味著危險。

莊天麟似被光芒閃到，擡手擋了一下眼睛。便在這當口，忝芪迅捷扔出九連環。只見那九連環瞬間放大數倍，帶著奇光一下子籠罩住莊天麟，像是給他穿上了一件金光閃閃的羽衣。

金光愈熾，忝芪臉上神情便愈興奮，興奮之下轉頭對若隱若現的梅大靈體說道：“好好看著，高高在上的神巫也不過如此，放心放心，你的靈體消散之後就可以直接取代他身上的巫靈，到時你便能成為真正的神巫，再入秘境得到巫族秘寶，加上我們來客居的禁術之法，飛升又算得了什麽，進不了萬象又怎樣，哈哈哈哈哈哈——！”

似乎意識到自己差點得意過頭，忝芪雙手緊緊交握，以緩解興奮之情。

然而——

金光閃耀至頂點之後散去，內裏卻空空如也，只餘地面一塊焦黑。

“為什麽！？”忝芪四下尋找，神巫呢？轉頭看向符紋鏈網結中的梅大，沒有任何變化，兩外兩人也是虛弱得不堪一擊。

所以……

忝芪似笑似哭，顯是難以置信：“哈！神巫大人居然丟下你們自己跑了？簡直，簡直……”

不過一語未畢，九連環又莫名發出光來，這一次卻晃了他自己的眼。

眨眼之間，光芒散去，忝芪僵硬地偏了偏頭。

莊天麟就離他兩步之遙，他們之間橫著一把普普通通的兵器，又像劍又像刀，樸實到就像是隨意在哪裏撿的那種。

不知尖端什麽樣，因此刻正穿過心口位置，露在背後，他看不見。

只來得及發出一個“你”字，忝芪便轟然倒地，異常利落地沒了聲息。

莊天麟利用地面幻陣觸發位置的陣法殘留，在九連環發揮作用時趁機連接起焦黑部分的螺旋紋樣，半啟用之後便隱入其中。雖無法二次進入“虛空漫游”之中，卻利用一瞬間的空間隱匿造成瞬移效果，將忝芪殺了個措手不及。神魂狀態的他耗不起，只能選擇一擊必殺。

幸而命門賭對了。

註意到忝芪屍體上冒出一串細細白煙，莊天麟唯恐再生變欲擒住，卻抓了個空，只見它飛速鉆入懸浮於空的九連環之中，隨後一起瞬飛不見。

這眼熟的場景……莊天麟猜測，應是有人被忝芪奪舍了，而那九連環亦非凡物，竟能承載生魂。

深呼吸之後莊天麟轉向梅大，卻剛好見到靈體逐漸消散的一幕。

終是來不及了嗎……

心口一陣鈍痛，莊天麟知道是齊婀有所感。莫名的悲憫之情應也源於此。

梅二撕心裂肺地喊，但無濟於事，靈體既開始消散，便不可能停止。梅大甚至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留給梅二。

卻在這時，原本被打到墻角的莫笑似瞬間恢覆了活力一般，直接從地上蹦了起來，而後以十分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向網結中心，同時化作一團燃燒的“火球”——不！那是本命魂精自毀發出的光耀。

一切發生得太快，莊天麟註意到時已阻止不及。

於是，他親眼見證了一個人以自毀本命魂精的方式挽回了另一個即將消散的靈體。

本命魂精毀盡，肉身納入殘餘靈體。只見莫笑臉上的活臉假面碎散，露出一張輪廓柔和的少女面容，但很快又化作梅大的臉，兩張臉閃回往覆，緩緩融合到一起。

空中晃悠悠飄下一聲嘆息，幾乎嘆到人心底。

梅二楞在當場，一時做不出任何反應。

而莊天麟也好不到哪去，眼前之景帶給他的震撼，無與倫比。他突然想起，自己到底忘了什麽。

紅月脹大爆發之中，是毛順焦灼堅定的臉。

他在找他。

☆、一百六十四 浮空行31

莫笑以自毀的代價欲成就梅大的靈肉重塑，卻終因匹配度不夠而出現排斥反應，梅大整個身體七竅流血不止，四肢抖如篩糠。

回過神的梅二見此，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撲上前，很快兜了滿手血汙，卻依然不要命地接連施放愈療術法，直到靈力幹涸。

然而，於事無補。他只能緊緊抱住梅大，將希望寄托在正在一邊禦敵的莊天麟身上。

忝芪奪舍離去時，原本在門口盤旋的眾人正好破門而入，莊天麟第一時間對上了沖在最前之人。

正是梅氏族長梅昶棣。

只見其陰沈著臉，指揮十數名巫蠱師以莊天麟為中心，有條不紊地快速形成一個包圍圈，又令其他人去抓梅大兄弟。

因想起毛順處境，莊天麟不欲過多糾纏，於是當機立斷，掀起滔天颶風，逼退眾人，留出空間結印施術，同時分神牽引梅二，以期借助其肉身來施放靈力。

奈何梅二失魂落魄地懷抱梅大，不僅無法主動回應莊天麟的期待，甚至面對逼近的敵人都消極抵抗。

莊天麟無法，在術法效果將散之際強行神魂入身，操控梅二肉身帶上梅大，於包圍圈中勉強闖出一條生路。

一眾巫蠱師放出劈啪作響的雷光緞帶，稍一觸之便焦灰一片，縱使莊天麟天大本事，待終於坐上法器預備升空之時，梅二肉身靈力已罄，再無法榨出一絲一毫。

然而此時的他顧不上再思考如何禦空逃離。只因——外面的巨變，翻天覆地。

哪有什麽空島，哪來什麽空獸，世界已滿目混沌，無限瘡痍。

天空，地面，再沒有清晰的分界，四周充斥的絮狀之物既非魔汙，亦非靈氣，只輕飄飄浮於空中，與人無傷，也無益。

莊天麟謹慎地於虛空中踏出一步，立刻感覺像是踏入了另一個空間。不僅視野變窄，吐納間吸入的空氣也變得異常。

而他就走了這麽一小步，後面梅昶棣便瞬息趕到。只奇怪的是，再後面的巫蠱師卻被擋在了巫寰門口，明明毫無阻擋，卻無論如何都走不出來。

註意到此種情況，梅昶棣如臨大敵。不解環視周圍，最終還是將視線放在了莊天麟身上。

對方人數一下減至一人，莊天麟頓有底氣，也不多言，馬上發動襲擊。

只有非常短的時間來適應新的肉身，莊天麟的神巫之能因此受到嚴重壓制。盡管比起神魂態多了更大便利度，他還是選擇了取巧的方式對敵——說白了就是利用隱身法偷襲。但他的隱身法不同於普通修士練的那種，而是進階神巫版，屬於神巫天賦能力的一種。

身為一族之長，梅昶棣自然不簡單，但因未將傳承缺失的神巫轉生放在眼裏，終是被莊天麟偷襲成功，而且所受傷害還是來自自己的本命法器，一柄半臂長的小拂塵。

這拂塵比起法器，更像是賞玩之物，但莊天麟並未掉以輕心，因為他發現它有點類似某位大靈士的法器，只是尺寸小了許多。若屬於一脈相承之器，那就不好對付了。於是他一開始的動作便是奪了拂塵。不過與想象有差的是，力度沒控制好，引起法器自爆，陰差陽錯下依然炸傷了梅昶棣。

這猶如被本命法器反噬的傷害並不可逆，梅昶棣頓時暈厥了過去。趁此機會，莊天麟匆匆抱起不知生死的梅大迅捷離開現場。

但靈氣不足以禦空飛行，周遭又滿是混沌不辨方向，他只能憑借直覺通感，朝著某個點行進。

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時，莊天麟駐足下來。

時而嘈雜時而寂靜的環境中，月鳴鳥的嘯聲顯得如此突兀。

莫不是萬象幻境已開啟？

脫離梅二的殘破之軀，莊天麟將兄弟二人放置一邊，凝神細聽，再擡頭觀望。

果然，沒多久，他就看到了那輪巨大的紅月緩緩顯現。與他親眼所見爆裂開的那個並無不同。

難以置信自己突然就進入了萬象之中。

不，不對，也有可能依然是受幻陣影響，比如那個相當容易迷惑人心的虛空漫游幻陣。

猜測許多，始終無法確定。

月鳴鳥叫越來越明顯，並由輕緩轉為急促，但莊天麟依然沒有動。

他在等，在賭。

既有月鳴鳥，又有紅月，那麽，毛順呢？

時間空間再如何錯亂，一切在神巫眼中也無所遁形。自想起的那一刻，莊天麟便能夠確定，他之前看到的那些並不是過往曾經，而是與他同時存在的場景。所以，毛順也是真的帶著他的肉身，為了他奔忙而陷入險境。可問題是，當時爆裂的紅月現在依然好好的，而毛順卻不見蹤影。

他絕不信毛順會在那場爆裂中被紅月月華吞噬。

咦——嗚——咦——嗚——

百年難得一遇，月鳴鳥變調時刻。卻只聞聲，不見影。

四周的混沌感肉眼可見地更加混沌。莊天麟望著紅月，漸漸有些發癡，不由自主靠近，再靠近。

神魂態飄飄若仙，並未特意邁出腳步，身影卻已轉移至近前，近到一伸手便能浸潤那光華。

隨著變調嘯聲的層層疊加，巨大紅月表面浮現一層又一層光暈，整個場景夢幻得超出想象。

立於近前的莊天麟因此越發癡了。

“天麟！！”

毛順的呼喚穿透靈臺之時，莊天麟正著了魔一般神魂不穩地飄入即將爆發的月華中心。但就算他已醒神，移動速度卻絲毫未減。

他竟無法控制自己的前進態勢，就像□□控的傀儡一般被動。

重遇莊天麟的剎那，毛順的眼眶忍不住一熱。天知道他一個人帶著狀況不明的肉身在虛無中孤獨了多久，而且時刻緊繃，沒有一刻放松。只因在這陌生的環境中，動不動就會遇上強大到變態的上古妖獸，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一場場驚心動魄實力懸殊的搏鬥中存活下來的。

終於見到莊天麟，他幾乎驚喜尖叫。

“你怎麽不停下，要去哪兒？”驚喜剛落，疑竇又生。

“我停不下來，還有，你在哪裏？”得到如此回應。

嗯？

幾句交流之下，兩人才發覺，他們一個看不到紅月存在，一個看不到人的存在。

莊天麟聽得見毛順說話，卻看不見毛順的人。而毛順能聽到看到莊天麟，卻獨獨看不見紅月。

未等兩人有再多交流，紅月終於再次爆了。

爆裂帶來的巨大沖擊能量整個兒裹挾住莊天麟，像毛順經歷的那樣化成一個火球。幸而神魂態並不會受到什麽實質傷害——按理說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實際情況卻是：

莊天麟神魂右半邊瞬息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非常忙，也非常迷惘。

不過這次，應該能好好寫完。

☆、一百六十五 浮空行32

“怎麽會現在就開啟……這不可能……忝芪——！你敢騙我！”

梅昶棣從暈厥中醒來正好看到當空出現一個黑色月牙形的東西，認出之後便是破口大罵。

黑色月牙先是彎彎細細的形狀，慢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豐滿，很快形成一個大圓，表面的黑也淺化至灰白，最終只在大圓中心留下一個黑點，像極了人的眼珠子。

不得不說，觀感有些瘆人。

西方天空，爆裂過一次的紅月再次恢覆如初，甚至比之前更紅更大也更凝實，甫一出現便被某種神秘力量吸引一般自發向著“眼珠”移動。

籠罩在眼前的朦朧隔膜隨著月華爆裂一寸寸碎裂，這回，毛順終於看到了紅月。卻不見莊天麟。

受爆裂沖擊影響，毛順險將莊天麟肉身甩入混沌虛無中。於是天旋地轉中，他只能緊緊抱住肉身，無能為力地眼睜睜看著自己和紅月一起，離那顆碩大的“眼珠”越來越近。

伴隨梅昶棣的罵罵咧咧，毛順與紅月從不同方向，一齊被“眼珠”吸引而去。

距離拉近，毛順才發現那眼珠中心的黑點分明便是消失許久未見的曜璃塔！只不過此時的曜璃塔通身泛著如玉光澤，閃耀著無數陣法光芒，早已今非昔比。原本無可窺探的塔身也變為透明幕布，似乎一眼就能看清裏面陳列。不過不管裏面有什麽，毛順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塔底的莊天麟。

遭受重創，神魂態已不完整，看著悲慘至極。

毛順嘗試掙脫那股牽扯他的力量，未果，靈力反被吸走一半。遂不敢輕舉妄動，只好不斷呼喚生死未知的莊天麟。

然而，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麽都碰不到，他們之間就像隔著兩個世界。牽扯之力還在不斷拉著毛順往塔頂飛。

那上面有什麽？

毛順有不好的預感。

自修出身外靈體以來，他不僅從未體驗過修為境界提升帶來的強大，反而一直在經歷身不由己，疑惑與憋悶到此時幾乎已至峰頂。

他受夠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了，而且這回的直覺前所未有的強烈，到底是突破還是直接交代在此，全看塔頂等待他的是什麽。

一瞬間想到諸多可能，毛順咬牙拼盡全力在到達塔頂之前將肉身擲了下去。神巫的肉身與神魂應該可以彼此感應，互相吸引。對於當前種種不合情理的狀況，他只能賭一把。

來不及看結果，他已經被拉到了塔頂。

卻是一片白茫茫。

刺目的白映照眼底，加上臉頰邊蕭瑟刮過的凜冽寒風，環境與他擊殺上古妖獸暴雪蝕風的地方很像。

這時候，梅昶棣也趕了過來，但他似乎無法進入曜璃塔，只徘徊在外圍，神色焦慮不已。毛順不小心與他目光相接，立刻便看到對方眼中暴漲的妒意。

“……”

不明白梅昶棣張嘴對他喊了些什麽，毛順只分神註意了一會兒就被別的東西吸引。

白茫茫中突兀地長出一株又一株艷麗的美人蕉，很快連成一大片，將他包圍其中。隨著花朵綻放，濃郁的香氣彌散開來，沁人心脾。寬大的葉片觸到毛順的胳膊、腿，激起一陣顫栗。

這不同尋常的景象本應蘊含危險，毛順卻又奇怪地感到一種親切，大概是因為接觸了也沒有任何不適吧。

好像來自他本身的情緒，又似別人強加給他的感受。

美人蕉。說實話，就算在原來的世界，他也很少註意這種花，對此了解不多，而來到四方界後由於莊天麟的關系，還算常常能接觸到，卻也從未覺得有什麽特別。

天麟，難道……

不等毛順想出個所以然，綠葉紅花齊刷刷迎風招展，花香有如實質裊裊娜娜升起，竟令天空由蔚藍轉為墨黑。

咚——咚咚——

石子落入瓦罐的聲響，接二連三，不知源自哪裏，如夢似幻。

朦朧中，天幕緩緩裂開一道口，緊接著便出現了一扇巨型石門。沈悶，肅穆，光是看一眼就帶來無處可避的威壓。

石門嚴絲合縫地閉合著，仿佛被焊絲了一般無論怎樣都不會打開。但毛順卻預感它隨時會大開，並且仿佛能親眼見到那個震撼的畫面。這種環境下，真實與想象的界限變得相當模糊。

心底響起兩個聲音，一個說打開它，一個說遠離它。毛順莫名想起葉大仙。如果它在，會怎麽說？

兩個聲音不知因何而來，毛順並不想理會，卻耐不住它們一直聒噪，心緒受了影響，連美人蕉的異動都沒註意，直到臉上突然一涼。

下雨了？然而天上除了石門，並沒有其他東西。餘光看到腳下，發現一株株美人蕉竟像侍女一樣輕快地朝著塔下緩緩退去，葉片歡騰，於神秘的白茫茫中濺起如煙似霧的水汽，將呆楞的毛順濺了個半濕。

連水也是香的。

美人蕉出現得突然，消失得也很迅速，來來去去，仿佛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毛順若有所思收回思緒，就又聽到了石子落瓦罐的聲音。這次很真切，應該就在石門後。

時緩時急的聲響仿若每一下都敲擊在心頭，使人越來越焦躁。

它要開了。

毛順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才發現腳下所立之處並不堅實，有種凝膠質感。

美人蕉的退去一並帶走了白茫茫的遮蓋物，露出底下似透非透果凍一般的塔頂部分。

說起來曜璃塔本非凡物，若不是有特殊因由，毛順絕不可能在塔頂安穩站了這許久，那股引他過來的力量他原本隱隱能猜到一些，但此時面對即將打開的石門，他卻開始不確定起來。

焦躁越發明顯。毛順想找個遮蔽物。明明已經被掌控，那背後之人卻始終躲著不出現，到底為什麽？

而梅昶棣也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萬籟俱寂的四周，世界仿佛只剩下毛順一個人，面對著眼前巨大無比的石門，惶惶不安。

咚聲密集起來，曜璃塔也跟著起了變化，通身泛藍。某個瞬間，塔身通透無比，於是毛順一眼看到塔底，看到只剩半個身子的莊天麟仍躺在那裏，無聲無息。

肉身沒有自動與他感應融合，怎麽會……

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那裏！

從塔頂爬下並沒有受到想象中的阻撓，甚至毛順嘗試從塔身某一層直接往下跳都順利跳到了塔底。此前牽引他的力量沒有再次出現。

也許是註意力被石門吸引了吧。

就在碰到莊天麟的瞬間，毛順動作一滯，猛地擡頭看去——

凝膠狀微微泛藍的塔頂，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朝他大呼小叫：

“放手！快放手！”

那熟悉的葉片，那尖細的嗓音……葉大仙？葉大仙！

抓、到、你、了。

從靈魂深處響起的四個字，一個個戳在心臟正中，震得毛順一個激靈全身發抖。

就在這時，頭頂的石門也以浩大的聲勢動了起來。密集的咚聲變得悠揚，向四面八方蕩開。

勉力控制著身體的顫抖，毛順回身看向自己的手，只見他手中正握著一截毫無血色蒼白無力的手腕。

不是莊天麟。

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啊，忙到腦殼疼，每天閑下來只想放空腦袋_(:з」∠)_

☆、一百六十六 浮空行33

不是莊天麟的手，又是誰的？

毛順立刻丟開來，人也退出好幾步。

只見那手落到地上無聲無息，手肘以上部分隱入看不見的虛空中，光影晃動間，感覺隨時會有一個人走出來。

那句“抓到你了”語氣很熟悉，他聽過。

天道將傾，變數重現……每到某些關鍵節點這句話就會在腦海中響起，有如掙不脫的魔咒。一開始還會惶恐不安，次數多了卻漸漸習慣了，並且猜測那便是所謂的天道，或者，這個四方界的主宰？

而不管神秘力量是什麽，毛順敏感地察覺到自己一直追尋的答案，也許，就快要出現了。他究竟是為什麽穿越到這裏，究竟是否有回去的可能？

謹慎後退，一邊緊緊盯著那只手的動向，毛順一邊攤開了背在身後的掌心。掌中半塊殘缺的玉玨迅速化作煙霧順著衣擺漫延而下。

而不等煙霧繼續擴散，那只手就以迅雷之勢再次向毛順脖頸襲來。情急之時錯身喚出金剛，便聽得一聲金石碰撞之音，隨即，金剛刀口竟出現絲絲裂紋！

來不及驚訝，毛順且擋且退，幸好除了堅不可摧那手暫未顯露其他力量，這一緩沖之下，玉玨所化煙霧成功在身周繞出一圈雷電屏障。但以他目前修為，這層屏障甚至扛不住中階靈士的三次全力擊打，更別說對付離陰手下魔君，卻已經是他如今最好的防禦法器。這塊雙頭白蟻連身玨還是當初桃桃私下贈於他的，因尋到了石柳，她一介凡人之身留著這塊玉玨也沒多大用處。

將手擋在屏障外，毛順趁隙朝塔頂看去，已不見葉大仙。

泛藍的塔頂在顫抖，隨著空中那扇巨大石門的開啟，曜璃塔由上至下顫動幅度越來越大。

終於，天門大開。內中射出萬千道幻彩流光，伴隨仙樂飄飄，給人以極致誘惑之感。

毛順也不覺被吸引了註意，但也就是這一瞬間的晃神，那只手抓到了他。

然後，他聽到一聲低低的輕笑。接著，整個人便不受控制地被這手甩向天門之中！

“休想——！”

直入識海的雄渾呵斥擲地有聲，在即將進入門內的最後關頭，毛順被一個高壯的身影攔下。

那是一個毛順並不陌生的男修——正是正陽宮宮主午正陽。

但，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

短短時間，毛順受錮的手腕已泛黑，可那只蒼白的手卻在此時又加重了力道，並無視眼前的阻礙，仍想帶著他一往無前地往門內闖。

被無視的午正陽濃眉一皺，兩頰發紅，喘著粗氣一掌朝毛順胸口襲來。雷電屏障在其手中不堪一擊，頃刻消散，身不由己的毛順無奈只能繼續調用金剛抵擋，卻因靈力受那只手的束縛無法靈活運用，可憐金剛終於承受不住兩相力量的拉扯碰撞，徹底碎裂。

幾個狼狽的躲閃來回，毛順才恍然意識到眼前的荒謬感來自哪裏。

種種跡象都表明，午正陽在二十年前便疑似為魔族所控吧，怎麽如今還好好的？準確來說也不對，他雖並不聽毛順說什麽而一味地想擒住他，但至少外表看來，除了身形變得壯實了些，表情猙獰了些，其他並無什麽不對勁。

然而，這便是最大的不對勁。浮空島大勢組織領頭者於多年前疑似被魔侵，消失許久之後又重新出現，怎會不起一絲波瀾？難道四方界又出現了什麽他不知道的變化？

思緒開叉不過幾息間，再次回過神，形勢已然倒轉，那只神秘的手上竟無端發出一個暴擊，午正陽直接被打落，流星般擦過曜璃塔身，掉入塔下，眨眼就不見了身影。

心內突突，毛順感受到了那瞬間的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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