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摟著我無奈道：“二叔，如果無相真有辦法，那便斷然不需要十七再去一趟菩提寺，這個理由似乎牽強了點。”

沐風嘆了口氣，倒也沒發火，反而冷靜地從懷裏掏了條手絹托在掌心，慢悠悠展開試圖證明自己：“你們可以不信我，但也要先看看這個再下定論——鳳姑娘，我想你一定對此圖案很熟悉，對吧？”

“什麽圖案啊？”好奇心頓起，我離開顧月寒身邊走過去，想要一探究竟，“這不就是條普通的……啊呀！”話音未落，人已經被沐風一把拖過去，緊接著有力的手指就卡在了我的喉嚨處。靠！居然玩偷襲！

包子嗚嗚怒吼著躬身準備撲過來，被顧月寒喝止了，後者一雙黑亮的眼睛緊緊盯住沐風，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怒意：“二叔，你究竟要怎麽樣？不妨直言。”

“很簡單。”沐風的語氣輕描淡寫，手上力道卻越收越緊，“乖乖隨我去菩提寺，我就饒這丫頭一命。”

我氣得直翻白眼，想用腳去踩他，卻徒勞無功，正待開口罵他兩句，耳中卻聽來了顧月寒不得不妥協的答案：“我答應你，只要你別傷她。”

……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沒什麽腦子而且只會壞事的笨蛋啊！

“沐風你這小人也不怕遭雷劈！”

“錯，你可知道，通常只有壞人才可以存活得更久一些。”沐風說完便不再理睬我，轉而別有深意地看向顧月寒，“寒兒，大可放輕松點，等到了菩提寺廟之後，二叔再來告訴你一些，更深層次的秘密。”

顧月寒的臉色逐漸陰沈。

是什麽，一觸即發。

作者有話要說：

☆、一段孽緣橫亙多年

我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被挾持了，也終於體會到了上一次百裏子華的心情——所以說人出來混啊，遲早是要還的。

沐風揪著我在前面疾行，後邊跟著怒吼不止的包子和滿臉怒容的顧月寒。這樣一幅畫面實在有點滑稽，你追我趕的，不知道還以為是搶親呢……鳳十七你夠了。

我想自己應該想點法子脫身，問題是在此高速行進的狀態下，頭暈目眩的，連把腦袋擡起來都費勁，還跑個P！

於是我只好試圖用最惡毒的話來罵他:“沐風你個老不死的當心下輩子一生下來就是太監！”

他氣定神閑地笑著:“這輩子的事兒都沒個準頭，誰還去擔心下輩子？鳳姑娘還是顧忌顧忌自己比較好。”

“……我好得很！用不著你操心！”

他笑容未褪，聲音卻陰沈得嚇人:“傻丫頭大多嘴硬，等一會兒到了菩提寺，你就知道什麽叫作無言以對了。”

“……”心底突然湧起不好的預感，也許他這次把我和顧月寒一起逼到菩提寺去，並不僅僅是為了求無相和尚幫忙。

這個認知頓時讓人遍體生寒。

……聽雨山還是那個聽雨山，菩提寺還是那個菩提寺，只是來的人心境卻大不一樣了。

山腰處煙霧裊裊，無相仍舊像早就知曉我們要來一樣，雙手合十站在那裏，面容平靜，慈眉善目。

“阿彌陀佛，老衲已恭候諸位多時了。”

沐風微笑著看他身後:“寺內清靜了嗎？看來你比我還要心急。”

他說這話倒讓我警醒了一瞬，這才意識到，原來山上居然連一個香客也沒有了，空蕩蕩只剩下了我們幾人。

這是刻意布下的什麽局麽？用意何在？

“無相，二叔。”顧月寒的聲音冷冷自背後傳來，“既然已經見面了，有些話不妨直接挑明，這樣大家講起條件來也容易些，不是麽？”

無相闔目微笑:“阿彌陀佛，果然是年少英俊，聰明絕頂，只可惜啊，生在了顧家。”

“此話怎講？”

無相沒再回答他，只是微微側過了身子，我仍被沐風緊緊鎖在股掌之間動彈不得，視線中卻驀然瞥見一抹熟悉的鮮紅顏色，飄飄然落在面前。

“呵呵，兩個小鬼當真還沒有死。”

“……我不僅沒有死，還砸開了你孤絕峰上的石門機關！”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個時候還非得向南葭女示威，但就是心裏不服氣啊，合著她那日從石門逃走之後就來投奔菩提寺了，她、無相和沐風這仨人根本就是一夥的！

南葭女冷笑:“這次算我栽在了一群晚輩的手裏，羅生門不要也就不要了，反正我最終目的只是殺掉顧太平，其他的，都沒關系。”

“那你就去北海派殺他啊，抓我幹嘛？！”

“有你和顧月寒在這，他不會不來。”

我緊張地看向顧月寒，他也在註視著我，眼眸如古井深潭，帶著溫柔和安撫的意味:“十七，別害怕。”

“嗯，我不害怕，還沒有事兒什麽能讓我害怕呢。”

他笑了笑，轉而望向沐風，唇角微諷地揚起:“二叔，事已至此，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解釋。”

沐風迎著他的目光不閃不避，連語氣中也帶著森森涼意:“我輔佐你爹數年，一直屈於人後，而他做了那麽久的便宜盟主，如今是時候退位讓賢了。”說白了，就是覺得時機成熟，準備搶顧太平的盟主之位。

“退位讓賢？這四個字未免諷刺。二叔，我萬沒想到你打的是這樣的主意。”

“阿彌陀佛。”無相依舊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模樣，站在旁邊替他幫腔，“世間有言風水輪流轉，盟主換著做，倒也不錯。”

這真是出家人應該說出口的話嗎？簡直是披著和尚皮的無賴啊！

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雖說我也不怎麽待見顧太平吧，但還是得說一句啊，就算盟主換著當，你們三個人呢，該誰當啊？”

“小丫頭也不太傻嘛，這時還不忘記挑撥離間。”南葭女走過來，笑盈盈在我臉上掐了一把，“可惜你說錯了，我不當盟主，無相也不當盟主，我倆都只想讓顧太平死，他死了，萬事皆休。”

顧月寒瞇起眼睛，長長睫毛掩蓋了眼底如寒冬飛雪般的怒意:“我能聽聽原因嗎？”

南葭女輕笑: “我是因為顧太平，而無相呢，是為了洛紫痕——你大可以回去問問你爹，認不認得當年那個對洛紫痕癡情不已卻被他橫刀奪愛的玉面刀客君相如。”

癡情不已？玉面刀客？越聽越糊塗。

顧月寒卻瞬間沈下了臉色:“君相如？江湖傳言他早在十年前就抑郁而終了。”

“阿彌陀佛，是顧太平告訴你的吧？”無相皮笑肉不笑地擡手撫在臉側，片刻用力一扯撕下了一張人皮面具，再擡頭，映入我們眼簾的赫然是副頗為清秀的面容，雖然略顯蒼白，但劍眉星目，想來當年也是一表人才，“君相如的確已經於當年隨洛紫痕一起死了，現在老衲是無相——但無論我是誰，希望顧太平死無全屍的那顆心，永遠都活躍著，不肯停下。”

沐風低頭瞥見我一頭霧水的樣子，不鹹不淡地陰聲解釋著:“君相如苦戀洛紫痕多年，奈何洛紫痕一心向著顧太平，且嫁入顧家也沒能得到該有的幸福，最後還慘死於冰蟾宮，換作是你，你不恨嗎？”

換作是我，或許也會無法釋懷的，但是……“誰讓洛紫痕不喜歡君相如啊，那有什麽辦法！”

“她可以不喜歡我，但我不允許她為了顧太平犧牲自己。顧太平毀了她，我就要毀了顧太平的一切。”無相的聲音無論何時聽起來都那麽不緊不慢，但是這一次我清晰感覺到了他來自心底的憤恨，“還記得那支姻緣簽麽？是當年顧太平和紫痕抽到過的，那就是他們的命，如今，也是你們的命。”

原來那支姻緣下下簽是他暗中做了手腳，成心惡心我們，怪不得，要不怎麽會那麽巧？

一段孽緣啊，居然橫亙了這麽多年。

“說了這麽多，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沐風輕哼:“容易得很，把你們二人留下，引顧太平前來，殺了他，得到五枚晶石，再打開冰蟾宮。”

“你做夢呢你？顧太平也不是傻子，你讓來就來啊？”

“呵呵，倘若我飛鴿傳書告訴了他，無相已經研制出了代替你血液的藥物，讓他前來共商開啟冰蟾宮大計呢？”

臥槽，顧太平可不是一般的信任沐風，沐風說的話顧太平全都不會懷疑，估計現在已經在路上了，這回大家是要一鍋燴了！

禍不單行。

顧月寒手中長劍已出鞘一半，寒光閃爍，映著天邊漸沈的斜陽，愈發攝人心魄。南葭女走過來，一把將我從沐風那裏揪到自己這邊，笑容陰森森的，從頭到腳地打量著我。

“顧月寒，想要救這個丫頭，就跟我來吧！”言罷她已施展輕功掠起，輕而易舉將我帶離了原地。

顧月寒急著要追過來，卻不幸被沐風和無相雙雙纏住，一時無法脫身。

眼看著寺廟裏那些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和尚們紛紛甩開長衫提著砍刀朝這裏奔來，我不禁哀嘆，凡事都不可輕信表面現象，誰說無相是仁義無雙的大師？誰說菩提寺是江湖第一寺廟？全是P話！這裏壓根就是君相如建立起來的暴力基地！

“死婆娘！老賤人！醜八怪！你放開我！”混沌的頭腦逐漸趨於清醒，我終於忍不住了，沐風和無相本來就是兩個絕頂高手，現在又加上這些兇神惡煞的偽和尚們，就算顧月寒是天才劍客，又哪裏能撐得下去？“我警告你，你別以為我打不過你啊！把我惹急了我咬死你！咬死你！”

南葭女笑著乜我一眼:“真是牙尖嘴利的，不過這也沒什麽用，老老實實待在柴房等吧，如果顧太平把五枚晶石毀了，至少還有把你放幹血這一條路可走——放心，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們會把你和顧月寒葬在一處，到陰間去做一對鬼夫妻。”

“……”

她打開柴房的門鎖把我拖進去，用緊緊箍在地面上的粗鐵鏈子把我手腳都栓了起來，臨了還拽走了我脖子上的紅色晶石。

大門被重重關上，屋裏臭氣熏天，一絲亮光也沒有，我跌坐在黑暗裏絕望萬分，就好像臨近末日被獨自拋下一樣，連點念想都不見蹤影了。

其實細想起來，什麽開啟冰蟾宮，什麽欺騙，什麽原則不原則，在生死面前都變得微不足道。而我以前那樣矯情，也似乎都顯得無比可笑。

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我甚至已經不求著顧月寒能成功突圍進來救我，我只盼他能突然開竅，遠遠逃離開去，這樣至少兩個人還能活一個，總好過全軍覆沒。

即使我這一次說破天也再活不下去，註定要被放幹血去走洛紫痕的老路，看開了也就沒什麽大不了的了。橫豎我比她幸運得多，我喜歡的那個男人盡管時常腹黑騷包沒正經，卻真真實實是愛著我的，就連姻緣下簽都拆不散我們。

我不要和他做勞什子的鬼夫妻，死都死了，夫妻還有個P的意義。我要的是他好好活著，這樣以後還能有個人想念我。

然而顧月寒那個混蛋，他能明白麽？

作者有話要說： 自我感覺，這些人的關系還挺亂……

☆、從未覺得如此虧欠

被鎖在柴房裏簡直是沒黑沒白不分晝夜，其實應該也就過了一天而已，但我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待了十年之久，漫長得叫人想自殺。

由於又餓又困，我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只知道遠遠傳來的打鬥聲響從未停歇，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跡象，卻根本沒有詳細思考的能力。

顧月寒必定還沒有撤退，再這麽耗下去，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估計也撐不下去了。

想到這裏，我空前劇烈地掙紮起來，想把鐵鏈從地面上連根拔起來，誰知道半天還是徒勞無功，手腳都被磨破了血肉，疼痛不已。

什麽天生神力，關鍵時刻沒有一次不掉鏈子的！

心頭火起，我拼了命地往墻上又撞又磨，狂躁，焦灼，但眼淚卻像燒幹了一樣沒有掉下來。我不怕死，可我卻害怕看見顧月寒倒下去，亦或是不久之後在別人口中聽到他的死訊。我不稀罕和他葬在一處，我只希望他能活著下山。

然而隔著這樣的距離，我連觸摸他的資格都不具備。

“誰來給我一刀！痛快點給我一刀算了！”

像是為了回應我的怒吼，門外突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似是戰戰兢兢，卻又真正是不斷在朝這裏靠攏。

……會是誰啊，是敵是友？

鐵絲插入鎖孔轉動的聲音清晰可辨，在我的認知中，會這門技術的人只能來自盜賊行當，所以我激動地喊叫出聲：“百裏！”

“大王……你在裏面嗎？”大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燭光映入，緊接著出現了一個瘦弱的小男人，出乎意料的，後面還跟著一只毛茸茸的大白狼。

“饅頭包子？！”一人一狼會在這個時候來幫我真是不可思議，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倆居然還混在了一起。

包子三步並作兩步奔過來，連比劃帶叫喚向我解釋著，原來是顧月寒掩護它找到這裏來的，結果碰見了正要來救我的饅頭，輕而易舉就摸到了關押我的柴房。

我才知道原來山賊也是會撬鎖的，譬如饅頭，他三下五除二就捅開了捆在我手腳上的那些堅固無比的鐵鏈，就這機會我向包子了解了一下外面的戰況，聞知顧太平已經趕來了，他們父子倆現在正大戰混蛋三人組——聽起來還真是夠亂的。

“顧月寒有沒有吃虧啊？”這是我最關心的問題，不過包子搖搖頭，示意場面太瘋狂自己壓根沒空理會那些小問題……

饅頭扶我站起來，嘴裏小小聲嘟囔著：“大王我錯了，當初我就不應該相信無相和尚的偽善面目，還不聽你的話，導致今天後悔莫及。”

“這都不叫事兒！”我大咧咧一擺手，“要是沒有你，我還不知道要被捆到什麽時候呢，不過饅頭啊，你怎麽知道我被關在這，無相沒抓你去幫他打架嗎？”

他嘿嘿笑了兩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寺裏這麽多人，他哪裏記得住我，我躲進後院的枯井裏了，然後還偷聽到了他和那個壞女人的談話，再後來就看到壞女人把你抓到這來了。”

雖然他表現得很輕松，可我曉得，饅頭這個人有點實心眼，估計一時半會兒是緩不過來的，畢竟他那麽崇拜無相，偶像破滅，任憑是誰都會接受不了吧？

“那個……饅頭啊……”

“嗯！大王你講！”

其實我也沒什麽好講的，連安慰也不會說一句，只得頗不自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往心裏去哈，等這個麻煩過了，我帶你走，去找個好營生。”

“謝謝大王……”

“不用謝不用謝！”看這小子似乎又要哭，我趕緊攔住他岔開話題，“我們麻利兒出去吧，想想轍幫一下顧月寒！”

然而事實證明，人都在菩提寺裏了，那下一步怎麽走就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了。

兩人一狼走出門去，見不遠處散發著森森鬼氣的紅衣女人已經等在了那裏——南葭女當真是陰魂不散。

包子一躍而起，氣勢磅礴地擋在了我們前面，我順手把饅頭拉到身後，橫眉立目道：“醜八怪，幹什麽你！”

南葭女仰天長笑：“難為你到現在還如此囂張！顧月寒受了我的毒箭已經離死不遠，顧太平也快撐不住了，等待你的只會有被放幹血的命運，你還掙紮什麽？”

腦海中“轟隆”一聲，瞬間一片空白，什麽叫顧月寒受了毒箭？什麽叫離死不遠！

“你胡說！”

眼看著我拔腿就要朝外面跑去，南葭女身形一展擋在了我前面：“你見不到他了，死心吧！”說著擡手就要往我肩頭抓來。

包子撲了上去，卻被她一掌逼退，我本能地要向後躲開，不料眼前黑影閃過，見饅頭不知何時已經追過來，揮動著鐵鏈朝南葭女抽去：“你別傷害大王！”

“饅頭你給我回來！”南葭女的實力我太了解了，連顧月寒都吃過她的虧，饅頭這個小小山賊又能把她怎麽樣呢？只有送死的份兒。

可是饅頭偏偏不聽我的話，鐵鏈揮舞得和風車一樣，擺著玩命的架勢，就是不讓南葭女靠近我：“大王你快走！這有我頂著……啊！”話音未落已經被南葭女一劍刺翻在地，可他依然不屈不撓地爬起來，一面吐血一面將鐵鏈繞在了對方的腳腕上，鐵鎖死死扣住，就這麽把他和南葭女連在了一起。

一切都發生在剎那之間。

我渾身冰涼地站在原地，任由包子把我馱上後背向寺外的方向飛奔而去，眼睜睜看著南葭女為擺脫饅頭的糾纏，一劍又一劍往他身上砍著，饅頭的喊聲撕心裂肺，一字一句直到催下了我的眼淚。

“大王，去救月公子吧！還有！我的真名叫作秦小四，將來……別忘了我——！”

別忘了我。

我知道他的真名叫作秦小四，可我從來沒有正正式式這樣叫過他，他曾說過我是對他最好的人，可其實我並沒有做過什麽。

然而現在，他卻為了我選擇去死。

“……我對不起饅頭，我一定要親手殺了南葭女……我要讓她受盡折磨死無全屍……”我趴在包子背上哭得昏天黑地，包子嗚嗚悲鳴著，卻終是找不到適合的安慰話語。

在轉彎的時候，前面驀然又有人擋住了去路，我淚眼朦朧地擡頭望去，看見了那張熟悉的娃娃臉。

是百裏子華，他看起來有點狼狽，應該是經過了一場混戰，而他的懷裏，還抱著滿身鮮血奄奄一息的顧月寒。

“你們去菩提寺的時候，顧月寒給我們放了煙花信號，還沿途留下了痕跡，這樣我們三個才能得信趕來，可惜終是晚了一步。”他動作輕緩地把顧月寒安置到包子背上，語氣沈重，“無相和沐風將雪霓裳當做人質擄走，顧盟主和淩川已經去追了，我在這截住南葭女，你帶著他，趕緊回鳳凰山。”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嚴峻的臉色，幾乎冷如冬雪，可想而知，無論十餘日之後冰蟾宮那裏情況如何，這場爭端都是不可調解的了，雙方必然有一方要敗得徹底，否則我們將永無寧日。

我什麽忙都幫不上，只有按照百裏子華的話去做，更何況，顧月寒已經耽誤不起了。

“十七，你本來就不屬於這場紛爭，所以，走得遠遠的吧。”他往前邁了幾步，回頭看著包子的眼睛，“還不快帶著你主子走？”

包子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卻似有感應，負著我和顧月寒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耳畔風聲不間斷地掠過，我抱緊顧月寒，卻還是感覺他的體溫在慢慢變得冰涼。胸口的劍傷仍在滴血，他緊閉雙眼，唇色蒼白，任憑我聲聲呼喚都不肯再理我一下。

他快不行了。

如果不是為了與我回山成親，他斷不會受到沐風與無相的算計，更不至於為了救我而不管不顧，直落到如此地步。

突然發現，我能做的努力實在少之又少，甚至還會頻頻連累愛自己的人而不自知。

從來沒有覺得如此虧欠過。

我不知道南葭女肩上的毒要怎麽解開，但目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一把，盼著老天爺賜給我百毒不侵的能力，也能帶好運給我的未婚夫。

“如果不管用，我就幹脆陪你一道死了罷！”我俯下身去，發狠一般用顧月寒腰間的長劍割開了手腕，然後把汩汩留下的血盡數餵到他口中，“子澈，子澈……你不是一直想讓我這麽叫你麽？這名字可好聽了，我多叫幾聲，你就醒過來好不好？”

顧月寒因為我，曾經兩次面臨生死關頭，一次是服用“斷念”，一次就是現在。但只有這一次，是令我從心底生出寒意，害怕一松手他就會離我而去。我束手無策，我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換他平安無事。

以前我從不知道自己也會有這麽沒出息的一天，眼淚無休無止，仿佛被全世界拋棄。

“你只要能醒過來，我什麽都不在乎了，答應你爹的要求，去開啟冰蟾宮，我全都照做行不行？子澈，我還沒嫁你呢，你不能這麽言而無信啊……我錯了好麽？我不應該總惹你生氣難過，我喜歡你，特別喜歡，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就又是一個人了……”

何為心疼，我現在才算真正懂得了，顧月寒以前說我沒心，其實一點也沒錯。

我用完好的那只手摟著他，把臉埋在他頸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感覺他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擡眸間，見他長長的睫毛下，有一滴眼淚緩緩淌過如玉臉頰。

作者有話要說： 臨近結尾了，看書的潛水黨們不考慮冒個泡麽- -看我這麽萌萌噠

☆、以獸王的名義戰鬥

在鳳凰山停駐的第二個傍晚，顧月寒終於從昏迷狀態中徹底醒了過來，彼時我正在給他換藥，一擡頭就迎上了那雙幽深墨黑的漂亮眼睛，嚇得一哆嗦，連忙幫他把衣襟掩好。

“你你你……你醒了？”

“當然，問這種蠢問題。”

我簡直要激動得語無倫次：“我一直在擔心你會不會醒過來啊！你知道嗎你那天傷得和死人一樣！你……你……沒事就好啦！”

差點失去覆又得到的感覺最可貴，用什麽言語都難以形容，只剩下滿心狂喜。

顧月寒的目光緩緩掠過我的臉，又轉向我包紮得嚴嚴實實的手腕，聲音虛弱，卻滿含憐惜：“傻子，餵血就餵血，割這麽深的口子做什麽？”

“呃，當時沒來得及細想。”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而後又猛然反應過來，緊張地看向他，“你感覺怎麽樣？”

“放心，我天生福大命大，死不了。”他勾起唇角，含笑地看我，“那時我雖然意識不清，卻也聽到你在我耳邊哭了，但具體說了些什麽，你能不能再重覆一遍？”

這不是故意耍我麽？我輕哼一聲，沒好氣地轉過身去：“什麽也沒說，你幻聽了。”

他似乎是想來哄我，但剛剛撐起身體就牽動了傷口，覆又重重躺了下去，疼得臉色蒼白。我哪裏還顧得上使性子，手忙腳亂地要低頭查看，結果被他一把攬住摟在了懷裏。

“真是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啊……”他自言自語著，像是嘆息，“十七，若真是那樣，你怕不怕？”

我嘟囔著：“本來已經做好跟你一塊死的準備了。”

他微微笑著，低頭吻在我受傷的那只手上。我怔怔地發著呆，臉頰發熱，就這麽沈默地凝視他，心中百感交集。

原來喜歡一個人，居然是如此的百轉千回，難分難舍。

“子澈。”這樣的稱呼，幾乎沒有思忖就脫口而出。

“嗯，我在。”

“距離冰蟾宮開啟還有十三天，我們得想想轍。”

顧月寒頓了頓，略顯疑惑地看我一眼:“冰蟾宮？那和你已經沒關系了，到時候我去處理，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待在鳳凰山，等我回來。”

“十三天你養的好傷麽？別逗了，你才是要乖乖在山上帶著，在這裏金毛黑豹飛鷹一家全能保護好你，我去趟冰蟾宮，再來找你。”

他搭在我手臂上的手指微微一緊，帶著些許不安的力道:“不行，無相和沐風一門心思要置我們於死地，你去了就是送死，怎麽還可能活著離開冰蟾宮？”

“……”

“十七，我有時也會想，其實聖劍本來就不應該再現江湖，它只需要安安靜靜被封印在石窟就好了，這也是我娘希望看到的結果。”

我知道他是為我好，也知道他下定決心寧可把冰蟾宮毀了也不讓聖劍再出世，可我也打定主意了，不管怎樣這件事最後都要有個人去了結，既然我是所謂的祭祀之女，倒不如爽快點，幹脆面對。

“換作以前，我真是死也不願意去冰蟾宮，可是現在我必須得去，哪怕是死。”甭說什麽為了江湖安定為了正義，我才沒有那麽高的覺悟和思想，我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我只要對得起自己的真實內心，“就算是為了讓饅頭瞑目，我也得親手結果那群混蛋。”

顧月寒沈默下來，他坐在我身邊安靜了很久緩緩道:“給饅頭立墓了嗎？等傷好了，我要去親自謝謝他。”

我的眼睛又有點發酸，忍了半天才點點頭:“就在後山呢，我讓金毛它們守著，誰也不許破壞墓碑。可我不會寫字，等你好起來，去幫著把他名字刻上吧，他叫秦小四。”

“都聽你的。”他語調輕柔地哄著我，“別哭好麽？乖，十七，你要想清楚，就算你去了冰蟾宮，除了被當作開石門的工具，根本不會有實質性意義。”

這些事情，在他昏迷期間我就想得很明白了，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和透徹，我甚至還去問了大喵媽媽關於冰蟾宮所在地的具體情況，也就是落雁山——大喵媽媽是無所不知的，它告訴了我一個重要的信息。

“我可以努力讓自己的存在變得有意義一些。”我湊過去在他懷裏蹭了蹭，“你應該對我有信心，要知道我可是鳳凰山獸王。”

“你是說……”

“我也常常在想，自己為什麽生下來就和常人不一樣，老天爺這樣對我，那一定是有道理的。”我認真道，“而現在，該是我證明自己的時候了，不僅是我，我要帶領整個鳳凰山去找沐風他們算賬——更何況，花魁還在他們手裏，我得幫著淩川救她出來。”

以獸王的名義，去戰鬥。

他的手指穿過我散下來的長發，動作溫柔地撫摸著，一下又一下：“我的十七長大了。”

“別說的好像我是你孩子一樣。”

“有什麽區別麽？反正這輩子你也跑不掉了。”

我低聲笑了起來：“如果這次我能活著回來，那才真的是跑不掉了。”

“別怕，我隨你同去。”

“……”我回過頭去瞪他，“就你這狀態，能撿條命就不錯了，還惦記著去和他們拼呢？放著我來吧，哪怕就是為了讓你爹欠我個人情！”

顧月寒不理我，自顧自繼續著思路：“在這種時候，我怎麽能放任你獨自去冒險？當初在菩提寺，漫天月光下，我是在心底發過誓的，既然認定你了，那就永遠都不放開你的手。就算是難逃一死，死在一起，也算我沒白愛一回。”

他曾說過，我要的一輩子，只有他能給，他還說過，永遠都不會負我。

以前我是懷疑過的，可是這一刻，我願意無條件地全部相信。

在顧月寒休養的這段期間，飛鷹隊長經我授意，按照大喵媽媽給出的路線前往落雁山打探過，回來告知我無相、沐風和南葭女已經在那裏駐紮了，很明顯就是為了等待月圓之夜，且值得一提的是，南葭女被毀容了，看來是百裏子華的功勞；雪霓裳還在他們的控制中，這證明淩川的營救行動失敗了；顧太平、淩川和百裏子華都安然無恙，目前待在北海派商議對策。

很好，大家都好好活著，才好在冰蟾宮開啟之時聚齊，不然多遺憾。

沒有任何人到鳳凰山來打擾，顧太平不來是因為我讓飛鷹給他帶了顧月寒的親筆信，而無相他們如此沈得住氣，則是斷定以雪霓裳做人質，我不會不去——到底是該說他們老奸巨猾看透人心呢，還是該感嘆雙方間這種奇怪的“默契”呢？

我懶得去想，亦或者說，已經不需要細想了。

……十一日之後的傍晚，鳳凰山範圍內的獸類精英盡數站在山頂，列隊接受檢閱。我背著手挨個從它們面前走過去，以王者的姿態，說著最鼓舞士氣的話。

“本大王活到十八歲，沒有麻煩過你們什麽事情，只有這一次，我需要你們去沖鋒陷陣，捍衛我的榮耀，也證明我們鳳凰山永遠能夠立於不敗之地。各位，你們只要大聲告訴我，做得到，還是做不到！”

專屬野獸的長嘯聲響徹雲霄，震耳欲聾。只有包子最安靜，它趴在我腳邊，瞇著眼睛仰頭看我，狼眼中亮芒隱現，以沈默彰顯著必勝的決心。

都是我的好兄弟。

“很好！都聽清楚了，現在距離石窟開啟的時間還有兩天，剛好能夠從這裏到達落雁山，我們兵分三路，飛鷹部隊從天空直接行進，走獸部隊由白虎和黑豹帶領，抄山路到達，我和子澈按照正常路線走，最後在目的地會合。”

飛鷹亮翅，白虎和黑豹躬身，沒有哪個野獸提出異議。

突然有種莫名的驕傲感。

我回過頭，見顧月寒就站在身後不遠處，重新換上的如雪白衣隨風翩飛，襯得他神清骨秀風姿傲人，這是我的男人，無論曾經我倆經歷了多少不愉快的故事，到如今，還是要並肩作戰，生死與共。

他走過來，伸手環住我，溫暖的呼吸呵在耳邊，輕聲呢喃：“你現在的樣子真動人，勝過任何時候。”

“……不許肉麻。”

“那好，我們說正經的。”他從善如流地笑道，“你有絕對把握麽，用這些獸兵獸將對抗無相和沐風？風險很大。”

我胸有成竹地點頭：“放心，我還有殺手鐧，就算沒有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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