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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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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火小宮女煮的面條實在不怎麽好吃,如果不是她始終惴惴不安地坐在一邊,蘇長久肯定會以為她這是在惡作劇。她喝下最後一滴湯水,然後問她,“這是你第一次煮面?”

小宮女點點頭,手心還留著燒火的烏黑痕跡,然後小心翼翼地看著蘇長久,“不好吃嗎?”

“謝謝你。味道還行。”蘇長久收好碗筷,然後看著她,“你下午沒有事情做?”

太後喜歡養蘭花,時值初夏,正是春劍花苞初孕的時候,春劍這一品種蘭花對褐斑病抵抗力極弱,若是在夏天不多加註意,到了深秋病斑蔓延,嚴重的會導致整盆蘭花死去。宵衣殿裏養著幾盆春劍,選的是素心類的西蜀道光。此時花蕾豐滿圓潤,殼色嫩綠,有著半透明水晶狀的花尖,因為之前的養護不當,已經隱隱出現焦尾的痕跡。

“太後極其鐘愛這幾盆蘭花,若是照料不佳,恐怕會惹起鳳怒。”原本就在的養花宮女小心翼翼地將花坊打開,讓蘇長久她們進去,“不知道蘇姑娘要怎麽彌補已經出現的差錯?”

裏面各色蘭花讓人眼花繚亂,因為現在不是大多蘭花品種的開花期,現在放於陰涼地方靜等秋冬的到來。而春劍的花期稍晚,七月是初開花苞的季節,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等到來年的春季才會大放光彩。

蘇長久彎腰,撥開蘭花葉子,底下露出做工精良的陶器。或許是移栽的匆忙,瓦盆采用了淺口的類型,這樣也顯得花木精巧秀麗。她皺了皺眉,“為什麽還在使用這些瓦盆?尚花女史沒有教過你們嗎,夏天為了預防褐斑病,最好換成深筒素燒瓦盆,這樣對蘭花根部的水性保持大有益處。”她指了指一株上面有焦尾痕跡的蘭花,“這樣的現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養花宮女站在一邊,顯然對她這樣的問題早有預料,“不是我們不肯換,實在是這樣的瓦盆極少,玉蘭殿的女官大人們確實也曾發放到了這裏,可是,可是搬來的第二天不知怎麽的就碎了一大半,我們懷疑是殿裏有人看不慣,暗中使了絆子,將這些瓦盆打壞了。只是苦於沒有證據,原本想著靠運氣熬過這個季節,沒想到這麽快這些蘭花就出狀況了……”

“蘭花本來就是嬌生慣養的花種,你們這樣養著,自然容易出了差錯。”蘇長久聽了她這段話,對宵衣殿的感覺又差了很多。這樣陰險的事情都會有人做,真是防不勝防。

這養花宮女早已積蓄著滿腹苦水,太後雖然喜歡養花,派來養花的宮女卻少得可憐,但好在每個過來的都是尚花女史舉薦的,手藝出眾,深得太後喜歡。這樣一來,其他宮女就吃味了,覺得這些養花宮女成天弄這些花花草草,沒有做出什麽貢獻來,是以物侍人,跟那些幹粗活的下等宮女沒有什麽兩樣,因此背後不知使了多少絆子。

若非有太後的寵信,恐怕她們現在就不是對這些瓦盆動手,而是直接對花下手了。

“沒有素燒瓦盆,我們弄些簡單的深大盆也好。”蘇長久想了想,“還好我之前曾經在辰居殿養花,那裏的宮女不錯。我現在就去向她們討要一些去。”

聽到辰居殿,養花宮女卻連連擺手,“那邊的宮女一個個仗勢欺人,別的殿都不與她們打交道,不然準會吃虧。都說我們宵衣殿的宮女一個個不是吃素的,我看最惹不起的才是辰居殿,嗓門又大,雖然熱情,我是吃不消的。”

蘇長久聞言笑容加深,“你誤會她們了,她們是典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若是有事相求,恐怕沒有比她們更仗義的。”即使這般說,養花宮女還是不肯前去,蘇長久只好轉頭讓那個燒火小宮女來幫自己。

走在路上,蘇長久問她叫什麽名字,小宮女小聲地說道:“我叫彩心。”

蘇長久一聽,興致勃勃地說道:“你這個名字倒是跟蘭花有緣,你知道嗎,春劍一般分成兩大類,一類是素心類,另外一種就是彩心類咯。彩心類下面呢,又分為青花、朱砂、白花等等……”一路上一直聊著關於蘭花的話題,彩心眼神裏流露出羨慕。

難得有人認真聽她講那些花的事情,蘇長久只覺得這段路太短了,她還沒有講過癮呢。

“我真羨慕你,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而且還可以做得這麽好。”彩心想到自己暗無天日的燒火工作,心裏就一陣郁悶。但是長到這麽大,她也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混日子。

蘇長久想了想,“其實一開始我也不喜歡種花的,但是我出生在花農家,他們又只有我一個孩子,家裏的手藝要傳承下去,我只能好好學,學著學著才發現養花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說話間,她們到了辰居殿的偏殿。因為要經過一片桃林,彩心從來沒有踏入這片桃林中過。她擡起頭看了看,忍不住“哇”了一聲,青蔥葉子裏已經有了毛茸茸的青色小桃子。蘇長久對這片桃林也有久違的感覺,她看向前面巍峨的大殿,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她就沒有見到滕久,也不知道最近怎麽樣了。

不過那個人的世界畢竟跟她不同,她現在回想起來感覺做了一場荒唐的夢。

對於做夢這件事,滕久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他這幾天該幹嘛還是該幹嘛。做皇帝這件事才是他要認認真真對待的。其實他已經感覺有些厭煩了,面上卻不能流露半分。案幾上堆著諸多奏章,他靠在椅背上,視線露在窗外的走廊上。

一只小白貓悄悄地走進來,因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在它跳上桌上的時候還把滕久嚇了一跳。他伸出手逗弄了一下它,小貓卻眨眨眼,很認真地看著他,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有一次白塔的祭司到這裏,見到這只貓還高深莫測地說了一句話:此貓必靈。

想到白塔,滕久的心思也漸漸沈靜下來,歷來的祭司都與王權分開,他們名義上為王室服務,骨子裏卻有著佛道的清高,不理紅塵瑣事。只有王室有所需求的時候,他們作為報答出面給予計策。世人都以為他們高深莫測,並不是一般人,在王室看來他們卻只是一群古怪的人,無處可去只能安居此處。

歷代王儲都曾經依靠白塔的力量登上王位,因此沒有哪一個王敢公然推倒白塔,幸好它足夠低調內斂,沒有露出任何殺傷力,對於王室保持有求必應的態度。近日來,最大的祭司卻前來乞求讓他們從宮廷搬走,因為他們找到了更好的地方。

滕久想到他們提到的那個地方,竟然是在西域的雪山之巔。他有些頭疼,第一反應是不能放他們走。但是他們要走,幾乎沒有人可以阻擋。除非動用宮廷禁軍武力,到時勢必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為了一群流浪子民大動幹戈不值得,若是采取暗殺的手段,恐怕人員尚未安排好,就已經被他們占蔔出來了。

那日一身雪白的大祭司匍匐在地,無比謙恭地說道:“陛下,我們的離開對於王室是最大的福氣。多年來感謝王朝的收留,吾等子民能給予陛下最後的幫助只有一句話。”

滕久等著他說出來,聽到後卻啼笑皆非,“陛下,您會遇到一個孩子,您一定要收留他。”

“什麽樣的孩子?”

大祭司卻不肯再說,又謙恭地離開了,留給他一道雪白的背影。

桌上的小貓忽然打翻了硯臺,裏面的墨水傾倒出來,滕久回過神來,一把拎起貓的後頸,騰出另外一只手救出桌上的紙張。“該死的貓!”聽到陛下的低聲訓斥,一旁的宮女已經低下頭不敢上前。而門外的梁寶踮起腳尖望進來,躊躇著要不要上前幫忙。

但是滕久生氣歸生氣,整理好書桌後,就松開了手,讓宮女抱著貓到長廊上。前來的宮女眼尖,見他手背被貓抓出一道血痕來,猶豫再三,還是出言:“陛下,您的手流血了。”

“無事。”滕久話是這麽說,人卻已經站起來,轉到了內室,不準旁人進來。他低下頭凝視著自己手背的傷痕,血液沁出來,似乎一下子止不住了。他用巾帕捂住自己的傷口,努力地忽略它,但是以往受傷的記憶又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這已經不是忽略就可以解決的事情了。

此刻,滕久只有一個念頭,決不能請太醫來。不能讓他們知道皇帝“又”病了。

不知過了多久,素來安靜的殿外卻傳來梁寶尖利的訓斥聲。雖然梁寶也是有意壓抑住了,奈何初夏午後本來就寂靜,“快退出去,擾了陛下的清靜,你們擔當得起麽!”

滕久走出來,只見外面多了一群宮女正在搬長廊下的花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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