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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補天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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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世界末日,也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我是壹七七,國家認證的妖怪鑒定師。

時候,我就聽到過一個傳言,在我們師家族中,有一個謫仙一般的人。

那人穿古裝,衣袂飄飄,長發及腰,面若冠宇,目似朗星,氣質超群,比畫裏走出來的人還好看,而且從來沒有笑容,更添神秘氣息。

這話是陸發發告訴我的,還是她爺爺夜裏哄她睡覺的時候的。

我問了一圈親戚,人人都聽過這個人,但人人都沒見過。

這也太像都市傳了,讓人的好奇心像吸飽了水的海綿一樣膨脹開來。

我心癢難耐,特想知道這家夥到底有多好看,眼皮是單還是雙,下巴是不是比錐子還尖,到底會不會比妖怪還好看啊?

若是有照片佐證就更好了。

於是我就去跟陸爺爺求證,哪知道陸爺爺捏了捏下巴,沈思著打了個盹,醒來之後見我還沒走,很不好意思地跟我其實他也是聽來的。在他時候聽一位不記得是肆家還是捌家的前輩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下那謫仙的樣貌,但真實性已不可考。因為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位,現在都已經過世了。

他還一臉抱歉的樣子,是沒想到孩子會如此刨根問底,還等以後問清楚了就來告訴我。

結果,我還沒有等到答案,陸爺爺的名字就出現在了師祠堂的牌位上。

在千禧年那場劫難中,三百六十五位師罹難,而在所有的師幸存者中,我不幸是孩裏年紀最長的。

前任族長的遺信理所當然地交到了我的手裏。

我從包得裏三層外三層、很像炸藥包的東西裏挖出了這封信,裏面叮囑我以後要照顧好弟弟妹妹們,要讓他們好好學習向上考上大學找好工作趁早結婚趕快生娃一生平安為國家做出貢獻!下面用一排字寫了句“莫太拼命,命要緊,切切不可讓師絕後”之後還跟了三個很大的驚嘆號。

我有些佩服送死前還能寫下這種不太正經的信函的前任族長,但我笑不出來,責任感壓得我肩頭沈甸甸的,到現在也沒能輕松下來。

信裏還,未來的日子或許會很辛苦,如果有困難的話,可以去找代理族長。

順帶一提,如今師一族的族長並不是我,事實上誰都不知道現任族長是誰,紙上只寫了代理族長的名字。

伍五五。我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非常意外。

因為在師九姓裏,我從未見過姓伍的親戚,我幼時也曾問過父親,但他總是語焉不詳。

依照我們師一族按數字排名的規則來看,就算伍家自初代起就有晚生晚育的愛好,也沒道理排名和我差了二十來號。

我第一個反應是前任族長他寫錯名字了,第二個反應是伍家開掛了。

我後來才知道,前任族長沒寫錯,師的排號也沒出問題,是伍五五他活了四百多年,而且堅持單身,於是伍家血脈就卡在他身上了。



我和林志生在昆明南窯火車站下車,走下來的那一刻,看到了瓦藍瓦藍的空,這是在大城市裏絕對無法看見的美景。

林志生伸了個懶腰,揉著眼睛問我:“接下去我們怎麽走?”

我我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不會做功課。”他拿出手機,打開地圖app,“地址在哪裏?我來查查路線。”

我撇撇嘴:“沒有地址。”

林志生楞了楞,突然明白了,他冷笑一聲:“可以啊壹七七,你太可以了,你壓根不知道伍五五他住哪裏是吧?”

我低下頭,算是默認了。

“手機呢?qq呢?什麽聯系方式都好,你有嗎?”

我攤手,無奈道:“要是有的話,我也不用來雲南了。”

我以為林志生會用他畢生功力狠狠嘲諷我,但是他沒有。他嘆口氣:“壹同志,我連罵你的力氣都沒了,你倒是告訴我你準備怎麽個找法?那人活了四百年吧?戶口肯定都沒法上吧?更別提身份證了……就是警察叔叔都幫不了我們啊姐!”

他這話的時候,已把我的行李提了起來,放在了他的大號行李箱上面,他在這方面總是特別細心。

我不知所措地絞著手指,跟他:“那就地毯式搜索……”

“用用你的腦子!”林志生推著行李,看了我一眼,“你知道雲南省有八個市和八個自治區嗎?”

那一刻,我覺得吸到鼻子裏的空氣都變成了冰水,狠狠地刺激著黏膜,打完噴嚏以後,我聽到自己:“就算把雲南整個都翻過來,我也會找到他的,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在五前,被認為無堅不摧、已經守護了神州大陸十多年的結界被四大兇獸之一的饕餮用蠻力撞破了一個口子。

之後,結界的口子不斷增大,所有人都慌了神,沒有人敢想象結界徹底崩潰之後的神州大陸會發生什麽事情。

與此同時,前方也傳來消息,是妖界的大部隊也在集結,恐怕很快就會抵達泰山。

出事之後,我和符部長密談了一個多時,我們從各方面談了修補結界的可能性,之後得出一個理想化的計劃。

為什麽是理想化的計劃,是因為這計劃有一個致命的問題,關於神州結界的一切資料,一向是師的最高機密,只有族長才有資格接觸。之前我也提過了,我不是族長,我甚至懷疑現在的師一族裏根本沒有族長,所以我對神州結界一無所知。

而唯一有可能知道的人,只有代理族長伍五五。

可以,這個計劃簡直就如同鏡花水月一樣飄渺,充滿了不安定要素。

聽完情況後,他的臉上露出了疲憊的神色,像是一瞬間老了十歲,他問我:“壹,你有幾分把握?”

我手裏攥了一把汗,我一向敬重符部長,所以我不想騙他。

“一成……或許都沒有。”

我看著他的神色逐漸黯淡下去,只能捂著臉:“但我不想放棄,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想試試……”

“那就試試。”

之後符部長親自牽頭,緊急啟動了應急預案——“補”計劃。

在我趕去雲南的時候,聽國安十八局動用了三個團的力量嚴防死守住結界破口,下達的命令更是殘酷得讓人無力。

——“一步都不能後退”!

我不知道這個命令會令多少同僚殞命,也完全不敢去想。

原本我是要飛去雲南的,那樣會節約更多的時間,但是符部長不同意。他他現在要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已經沒有那麽多人手可以同行保護我,所以一定要選擇更加隱蔽的方式。他:“不過是晚個幾,不要太擔心。”

……可怎麽能不擔心?

我都不敢想。

林志生默默地走在我前頭,他今好像一直在忍耐著脾氣,如果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應該早就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了。

他去便利店裏買了一張雲南的地圖,攤在我的面前,咬開原子筆,圈了下我們現在的位置,然後問我要從哪裏開始找。

我看著地圖上面陌生的地名,腦袋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大理……”

林志生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你確定嗎?大理離這裏很遠。”

“我好像去過那裏。”

林志生挑眉看我:“你不早?”

我嘆口氣,解釋道:“我可能去過那裏,但其實又沒有去過……總之,我曾經見過伍五五,但那已經是許多年前了。”

我記得那是千禧年之後發生的事情,其實那時發生的許多事早已經記憶模糊,具體的時間已經想不起來了。

只記得那時叁八四用可怕的力氣牢牢抓著我的手腕,他每一下輕微的戰栗都毫無保留地傳達到我的手上,盡管他始終強作鎮定,但語調裏的驚慌怎麽都無法隱藏。

他抖著唇:“壹七七,我弟弟還是知道了。”

我知道,叁八四的是千禧年劫難中他們父母雙雙逝去的事情,他原本不想讓生性內向的弟弟知道,哪知道還是瞞不住。

叁八四斷斷續續地:“弟弟他……他……好像有些不對勁,他不話……已經一星期沒有話了……怎麽辦?”

我那時也只是個屁大的孩子,生活自理都很困難,怎麽可能知道該做什麽。

叁八四死死地搖晃著我:“你會有辦法的對吧?對吧……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我在他的雙眼裏看到了崩潰的色彩,於是咬著牙:“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從抽屜底下翻出了那封前任族長留給我的信,信裏提過如果我有事可以去找代理族長,而找他的方法就是將信中夾著的符紙蘸水燒掉即可。

我像是舉著救命的稻草一樣將符紙高高舉起,斬釘截鐵地道:“只要用這個找到那個謫仙人,我們就一定可以救你弟弟!”

聽我這樣了之後,叁八四的神色終於有些放松了下來,露出一絲笑意道:“真的嗎?那太好了。”

我按照指示燒了符紙之後,看見眼前的景物迅速轉換,我如同坐著飛機一樣急速地前進,花草樹木和建築不斷地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崇山峻嶺,江河湖海。

我穿越了千山萬水,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我四處張望,發現自己停在了一片竹林中。

我以為是幻覺,結果伸手去觸碰身邊的竹子,從光滑的竹壁到粗糙的竹節,觸感清晰地傳到我的指腹上。

與此同時,遠處淅淅瀝瀝的水聲和竹林特有的夾雜水汽的氣味傳到了我的鼻子裏。

……這不是做夢。

話到這裏,我停了下來。

“所以我們現在要按照你的記憶,去找那片竹林?”林志生伸手摁了摁太陽穴,“你用膝蓋想一想,雲南的竹林會只有一個嗎?”

“總之……先去大理吧。”



坐在前往大理的大巴上,我一路都不敢睡,不願放過窗外任何蛛絲馬跡,生怕錯過了記憶重合的一瞬間。林志生坐在我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閑聊。

他問我到了竹林之後的事情。

我告訴他:“並不是很開心的回憶。”

他一窒,立刻:“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我笑笑,“反正我也沒有什麽特別開心的回憶,還是跟你吧,不定我會想起點什麽。”

那時,年幼的我在竹林中迷失了方向,四處霧氣繚繞,能見度極低。我跌跌撞撞向前跑了幾步,腳下一空,這才發現我跑的方向是一個斜坡,之前被霧氣迷了眼睛,竟然沒看清。

我一腳踩空,收不住腳,整個人像是踩著滑板一樣往下滑,迎面而來的是一棵棵長在斜坡上的竹子。我不想撞成弱智,只能拼命地躲。

時候我很喜歡玩躲開障礙物的游戲,現在我成了被玩的那個,真的,一點兒都不好玩。

最後我被一棵方向長得不太對勁的竹子難住了,它臥倒在我膝蓋處,我彈跳力不行,撞在上面然後摔了個狗啃泥,之後就像個球一樣一路滾到了底。

我保持著狼狽的姿勢過了刻把鐘,意識到沒有人會來救我,只好自己忍著痛爬了起來,這個時候我看到自己面前出現了一間竹屋。

我剛要伸手,那扇門就自己打開了。

從裏面走出一個打扮得像古裝片裏絕代公子的男人。

白衣勝雪,墨黑的長發只系了個帶子垂著,最無法忽略的是雪一樣清冽的膚色,五官無論是分開或是合起來,都漂亮得無可挑剔。我哆哆嗦嗦地問他:“你是伍五五嗎?”

他點了點頭。

雖然他果然如傳聞中一般好看,活脫脫是謫仙人,但我卻沒有時間去欣賞他的長相,只是跳起來明了狀況:“我是壹七七,前任族長,如果有事可以來找你……”

聞言,伍五五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如同覆蓋了一層冰霜。

“何事?”

我將叁八五的事情和盤托出,本以為伍五五會就此動容,沒想到他的神色自始至終都沒有變化,依然冷漠得很。

聽完之後,他:“這事與我何幹?”

我微震,怎麽都沒想到被我視作救命稻草的代理族長會這樣的話。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變得越來越:“畢竟我們大家都是師……”

“你既然知道,就更不該來找我。”伍五五淡淡地道,“師是斬妖除魔的,又不是醫生,如何能救人?”

已經過了那麽多年,但我至今仍記得當時的感受,我依稀聽見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啪啦”一下。

我想那應該是“希望”。

我忘記自己是怎麽結束和伍五五的對話的,那時候我好像哭得很慘。

我求著他救救叁八五,我我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

他卻始終面無表情,用冰冷的話語告訴我師沒有救人的法術。

等我再有意識的時候,自己又回到了家裏,面前依然是滿臉期待的叁八四。

他睜著一雙不知道是因為哭泣還是熬夜顯得通紅的眼睛望著我:“壹七七,你有辦法了嗎?怎麽才能救我弟弟?”

我打了個寒戰,想笑一笑,但嘴角根本無法上揚起來。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能發出聲音來:“抱歉……代理族長他也無能為力……”

話音未落,叁八四忽然跌坐下來。

我想伸手拉他,卻被他拍開。

然後,他用近乎仇視的眼神瞪著我,狠狠道:“騙子!你也是騙子!所有人都是騙子!”

我站在原地,直到他離開好久,都沒有辦法回過神來。

話到這裏,林志生咳了一聲,我回過頭去,他就往我手裏塞了一個熱騰騰的包子。

“別了,先吃吧。”他跟我。



我們在大理客運總站下了車,林志生買來所有可以找到的觀光路線圖和各種旅游書,看到圖片不定會喚醒我的記憶。

我覺得很有道理,誇他腦子好使。

我們像兩個決心在大理混成丐幫幫主的乞丐一樣席地而坐,啃著包子,還在地圖上圈圈畫畫。

圖片看了一堆,沒有一張是眼熟的。

林志生想了想,忽然道:“沒道理啊壹七七,竹林一般不都長得大同異嗎?你看到圖片為什麽會覺得不對,而不是不確定?”

被他這麽一,我也覺得有些不對:“我也覺得奇怪,總覺得我那時候見的竹林,和這些圖片不太一樣……”

我拿近圖片,又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突然福至心靈,恍然大悟。

“是顏色!”

“什麽顏色?”

我指著竹子的照片道:“竹子的顏色不一樣,那時候伍五五家門口的竹子,雖然葉子是綠色,但竹竿是紫黑色的!”

林志生明白了:“那是紫竹。”

我有些開心:“這樣是不是就可以縮範圍了?”

林志生飛快地在手機上摁來摁去,擡起頭笑道:“如果你早點就更好了,地圖上只查到五個有紫竹林的地方。”

他這樣著,在我們鋪在地上的雲南地圖上畫了五個紅點,然後遺憾地道:“但沒有一個是在大理的。”

我剛才還高昂的信心立刻就被冷水沖刷得一點兒不剩,不知該如何是好。

林志生定定地看著我,筆尖一下一下地戳在地圖上:“怎麽辦,壹七七,這一回你是相信地圖,還是賭一把自己的直覺?”

我斬釘截鐵道:“我相信自己,你呢?”

“我也信你。”

林志生在地圖上將大理的範圍標了一下,又對照著谷歌的衛星地圖,將綠色植物比較多的範圍用黑筆圈出來,一邊圈一邊還嘴裏念念有詞:“死定了,這個月流量費肯定超貴……”

我扒拉過他的手機一起看,忽然發現地圖上有一片白茫茫的不規則多邊形:“大理還有雪山?”

“姐,你長點心吧。”林志生無言道,“大理有風花雪月,雪指的就是蒼山的雪啊,剛剛給你看的景點宣傳單你到底看到哪裏去了……”

我立刻收起了地圖,站起來就走:“就去蒼山。”

“餵!餵!”林志生急忙收拾了其他東西追上我,“你認真的嗎?紫竹一般生長在溫暖濕潤的地方,雪山上長不了!”

我回頭:“反正都了要靠直覺,那就一路蒙到底吧。”

我本來以為,這次的旅途又會像之前在珠穆朗瑪的戰鬥那樣耗費大量體力,沒想到這裏居然有觀光索道。

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感謝過現代科學,真想抱住發明索道的人狠狠親個幾口。

來蒼山之前,我們隨便找了個旅店,把行李給寄放了。林志生扒著門又緬懷了一會兒自己的行李,是特別舍不得那個鉆石紋平底鍋和電磁爐。

於是我把門關上,建議他炒幾個菜做個盒飯再走。他竟然立馬動手,於是現在我就在纜車裏吃上了熱騰騰的飯菜。

我夾了一塊醬爆牛肉塞進嘴裏,欣賞著腳下的美景,感慨道:“你真靠譜。”

他特別嫌棄地:“你倒是多看看景色回憶回憶好吧?現在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蚱蜢,符部長弄死你我也得陪葬,懂嗎?”

“是,是。”

下了索道後,人流量完全超出預期,到處都是舉著旗子的團客,簡直寸步難行。

我四處張望了一番,道:“不對勁。”

林志生怕我被團客沖散,拉著我往邊上去,問道:“哪裏不對勁?”

我狠狠吸了吸鼻子:“這裏的氣味是正確的。”

“你是狗嗎?還靠氣味分辨?”

我搖頭,解釋道:“時候我去找伍五五的時候,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個氣味,太冷冽了,吸進鼻子裏感覺像被刀子割,而且帶著濃重的水汽。長大以後我東奔西跑,去了不少地方,發現只有在雪山才能聞到這種味道。”

林志生問我:“所以伍五五在這裏?”

“不可能!”我指了指人潮,“他性格孤僻,絕對會避開人群的。”



我找了個亭子坐下來,又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遍我和伍五五之間發生的事情,希望能再找到些蛛絲馬跡。

林志生問我:“之前我就一直想問你,既然你以前是用符紙找到伍五五的,再用一次不就行了嗎?”

我皺眉道:“符紙不管用了。”

在高中之後,我又去見了一次伍五五,原因是我碰上了異常棘手的妖怪——兇悍異常,極難制服。

但是,伍五五只用了一招就輕松解決了那只妖怪。

那時候我心中存有僥幸的心理,覺得只要有他在,什麽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我甚至在潛意識裏,有一種更加卑劣的想法。

——“反正我根本不是族長,這樣的責任根本不該是我承擔的。”

那之後,伍五五並沒有走。

他坐在我的對面,始終用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註視著我,然後問了問現在師族人的情況。

聽完之後,他:“幸虧有你。”

我雙手緊緊地捏著杯子,突然大聲:“請你回來好嗎?我們需要你來主持大局,我根本做不來這些。”

完之後我就後悔了。

我又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他毫不留情拒絕我的求救的樣子,這個人或許連一絲憐憫之心都不會有。

伍五五沒有正面回答我。

他破荒地了他的經歷,他他過去向往錢財,用愛情交換了前程,最後失去了一切,他沒有任何感覺,也不會有喜怒哀樂。

從很久以來,他就一直是師中隱秘的存在,哪怕發生了千禧年激戰這樣的大事,前任族長都沒有通知他,只是在身死後,將一封密函送至,讓他多擔待些。

他:“死了那麽多族人,我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你覺得這樣的我,能夠帶領師嗎?”

之後,伍五五給了我一些妖怪的資料,甚至還曾將視若珍寶的臆貓留在了我的身邊,直到我能獨當一面。

離別時,他告訴我,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所有事了。

再後來某日,我家漏水,這疊藏在床底下的符紙被泡成了草紙,我不甘心,又拿出去曬,好不容易才張張分開,結果上面的朱砂符變了色。之後,這疊符紙就如同一刀廢紙一樣,無論做什麽都沒有反應。

我想是伍五五不想再被我叨擾。

但如今的形勢逼得我只能去找他。



我有些沮喪地:“或許伍五五根本不想被我找到。”

林志生安慰我:“他也是師,如果他知道神州結界的情況,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我和林志生與人群逆道而走,所有人都往上走,我們卻不斷向下,不知道過了多久,人煙逐漸稀疏下來。

我走累了,死皮賴臉要坐在階梯上休息,林志生拗不過我,就岔著腿坐在我邊上。

這個時候我的耳邊響起了潺潺的水聲,卻不知道是從哪裏傳來的。我環顧四周,也沒有看到池子或者山泉,地面很幹燥,石頭的間隙裏只有野草野花,連青苔都沒有。

我思忖了一會兒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問林志生:“你覺得這水聲是打哪兒來的?”

聞言,林志生倏然蹙眉:“我聽力很差。”

我嫌棄他,站起來之後,我發現水聲居然減弱了幾分。

我閉上眼睛往水聲的方向走去,一步、兩步、三步……這個時候林志生忽然從後面拉住我:“壹七七,你不要命了嗎?”

我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階梯的邊緣,隨時會從高聳的山坡上摔下去,但水聲卻在一個不可能出現的地方越來越響亮。

也是這一瞬間,有什麽東西突然在我腦袋裏炸開,我回頭看著他:“林志生,我知道伍五五在哪裏了。”

“在哪裏?”

“就在我們腳下。”

我需要師的血液才能找到伍五五,於是咬了下手指,卻因為怕痛怎麽都咬不下去,不但沒有某些電視劇或者動畫裏那麽從容瀟灑,還特別狼狽。

我只能絕望地把手指伸向林志生,道:“拜托……能不能幫我戳個口子……輕一點……”

“樂意效勞。”林志生這樣著,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家夥,猛地一下寒光一閃。

……居然是瑞士軍刀!

“不……是吧?”我急忙想收回手,卻被林志生死死按住,他奸笑一聲:“我等這種機會等了很久了,放心吧,很快的。”

“……”

“不要動,不會痛的。”

他收起玩笑,拿打火機消毒了下刀刃,飛快地在我指尖擦了一下,血珠立刻湧了出來,果然沒有什麽痛楚。

我用沾血的手指摁在地上,回憶著那張符紙上的文字,輕聲念出了幾個音節來。

下一刻,眼前的一切都恍若光幕一般晃動著、震蕩著,然後身邊的景物都像是溶解在了水裏,顏色逐漸變淡,四處飛散。

最後,面前只留下一片紫竹林。

就和年幼時的我,所看見的景色一模一樣。

林志生還有些弄不明白,問我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你提醒了我。”我指著面前大片大片的紫竹,“雪山怎麽可能長得出紫竹,而且伍五五絕對不樂意被人打擾,所以他一定是用了結界。無論哪一種結界都需要師的血液,我仔細想了想,那疊符紙之所以沒有用,可能不是因為伍五五不想被我找到,而是泡了水又曬幹,朱砂裏摻雜的師血液揮發了。”

林志生抓住我的手,在我手指上仔細地貼上創可貼:“但是你沒有用符紙,究竟是怎麽進來的?”

“符紙只是一種媒介,以伍五五的血液才能得知他的具體位置。雖然我們沒辦法確定他究竟在哪裏,但我們現在從地理上已經無限趨近了。”我笑道,“這就是所謂的時地利人和,絕對強運。”



我們沒有走出多久,甚至還沒有找到竹屋,那位遍尋不得的謫仙人就自己送上門了。

他扶著紫竹自高處落下,身上的白衣被吹拂得如同白鳥一般飄飄然,他淡淡地掃了我們一眼,道:“我還以為是妖怪,竟強破了我的結界。”

我笑笑道:“真不好意思啊,你的符紙保質期太短,我只好這樣來找你了,你這老不死果然連一根魚尾紋都沒有長。”

伍五五置若罔聞,看了一眼林志生,我立刻解釋道:“他是我同事,十八局的,自己人。”

推門進了竹屋後,一只長了翅膀的貓咪飛撲進了我的懷裏。

“臆貓!”我撓了撓家夥的腦袋,她立刻發出了舒服的“嗚嗚”聲,我還想要把她翻過來揉,卻被伍五五一把奪了回去。只見伍五五涼涼地了句“她是女孩子”,之後就心翼翼地給貓穿上了一件白色的衣裳。

我只能在心裏默默地吐槽伍五五是個人獸愛好者。

伍五五給我沏了茶,他自己卻不喝,是反正也喝不出味道來。

我見他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自然也把他的心思猜出了七七八八,只好讓林志生陪臆貓出去玩一會兒。

林志生掃了我一眼,沒有多言就推門出去了,我轉著杯子跟伍五五:“我已經把他支開了,有什麽話你就直吧。”

“你是個聰明人。”伍五五睜開雙眸,唇際綻開一條曲線:“你只有放棄修補神州結界一條路。”

我手一滑,杯子差點飛出去,伍五五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摁住了杯沿。

我問他:“能告訴我原因嗎?”

“神州結界是需要師的血液的。”伍五五看了我一眼,“你覺得為什麽神州結界會要了那麽多師的命呢?”

我蹙眉:“因為這是規模史無前例的巨型結界。”

“否,”伍五五,“師代代相傳,師血統已經太過稀薄,這樣稀薄的血液達不到作為神州結界媒介的需要。”

我一楞,完全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一層,頓時了然:“你的意思是,修補神州結界也需要師血祭?”

伍五五提壺,往我的杯子裏加了些水,寬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臉。

我隔著白衣聽到了他的聲音。

“修補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即使這樣你也願意嗎?”



一個時後,我從竹屋裏走出來,林志生剛好從我面前跑過,他全身是泥,一副落荒而逃的狼狽樣子,在他身後,臆貓正狂追不舍。

我這才想起來,林志生一直畏貓,連寵物店都避著走,有一次為了給一只貓妖做手術,他還去做了心理暗示。

我竟還讓這麽懼貓的他去陪臆貓玩,著實難為他了。

林志生問我:“談得怎麽樣?”

我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他報以一個爽朗的笑意。

兩後,我和林志生陪著伍五五回到泰山戰場。

聽召集而來的其他師族人都已經下榻旅店裏,下了直升機之後,我還在尋思著該怎麽和好久沒見的親戚們打招呼,就得到了最壞的消息。

我們終究是來晚了一步。

妖界的大隊在一前就已經到來了,三團、四團和七團已經守了整整二十七個時,精英一團也正往這裏趕來。

誰都沒有料到,妖界竟然派來了史無前例的妖怪,號稱四大兇獸中妖力排名第一的——混沌。

遠處傳來了激烈的妖吼聲,泰山頂被嚴密封鎖了起來,軍車、補給隊和醫療站全都設在了距離結界一千米開外的地方,一支武裝部隊嚴陣以待,隨時準備開火,但誰都知道,重型武器在妖怪面前並沒有太大實效,只有拖延時間的作用。

林志生趕去了醫療站,而我則在泰山頂看到了一臉倦容的符部長,他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微微放松:“你是來給我好消息的嗎?”

我笑道:“是的,部長,我怎麽敢讓你為難?”

符部長問我:“你需要多久?”

“兩。”

“兩……”符部長咀嚼著這兩個字,眼中露出了堅毅的神色,“十八局無論如何都會扛住這兩。”



泰山旅店原來的員工如今都已經被撤離,直接由十八局接手,將旅店完全作為了我們師一族的據點。

我想這可能是我們自千禧年之後第一次相聚。

除了我和伍五五,全部的師幸存者如今都坐在了大廳中。

剪了一頭俏皮短發的陸發發在玩手機;叁八四則在照顧正在打盹的叁八五;貳九零不知從哪裏弄了一大堆的零食,全部攤在桌上,不停地招呼大家來吃;至於性格穩重的肆七三,一刻都不會放松工作,正用筆記本電腦“哢噠哢噠”打著些什麽;年紀最的柒九九我簡直認不出來了,他染了一頭漸變色的紫頭發,臉上橫七豎八戴著許多耳釘唇釘,一身朋克的裝扮,衣服鞋子上到處都是鉚釘,雖然我承認他這樣其實也挺好看的,但我覺得老祖宗應該不太會高興的。他倚在門邊聽音樂,因為離我最近,見我進來,就沖我比了個手勢,可惜我實在看不懂是什麽意思。

盡管大家似乎都沒什麽熱情,但我還是很欣慰,起碼都還四肢健全地活著。

要知道,捌姓和玖姓已經沒有了後人。

陸發發從看到我進來的一瞬間就一直在沖我使眼色,我走過去,她一下子湊近我耳朵,聲問道:“那個伍五五到底有多好看啊?有沒有迷上他啊?”

我錯愕道:“你在想什麽?”

陸發發很是焦急:“我的不是你,我當然知道你不會迷上伍五五了,但你那個相好林志生就不準了,啊啊啊,我可憐的姐姐,我好怕你嫁不出去……”

我瞇著眼睛看她:“陸八八,你真的很不怕死。”

“對不起!姐姐!我錯了!”陸發發落荒而逃。

“把你的好奇心收起來,你馬上就能見到他了。”我瞪她。

話音剛落,伍五五就從門外走了進來,他依舊我行我素,穿著雪白的古裝,但他那張好看得過分的臉,實在想象不出作其他的打扮會是什麽樣。

其他人雖然驚異,但卻沒有人問出口。

見他就座,我站起來,走到所有人的面前。

“很久沒見了。”我對著在座的所有弟妹這樣道,“但我們沒時間客套了,相信你們已經得到了關於這次事件的所有訊息,我不想多作解釋,我們的任務只有一項,就是修補結界,時間就在今晚十二點。”

“我要的話就是這些,謝謝大家的幫助,如果有不願意的,現在就可以離去。”

我聽到他們的交談聲,但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從位子上離去。

只有貳九零舉了手,大聲地了句:“我可以再要一包薯片嗎?要烤肉味的。”

十八局的人立刻沒問題,還問有什麽別的需要沒有。

這吃貨竟然:“那我給你開個單子!”

我捂臉,我覺得師的臉都被他丟盡了。

盡管如此,我仍覺得我們的先人必定會為我們感到驕傲,無論傳了多少代,我們師一族始終保持著這樣一顆赤誠的心。

離十二點還有三個時,軍隊在距離泰山結界五百米左右、相對較為平坦的地勢內,封鎖出了一個禁止入內的區域。我和伍五五站在這塊空地中,按照古法,用朱砂筆在地上繪出一個半徑十米的羅盤。

師信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羅盤外環由四環而成,按比例分別是1:2:3:9,必須分毫不差。內環則是八卦和陰陽兩魚圖,伍五五畢竟是資深師,制盤技術比我高桿不少,三下五除二就將外盤繪畢。

我跪著畫,畫得腿酸,就站起來抖抖腳,正好看見伍五五一筆帶到了我面前,他忽然擡頭對上我的眼睛,問道:“真的不後悔嗎?”

“現在這話也太遲了,”我提筆蘸上厚厚一層朱砂料,“顯得好像我很可憐一樣。”

伍五五站起來,淡淡道:“你本可以活得更加輕松。”

我沈默了一會兒,落筆在地上,沒有絲毫動搖:“的時候,我也很奇怪,為什麽前任族長要把師一族交到我手裏,我既沒有繼任族長,也沒有過人的分,就連立場都不太堅定,我每都過得很痛苦,想要過回正常人的生活。”

遠處傳來了妖怪的嘶吼,或許是激戰愈發白熱化的緣故,我不自覺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又繼續道:“但我現在明白了,哪怕我真的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恐怕我也放不下。我放不下和我流著相同血液的弟弟妹妹,也放不下十八局的同僚,更放不下那些冒著傻氣的妖怪。我覺得前任族長就是吃準了我的性子,嘖,老狐貍。”

“責任感。”

“對,就是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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