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以往的規則, 玩家想要脫離副本，需要達成兩個條件，第一是玩家自行抵達副本出口，第二則是玩家身上有相應的安全區進入券, 或是直接進入資格。

而廖斐他們現在, 完全不打算脫離副本。所以他們根本就沒去管系統特地標出的出口, 而是自行叫了車前往倒點車站。

畢竟比起副本, 現在安全區更危險。而且廖斐在雲鼓商業街是有經營場所的，在她技能的作用下，團隊中的所有人都能在那裏獲得一定的buff加成, 安全性更高。再者那居民樓裏空屋也多, 水電也有，還有來自無臉村的食物供給, 要容納他們幾人，一點問題都沒有。

是以廖斐早早就和張哥與無光打好了招呼, 時機一到就領著眾人離開。於是一行人拖家帶口, 帶著一窩行李, 浩浩蕩蕩地往商業街外走去，一眼望去, 不像是去避難的，反倒是像是去郊游的。

“所以你們裏面真的沒人懂代碼的嗎？”廖斐一邊往牌樓的方向走，一邊不死心地問，“白辰也不懂？你那麽聰明！”

“過獎了。”白辰抱著紙箱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就高中學過一點皮毛。我大學讀的是師範, 漢語言專業的……”

“……行吧。”廖斐無奈地嘆口氣, 目光轉向喬星河, 喬星河一臉莫名其妙：“你看我幹嘛？我早和你說了，我學藝術的。”

廖斐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視線又往喬星河的後方移去。還沒等她視線落下，喬星河又念起來：“你也別看我妹，她學音樂的。她要是會編程，小雞都能上天。”

走在他後面的喬清夢埋怨似地打了他一下，粉色的鬼靈湊熱鬧地嗚嗚叫起來。榴蓮先生走在離眾人稍遠的地方，嘿嘿嘿地笑，笑著笑著見廖斐望過來，嘴角登時僵住。

“不好意思，我高中計算機課都拿來打CS了。”榴蓮先生誠懇道，“至於大學，我念的是農林果蔬。”

“真好，你們都念過大學。”平頭哥拖著輛板車走在最後面，語氣淡淡的。榴蓮先生轉頭望了他一眼，又笑了起來，轉身去幫他一起推板車。

廖斐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這樣的結果還是讓她有點頭禿……

她收回目光，無意識地朝前一望，正好對上楊燈楠的視線。

後者沖她聳了聳肩，仿佛在說，看，我說啥來著。

廖斐卻是撇了撇嘴，而後堅定地指了指手裏拖著的行李箱，沖著楊燈楠比了個拇指。

廖斐此時拖著的，是兩個行李箱。一個是半舊的大行李箱，正是她以前經常用的那個。它在廖斐入場時被隨機到了其他人的手裏，一番兜兜轉轉後又轉了回來，這會兒裏面正裝滿了尚未售完的無臉村特色面點。

另一個行李箱，則是廖斐在商業街裏閑逛時特地買下的，一個低調的精致皮箱，箱上印著淺淺的藤蔓與玫瑰花紋。這是廖斐買來送給付思遠的，付思遠也挺喜歡，這會兒正窩在裏面，安安靜靜地待著。

廖斐剛才那一指，指的正是那個有玫瑰花紋的皮箱。那豎起的大拇指指向的是誰，自然也不言而喻。楊燈楠見狀，沒再做出進一步的表態，只冷漠地轉過臉去。

他用頭發尖想，都猜得出付思遠現在是個什麽狀態——那家夥這會兒肯定是把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借著自己身上發出的火光，沈默地翻看著廖斐給他的傳真本。

而那本傳真本上，記錄的正是控制臺的基礎使用方法，以及楊燈楠本人的一些特征與習慣——

說得簡單點，就是付思遠正在“學習”如何成為楊燈楠。

為了讓他的“學習”更順利，廖斐甚至還專門給他開了一份培訓計劃，以加強他的學習能力與記憶能力。

而這，正是廖斐計劃中的一部分。

“你不能去找控制臺又怎樣，可以讓控制臺自己來找你嘛。”——這是昨天的二人會議上，廖斐的原話。

她的想法是，既然楊燈楠本人的行動受限，無法抵達莊園，那就幹脆逆轉思路，設計讓蜻蜓自己帶著控制臺出來，最好是直接來到雲鼓商業街。這樣一來，他們之間主客轉換，楊燈楠的劣勢也能轉而成為優勢。

楊燈楠聽完，一開始只覺莫名其妙，過了幾秒後，卻漸漸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給他拋餌？”

“那個特殊道具，他幾次三番派人進來找，可見對他很重要。如果我們能搶在覆眼之前得到它，我們就有了足可撼動蜻蜓的籌碼。”廖斐眸光微轉，輕輕敲了敲桌面，“假如光一個特殊道具還誘惑不了他，那就把你也加上，我不信他不心動。”

楊燈楠：“……”意思我都懂，但你這說法未免有些奇怪。

“所以，你打算用誘餌將蜻蜓騙出來。”他木然道，“然後呢？”

“不是誘餌，是籌碼。”廖斐認真地糾正道。

只要有了籌碼，他們就有了發起談判的資格。而廖斐的下一步計劃就是，以談判為由，誘使蜻蜓帶著控制臺來到雲鼓商業街。至於該怎麽讓他帶上控制臺，那就需要再用一些其他的話術了。

不管怎樣，楊燈楠始終都是控制臺它親爹，也是它的最終解釋權持有人。只要他配合，廖斐相信，要唬住蜻蜓還是不太難的。

但依著蜻蜓的性子，哪怕是肯帶著控制臺出現，也勢必不會將其交到楊燈楠手中。所以廖斐打算讓付思遠來充當楊燈楠，而真正的楊燈楠，則借由喬星河的技能變作另一容貌。由付思遠來給蜻蜓施壓，楊燈楠則趁機奪走控制臺，進行操作。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蜻蜓不知道這個副本存在兩個楊燈楠的基礎上的。如果他知道的話，大概率會選擇在其他地點約談，或是從一開始就做好備戰兩個楊燈楠的準備。

為了應對這種局面，廖斐覺得最好是再找一個懂編程的人做替補。這也是她方才為何會將隊伍裏的人一一問過來——遺憾的是，目前看來，他們隊裏似乎並無這樣的人選。

不過這件事並沒有給廖斐帶來太大的困擾。比起這個，眼下還有更令她不安與頭痛的事——比如今早那條來自系統的失敗的提示，再比如那個特殊道具。

對於前者，她在臨出門前和眾人討論了一波，得出的結論是，很有可能他們目前和系統的溝通途徑已經被切斷了。一個佐證就是他們現在即使呼喚，也無法和系統取得聯系。

至於這個現象的背後是否還有更多的內涵，以他們的層次，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摸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往好的方面想，不管系統怎麽掉線，起碼該發的錢是發到位了，一場無聲的結算下來，每個人的錢包都鼓到開裂。能準時發工資的老板，運氣一般都不會太差，所以廖斐對系統，還是很有信心的。

而那個特殊道具，她和楊燈楠昨天其實也有討論過。可惜的是，結果並不如人意。

據楊燈楠所說，那個道具的名稱，正是“馬裏奧之笛”，是一個傳送道具。它可以將使用者隨機傳送到不同地點，該地點和使用者的聯系越強，使用者被傳送過去的概率越高——不過他知道的，也就是這麽多了。

一個提示和一段道具解釋，這就是他能給廖斐的全部。至於道具具體藏在哪兒，又該如何拿到，這就超出他的知識儲備了。即使是他，也必須走一道解謎的流程，根據提示認真思考後才能得出答案。

——很顯然，這個答案，目前並沒有出現。

但這並不是最令廖斐操心的。她真正擔憂的，是蜻蜓想要這個道具的目的。

她在剛聽完楊燈楠的描述時還覺得挺奇怪。一來她覺得這個道具的功能可比她所想得要平庸許多，二來則是覺得蜻蜓對它的迫切挺令人費解——傳送道具而已，他一個boss，要這種東西幹嘛？

“應該是為了轉移做準備吧。”當時的楊燈楠是如此回答的，“狡兔三窟，他曾被系統精準打擊過一次，這回該是吸取教訓了。”

廖斐：“……”

不知為什麽，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道格拉斯的那一堆房產。

鑒於她和道格拉斯之間的租賃合同尚未失效，可以推出這些房產尚在道格拉斯名下，並未易主過戶。然而結合一下馬裏奧之笛的使用效果，再結合一下道格拉斯目前的處境，廖斐忽然非常擔心蜻蜓會對那堆房產下手。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也顧不得什麽控制臺不控制臺了。直接把人騙出來，打死算了，打完了再提著他腦袋去系統那兒領賞，讓系統做主，把所有的地皮都還回來……

在漫長的擔憂與揪心過後，廖斐陰惻惻地下定了決心，完全無視了那些地皮本就是她免費租來的事實。

至於怎麽打死，能不能打死，怎麽確定打了就會死，這些問題她則壓根就沒細想過——反正敢動她鋪面的，不死也得死。

“說起來，你那麽積極地對付蜻蜓，究竟是為了什麽？”

眼看就要走到牌樓外，楊燈楠忽然開口：“是為了當英雄嗎？亦或是為了自保？”

“嗯？”廖斐奇怪地看他一眼，腳步略一停頓，很快又動了起來。

“初衷算是自保吧。也是為了付思遠做打算。”她一臉凝重道，“不過現在，這已經上升到利益層面了……”

楊燈楠：“……？”

“你等等。”他忽然有點糊塗，“什麽叫，為了付思遠做打算？”

“那家夥盯著付思遠抓呢，我不得先下手為強啊？”廖斐理所當然道，“再說了，那個控制臺，從根本上來說，算是你的鍋。由你或付思遠去關掉它，也算是立了功，這樣一來，也算是將功折罪，系統要再為難你……我是說，付思遠，它們應該也會再考量考量……”

特意將楊燈楠和付思遠分開來說，倒不是為了將二者區別對待。而是楊燈楠已經被系統為難過了，再為難，就只能為難到付思遠頭上了。

所以廖斐才一直強調，他們的目的首先是關掉控制臺，逆轉當前的局面。而且最好是由楊燈楠或者付思遠親自動手，再不濟他們也得在其中出出力，不然到時候她在系統面前討價還價都沒底氣。

設法破壞控制臺或是直接對付蜻蜓當然也是種辦法，但相比起來，還是關掉控制臺的功勞來的最大。

至於當英雄什麽的，廖斐壓根就沒想過——別人給她錢嗎她就當英雄？要是她的店鋪是針對玩家的，那她倒是不介意借著這次機會刷刷聲望，問題是玩家也不是她的主客戶群啊……

廖斐一邊在內心吐槽著，一邊拖著行李箱往前走去，完全沒有註意到楊燈楠在聽到她的話後，眼神中一閃而逝的訝然。

她身後的行李箱，則悄然打開了一條縫。綠色的火苗仿佛觸手一般地伸出來，輕輕纏上了她的手腕。

廖斐被那突如其來的柔軟觸感嚇了一跳，冷靜下來後停下腳步，反薅了那火苗兩把。

剛巧此時她人已站在牌樓之外，廖斐回頭看看正拖家帶口往外走的眾人，又看看了他們身後仍在照常運營著的商業街，略一沈思後，忽又伸手撥開了付思遠探出的火苗，跟著跑到不遠處供眾人抽取明信片的地方，拿出一張明信片，在其空白處刷刷寫上幾句話，接著便將這張明信片壓在了牌樓入口處的某個石塊下方。

做完這些後，她又回到了行李箱旁。楊燈楠望她一眼，好奇道：“你寫了什麽。”

“沒什麽，就是告訴那些準備離開的人，安全區現在不□□全，如果信得過的話，就來倒點車站附近的非非便利店……”廖斐滿不在乎地說著，舉目朝著路盡頭張望。

她確實對做英雄不怎麽感興趣。但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她還是不介意幫別人一把的。這與聲望利益皆無關系，只是順手幫一把，僅此而已。

楊燈楠聞言，有些詫異地看她一眼，廖斐只當沒看到，只專註望著前方。

終於，在她殷切的目光下，一輛公交車終於出現在了路的盡頭，迅速朝著這邊駛來。

“謝了，張哥！”眼看著公車停下，車門打開。廖斐當即提著行李箱往上走，邊走邊朝著司機道謝。道完謝了擡頭一看，笑容卻驀地僵在了臉上。

只見張哥正坐在駕駛座上，面無表情地朝著她看。

他的眼眶裏，一雙屬於蟲族的覆眼正閃著金屬般的光澤。

廖斐：“……”

張哥：“……”

張哥：“啊，不好意思。”

無聲對視了兩秒後，張哥突然恍然大悟地叫起來，跟著伸手在眼睛前面一沾，從眼球上沾下兩片薄薄的、仿佛隱形眼鏡一樣的東西。

“剛從外面進完貨回來，這個東西忘摘了。”他說著，將兩片“隱形眼鏡”往邊上一放，眨著眼睛再度看向廖斐——這一回，他的眼睛又恢覆成原樣了。

“……”廖斐無語片刻，指了指他放下的那兩片東西，“請問那個是……？”

“假眼睛，用來做偽裝的。”張哥道，“這兩天副本變得不太太平，多出了好些長著這種眼睛的怪物，到處襲擊人。我怕被他們盯上，就搞了對這玩意兒，假裝是他們自己人——對了，廖老板，這東西你要進點不？我新找的渠道，給你優惠價。”

“……謝謝，我會考慮的。”廖斐扯了扯嘴角，提著行李箱走進了車廂。

比起那些覆眼怪物，她更好奇的是，張哥究竟是用了什麽手段，怎麽總能找到那些奇奇怪怪的進貨渠道……

車廂內前半截被卸了個幹凈，用來載物；後半截車廂則和之前一樣，一半的椅子都用來安置那些僅有半身的彈簧玩具了，所有玩具統一臉部朝外，散發出一種陰氣森森的氣質。

經過近七天的磨煉，廖斐現在對這種東西已經適應良好了，進去之後徑自找了個後排的位置坐下，沒有半秒鐘糾結。

她的身後，其他人也陸續上車。喬星河兄妹坐在了她前面的位置，那個被稱作“碧琪公主”的幽靈將自己塞在了行李架上。楊燈楠和白辰坐在她的後方，榴蓮先生則自覺坐到了座位的最前排，他的前方就是堆滿了物品的前半截車廂。

平頭哥因為要去歸還借來的板車，最晚上車，上車後擠到了榴蓮先生附近坐下。汽車隨即啟動。

車廂開始有節奏地起伏起來，那些放在作為的彈簧玩具，也開始隨之一顛一顛，邊顛邊緩緩地旋轉著，將臉轉了過來。

廖斐正倚在位置上要打瞌睡，無意識往旁邊的彈簧玩具行看了一眼，輕輕笑了起來。

“張哥，你給玩具也配了隱形眼鏡啊？”她隨口問道。

張哥正在打方向盤，聽完“啊”了一聲：“廖老板，你說啥？”

“隱形眼鏡，就你說的假眼睛。”廖斐一邊回應著，一邊以目光打量著面前這個彈簧玩具，卻見對方那雙裝著覆眼的眼瞳，緩慢地、仿佛有生命一般地輕輕眨了一下。

同一時間，張哥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沒啊，假眼我就買了這一副，我自己用著呢。廖老板你是不是看錯了……”

廖斐：“……”

“唰”的一聲，汽車駛入了隧道之中。

一片黑暗從天而降。

——黑暗之中，廖斐的心臟開始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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