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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欽原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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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如影隨形。我總是做那些奇怪的夢,有一,我甚至夢見自己躺在溫熱的血泊中,我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身邊屍骸遍地。

我驚醒過來的時候欽原就坐在我邊上,他給我倒了一杯水,在裏面兌了些蜂蜜。

“來喝一點吧。”

我並沒有接,但我告訴他:“我等下就喝。”

他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等他走遠之後,我迅速爬起來拿起杯子往窗外倒去。

幾後,他問我:“我們可以去羅布泊了嗎?”

我點點頭,一切都聽他的,背上了我的行李袋,只帶了一些壓縮餅幹就跟著他踏上了徒步旅行的旅途。



我們坐大巴到了羅布泊的邊緣,進入沙漠之後,欽原就一直帶著我向著一個方向走,不知為何,沿途的游客越來越少,再到後來,身邊就一個人都不剩了。

廣袤無垠的沙漠,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來時我帶的一瓶礦泉水已經見了底,越來越黑,氣溫也直線下降。

我停下來,跟他:“我真的走不動了。”

“再一點點。”欽原轉過身,“再往前走一點點就好,我朋友就在那邊。”

又過了半時,這個時候羅布泊的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這裏的夜晚,溫度甚至可以降至零下十度,我從旅行包裏將被子卷了出來,包裹在身上還是冷得瑟瑟發抖。

很黑,伸手不見五指,幸好我有一個鑰匙扣形狀的太陽能照明燈,但光線不足,只能照到他的臉,我看見欽原一直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感覺不到冷。

他突然轉過身來,靠近我耳邊:“終於到了。”

我太冷了,盡管穿了羽絨服,還裹著被子,但冰冷的風還是一直往我的脖子和耳朵裏鉆,我的註意力變得十分分散,哆嗦著問他:“你剛剛什麽?”

“我是……”欽原笑著在我耳邊,“我們終於到了,到你生命的終點了。”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拿著燈照他的臉:“別開玩笑了,我真快凍死了,你的朋友到底在哪裏?”

“瞿樂。”他喊我,我答應了,他就笑著:“瞿樂,沒有朋友在這裏等我,你怎麽那麽蠢呢,誰會在這裏等我們?”

我怔怔地看著他。

他就笑著拍拍我的肩:“把銀錐交給我吧。”

剛才還如同咆哮的狂風聲似乎都聽不見了,我呼吸一窒,一時間只能聽到自己心跳如雷聲一般。

我有點兒想笑,但卻笑不出來。

欽原似乎覺得有些疑惑,打量著我道:“怎麽會沒有用?為什麽你不按照我的命令做?”

我反問他:“我為什麽要按照你的命令做?”

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笑著:“原來你根本沒有喝過我給你的蜂蜜,那裏面有我的毒,只要你喝過,哪怕只喝過一口,你現在就會完全受我的控制。”他頓了頓,對著我,“原來你對我還是有戒心。”

我的情緒一下子低落到了谷底,這下不光是身體,就連心臟也好像被鎖進了冰箱裏一樣,冰冷而刺骨。

我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決定告訴他。

“我不喝蜂蜜,並不是對你有戒心,只是不知道那蜂蜜是不是你自己釀的。我還專門去查了下蜂蜜的制作過程,萬一真是你自己釀的,你這樣嘔來嘔去弄出來的東西我喝起來肯定有點兒膈應。”

手電筒微弱的燈光下,我看見欽原的神色變了一變,他問我:“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我是妖怪的?”

大風幾乎要將我吹散,風中狂舞的沙子進了我的眼睛,我急忙去揉,結果越揉越疼。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細微得像是風中的蠟燭,隨時都會熄滅。

“一開始,從一開始就知道。”

是啊,從過去開始,我總是可以在人群中看見一些影子呈現各種形態的奇怪人類,原先以為是我腦子有病,但後來隱隱覺得這些人不對勁。

這些人總是去三號樓的1208室,那裏是民政局的辦公室二科,所以我也記住了,有時候看到影子不太對的人,總會提醒他們去那邊。

但我畢竟是一個普通人,自然會從心底產生一些抵觸心理,所以還是會對他們稍加留心。

直到郁告訴我,那些灰帽人是妖怪,我才知道我所看到的所有奇怪影子都是妖怪的本體。

那麽,從第一次見面,影子就是一只巨大蜜蜂形狀的欽原,自然也不是人類。

我回去查了資料,就直接用了欽原這個名字,才發現《山海經·西次三經》上,“昆侖山,有鳥焉,其狀如蜂,大如鴛鴦,名曰欽原,惹鳥獸則死,惹木則枯”。

我知道欽原是妖怪。

但卻不知道,原來他也和其他的妖怪一樣,要的是銀錐。

“既然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那為什麽還跟我到這裏?你也應該知道羅布泊在神州結界之外吧?我們妖怪在結界裏無法造次,但在這裏就不同了。”這樣著,欽原一瞬間就恢覆了本體,果然就如同我看到的影子一樣,他是一只大蜂,身長和我差不多,身後有一根巨大的毒針,不得不,看起來其實挺讓人發慫的。

而現在,他身後的毒針距離我的脖子,只剩下幾公分的距離了。

“很傻很真嘛,你懂的,圖樣圖森破。”我努力回想著腦袋裏僅剩的情感詞句,“我以為鳥飛不過滄海,是因為鳥沒有飛過滄海的勇氣,十年以後我才發現,不是鳥飛不過去,而是滄海的那一頭……”

我不下去了。

我是真的很難過,無論多少次懷疑過欽原,我都催眠自己要相信他,因為我只有這麽一個朋友。

“我可以最後問你一下嗎?你究竟有沒有真心把我當過朋友?”

欽原反問我:“你果然火星文用太多燒壞腦袋了,竟然跟一個妖怪討論這種問題,我了你會信嗎?”

“當然。”我定定地看著他,“只要你有,我就信你。”

我無法從欽原的昆蟲覆眼裏看出什麽端倪來,我只能聽到他慢慢地:“原本我要對付的不是你,而是你們三號樓裏的壹七七,她是師的後代,可以看見所有妖怪的本體,她是你們人類的眼睛,她的存在太過於危險了。但是沒想到,我竟然會找到驅魔師的銀錐。”

我怒極而吼:“我沒有銀錐!為什麽你們人人都我有銀錐?我根本沒有那種東西,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我只是一個門衛而已!你們一個個為什麽要把我逼成這樣?!”

“終於生氣了,我還以為你這個人根本不會生氣。”欽原的毒針一寸寸推進,直到頂上我的脖子,“不管你自己知不知道,但銀錐絕對在你身上,你不知道銀錐有多可怕,任何一個妖怪都不可能放過你的。”

我自嘲道:“那我也太慘了。”

“之前其實我就有過幾次殺你的機會,只是那些驅魔師一直守在你邊上,實在不太好下手,所以我就派了些貍力來抓你,結果還是沒成功。”他的聲音還是和之前一樣,細細軟軟的,會被誤以為是女孩,但這些殘酷的事情時,卻一點兒也沒有感情。

我不死心,還是問他:“所以你從來沒有把我當過朋友是嗎?你之前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殺我而已?”

欽原沒有話。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只是幾分鐘後,我還是從他的口中聽到了自己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是的,我只是為了殺你。”

那一刻,我聽到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欽原。”我輕聲喊,“為什麽?”

“妖怪和人類是敵。”

“我知道,只是都已經是最後了,可以擁抱一下嗎?”我問道。

燈光太微弱了,我看見欽原又變成了人形,依然是那個好看得會讓我沒辦法分辨性別的臉龐。我把被子扔到邊上,張開雙臂向著他走去。

當我的雙手接觸到他身體時,我還能看見他的雙瞳驟然睜大,露出那種仿佛見鬼了一般駭然的表情。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動著,我卻一直牢牢地抱住他。

“銀……銀錐……”他似乎很痛苦,連話都開始無法完整,或許直到現在,他都不明白這個變故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我告訴他:“對,銀錐就在我身體裏。”

欽原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我在他耳邊輕聲:“前幾在火車上,我曾經告訴過你,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吧。其實我騙了你,我想起來的並不是那個欺騙我的朋友,我恨他,當然從未忘記過。我想起來的,是在倉庫裏,我是如何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殺死你派來的那些貍力的。只要我的雙手手心接觸到它們,它們就會像你這樣發出悲鳴,然後慢慢地消失……”

話音剛落,欽原的身體就化作了一團塵埃,在沙漠的風中吹走了,我的雙手落了空,什麽都沒有再抱住。

正如郁的,聖水的確是可以洗滌銀錐,也正是因為他那一整瓶澆在我腦袋上的聖水,才讓我終於知道了銀錐可能在什麽地方。

那就是我的左手心、右手心和雙腿,正是耶穌受刑時釘入的地方,因為那些地方隱隱可以看見錐子模樣的聖痕。

原來銀錐真的是那麽強大的東西,竟然能讓妖怪在一瞬間灰飛煙滅。只是那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一定是沙子又進了我的眼睛,所以我的眼淚才會一直都沒有辦法停下來,那些眼淚滑過的皮膚,都像是火燒過一樣灼燙。

“啊——”我對著沙漠哭喊,但喉嚨裏被灌滿了沙子,只能發出沙啞的嗚咽。



我一直抱著被子哭泣,我以為自己很快會死在羅布泊。其實這樣也好。

這樣文藝的地方,埋葬我這樣一個文藝的青年,只可惜沒有了文藝妖怪作陪,總覺得太過孤單。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我聽到許多直升機螺旋槳瘋狂轉動的聲音,沒過多久,就有無數道探照燈在我周圍晃來晃去,歷經千辛萬苦竟然全鎖定在了我的身上。

我覺得很困,過度的失溫讓我沒有什麽力氣,最後的幾塊巧克力也早被我吃完了。

沒過一會兒,就有大批的腳步聲向我靠近,我本能地覺得不妙,但是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移動身體。

等我適應了強光,才看見那一大群穿著厚厚黑色制服的人向著我匆匆趕來,每個人的肩上都有像郁一樣的華麗肩章和領章,看來全都是驅魔師。為首的那個男人,看起來年紀應該有五十多了,但走路的姿勢卻絲毫不見疲態。

那群浩浩蕩蕩至少有四五十人的隊伍走到我面前,讓我好一陣驚慌,剛想開口“我把銀錐交出來就是了”,就看見為首的那名驅魔師忽然單膝跪下,然後右手放在心臟的位置,恭恭敬敬地跟我:“大人,非常抱歉,我們來晚了,我是驅魔師東方分團的團長彌。”

我還沒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就見他身後所有的驅魔師全都以一樣的姿勢跪了下來。

他們虔誠地喊我大人。

我擡起臉,看了看我的手掌,一直到現在,我被聖水浸透的皮膚依然在不斷地褪下,我不知所措地問道:“我是不是……什麽……怪物?”

彌擡起頭,用無比嚴肅的聲音道:“請不要這麽,大人您不是怪物,您是我們驅魔師的榮耀,您是至高無上的聖子。梵蒂岡的那位大人想要見您,他已經整整找了您十幾年,您可以和我們一塊兒回去嗎?”

信息量太大我一時間接受不了。

“我是想回去的。”我嘆口氣,“可是我站不起來。”

我看見彌向他身後的人使了個顏色,然後刀疤郁同志就順勢站了起來,他跪在我的身側,雙手持平,輕輕松松地將我抱了起來。

“很早之前我就過了,”郁,“您瘦弱的體形完全不適合做一個門衛,聖子大人。”

我不以為然:“你之前是怎麽揍我的,我可全都記得,你給我等著,我會十倍奉還的。”

他揚起唇角道:“樂意為您效勞!”

離去的時候,我又向著欽原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

你知道嗎?我已經將我全部的青春,為你殉葬。

世間再沒有一號門門衛了,我是驅魔師——瞿樂。

十一

梵蒂岡。

高聳的塔尖下,太陽透過鑲滿耶穌像的彩繪玻璃,隱射在奶白色的然石地板上,斑斑駁駁,禮堂的中央是一個正方形的水池,水池的四周皆是金色的耶穌塑像。

水池裏不斷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郁就站在禮堂的門外,在他十米開外,是那位大人和驅魔師東方團的團長彌,他們的竊竊私語斷斷續續地落進了郁的耳朵裏。

“洗禮全部進行後……他將……而且……性格大變……”

“驅魔……未來……”

“一旦銀錐……變黑……後果……”

禮堂內的水聲漸漸地變得了些。

那位大人揮了揮手,郁立刻向著兩位恭敬地行了禮,然後推著金色的車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從聖水中走出來的少年已經完全看不出原先平凡的模樣,整個人煥然一新,五官變得極為立體而美好,身形也比之前更了一些,看起來更加纖細,據是因為洗禮將那些過去為了掩飾身份的東西全部除去了。

這位聖子大人是由戰場上的英魂聚集而生的,他在結界裏失散,實際年齡只有十七歲。

他覺醒的那一刻,曾經無意識地在一分鐘內殺戮了數十只貍力。

此刻的他伸長了手臂,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擡眼掃了一眼郁,後者立刻跪在池邊,將手中的毛巾遞了上去,悉心地包裹住他濕漉漉的身體。

少年一腳將他踢開,冷笑道:“礙事。”

郁沒有掙紮,而是再次低著頭遞上了衣服。

少年隨手披上了衣服,轉而看向郁:“欸,對了,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欽原的人?”

郁擡起頭道:“不認識。”

“噢,是嗎?”

少年喃喃自語道:“還以為是個很重要的人,剛才腦袋裏一直閃過這個名字,但怎麽都想不起來是誰。”

“大人需要去調查一下嗎?”

“不用了,忘了吧。”

郁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又道:“大人,在整理您之前的物品時,發現了兩罐帶有妖力的蜂蜜,看來您之前就被妖怪盯上了。”

少年納悶道:“蜂蜜?”

“對,應該是妖怪釀的沒錯,其中一罐還混有蜂毒。”

“只有一罐裏有毒?”

“對。”

“哈,那個妖怪腦袋有病嗎?”

少年這樣著,眼角忽然有一些液體湧出來,他下意識地抹了一下,看著自己的手指發楞。

郁見他久久不做聲,聲喊了句“大人”。

過了許久,久到水池裏的水都變涼了,郁才聽到少年這樣道。

“走吧,是時候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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