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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欽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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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名是瞿樂,名是樂樂,在開頭是因為大家都不那麽喊我,如果不強調的話,可能會被所有人忘記,沒有存在感這種事真的讓人很無奈。

沒錯,在認識的人中,超過半數的人喊我“一號門門衛”,剩下的一半中用“餵”來取代我的名字,唯一會叫我名字的是來發工資條的財務,不過他也需要對著人事表才能喊出我的名字。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會忘記自己的名字,比如這個月領了勞防用品之後簽名的時候,我竟然不自覺簽下了“門衛”兩個字來,我覺得這就是所謂的職業病。

仔細算一算,自成年起,我已經在機關幹了三年的門衛,拿著旱澇保收的死工資,逢年過節會有一些補貼,始終過著平淡而乏味的生活,使得我越來越壓抑。

我的工作很無聊,主要就是盤問每一個要進入機關區的非工作人員,將他們的身份證押下換成臨時通行證,這個過程就成了我唯一的樂趣。



我們一號門邊上種著一排的梨花樹,春日時,入眼是滿園的雪白,這個時候我就會向著門衛室窗外站得筆直的警衛李攀談:“哦,那一樹寂寞的梨花!”

一般這個時候,李會稍微調整下角度,選擇完全背對著我,我就更來勁了:“我等這梨花已經一年,而等待,就是一生最初的蒼老……”

李哆嗦了一下,背影委頓了下來,再不願意和我講話。哎,我長嘆一聲,知音總是難覓,文藝青年的命運總是那麽坎坷。

我從梨花開一直等到梨花敗,見過了頭頂花盆自己是百花仙子的大嬸,我就梨花的文學意義和她展開了漫長的討論,卻始終不能達成共識,因為我覺得“梨花”象征“離別”,而她卻堅持“梨花”就是個花,她還跟我“門衛同志,咱能不聊了嗎?能放我進去嗎?等下我還得買菜做飯給孩子吃的”。我覺得她很俗氣,百花仙子怎麽可以買菜做飯呢,必須得伸手一揮變出瓊漿玉露來飲啊!但我還是放她進去了,因為她頭上的花盆好重,脖子快斷了,我怕搞出人命跟上頭不好交代。

我也見過不太好惹的人,穿一身黑皮衣,戴一副墨鏡,氣場特強大,而且一直拽著一個看起來不太情願的孩子往裏拖。他他叫於爻,是國安十八局的,忘帶工作證了,我就問他:“你覺得今年的梨花何時開?”

他楞了楞,答我:“三月三?”

我立時欽佩不已:“你怎麽知道的?”

他就是隨口的,我覺得很沒意思,就放行了。

兩時之後他出來,我跟他:“來年三月,花都開好了,我還在這裏。”

他上下狠狠打量了我一番,跟我:“我覺得你子特有前途。”

我不解,他就:“真的,你丫特有招人嫌的前途。”

哎,他們都不懂,像我這樣的文藝青年,和一般人自然是不同的,人們總是出於本能地排斥異類,所以越是被人討厭,就越能證明我有驚世絕倫的才華。

我以為我必須和所有命運多舛的文人一樣窮盡一生都不一定能覓得知音,結果沒想到那人來得那麽快。

來年的梨花還沒有開,我就遇到了阿寧。

其實阿寧沒告訴過我名字,她來登記的時候,無論我盤問她什麽,她都眨巴著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看我。一般人不懂,我卻是懂的:“我知道,我知道,你聽過一句話嗎?‘語言是那樣的脆弱,語言無法跨越生死、時間、痛苦,以及絕望。’對,所以千言萬語盡在你的不言中。”

她剪水雙瞳中透著一股靈氣,如同包含了世間所有的情緒,她:“福樓拜過,‘語言就是一架展延機,永遠拉長感情’。我不需要和你拉長感情,所以不和你話。”

我楞住了,這是我當門衛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與我辯論。

我又道:“可是感情又怎麽會是那麽簡單的?我又要引用名言了:‘感情有時候只是一個人的事情。和任何人無關。愛,或者不愛,只能自行了斷。’對吧?”

她毫不留情地回擊我:“法國笛卡爾有句名言,‘一個人為情感所支配,行為便沒有自主之權,只能受命運的宰割。’你這個可憐蟲。”念出最後三個字後她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我被擊中了。

她出來的都是外國名言,比我從《陸琪名言一百句》或者《非主流簽名完全手冊》上摘抄和吟誦的句子要洋氣多了。

我擅自給這個姑娘取名為阿寧,沒有什麽含義,就是隨心這麽想到的,主要是念起來的時候特別暧昧,兩個字的發音都含在嘴裏。

我堅決不願意給她放行,理由是她拿不出證件來。她似乎也沒有生氣,只是瞥了我一眼就要走,我攔住她,將一張紙頭塞進了她握緊的拳頭裏。

我羞澀地告訴她,上面是我的qq號碼。

那一整我一直堅守著電腦,去上個廁所也要用手機掛著q,而且隔個幾分鐘就要掃一下右下角的企鵝圖標,苦苦等候。

堅持了兩後我終於等來了驗證消息,加我的人昵稱上是個空格,但我就是知道那個人一定是阿寧,多麽的特立獨行。

我還沒開口,對話框裏已經顯示了她的話:“你名字為什麽叫‘〇o楽楽o〇’?名字邊上這四個圈是什麽意思?還有你為什麽要用繁體字?”

我興致勃勃地打上這樣一排字發給她:“沵芣覺嘚適樣佷樣氣嬤?”

過了好一會兒,對話框裏才跳出來一句:“找了好久才找到火星文翻譯器,你剛才的是不是‘你不覺得這樣很洋氣’?”

我又敲:“屚孒1個“嬤”牸。”

“……”

總之,我們相談甚歡。



翌日,在我和阿寧在qq上就“向來緣淺,奈何情深”和“一個人,一座城,一生心疼”這兩句話裏哪一句比較適合當qq簽名而展開激烈討論的時候,有個人在我桌子上重重地一拍,毫不客氣地用命令式語句道:“拿張臨時通行證來。”

我擡頭,這才看到對面這個身穿制服的高大男人,他一身黑大衣,又和正統的軍裝不同,肩章是金色的,領口還別有十字花紋的領章,看起來應該是銀質的。最讓人在意的是,他的臉上還有一道明顯的疤痕,自左眉一直到左邊的嘴角,雖然繞開了眼睛,卻讓原本就並不友善的臉顯得更加猙獰。

我嚴詞拒絕道:“抱歉,請先出示身份證。”

男人不屑地:“沒帶,我是國安十八局的,上三號樓去找民政局的壹七七。”

“等下啊,我查一查。”我翻開機關裏所有公務員的名冊,一頁頁地找,“三號樓……民政局……啊,找到了,1208的壹七七是吧?”

“少啰唆,快拿來。”

“時光總是匆匆,在我們都還不懂得如何去愛的時代,千萬不要先互相傷害……”我看他臉色不對,立刻低下頭,“我給你撥個電話上去問問能不能放行。”這樣著,我拿起了電話,剛要撥下去,那人就扯過聽筒連著電話一塊兒連根拔起,然後狠狠砸向地上,摔了個支離破碎。

然後他指著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跟我:“子,給我看清楚了,我是國安十八局驅魔組的郁,把通行證給我拿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搖頭道:“一個破碎的電話,怎麽拯救一個破碎的你?而且這是規定……”

話還沒完,那個叫郁的刀疤男就抓著我的襯衫領口將我從座位上拉了起來:“看來你是不想活了!”

拳頭眼看著就要落下來,我急忙伸手去擋,接觸到他手臂的一瞬間,我“嗡”的一聲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這並不是普通的聲音,許多畫面自我的眼前稍縱即逝,我看見許多人,他們唱著歌,歌聲從我的這個耳朵傳到另外一個耳朵,我聽不真切,卻用力地想要聽得更清楚。

門外的警衛李提著警棍急匆匆地跑進來,嘴裏喊著:“幹、幹什麽?不準打人!”

我被猛地摔到了地上,感覺全身的骨架都像被拆了重裝一樣,疼得特別提神,意識才漸漸恢覆過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郁的情況並沒有比我好多少,他好像也很難受,一直用手摁住自己的太陽穴,然後露出了有些驚恐又有些詭異的表情。

“你……”他似乎要什麽,卻欲言又止。

李翻著嘴皮子罵他:“你什麽你,知道我們這裏是機關嗎?毆打公職人員你這是犯法的!”

“打的就是你們!”郁大放厥詞,神情卻在下一秒嚴肅起來,他沒有理會抓狂的李,只是背過身恭恭敬敬地了幾句“是”、“好的”、“我明白”。過了一會兒,他將耳麥脫下來,放在了李的耳邊,原本還憤怒不已的李表情也漸漸平靜下來。

“……是,我明白了……好的……好的……部長。”

李將耳麥還給了郁。

沒有人告訴我原因,也沒有人告訴我郁究竟是什麽人,總之他沒有被追究任何責任就被放行了。李把我扶起來,見我手腳上的傷,似乎覺得我有些可憐,嘆口氣跟我:“算你運氣背,反正無論什麽情況,倒黴的都是我們這種底層老百姓。”

我看著他,笑笑:“用一杯水的單純,面對一輩子的覆雜,如果無能為力,那就順其自然……”

結果就是,李撒開手任我直接摔地上了。

我唯一比較在意的,就是郁走的時候,又回過頭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讓我覺得心裏毛毛的。

畢竟文藝青年也是很自愛的。



那晚上,我睡得特別死。

夢裏我坐在巨大的星空之下,星辰在我的背後鬥轉星移,我聽見戰士們揮舞著戰錘,吼聲欲破蒼,成百上千的少女在教堂的彩繪玻璃下雙手合十,吟唱著神聖的歌謠。

醒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臉上潮濕一片,全是不知何時落下的眼淚。

我和阿寧每都要在qq上聊好幾個時,大部分時間是研究一句美麗的詞句搭配上什麽樣的特殊符號才能得到文藝高雅的裝飾效果,她就跟我,橫豎都是火星文,誰能比誰高貴呢?

太洋氣了,這話的。

她突然問我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上火星文的。

“五六年前吧。”我輕描淡寫道,“我寫的不是火星文,是寂寞。”

其實有些事我沒臉告訴她,那就是我有一個很韓劇的身世。

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據院長,我是五歲時被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好心人送來的,而那好心人原本是要去海邊自殺的,結果就看到了被沖到海邊奄奄一息的我,當他眼見我身上的皮都被泡爛了的慘樣子頓時就絕了自殺的念頭。

知道真相後的我自閉了十三時。

主要是我完全想不起來我為什麽會到海裏去,無論是我主動的還是被動的,你一對父母怎麽能殘忍到把一五歲的孩兒丟進海裏去,或者是放任一個五歲的孩兒自己跑海裏去,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我都覺得自己淒涼透了。

但是再淒涼我還是得吃飯,所以我的自閉癥自行痊愈了。

之後我就跟所有對自己身世抱有好奇心的孩兒一樣,間歇性地犯病,我曾經連著好幾個月每都去我被撿到的海邊實地勘察,還一心想去念一個跟海洋工程有關的專業,以便自己能得到更多關於大海洋流與海洋季風之間關系的數據,由此判斷自己是在何時何地以什麽角度從什麽方向掉進海裏的。

然後抱著滿腔熱血的我高考考砸了,而那時我也成年了,孤兒院自然也沒有義務繼續承擔我的學費,所以我成了機關一號門的門衛。

故事沒有然後了。

這個世界太過精彩,而我又很平凡,唯一不太平凡的身世似乎也沒有後續的情節。

而我也早已意識到自己的生活不是,我沒法改變世界,只能改變自己。

文藝青年就是我給自己選擇的一條路。

第二阿寧就來看我,還從袋子裏拿了一大罐液體狀的東西給我。

我晃了晃,看起來很是粘稠,就問:“這是什麽?”

她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蜂蜜,‘我們是蜜,甜到憂傷’裏的蜜,龍眼蜜。”

我感動壞了,跟她:“阿寧你真是太棒了!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她打斷我,反問道:“阿寧是誰?”

我這才想起來,我還沒有問過她的名字,我自己的存在感已經那麽薄弱了,再削弱別人的存在感不太好,於是我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欽原。”她翹著嘴角跟我,“欽佩的欽,原曉的原。”

我陶醉地看著她,讚嘆道:“聽起來不太像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嘛,不過這是個好名字,看淡世事滄桑,內心安然無恙……”

她又認真地皺起了眉頭:“誰告訴你我是女的?”

“……”我楞了好幾秒,用來修補運轉失敗的世界觀,然後絕望地看著她,哦不,他,可惡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他還是她,“我不相信!”

大得快要趕上動漫人物的眼睛,堪比刷子的睫毛,還有這精致的瓜子臉,加上細細柔柔的聲音……

迎接我的,是霸氣地一把將上衣扒開的欽原,果然,沒有任何懸念的,性別為男。

我捂住臉跑到墻角哭泣。

可惡,我還沒有來得及跟喜歡的妹子告白,劇情就神展開!

從堂到地獄,我路過了人間!

而且漂亮成這樣竟然是個男的,這不科學!

知道阿寧,不,欽原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孩子以後,我疏遠了他不少,畢竟我自認是一個性向正常、行為正直的文藝青年。

我把qq昵稱改成了“し☆ve|ゞ劇終ヽ”,簽名則換成“販仮復復桓勢蜖捯潦媴”,覺得自己的憂傷已經通過線傳達到了他那邊,心中還隱隱有些期待他能夠主動找我來修補我們已經有了裂縫的友誼。

結果欽原比我還耐得住寂寞,完全沒有理會我的意思。太冷酷太無情太絕情了!

我覺得自己很難從這巨大的打擊中緩過來了,每都過得渾渾噩噩,一到單位就急忙打開qq看看有沒有留言,聽到腳步也會急忙擡頭。

結果欽原一直都沒來。

我好像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候,一個人默默地等梨花開,偶爾和李聊上幾句,只可惜通常不超過三句他就會掐自己人中“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我不生氣”。

那一罐蜂蜜我一直擺在桌上,但始終提不起勇氣去喝。

我有些後悔自己太文藝了,出於矜持沒有主動去要欽原的手機號碼,而他也不再回我的留言,於是我和他徹底失去了聯系。

用那誰的話,就是我們已經變成了兩條無限延長的平行線,往後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我開始了漫長的等候,結果我沒有等來欽原,卻等來了刀疤郁。

我本來以為他又忘帶證件,見他遠遠過來我就已經準備好了臨時通行證,還特地閉著眼假寐。結果他居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嚇得反射性地睜開眼,這下沒有任何退路了。

郁用陰翳的眼神打量著我:“我調查過你,你的履歷有點古怪。”

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打從心底有些厭惡他,不願意搭理他,於是裝作沒聽見。

“你五歲才被送進市西兒童福利院,據被撿到的時候遍體鱗傷,在這之前的五年根本沒有你的任何資料,那你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

我很無奈,都沒力氣引用陸琪的好詞好句了:“你都了我那時候五歲,孩子又沒有記憶,我怎麽知道我之前怎麽活下來的,換成你,你知道自己五歲之前吃了什麽嗎?”

郁的臉色青青黃黃,露出了不忿的表情,怒道:“我不管你到底是什麽人,今無論如何你都要把銀錐交出來!”

我更無奈了:“銀錐是什麽?”

“不要裝傻。”郁恨恨地道,“銀錐是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四個錐子,是主教驅魔師的聖物。你這種普通人要了也沒用,快點交出來免得引來殺身之禍!”

“等等。”我聽得雲裏霧裏,“我是真的不知道銀錐是什麽,也從來沒有匿藏過,你有什麽證據它在我身上?”

“當然有證據。”郁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扯到他面前,“全世界所有的驅魔師一旦靠近,就會感應到銀錐的存在,我可以百分百肯定,銀錐就在你身上。對,就是這種感覺,聖潔到令人眩暈的聲音。”

郁的眼神如同毒蛇一樣黏膩,似乎下一秒就會張開嘴用尖利的牙齒咬破我的喉管,我奮力將手掙脫開來,然後一把把他推離:“神經病,不知道你在什麽。”

他一記速度奇快的膝踢,直接踢在我的胃上,尖利的疼痛令我不得不蹲下去,他就趁機將我的雙手反剪壓在桌上,另外一只手就去探我的西裝和褲子口袋,只摸出了一串鑰匙和一個空癟的錢包,還有一個已經摔得屏幕有裂痕的破手機。他似乎很吃驚,難以置信地道:“怎麽可能沒有,你到底把銀錐藏在了哪裏?”

我無語:“都了我根本沒有什麽銀錐。”

他惡狠狠地道:“不可能,它一定還在你身上,你是不是藏在了襪子裏?”

一聽他還要脫我鞋子,我就覺得一陣惡寒,於是猛地一擡頭將他撞開,還想再補上一腳的,結果被輕易地抓住。

郁抓著我的腳一扭,我就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打哼哼,他就冷哼兩聲:“你這麽差的身體素質,到底是怎麽當上這裏的門衛的?要是真有窮兇極惡的歹徒襲擊,機關裏的頭頭們絕對活不過半時。”

泥人都有三分土氣,見這人兩次我就挨了兩頓揍,自然不會有任何好臉色給他看:“我稱不稱職關你什麽事啊!”

郁不依不饒道:“如果你現在交出銀錐,我還可以幫你申請到嘉獎,從此以後全世界的驅魔師都將奉你為上賓。”

我只用最近摘抄的一句話回應他。

“人生沒有如果,只有後果和結果。”

窗外站得筆筆直的、一直時不時往我們這裏擔憂地瞟上一眼、但卻怎麽都沒有膽子進來的李毫不猶豫地扭過了頭去。

郁始終用陰翳的眼神打量著我,最後他一聳肩,冷笑一聲:“等著吧,你很快就會後悔你這個決定,因為不光是驅魔師,還有更多你未知的家夥們對銀錐趨之若鶩,它們可比我粗暴多了,很快你就會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那夜晚,我又做了奇怪的夢,我夢見自己站在高高的哨崗上,順著斷裂的戰旗看去,滿目蒼夷,血流成河。

我聽見少女的哭泣,飄飄蕩蕩,自遙遠的東方傳來。我一直向後退,後退,然後腳踩到了樹枝,一個後仰就從哨崗上摔了下去,一直落下去,卻始終沒有著地。

醒來的時候,我聽見了qq的響聲。

我打開一看,竟然是欽原,他留言道:“明來看你。”

我樂得蹦起來,回道:“眞の庅眞の庅?”

他就沒有再理我了。

然後我仔細地回想了一下,覺得自己果然還是不夠矜持,默默地嫌棄了自己好久。



彼時已經臨近聖誕,每一個機關公務員都裹上了厚厚的冬衣,這個城市的濕度太高了,他們的臉都被凍得紅紅的,行色匆匆。

我只是一個的門衛,自然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忙碌些什麽,我只知道今年領導破荒地在門口放了一株聖誕樹,下面擺滿了紅彤彤的聖誕花,張燈結彩,頂上還插著一個閃閃發光的五角星。

我憂傷地跟今已經行了三百一十八個軍禮的李:“你走的那,我決定不掉淚,迎著風撐著眼簾用力不眨眼……”

他轉過頭來,用絕望的表情跟我:“你給我閉嘴!”

我哭喪著臉跟他哭訴:“欽原騙我……他又沒來!”

李咆哮道:“那你煩我又有什麽用?!”

我還在傷心,忽然就聽到有人在我耳邊笑著:“誰騙你,我這不是來了嗎?”

轉過身去,就見欽原竟然真的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好鼻子好眼睛的。似乎是怕我再搞錯他的性別,他特意穿上了黑色的風衣,還把之前到肩的頭發給剪斷了,讓我最後一點點兒的幻想也沒有了。

我極力地掩飾著自己的失望,用最後一點點力氣跟他:“你若安好……”

“……就是晴。”他翻了個白眼,但還是接著我的話了下去。

蒼啊,我果然還是需要欽原的。

我見他手裏還提了一個袋子,就有種不祥的預感,結果他果然從裏面拿出一大罐的玻璃瓶擺在了我面前,笑道:“這次是金銀花蜜,清火的,對身體好。”

“上一罐都沒喝完呢,又給我帶了啊,呵呵呵。”我眨著眼睛對他笑,“這麽客氣做什麽,每次都帶禮物來,你來找我玩就好了嘛。”

欽原又靠近了些,笑著跟我:“你多喝一些,我幫你泡茶喝吧。”

我擺擺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他鄭重地看著我,似笑非笑地道:“你一定要記得喝。”

“……好。”

我有些心虛,不敢擡頭看他。

其實上一罐蜂蜜我一滴都沒碰過。



前言裏已經提過了,我這裏經常會有些奇怪的人來要求我放行,但是最近來的頻率也太高了些。

不光有自稱吸血鬼的姑娘,還有攜帶許多奇形怪狀的工具自稱是會做諸多“盤古神器”的神匠,連我都覺得我們機關樓實在是妖氣沖。

三後,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兒過來,他就更奇怪了,笑意盈盈地走進門衛室,也不什麽話、要到哪裏去、要見什麽人,直接就和我攀談了起來:“夥子,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不太明白他這樣問的原因,又問了他一遍:“你要找誰?”

他:“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我更迷茫了:“我不認識你,你到底是來找誰的?”

那老頭兒突然一個踉蹌,站立不穩,我反射性地去扶,他就反手一把抓住我,忽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顫顫巍巍地跟我:“你能帶我去一下洗手間嗎?”

“這……”我搖頭道,“還是算了。”

話音剛落,那個老頭兒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掏出了一把東西,抵住了我的腹部,我低頭一看,只看見黑漆漆的槍管,當時腿就軟了下來。

真的假的啊……

我到底活在哪一個國度啊,我怎麽記得我們國家是有槍械管制條例的啊?

但我不敢用命去試探這槍的真假,所以姑且相信這是真的。

老頭兒命令我把手交握在胸前,然後他裝作站不住了,整個人往我的方向傾斜過來,用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道:“把銀錐……交出來……”

銀錐、銀錐,怎麽又是銀錐?我真的不知道銀錐在哪裏啊?為什麽人人都來問我?

我一路被老頭兒命令著走出去,李瞥了我一眼,:“幹嗎,想溜號啊?當心我去打報告啊!”

我誠懇地跟他:“我去隔壁書店買時尚雜志。”

“哦。”李沒有任何意外地把頭扭過去了。

我急得快要七竅生煙,我這麽一個文藝青年怎麽可能買時尚雜志啊?李你難道沒有覺得有哪怕一點點兒的不對勁嗎?

即使發出了求救信號也沒有人理會,這真是太讓人絕望了,李果然不是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果然只有欽原,但是他也不可能來救我。

想到這裏,我覺得心都快碎了。

我被槍頂著一直走到隔壁再隔壁街的一間倉庫裏,一路上老頭兒忽然容光煥發,健步如飛,我花了好大力氣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我估算了下時間,似乎只過去了十分鐘,距離李發現我還沒回去然後向上級報告最起碼還得過個一時,那時候估計我已經沒有性命再次對他出憂傷的句子了,希望那時候他還能記得有我這樣一個人……

老頭兒拿著槍抵著我的頭,逼我跪在地上,雙手交叉放在腦門上,然後用繩子把我捆得死死的,這種姿勢其實很羞恥的,我臉都紅了。

從另外一個鐵門裏又鉆進來不少同樣戴著灰帽子的人來,他們用同樣深惡痛絕的表情看著我。

“銀錐一定在他身上……”

“找出來……毀掉……”

“殺掉他……”

我斷斷續續地聽到這些字眼,心頭滿是悲愴。

不知道為什麽,我心頭突然湧起了一句話:“歲月就像一條河,左岸是無法忘卻的回憶,右岸是值得把握的青春年華,中間飛快流淌的,是年輕隱隱的傷感。世間有許多美好的東西,但真正屬於自己的卻並不多……”

我被狠狠踹倒在了地上,老頭兒將槍管指在了我的太陽穴上,扣動了扳機。

我不敢看,只能閉上了眼睛。

歌聲。

是歌聲,似乎越來越近了。

那是少女們用稚嫩甜美的嗓音吟唱的聖樂,戰爭與和平、歡樂與淚水、愛戀與嗔恨,字眼一個又一個地埋進我的意識裏。

三位一體、原罪、救贖、忍耐、苦難……

我的主已得勝利。他的國度已經來臨。

已經來臨!



再次恢覆意識的時候,我竟然還沒死。

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只知道自己躺在地上,之前的那些灰帽人都已經遠離我,而且數量已經減少了許多。

稍微花了幾秒鐘我才發現身後有幾個驅魔師,為首的一個就是郁,他從腰帶上解下一瓶十字模樣的水晶瓶,然後向著那群灰帽人擲去。

瓶子碎裂開來,裏面的液體四處飛濺,液體一旦碰觸到那些灰帽人就開始冒出白色的霧氣,而且發出一種類似於腐蝕一樣的聲音,那些灰帽人的慘叫此起彼伏。

我嚇壞了,因為有不少液體都澆到了我的身上,我很緊張,生怕也被這水給腐蝕了,急忙用衣服去擦。

郁嗤笑一聲:“不會傷到你的,這是聖水。”

我聞了聞,果然是水的味道,指著那些已經倒在地上的灰帽人問道:“那他們……?”

郁隨手抓起一個矮一些的灰帽人:“它們是妖怪,貍力,一種低級的妖怪,喜歡群起而攻之。”那灰帽人伸出脖子,似乎是想要咬他一口,郁一松手,又補充了一句,“牙齒很利,就算在人形實體狀態下也可以咬碎石頭。”

我低下頭,看見身上那些聖水完全沒有要揮發或者幹掉的趨勢,它們不斷地滲進去,似乎要完全進入到我的身體裏。我開始有一些灼痛感,這種感覺非常可怕,無論我怎麽甩,都沒有辦法甩幹。

我覺得恐慌,莫非我也是妖怪?

“之前我就過了,”郁蹲下來,坐到我面前,“乖乖把銀錐交出來,不然你只會引來殺身之禍。未來的你,還會遇到越來越多想要取你性命的妖怪,因為銀錐遇上聖水,會越來越誘人,你懂我的意思嗎?現在的你在妖怪眼裏,就像是一塊柔軟而帶著香氣的芝士蛋糕,香濃可口……”他這樣著,將一整瓶的聖水從我的腦門上澆了下來。

我感覺到了強烈的刺痛,仿佛無數的針一起刺在皮膚上一樣,雖然不是劇痛,卻讓人無法忍耐。

“啊……”我慘叫起來,用全部力氣站起身,拔腿就跑。我不知道該跑到哪裏去,但我知道我必須離開這裏。



我不敢再回到機關了,破荒地打車回家,將所有的衣物毯子和一些生活起居用品胡亂塞進一個大包裏,然後把本來就不多的積蓄全部塞到口袋裏,連門都來不及鎖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我看到自己身上的皮膚像是被泡久了一樣,漸漸地泛起了白色,開始出現奇怪的褶皺,這讓我的恐慌達到了頂峰。

我沒有目的性,準備坐車到火車站然後離開這個地方,無論哪裏都好。

在車上的時候,我上了qq,給欽原留了言,我:“我要離開這裏了,一個時後就會到火車站。時間會慢慢沈澱,有些人會在你心底慢慢模糊。學會珍惜,你的幸福需要自己的成全。”

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看到這條留言,但我一直拿著手機不肯放下,這個時候我才覺得自己真的矯情得一塌糊塗。

結果等我下了車,從黃牛那裏買了一張票,就看見遠處有個特熟悉的身影。

那人跟我招招手,又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我奔過去,結果他劈頭蓋臉就:“怎麽那麽慢,不是好一個時嗎?”

“時光,總是用它特有的姿態流逝著……”

他翻了個白眼:“人話。”

我不好意思跟他是車慢了。

欽原從我手裏拿過那張火車票,看都不看就撕成了兩半,然後將他手裏的兩張火車票塞進了我手裏:“去羅布泊吧。”

羅布泊啊!文藝的羅布泊啊!

真不愧是欽原。

羅布泊,被稱為生命的禁地,相傳那裏沿途見不到一根草木、一個人影,甚至看不見一只飛鳥,因為當地土壤裏極高的含鹽量讓這裏寸草不生。

我們在火車上進行了周密的計劃,先轉火車到敦煌,然後再去玉門關,再去三壟沙魔鬼城之後輾轉去上十個地方,最後才到羅布泊湖心。

我查了資料,感覺還是比較危險的,問道:“我們這樣的裝備肯定不行吧,至少得要沖鋒衣和帳篷之類的你是不是,等下來火車我去順便買些壓縮餅幹,然後再問問有沒有可以一起跟的車……”

欽原笑笑:“別,人多了就不好玩了。”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也是。”

火車到蘭州中轉,一共開了三才到敦煌。我和欽原睡上下鋪,我上他下,半夜的時候我好幾次轉身看著下鋪的他,每次都會對上他黑漆漆的眼睛。

我第三次往下瞟的時候,他忽然從喉嚨裏發出了一聲輕笑,然後抓著梯子爬上來了幾步,然後拉著桿子問我:“怎麽不睡?”

我:“我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就睡不著了。”

他問我:“出來就會睡得著嗎?”

我我不知道。

我曾經也有過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好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我們無論是性格愛好還是三觀都特別相似,就連喜歡的女孩兒也是同一個。

欽原:“那真糟糕。”

“對,很糟糕。”我平穩了下氣息,繼續道,“我們好了誰都不追那個女孩兒,結果他卻背著我偷偷去追。”

“後來呢?”

“後來我覺得看見他們就惡心,就再沒去上課了,最後高考也考砸了。”

欽原嘆口氣:“何苦呢,這樣做對你沒有任何的好處。你沒有報覆嗎?”

我看著欽原:“我是個非常極端的人,非常極端,寧缺毋濫的那種人。如果再遇上一次的話,我想我一定會報覆的。”

他真摯地告訴我:“我能理解。”

我一直想問欽原一個問題,卻總是不知道該怎麽。我不知道如果當時我問了,結局是否會不同。

或許也不會吧。

到達敦煌後,我一下地就覺得自己快化成一攤水了。自我失蹤了半之後,我的手機就被打爆了,李和領導輪番地轟炸我,後來我索性就把手機關機了,扔進包底當裝飾。

我跟欽原我特想去看敦煌的飛,因為我學五年級的課本上是這麽描寫飛的,壁畫上的飛,有的臂挎花籃,采摘鮮花;有的懷抱琵琶,輕撥銀弦:有的倒懸身子,自而降;有的彩帶飄拂,漫遨游;有的舒展雙臂,翩翩起舞。我現代屌絲好想去親眼目睹一下幾千年前的女神的風姿。

欽原很同情我,:“你平時的感情語錄都看到哪裏去了,要相信自己,總會遇上最好的那個人的。”

我我外形不給力,他就陪我去挑了些衣服,又帶我去剪了下頭發,全部收拾妥當以後讓我照鏡子,還:“雖然到不了美少年的那一步,但是距離正常人已經不遠了。”但我並沒有換上他幫我選的衣服,因為我身上所有接觸到聖水的地方一直在蛻皮,顯得非常可怕,所以我從出門那起就一直穿著可以把自己全部裹住的高領衣服和長褲。

我也沒有去看飛,如果生活太完滿,我會更加害怕。

即使郁沒有跟來,他所帶來的陰影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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