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外面一路火花四濺, 壯觀極了，車裏面也不甘示弱——希爾覺得假如不是自己抱著方向盤的話，她會一個跟頭從駕駛位上掀到後座去。

就像噠宰一樣。

而後座的太宰治已經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這不是普通顛, 是那種爆米花在微波爐裏受熱膨脹炸起的那種顛簸感。

“噠宰，我們要去哪裏？”希爾問。

“啊, 南山後面那片樹林裏。”太宰治有點虛弱地回答。

“明白~”希爾沖視鏡裏的太宰治露出一個暢快的笑容, “噠宰，我覺得我明白你剛剛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

“……嗯……嗯？”太宰治覺得自己腦子暈暈乎乎的，只能不明所以的輕哼表示疑問。

“‘那種生死時速時刻的失重感’啊, 我覺得我明白了！”希爾白皙的小手拍拍方向盤，似乎還有點小激動。

“……”

太宰治：真是太好了, 可我覺得我又不明白了呢。

如果這就是教會希爾那種感覺的代價——那這代價也未免有些過分了叭，他郁郁地想。

希爾一轉方向盤, 整輛車瞬間騰空而起，拐個彎消失在綠植叢中。

另一邊。

扭頭看去，螃蟹一樣橫行霸道的野獸消失了，被追趕的司機們意識到了這一點後, 才劫後餘生地松了口氣，又不禁疑問：所以剛剛那是什麽？幻覺？雜技？

總不會開的好好的突然炸了吧？也沒聽個響兒啊。

同樣的困惑後面的交警也有, 只是他們是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車忽然消失在眼前的。

所以剛剛那是什麽？他們追了那麽久是追了個寂寞？

車呢？！！

還真·靈車漂移？

“吱——”用了障眼法的希爾猛地踩下油門，車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刺耳聲音。

後車座的太宰治出於慣性向前座的椅背撞去, 被黑色的薄霧緩沖了一下，他才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擡起頭，茫然地看向希爾。

“小希爾, 我們到三途川了。”他恍惚地道。

“？”希爾疑惑地轉過身。

頓了下, 太宰治才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坐起身，揉揉疲倦的雙眼，透過車窗向前看去。

啊，他知道這是哪裏了，這是南山東面，越過去就是他所說的地點了。

等等……看著面前陡然峭壁他背後忽然一涼，意識到不對的太宰治定定地將目光落到希爾身上。

白皙的小手下鑰匙一擰，車子又啟動，那聲音像是地獄傳來的嘶吼。

他心底一個咯噔，小希爾該不會真的要無視地心引力，把車開上懸崖再開下去吧？

那他現在把自己用繃帶捆到座位上還來得及嗎？

吶，就算喜歡在生死之間那種搖擺的體驗，也不代表他會喜歡這種比疼痛更加難耐的眩暈和失重感啊。

太宰治無比虛弱地想。

“噗嗤——”

車子又熄火，希爾把鑰匙扔到一邊，扭頭笑出了聲。

“小希爾……”後座太宰治雙眼像是探照燈那樣，射出兩道涼涼的幽光。

“不喜歡的話為什麽不說出來，我又不會勉強你啦。”希爾從前座爬向後座，坐到懨懨的太宰治身邊。

她伸出溫軟的雙手給他揉了揉太陽穴，淡淡的白光從指間流入，太宰治原本有些泛白的臉頰很快變得紅潤。

緩過神來，他毛絨絨的腦袋撒嬌一樣，不住地在希爾指間蹭來蹭去。

“乖啊乖。”希爾抓了抓他蓬蓬的頭發。

太宰治的頭乖順地低著，發絲和松散的繃帶遮住眼簾。

他愜意地瞇起眼。

一時間，外面風吹樹葉的聲音和零星幾聲鳥鳴交織著，車內十分安靜，誰都沒說話，也不需要說話。

就這麽和諧的過了一會兒。

耳邊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太宰治擡頭看去。

……

啊嘞？

他再次定睛一看。

沒錯，希爾手中拿著的確實是一副貓耳發箍。

“噠宰，現在沒人呢。”希爾神秘地說道。

“……”

“吶吶，你覺得怎麽樣呀？”她無比期待。

“啊……真拿你沒辦法。”太宰治嘆口氣，他覺得今天似乎已經嘆了好幾回氣了。

話說之前希爾在西服店裏，也是那麽哄他，讓他學貓叫，結果他剛出聲，中也那個討厭的蛞蝓就闖進來了，更可惡的是——聽了個正著。

“給我吧，小希爾。”他柔聲道。

“誒？真的嗎？”希爾歪歪腦袋，眼睛閃閃發光地望著他，真摯又期待。

太宰治看著希爾，只覺得這眼神像是清晨的曙光裏，草尖上顫動的露珠，或許同時顫動的還有他的心臟。

沒錯，就算是單純為了這個眼神而妥協也是值得的。

……而且他不要臉慣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麽羞恥的呢。

抱著這樣的心情，太宰治連心理建設都不用做，就自然地帶上了希爾親手做的貓耳發箍。

之後，希爾牽起太宰治的手，下一秒，兩人出現在太宰治所說的那片樹林裏。

太宰治看了看身後他們來的方向，再看著一瞬間改變的環境，似是仔細思索一番，才摩挲著下巴，沈聲開口了：“小希爾啊。”

“嗯？”希爾仍舊亮晶晶地望著太宰治的發頂的耳朵，黑色的發箍同他在幽暗環境中顏色更深的發色融合在一起，就像自然長出來一樣。

超可愛呢。

“……如果我們在港黑的時候就直接瞬移到這裏，是不是就不用開車了？”太宰治心想，他也可以少受一點罪。

“……好像是誒。”希爾茫然地眨眨眼。

“嘛，來都來了，就不要考慮那麽多了，”很快太宰治就主動釋懷了，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希爾面前，笑吟吟地邀請道：“吶，小希爾，跟我來。”

兩人向林子深處走去，因為已經是黃昏與夜晚的交接時分，又位於深山後面，一層薄薄的霧氣在林間蔓延，看上去影影綽綽，頗有幾分美感。

這麽走了十幾分鐘，黑夜徹底將剩下的那一抹夕陽吞噬，淡淡月光帶著夜晚主宰天空。

“啊，就是這裏了。”

太宰治在一塊年輪光滑的樹墩前停住，似乎在回應他的話，朦朧幽暗的樹影後，點點銀白且靈動的光點沿著月光的軌跡在空中畫著輕盈的弧度。

熒光忽隱忽現，閃爍在樹梢、草叢，像是樹木頂冠上的寶石，又像是夜幕中灑落的星星。

“怎麽樣？我可是，做任務時偶然發現的呢。”太宰治含笑道。

“不對，是——在任務途中翹班去自殺，準備上吊的時候，忽然發現的吧？”希爾認真地揭穿他。

“小希爾……”太宰治無奈的輕喚她的名字，解釋道：“不過確實因為這樣美麗又脆弱的小生物，我沒有繼續下去，只是觀賞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呢。”

準確地說他之所以放棄，是因為腦子裏忽然出現了一個念頭——如果帶著小希爾來，她估計會喜歡的吧 。這種打斷自殺的方式，還真是新奇。

話說，他當時上吊用的繃帶都打好了……他望向之前看好的那棵歪脖子樹，樹枝上面什麽都沒有，繃帶可能是被風刮走了。

很快，他們周圍的空間都被這些美麗的小東西給占據了。

游動著的、飛翔著的——燈的河流，夢的長陣。

這是自然的美，不壯觀也不激烈，是點燃夜色的沈靜之美。

“哇……”希爾先是輕輕的驚嘆一聲，似是怕驚擾了那些小生物，才轉頭看向他，她的眸子閃閃發光，直視著他在黑暗中變得漆黑的眼睛，無比認真道：“我很喜歡這裏，很喜歡、很喜歡哦。”

她小心翼翼地接住忽然落在掌心的漂亮生命體，很快就落了十幾只。希爾把掌心捧到眼眸前，微弱而柔和的光芒映著她暖色調的眼眸，似是與她眼眸中的光融為了一體，又似乎在她眼底雀躍地閃動著。

希爾擡眸，那雙儲存著陽光、儲存著螢火的眼眸就只映著他一個人了，她彎眸沖他甜蜜地笑了笑，“看，它們也很喜歡我哦。”

“……嗯。”望著這一幕，太宰治的呼吸都要放輕了。

說來也可笑，自認為沒什麽藝術細胞的他，居然會有一天特意帶著某人來到深山老林看螢火蟲……如果是在他十四歲之前告訴他這件事，他絕對會當成個荒誕的玩笑話來聽。

不過現在嘛……

據說——在黑暗中等待久了，就會迸發出黎明的晨光。

原來是真的。

索性，十四年他認為並不算久。

月光下，他鳶色的桃花眼中流動著蜜色，像蜂蜜結成的瓊脂，在原本荒涼的沼澤上釀造、凝結，凝結出一個裝著雲朵和星星的夢。

沒錯，今後的時間還很長……很長，不要著急，慢慢來。

是吧？小希爾~

“嘛，以後還請多多指教啊，小希爾。”他含笑道。

“啊？”希爾眨眨眼，欣然回道：“嗯，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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