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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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不是錯覺，花田結衣沒太糾結。
要找的人先離開，她也不著急。反正筱原真由的位置就在她前面，壓根不愁明天上學時堵不到人。所以對著站在校門口等她、看到她張口就問的綠川綾，花田結衣很誠實：“她走了。”
綠川綾詫異了一秒：“她承認是她做的？”
“沒有。”花田結衣道，“我沒來得及問。”
綠川綾那一刻的表情，像是要跳起來暴打花田結衣。
“不過我發現了件事！”花田結衣趕緊將她剛才看到的事全盤托出，最後道，“我總覺得那群女生，特別是那個看起來像大姐大的，比筱原真由高了不只一個等級。”
“幕後黑手嗎？”綠川綾下意識問。
“不能確定。”花田結衣搖頭，“但是筱原真由似乎有點怕她，因為那個女主跟我對視了一眼之後，就看向了筱原桑。我註意到她看過去後，筱原桑的腳步加快了一點而且垂了垂頭。”
“筱原真由在避開那女生的視線？”綠川綾若有所思。
“對！”花田結衣立刻道，“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
“而且你不知道你的觀察有沒有經過大腦的後期加工。”綠川綾微微皺眉，“明天去到學校後你認不認得出對方，指出來給我，我看看我認不認識。”
花田結衣驚訝：“你記得了對方的臉？”
“……我只是輕微臉盲。再加上大家都穿校服，如果那個女的惹過我，我怎麽可能會不記得。”綠川綾一臉看傻子的眼神，“我很小氣的，朋友。”
翻譯過來就是——
我很記仇的，朋友。
花田結衣聽出了這層意思，第一反應是瞪眼：“你被欺負了？！”言下之意就是為什麽都沒有跟我說？
“我能自己解決的事情就不需要跟你說啦。”綠川綾無所謂道，“更何況你能幫我幹嘛？你這不會罵人的家夥，中午還對陷害自己的人同情心泛濫。我當時沒直接在幸村精市他們面前說你，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花田結衣重點一歪：“我不會罵人，但我會打人啊。”
“是啊。”綠川綾飛快接，“一腳一個是嗎。”
花田結衣覺得綠川綾的語氣怪怪的，但是她沒來得及對此反駁，說完這句話的綠川綾又直接開啟了下一個話題：“你家門口那輛車是你表哥的？”
花田結衣一看，點頭：“是。”
“走走走我們看看你表哥！”綠川綾立刻來了興趣。
花田結衣哭笑不得：“我覺得他應該沒來，來的應該是草壁先生。”她這麽說，帶著綠川綾饒了個圈站在家門口。綠川綾問道：“草壁先生又是誰？”
“表哥的朋友。”花田結衣用鑰匙打開屋門。
“打擾了！”
“我回來了~”
於是當花田結衣和綠川綾換完鞋走過門關，就看到一個被五花大綁、下半張臉都被裹住的花田俊彥，以及撩開廚房簾子、從廚房裏走出的一名穿著花圍裙的高大飛機頭男子，草壁哲矢。
雙方齊齊一頓。
草壁率先反應過來：“你回來了，大小姐。”
“草壁先生。”花田結衣下意識應道，還是一臉懵的樣子。
雖然她昨晚睡前的確打電話跟表哥說明需要有個人看著花田俊彥，並且這個人還得出能打架入能進廚房，但這個“看著”的方式是不是太直接了點……
“哦！”花田結衣突然回過神來，側了側身，“這是我閨蜜，綠川綾。”
“綠川小姐你好，我是草壁哲矢。”飛機頭男人非常禮貌，對著同樣一臉懵的綠川綾微微鞠躬，禮數真的是周到得不得了。綠川綾回過神來後，她已經回完禮了。
看著對花田結衣說“晚飯還有一會兒，大小姐和綠川小姐可以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便轉身進廚房的草壁哲矢，綠川綾蹭到花田結衣旁邊：“你不是說他是你表哥的朋友嗎？！”
“是啊！”花田結衣點頭，“大概還是管家？”
綠川綾把她到嘴的一句“那他為什麽喊你大小姐”吞了回去。
花田結衣將花田俊彥放開了。
草壁哲矢用來綁花田俊彥的繩子松緊適當，當花田結衣拆它下來的時候並沒有在花田俊彥的手腕上看到什麽痕跡。只不過這顯然觸犯了花田俊彥的神經，即使被放了，他依舊一言不發坐在沙發上。
“我堂哥，花田俊彥。”花田結衣介紹，“堂哥，這是綠川綾，我小時候的好朋友。”
花田俊彥看向綠川綾，點點頭：“你好。”
綠川綾也點頭：“你好。”
她的視線在這對兄妹身上繞了一圈，最後看向望著她表情無奈的花田結衣。
綠川綾在花田結衣家待得不久，婉拒了花田結衣讓她留下吃飯的提議。
不過臨走前，她悄聲問花田結衣：“你剛才說的打人……”
“一腳一個也要看對象的。”花田結衣總算抓緊機會澄清誤會，“如果是那種體型比我大兩倍的，我要兩腳才能搞定對方。一腳踢膝蓋，一腳踢腦門。”
綠川綾：“朋友，請問如果我請你做保鏢……”
“免費！”花田結衣喜滋滋。
綠川綾寵愛臉：“很上道啊孩子。”
她默契地沒有提花田俊彥之前被五花大綁的事。
綠川綾走後，花田結衣轉身本想回屋，結果剛轉了個身，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花田俊彥。她停下腳步，默默與他對視。
花田結衣很清楚為什麽花田俊彥會被綁。
——他還是想走。
“這就是你考慮了一個晚上的結果？”花田結衣問。
花田俊彥忍不住垂眸，避開她的視線：“我還是沒辦法跨過我心裏那關。”他閉了閉眼，“結衣，我不想對你說太過分的話，所以讓我走吧。只要我走了，你只要搬出沢田綱吉的身份，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事到如今，花田俊彥已經不是因為那男人在拒絕了。
想到雲雀恭彌對他提的要求，花田俊彥忍不住一陣心悸——雖然他不覺得花田結衣會將這件事遷怒於他，但即使她不遷怒，他也做不到無動於衷。
因為他……
他也有罪。
這樣的他，沒有資格接受花田結衣毫無保留的善意。
——他沒有揭發那個男人的罪孽，於是這份罪孽就沿襲到他身上，將他壓得一輩子都無法擡頭。
花田結衣定定地看著花田俊彥。
花田俊彥卻垂眸不願看她。
“你確定嗎？”花田結衣越是看他，就越是覺得內心沈重，“你知道一旦你踏出這個門，接下去等待你的就會是永無止境的逃跑和隨之而至的噩夢。你知道你被抓住之後，會被怎麽對待嗎？”
花田俊彥瞳孔一震，臉色一白。
“你長得好看，可能會被安排去拍攝某些片子；又或者會被抓去進行某種服務型工作。”花田結衣毫不避諱，即使她看到了花田俊彥猛地握緊拳頭，“你也能接受嗎？”
花田俊彥想說自己可以，但只是嘴唇挪動了兩下。
心中的天平仍在搖擺不定，男人的臉色蒼白一片。
“讓我走吧。”他痛苦地閉上眼。
他沒有看到花田結衣瞬間泛紅的眼睛。
她很想問那她之前的那些都算什麽，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
沒想到因為不想對方心裏難受，將時間和選擇餘地都全數給了對方，最後還是換來對方的一句想走。
她不懂，真的不懂。
那個男人到底哪裏好，值得花田俊彥去如此維護。
這根本就是一場鬧劇……
一場鬧劇！
“那你走吧。”疲憊至極，花田結衣垂眸道。
花田俊彥邁開腳步，在走到花田結衣身邊的時候，花田結衣突然又道：“等一下。”
她說完就沖進房間。
花田俊彥腳步頓住，只有一瞬時間，當他意識到這是個絕佳離開的機會時，草壁哲矢的聲音傳了過來：“花田先生，我家大小姐請你等一下。”
踏出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大概一分鐘後，花田結衣又沖出來。
她的臉色不好，但也不算很差。將手裏的一個錢包強行塞到花田俊彥手裏，她垂著眼不看他：“裏面有十萬日元，都是我這幾年存下來的壓歲錢，夠你短期使用。我電話不會換，雖然知道你可能踏出這裏後再也不會給我打電話，但還是希望你能背下來——”
她頓了頓：“雖然我對你的決定很生氣，可再怎麽說你也是我堂哥。”
花田結衣飛快掃了他一眼：“最後一次。我主動幫你的最後一次。”
錢包就像個燙手山芋，燙得花田俊彥眼眶濕潤。
他自然明白花田結衣的意思，只要他踏出這個門後，再在路上遇到她，他們都將成為陌路人。無論以後他可能會因為什麽而加入到沢田綱吉的陣營，或者被沢田綱吉當做朋友……
他都不再是她的堂哥。
……這是好事。
花田俊彥深吸一口氣，對著花田結衣鄭重地鞠了一躬。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還沒直起身來的時候，他放在褲兜裏的手機突然就響了起來。
“叮鈴鈴——”
花田俊彥都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回事，只見花田結衣突然一個健步沖上來，彎腰伸手在他外褲的褲兜下面指尖一挑，手機便直接從褲兜飛了出來，被花田結衣一把接住。
“！”花田俊彥總算反應過來要搶的時候，花田結衣已經轉身與他拉開了好幾步距離。
“結衣！”花田俊彥聲音都變了，“給我！”
花田結衣陰沈著臉，側眼看了看來電顯示——爸。
花田結衣將手機遞給身後的草壁哲矢，後者一拿到手機就奔去茶幾拿出一個工具箱，從裏面扯出幾條線，快速接上電話。
在他做這些的時候，花田結衣看著花田俊彥道：“我無法改變你的想法，但同時你也無法說服我。”
“所以就算被你罵被你恨，我也要這麽做。”
電話被接起，那男人聲音響起那一刻，花田結衣沖了上去，一拳砸到花田俊彥肚子上並擡手一捂，硬生生將他想要喊出來的聲音給摁回去。
“餵，俊彥啊！”
草壁哲矢壓低聲音：“你現在在哪裏！”
花田俊彥被壓制住，驚愕地聽著草壁哲矢在扮演他。
這個男人輕而易舉讓那個男人相信了他的身份，明明兩人聲線完全不一樣，對方卻好像完全沒聽出來。只是男人的警惕性很高，面對草壁哲矢對位置的再三追問，始終沒有松口。
花田俊彥聽了一會兒就想掙紮。
但花田結衣的著力點掐得很好，感覺她只是稍稍一個用力，花田俊彥就直接軟倒在地面上。
少女的聲音躥入他的耳朵：“聽。”
於是花田俊彥聽到草壁哲矢問了句：“你難道要我藏起來一輩子嗎？”
花田俊彥下意識屏住呼吸。
“那你也可以幫我還的嘛~”男人語帶諂媚的聲音帶著令人震驚的惡意從手機那頭傳出，“我又沒讓你藏一輩子，對吧。而且父債子償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反正我就跟你說，你爸我是沒辦法還也沒能力還的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幫我也行，就躲一輩子吧。
草壁哲矢看向花田結衣。
花田結衣沒有說話，而是垂頭看花田俊彥。
只見他安安靜靜趴在地上，雙眼無神不知道在想什麽。花田結衣慢慢放開鉗制著他的雙手，花田俊彥沒有喊叫，也沒有任何想要翻身站起的動作和表現。
他就趴在那兒，渾身力氣被全部抽光一般。
花田結衣有些不忍。
雖然她猜到那個男人肯定不會自己還，但她沒想到對方會無恥到，對自己本應有著大好前途的孩子說這種話。花田結衣抿了抿唇，對草壁哲矢做了個讓他掛電話的手勢。
掛斷電話，隔絕聲音。
花田結衣在花田俊彥旁邊蹲下。
“這樣你都還要保護他嗎？”花田結衣問道。
花田俊彥眨了下眼，慢慢看向她——
誠然，剛開始他的確不想出賣那個男人，畢竟男人對他無情，他不能對對方無義。但這種想法，在花田結衣的家因為他被破壞之後，就消失得幹幹凈凈。在看到雲雀恭彌等人前，花田俊彥甚至已經想好，等他回來收拾好東西，就開始聯系那個男人。
一個電話不接，可以打兩個。
兩個不接，就打第三個。
總之就是打到對方接電話為止。
可花田俊彥沒有想到……
雲雀恭彌會要求他，將車禍的真相親口告訴花田結衣。
於是花田俊彥退縮了。
他害怕。
但他不是害怕花田結衣的眼淚和憎恨，他害怕的是知道真相後的花田結衣的寬恕。
花田俊彥一直知道，自己這個堂妹有著世界上最美好的品質——善良，理性又大度，堅信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好人好事。所以他才能在時隔六年後的今天，再度從她臉上看到他當初想要守護、卻因無能而無法守護的澄澈。
這是她從小帶出來，從原生家庭裏繼承的品質。
而她明知道救下他後會惹來很多麻煩……
花田結衣還是這麽做了。
做得如此果斷，如此毫不猶豫。
每當想起，花田俊彥的心臟都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攢緊，疼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這樣你都還要保護他嗎！”花田結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他聽得出來，花田結衣的情緒在似乎爆發了一瞬又猛地收回。一滴銀白的線條從他眼前越過，打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的同時，也擊在花田俊彥的心上。
傻女孩。
花田俊彥垂頭，慢慢撐起身體。
我不是在保護他啊。
他的淚水漸漸盈滿眼眶，牙關咬緊。
是我這個人根本不值得被你這麽對待。
啪的一聲，他的淚水直接從眼眶墜落，敲在地面上，也敲在心上。那瞬間，一股強烈到讓他無法控制的悔恨感撲了上來，從未如此強烈，強烈到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我……”
我爸是殺死你爸媽的兇手。
連串的淚水砸到地面上，他的視線完全模糊。
說啊！
花田俊彥！
男人用力握緊拳頭，用力砸了下地面。咚的一聲，再咚的一聲，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用著自己最堅硬也最脆弱的手骨一下一下砸著地面。
說啊！
你爸爸就是害死結衣父母的兇手！
男人慢慢彎下腰，額頭抵著地面，雙肩顫抖得厲害，嘴巴大張，卻始終沒有任何他希望聽到的聲音從嘴裏跳出來。
說啊。
你快點說啊……
“平靜下來。”
就在他呼吸艱難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時，一個冷靜非常的聲音穿透一切，刺進了他的大腦。
“慢慢直起身來，我幫你。”
一個散發著馨香的溫熱身體靠過來，花田俊彥能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正按在他手臂內側使力，將他慢慢從地上帶起。
“跟著我的聲音走。”
視線開拓的一瞬間，花田結衣冷靜理智的表情映入他的眼簾。她的上下唇輕柔相觸，口吐讓他下意識跟著做的指令：“張開嘴，深吸，呼氣，再深吸，呼氣。”
來回幾次，花田俊彥長舒一口氣：“結衣。”
花田結衣停下，看著他。
花田俊彥張了張嘴，用力地看著她：“我爸爸，就是殺死你全家的兇手。”
那一刻，殘存在花田俊彥胸口的窒息感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上來的輕松。然而這股輕松，在觸及少女呆楞的表情時，又霎時煙消雲散。
一種難堪的情緒湧上來，致使他避開她的視線。
開了頭，後面的話仿佛就好說了。
“那個時候我已經初二……”
花田俊彥將他之前跟沢田綱吉等人講過的事情，又對著花田結衣覆述了一遍。整個過程，花田結衣非常安靜，靜到仿佛她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如果不是她是實體，花田俊彥甚至覺得自己對面沒人。
說完後，他感覺整個家都空蕩蕩的。
這裏安靜得令人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花田結衣才開口。
“草壁先生。”
她的聲音依舊是好聽的，但語氣卻冷得讓花田俊彥渾身一顫。
他看著少女撐著膝蓋慢悠悠站起，看著她居高臨下的、面若寒霜的臉，以及那看不出情緒的雙眸，輕喃道：“結衣……”
“將他看牢，這兩天不準他離開自己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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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川綾詫異了一秒：“她承認是她做的？”
“沒有。”花田結衣道，“我沒來得及問。”
綠川綾那一刻的表情，像是要跳起來暴打花田結衣。
“不過我發現了件事！”花田結衣趕緊將她剛才看到的事全盤托出，最後道，“我總覺得那群女生，特別是那個看起來像大姐大的，比筱原真由高了不只一個等級。”
“幕後黑手嗎？”綠川綾下意識問。
“不能確定。”花田結衣搖頭，“但是筱原真由似乎有點怕她，因為那個女主跟我對視了一眼之後，就看向了筱原桑。我註意到她看過去後，筱原桑的腳步加快了一點而且垂了垂頭。”
“筱原真由在避開那女生的視線？”綠川綾若有所思。
“對！”花田結衣立刻道，“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
“而且你不知道你的觀察有沒有經過大腦的後期加工。”綠川綾微微皺眉，“明天去到學校後你認不認得出對方，指出來給我，我看看我認不認識。”
花田結衣驚訝：“你記得了對方的臉？”
“……我只是輕微臉盲。再加上大家都穿校服，如果那個女的惹過我，我怎麽可能會不記得。”綠川綾一臉看傻子的眼神，“我很小氣的，朋友。”
翻譯過來就是——
我很記仇的，朋友。
花田結衣聽出了這層意思，第一反應是瞪眼：“你被欺負了？！”言下之意就是為什麽都沒有跟我說？
“我能自己解決的事情就不需要跟你說啦。”綠川綾無所謂道，“更何況你能幫我幹嘛？你這不會罵人的家夥，中午還對陷害自己的人同情心泛濫。我當時沒直接在幸村精市他們面前說你，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花田結衣重點一歪：“我不會罵人，但我會打人啊。”
“是啊。”綠川綾飛快接，“一腳一個是嗎。”
花田結衣覺得綠川綾的語氣怪怪的，但是她沒來得及對此反駁，說完這句話的綠川綾又直接開啟了下一個話題：“你家門口那輛車是你表哥的？”
花田結衣一看，點頭：“是。”
“走走走我們看看你表哥！”綠川綾立刻來了興趣。
花田結衣哭笑不得：“我覺得他應該沒來，來的應該是草壁先生。”她這麽說，帶著綠川綾饒了個圈站在家門口。綠川綾問道：“草壁先生又是誰？”
“表哥的朋友。”花田結衣用鑰匙打開屋門。
“打擾了！”
“我回來了~”
於是當花田結衣和綠川綾換完鞋走過門關，就看到一個被五花大綁、下半張臉都被裹住的花田俊彥，以及撩開廚房簾子、從廚房裏走出的一名穿著花圍裙的高大飛機頭男子，草壁哲矢。
雙方齊齊一頓。
草壁率先反應過來：“你回來了，大小姐。”
“草壁先生。”花田結衣下意識應道，還是一臉懵的樣子。
雖然她昨晚睡前的確打電話跟表哥說明需要有個人看著花田俊彥，並且這個人還得出能打架入能進廚房，但這個“看著”的方式是不是太直接了點……
“哦！”花田結衣突然回過神來，側了側身，“這是我閨蜜，綠川綾。”
“綠川小姐你好，我是草壁哲矢。”飛機頭男人非常禮貌，對著同樣一臉懵的綠川綾微微鞠躬，禮數真的是周到得不得了。綠川綾回過神來後，她已經回完禮了。
看著對花田結衣說“晚飯還有一會兒，大小姐和綠川小姐可以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便轉身進廚房的草壁哲矢，綠川綾蹭到花田結衣旁邊：“你不是說他是你表哥的朋友嗎？！”
“是啊！”花田結衣點頭，“大概還是管家？”
綠川綾把她到嘴的一句“那他為什麽喊你大小姐”吞了回去。
花田結衣將花田俊彥放開了。
草壁哲矢用來綁花田俊彥的繩子松緊適當，當花田結衣拆它下來的時候並沒有在花田俊彥的手腕上看到什麽痕跡。只不過這顯然觸犯了花田俊彥的神經，即使被放了，他依舊一言不發坐在沙發上。
“我堂哥，花田俊彥。”花田結衣介紹，“堂哥，這是綠川綾，我小時候的好朋友。”
花田俊彥看向綠川綾，點點頭：“你好。”
綠川綾也點頭：“你好。”
她的視線在這對兄妹身上繞了一圈，最後看向望著她表情無奈的花田結衣。
綠川綾在花田結衣家待得不久，婉拒了花田結衣讓她留下吃飯的提議。
不過臨走前，她悄聲問花田結衣：“你剛才說的打人……”
“一腳一個也要看對象的。”花田結衣總算抓緊機會澄清誤會，“如果是那種體型比我大兩倍的，我要兩腳才能搞定對方。一腳踢膝蓋，一腳踢腦門。”
綠川綾：“朋友，請問如果我請你做保鏢……”
“免費！”花田結衣喜滋滋。
綠川綾寵愛臉：“很上道啊孩子。”
她默契地沒有提花田俊彥之前被五花大綁的事。
綠川綾走後，花田結衣轉身本想回屋，結果剛轉了個身，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花田俊彥。她停下腳步，默默與他對視。
花田結衣很清楚為什麽花田俊彥會被綁。
——他還是想走。
“這就是你考慮了一個晚上的結果？”花田結衣問。
花田俊彥忍不住垂眸，避開她的視線：“我還是沒辦法跨過我心裏那關。”他閉了閉眼，“結衣，我不想對你說太過分的話，所以讓我走吧。只要我走了，你只要搬出沢田綱吉的身份，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事到如今，花田俊彥已經不是因為那男人在拒絕了。
想到雲雀恭彌對他提的要求，花田俊彥忍不住一陣心悸——雖然他不覺得花田結衣會將這件事遷怒於他，但即使她不遷怒，他也做不到無動於衷。
因為他……
他也有罪。
這樣的他，沒有資格接受花田結衣毫無保留的善意。
——他沒有揭發那個男人的罪孽，於是這份罪孽就沿襲到他身上，將他壓得一輩子都無法擡頭。
花田結衣定定地看著花田俊彥。
花田俊彥卻垂眸不願看她。
“你確定嗎？”花田結衣越是看他，就越是覺得內心沈重，“你知道一旦你踏出這個門，接下去等待你的就會是永無止境的逃跑和隨之而至的噩夢。你知道你被抓住之後，會被怎麽對待嗎？”
花田俊彥瞳孔一震，臉色一白。
“你長得好看，可能會被安排去拍攝某些片子；又或者會被抓去進行某種服務型工作。”花田結衣毫不避諱，即使她看到了花田俊彥猛地握緊拳頭，“你也能接受嗎？”
花田俊彥想說自己可以，但只是嘴唇挪動了兩下。
心中的天平仍在搖擺不定，男人的臉色蒼白一片。
“讓我走吧。”他痛苦地閉上眼。
他沒有看到花田結衣瞬間泛紅的眼睛。
她很想問那她之前的那些都算什麽，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
沒想到因為不想對方心裏難受，將時間和選擇餘地都全數給了對方，最後還是換來對方的一句想走。
她不懂，真的不懂。
那個男人到底哪裏好，值得花田俊彥去如此維護。
這根本就是一場鬧劇……
一場鬧劇！
“那你走吧。”疲憊至極，花田結衣垂眸道。
花田俊彥邁開腳步，在走到花田結衣身邊的時候，花田結衣突然又道：“等一下。”
她說完就沖進房間。
花田俊彥腳步頓住，只有一瞬時間，當他意識到這是個絕佳離開的機會時，草壁哲矢的聲音傳了過來：“花田先生，我家大小姐請你等一下。”
踏出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大概一分鐘後，花田結衣又沖出來。
她的臉色不好，但也不算很差。將手裏的一個錢包強行塞到花田俊彥手裏，她垂著眼不看他：“裏面有十萬日元，都是我這幾年存下來的壓歲錢，夠你短期使用。我電話不會換，雖然知道你可能踏出這裏後再也不會給我打電話，但還是希望你能背下來——”
她頓了頓：“雖然我對你的決定很生氣，可再怎麽說你也是我堂哥。”
花田結衣飛快掃了他一眼：“最後一次。我主動幫你的最後一次。”
錢包就像個燙手山芋，燙得花田俊彥眼眶濕潤。
他自然明白花田結衣的意思，只要他踏出這個門後，再在路上遇到她，他們都將成為陌路人。無論以後他可能會因為什麽而加入到沢田綱吉的陣營，或者被沢田綱吉當做朋友……
他都不再是她的堂哥。
……這是好事。
花田俊彥深吸一口氣，對著花田結衣鄭重地鞠了一躬。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還沒直起身來的時候，他放在褲兜裏的手機突然就響了起來。
“叮鈴鈴——”
花田俊彥都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回事，只見花田結衣突然一個健步沖上來，彎腰伸手在他外褲的褲兜下面指尖一挑，手機便直接從褲兜飛了出來，被花田結衣一把接住。
“！”花田俊彥總算反應過來要搶的時候，花田結衣已經轉身與他拉開了好幾步距離。
“結衣！”花田俊彥聲音都變了，“給我！”
花田結衣陰沈著臉，側眼看了看來電顯示——爸。
花田結衣將手機遞給身後的草壁哲矢，後者一拿到手機就奔去茶幾拿出一個工具箱，從裏面扯出幾條線，快速接上電話。
在他做這些的時候，花田結衣看著花田俊彥道：“我無法改變你的想法，但同時你也無法說服我。”
“所以就算被你罵被你恨，我也要這麽做。”
電話被接起，那男人聲音響起那一刻，花田結衣沖了上去，一拳砸到花田俊彥肚子上並擡手一捂，硬生生將他想要喊出來的聲音給摁回去。
“餵，俊彥啊！”
草壁哲矢壓低聲音：“你現在在哪裏！”
花田俊彥被壓制住，驚愕地聽著草壁哲矢在扮演他。
這個男人輕而易舉讓那個男人相信了他的身份，明明兩人聲線完全不一樣，對方卻好像完全沒聽出來。只是男人的警惕性很高，面對草壁哲矢對位置的再三追問，始終沒有松口。
花田俊彥聽了一會兒就想掙紮。
但花田結衣的著力點掐得很好，感覺她只是稍稍一個用力，花田俊彥就直接軟倒在地面上。
少女的聲音躥入他的耳朵：“聽。”
於是花田俊彥聽到草壁哲矢問了句：“你難道要我藏起來一輩子嗎？”
花田俊彥下意識屏住呼吸。
“那你也可以幫我還的嘛~”男人語帶諂媚的聲音帶著令人震驚的惡意從手機那頭傳出，“我又沒讓你藏一輩子，對吧。而且父債子償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反正我就跟你說，你爸我是沒辦法還也沒能力還的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幫我也行，就躲一輩子吧。
草壁哲矢看向花田結衣。
花田結衣沒有說話，而是垂頭看花田俊彥。
只見他安安靜靜趴在地上，雙眼無神不知道在想什麽。花田結衣慢慢放開鉗制著他的雙手，花田俊彥沒有喊叫，也沒有任何想要翻身站起的動作和表現。
他就趴在那兒，渾身力氣被全部抽光一般。
花田結衣有些不忍。
雖然她猜到那個男人肯定不會自己還，但她沒想到對方會無恥到，對自己本應有著大好前途的孩子說這種話。花田結衣抿了抿唇，對草壁哲矢做了個讓他掛電話的手勢。
掛斷電話，隔絕聲音。
花田結衣在花田俊彥旁邊蹲下。
“這樣你都還要保護他嗎？”花田結衣問道。
花田俊彥眨了下眼，慢慢看向她——
誠然，剛開始他的確不想出賣那個男人，畢竟男人對他無情，他不能對對方無義。但這種想法，在花田結衣的家因為他被破壞之後，就消失得幹幹凈凈。在看到雲雀恭彌等人前，花田俊彥甚至已經想好，等他回來收拾好東西，就開始聯系那個男人。
一個電話不接，可以打兩個。
兩個不接，就打第三個。
總之就是打到對方接電話為止。
可花田俊彥沒有想到……
雲雀恭彌會要求他，將車禍的真相親口告訴花田結衣。
於是花田俊彥退縮了。
他害怕。
但他不是害怕花田結衣的眼淚和憎恨，他害怕的是知道真相後的花田結衣的寬恕。
花田俊彥一直知道，自己這個堂妹有著世界上最美好的品質——善良，理性又大度，堅信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好人好事。所以他才能在時隔六年後的今天，再度從她臉上看到他當初想要守護、卻因無能而無法守護的澄澈。
這是她從小帶出來，從原生家庭裏繼承的品質。
而她明知道救下他後會惹來很多麻煩……
花田結衣還是這麽做了。
做得如此果斷，如此毫不猶豫。
每當想起，花田俊彥的心臟都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攢緊，疼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這樣你都還要保護他嗎！”花田結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他聽得出來，花田結衣的情緒在似乎爆發了一瞬又猛地收回。一滴銀白的線條從他眼前越過，打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的同時，也擊在花田俊彥的心上。
傻女孩。
花田俊彥垂頭，慢慢撐起身體。
我不是在保護他啊。
他的淚水漸漸盈滿眼眶，牙關咬緊。
是我這個人根本不值得被你這麽對待。
啪的一聲，他的淚水直接從眼眶墜落，敲在地面上，也敲在心上。那瞬間，一股強烈到讓他無法控制的悔恨感撲了上來，從未如此強烈，強烈到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我……”
我爸是殺死你爸媽的兇手。
連串的淚水砸到地面上，他的視線完全模糊。
說啊！
花田俊彥！
男人用力握緊拳頭，用力砸了下地面。咚的一聲，再咚的一聲，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用著自己最堅硬也最脆弱的手骨一下一下砸著地面。
說啊！
你爸爸就是害死結衣父母的兇手！
男人慢慢彎下腰，額頭抵著地面，雙肩顫抖得厲害，嘴巴大張，卻始終沒有任何他希望聽到的聲音從嘴裏跳出來。
說啊。
你快點說啊……
“平靜下來。”
就在他呼吸艱難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時，一個冷靜非常的聲音穿透一切，刺進了他的大腦。
“慢慢直起身來，我幫你。”
一個散發著馨香的溫熱身體靠過來，花田俊彥能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正按在他手臂內側使力，將他慢慢從地上帶起。
“跟著我的聲音走。”
視線開拓的一瞬間，花田結衣冷靜理智的表情映入他的眼簾。她的上下唇輕柔相觸，口吐讓他下意識跟著做的指令：“張開嘴，深吸，呼氣，再深吸，呼氣。”
來回幾次，花田俊彥長舒一口氣：“結衣。”
花田結衣停下，看著他。
花田俊彥張了張嘴，用力地看著她：“我爸爸，就是殺死你全家的兇手。”
那一刻，殘存在花田俊彥胸口的窒息感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上來的輕松。然而這股輕松，在觸及少女呆楞的表情時，又霎時煙消雲散。
一種難堪的情緒湧上來，致使他避開她的視線。
開了頭，後面的話仿佛就好說了。
“那個時候我已經初二……”
花田俊彥將他之前跟沢田綱吉等人講過的事情，又對著花田結衣覆述了一遍。整個過程，花田結衣非常安靜，靜到仿佛她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如果不是她是實體，花田俊彥甚至覺得自己對面沒人。
說完後，他感覺整個家都空蕩蕩的。
這裏安靜得令人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花田結衣才開口。
“草壁先生。”
她的聲音依舊是好聽的，但語氣卻冷得讓花田俊彥渾身一顫。
他看著少女撐著膝蓋慢悠悠站起，看著她居高臨下的、面若寒霜的臉，以及那看不出情緒的雙眸，輕喃道：“結衣……”
“將他看牢，這兩天不準他離開自己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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