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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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天, 花田結衣都沒到學校。
這之中唯一有點知道的柳蓮二，也只是在少女消失的前一天晚上，收到對方表示“明天我有點事去處理, 已經跟學校請好假，柳不用在門口等我一起去學校~”的信息後, 就再沒有下文。
她就像從人間蒸發一樣, 信息未讀，電話不回。
而這期間，校園裏更是流言四起。
從說花田結衣是因為心虛沒來學校, 到猜測她因為接客即將被學校退學。各種各樣眾人所能想到、又沒能想到的惡意傳言, 仿佛長了腳般往未在學校的少女方向狂奔。
理所當然的, 平日裏跟花田結衣交好的綠川綾也受到牽連。
“誒綠川。”某個女生在綠川綾走過的時候突然出聲叫住她，“你朋友真的在接客啊？”
說完，圍在女生周圍的其他人放聲大笑。
綠川綾卻面露詫異，望著她瞪眼：“你在接客？”
所有人笑聲一頓，綠川綾也不給那個女生回話的機會, 收回視線施施然離開。她料想對方也要臉，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下喊出花田結衣的名字。但是在轉彎下樓梯的時候，她突兀地停下了腳步。
綠川綾站在三樓和二樓樓梯中間, 垂眸靜立。
幾秒後, 她轉身擡腳，往白墻上一踹！
噠的下，綠川綾發現鞋子重新碰到地面時發出的聲響沒能揮去她煩躁的情緒，看著雪白墻面上出現的鞋印, 她從裙子口袋裏掏出手機，面無表情發了個信息。
綠川綾：【你什麽時候回來。】
發完，她也沒等回覆, 將手機往兜裏一揣就轉過身。結果剛轉過身，就看到幸村精市、真田弦一郎和柳蓮二站在她身後默默看著。
綠川綾木著臉：“嗨。”
幸村精市沖她微微點頭：“綠川桑。”
綠川綾突然想到自己身後墻面上印著個鞋印，接著想起真田弦一郎是學生會風紀委員，雖然感覺踢墻應該不算在風紀裏，但還是沒忍住心虛：“那個，我先走了。”
說完就想跑。
“綠川桑。”這時，柳蓮二突然開口。
“什麽？”綠川綾停下腳步。
“你能聯系上花田嗎？”柳蓮二側頭看她。
“聯系不上。”綠川綾搖頭，說實話她在第一天給請假的對方發信息、對方沒有回之後，再找她就是剛才那條信息了。她想了想，補充道：“她不會有事的。”
“謝謝。”柳蓮二點頭。
跟少年們分開後，綠川綾走進洗手間之前，又掏出手機給花田結衣發了個信息：【現在學校流言很多，處理完事情趕緊回來。還有，你心上人很擔心你。】
看著自己連續發出幾條信息而沒有得到回應的頁面，綠川綾低聲嘆氣。
希望花田結衣……
真的沒事。
此時，並盛。
“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們。”沢田綱吉看向連續三天都沒有合眼的花田結衣，有些心疼道，“要不你先在這裏休息，明天再回神奈川。”
“是啊。”獄寺隼人靠著墻壁站，“在這歇一天再走。”
山本武也看了過去。
三天前，花田結衣繞開草壁哲矢，一個人跑去抓花田誠。
花田誠，花田俊彥的爸爸。
也就是花田結衣叔叔。
當草壁哲矢慌慌張張跟雲雀恭彌和沢田綱吉報道她離開的事，相較擔憂的沢田綱吉，雲雀恭彌則意味不明勾唇。
“給她三天。”雲雀恭彌直接道。
沢田綱吉雖然擔心，但還是聽從了雲雀的建議。
事實上，花田結衣沒有讓雲雀恭彌失望。在等待過程中的第二天傍晚，雲雀恭彌就接到花田結衣的電話。電話裏，她的聲音很疲憊：“表哥，派人過來吧，我找到他了。”
獄寺隼人和山本武跟了過去。
他們直接驅車到一個較為偏遠的鄉下之地，在一間破舊到漏風的房子裏找到了盤腿坐在地上的花田結衣。花田誠鼻青臉腫、一動不動地躺在她不遠處，看胸口起伏，離斷氣似乎只有一秒的距離。
而花田結衣在發呆。
平日裏老遠看到他們就會立刻笑著打招呼的少女，直到他們走到她跟前才仿佛驀地回神，擡眼看向他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們來啦。”
對於花田誠，她絕口不提。
不過沢田綱吉有問花田結衣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花田結衣沈默了會兒，道：“如果能把他送進監獄，就把他送進去。如果不行……”
她垂下眼：“就按照你們的規矩做吧。”
那一刻，沢田綱吉不知道自己該心酸還是該心疼，大概還有一種對少女遭遇感到不公的悲憤，彭格列十代目應下了這個要求：“好。”
花田結衣揉揉臉，想要揉掉疲憊，但效果不佳：“不了。”
“我還有堂哥的事要處理。”少女雙手上舉伸了個懶腰，放下後又捏了捏因長時間坐車而僵硬的肩膀，“不搞定的話，始終無法安心睡覺。”
沢田綱吉提議：“也交給我吧。”
花田結衣停頓了下。
“花田誠的事我們已經接手，那就幹脆將花田俊彥的事也一並處理掉。”沢田綱吉對花田結衣微微一笑，“本質上，當事人自始至終也只有花田誠一個。”
花田俊彥何其無辜。
“嘖。”見花田結衣沈默地抗拒，獄寺隼人也忍不住開口，“我說你還顧忌什麽？之前因為沒找到人，現在找到了，我們也不打算放過那王八蛋。你還要什麽要思考？！”
他的表情很不耐煩，惡聲惡氣卻盡顯關心：“小屁孩。”
花田·小屁孩·結衣撅撅嘴。
“那今晚叫媽媽做你的飯？”沢田綱吉笑了，語氣溫和，“還是說你想一覺睡到明天？睡到自然醒怎麽樣？反正明天是周六。”
花田結衣最終還是拒絕了。
她用“堂哥還在家裏，她得回去看看”的理由，搭上雲雀恭彌派給她的小轎車坐回神奈川。在這輛車的車屁股消失在街尾時，站在門口目送的沢田綱吉抓了抓頭發。
“別擔心。”山本武開口，“結衣會沒事的。”
“是啊十代目。”獄寺隼人一手叉腰，盯著小轎車消失的方向，語氣平靜又帶了點惆悵，“她只是需要再發洩一下，結衣沒那麽脆弱。”
沢田綱吉不禁苦笑：“我知道，只是……”
情感上無法抑制而已。
花田結衣回到家口，時間已經臨近下午四點。
其實從並盛到神奈川花不了那麽多時間，只是司機私心饒了遠路。恰好花田結衣也需要時間整理情緒，但當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回到神奈川站在家門口時，才發現之前所做一切皆是徒勞。
她不想見到花田俊彥。
不是因為恨他，只是單純不想見他。
花田結衣轉身離開花田宅。
學生黨還沒放學，工作黨還沒下班。花田結衣漫無目的地走著，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在平時上學的必經道路，頭發花白的水果攤奶奶站在她斜對面，有些擔憂地開口：“小結衣，身體還好嗎？”
“嗯？”花田結衣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好多了，謝謝奶奶。”
是哦。
她之前連夜離開，周圍鄰居都不知道她這幾天不在神奈川，反而以為她生病才閉門不出。花田結衣對水果攤奶奶笑了笑：“奶奶最近有什麽新鮮水果麽？給我留著，我回來的時候買。”
水果攤奶奶立刻笑出一朵花：“好哦~小結衣去哪裏？”
“去前面超市看看。”花田結衣隨口道。
拜別水果攤奶奶，花田結衣臉上的微笑在走出幾十米後，慢慢恢覆成之前的面無表情。她站在開始變得嘈雜的街市之中，突然發現自己看不出顏色來了。
這本該是個五顏六色、充滿感情的世界。
可現在卻只顯現出單調的、冰冷的黑白。
“是啊，我就是殺了他！就是要殺他！！！”
花田誠表情扭曲的臉、如惡魔在怒吼般的聲音在她腦海中浮現。對方在她說到“就是因為我爸爸不借你，所以你要殺了他”時的憤怒是如此真實，真實到讓人不寒而栗。
他為什麽可以一點負罪感都沒有？
他的淚水和憤怒，都只是因為自己被抓住而宣洩出來的不甘；他的憎恨與仇視，都只是因為他無法從她手下逃脫所進行的反抗——即使這些反抗一點用都沒有。
他不覺得殺了親生哥哥、害得對方幾乎全家人命喪黃泉有什麽問題，只因為哥哥不肯把錢借給他，所以他就要殺了自己的同胞。
甚至企圖染指他同胞唯一的女兒。
花田結衣慢慢抱起雙臂。
奇怪啊。
明明這是個溫暖的五月天，可她卻突感渾身發冷，如墜冰窟。明明其他人都還在平穩地行走，她卻感覺腳下的地面在開始顫抖。還有……
為什麽她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車輛和人群明明就在她的周圍。
“花田結衣！！！——”
“蓮二！——”
突然間，急促的剎車聲和人群的驚呼隨著這兩個聲音強勢刺穿她的耳膜。一雙溫熱的大手狠狠按在她的肩膀上帶著她往前倒去，花田結衣順著這個力道撲到地上，膝蓋狠狠蹭過地面。
嘭的一聲，另一個人的身體砸到她的旁邊。
只是還沒等她坐起來，一股力氣大到不可思議就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將她轉了過去。
“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裏？”
柳蓮二單膝跪在地上，垂頭看著花田結衣。
他睜開了深褐色的雙眸，眼中帶著濃烈到她無法從中分辨的覆雜情感。花田結衣從沒看過這麽驚慌失措的柳蓮二，他總是冷靜自持的，理智仿佛就是他的代名詞。
可他現在竟然在顫抖。
柳蓮二雙手按住花田結衣的肩膀，見花田結衣只是看著自己不說話，強制自己平靜下來，才再度開口：“能站起來嗎？”
他連聲音都不敢用力，像是生怕驚擾到什麽。
可柳蓮二最終還是穩穩抓住花田結衣的手臂，將她從地面帶了起來。
綠川綾從一旁沖了上來。
她的臉色極差，看著花田結衣的眼神帶著要吃人的憤怒。只是這股憤怒，在她視線觸及少女時被直接凍住、再被敲碎。綠川綾站定腳步，沈默地與轉眼望過來的花田結衣對視。
跟周圍微微鞠躬道歉的其他人也跟了過來。
以幸村精市帶頭，幾乎整個網球部的人都在。
幸村精市只看了眼花田結衣，便低聲道：“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
所幸還沒到下班高峰期，打轉方向盤避開花田結衣的司機又因為技術高超並沒造成事故，就是臉色奇差，搖下車窗對著花田結衣的方向高聲大罵。
幸村精市對著那邊彎了下腰，表示抱歉。
一行人坐到了附近的奶茶店。
因為花田結衣情緒不對，網球部其他成員在簡單的關心卻沒得到少女回應後並沒有惱，而是禮貌地表示他們先行離開。花田結衣被綠川綾拉著，向他們鞠了一躬。
她好像還沈浸在剛才的危險中，反應很遲鈍。
柳蓮二和幸村精市倒是留了下來。
奶茶店的角落裏，花田結衣和柳蓮二坐一邊，綠川綾坐在花田結衣對面，幸村精市去給他們幾個人點飲料。但是直到他端著四杯飲料回來分發給四人，他們之間的氣氛仍安靜得可怕。
半晌，花田結衣突然深吸一口氣。
“我哭不出來。”
其他三個人齊齊沈默。
花田結衣一手握著溫暖的奶茶，另一手擡起擋在眼睛前面，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少女弓起背部，整個人像是想要縮進狹小的椅子裏，聲音蒼白，語氣疲憊：“我哭不出來。”
幸村精市忍不住看向柳蓮二。
好友的一只手此時正放在少女身後。
但他知道對方並沒有觸及少女，只是放在她椅子上面。
柳蓮二的心思不言而喻。
他想要安慰她，但卻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而花田結衣又不想說，或者她不知道該如何說，兩人身體之間的那段距離，像是少年小心翼翼的試探，也是少女默不作聲的拒絕。
“手伸出來。”就在這時，綠川綾突然開口。
幸村精市和柳蓮二同時看過去。
花田結衣一頓，也擡頭看向她。
“你的手，給我。”綠川綾再度重覆。
花田結衣慢慢將手伸過去。
就見綠川綾伸手，將花田結衣手心翻到正上，露出比其他皮膚還要細嫩白皙的手臂內側，隨即眼都不眨，捏住她一小塊皮膚狠狠一掐！
花田結衣的眼淚一下子下來了。
她似乎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楞楞地看著自己被死死掐住的小塊皮膚，眼淚如決了堤般從眼眶落下。綠川綾這一下非常狠，甚至將自己還未來得及剪去的指甲掐進她的肉裏。
“嗚……”
為什麽……
“嗚——”
為什麽！
為什麽明明知道對方會得到報應，她的胸口還是那麽痛？盤旋在她胸口的不甘、憤怒和悲傷如同一只利爪，從內向外狠狠撕開她的心臟，如此殘忍，如此鮮血淋漓。
痛啊。
很痛啊——
花田結衣的哭聲讓人絕望。
綠川綾早在她哭出來時就跟著哭了。
她雖然不知道花田結衣這幾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但光是看到對方伏在桌上，聽到對方不加掩飾的絕望哭聲，她的心臟就仿佛被一只外來的手狠狠抓住，記憶也被瞬間拋回她所經歷過的黑暗日子。
一個撕心裂肺，一個悄無聲息。
兩名男生也紅了眼眶。
奶茶店裏的服務員送來一整盒紙巾，隔了會兒又拿來各種口味的不同甜點，沒過多久，又端來這家店的招牌，只在早餐時間供應甚至供不應求的、剛出爐的甜甜圈。
最後，他們派來了一名長相清秀的男生，雙手遞上一張紙條——
【雖然不知道你遇到什麽事，但請一定要加油！我們都會支持你的！】
花田結衣哭得更厲害了。
綠川綾本來有些被甜點止住的眼淚也再一次決堤。
“蓮二。”幸村精市突然輕聲叫道。
柳蓮二看過去，又順著幸村精市的視線看向窗外。
那是一個男人。
正確來說，是一個正在淚流滿面的男人。柳蓮二拳頭猛地一握，幸村精市更是從他這個一瞬間憤怒的表現沈下臉，看向他們的視線頓時帶上審視。
是的，他們。
因為在淚流滿面的男人旁邊，還站著另外一名男人。
這個男人梳著飛機頭發型，穿著合體西裝，此時正目露不忍地望著這邊，戴著藍牙耳機，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正在跟誰匯報著什麽。
柳蓮二死死盯著花田俊彥。
向來運用計算得出準確結果的立海大軍師，在這一刻摒棄了他引以為傲的數據，並直接排除其他所有的可能性，僅憑著自己的一腔情感得出屬於自己的結論——
花田結衣現在會這樣，是花田俊彥造成的。
這家奶茶店安裝的並不是單向玻璃，裏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同樣能夠看到裏面。而在少年們察覺到這兩名男人沒過多久，花田結衣也仿佛註意到這份註視，擡頭望了過去——
哭得雙眼紅腫的女人啜著泣，身體一顫一顫。
他們的對視時間這麽長，中間更是仿佛隔著一條銀河。
但效果很顯著。
花田結衣漸漸止住了淚水。
她垂下眼，看著被雙手虛虛環著的、此時還留有餘溫的奶茶塑料杯，太陽穴脹痛無比。緩緩閉上眼，花田結衣仿佛終於無法坐住，身體往旁邊一歪。
柳蓮二及時伸手，將她拉到自己這邊。
剛才沒能做出的舉動，在這一刻做得無比順手。少年環抱著少女的肩膀，而少女也默契地側頭，完全埋入他的頸窩，將灼熱的呼吸盡數噴灑在他的肌膚上。
或許是感傷，又或許是溫暖，花田結衣的眼淚再次落到柳蓮二衣襟。
報告完畢的草壁哲矢掛斷電話，看向身邊的花田俊彥：“時隔太久，很多證據都無法提取。但是大小姐並不想讓你父親死，你父親必須得到懲罰。”
花田俊彥沒有說話。
“還有關於你父親欠下的高利貸，沢田先生已經派人去找高利貸那邊談了。”草壁哲矢也不在乎他不說話，“意思是誰欠的就找誰，不要打擾你。另外，我已經沢田先生的電子郵件和手機號碼傳到了你手機上，你可以選擇是記下還是刪除。”
花田俊彥慢慢垂頭，閉上眼。
短暫的沈默後，草壁哲矢低聲道：“我個人是建議你記下。”他沒有看花田俊彥，而是看著裏面背對著他們將臉埋進柳蓮二懷裏的花田結衣，“如果你真的對大小姐感到愧疚，想背起這一份罪孽……”
“你知道該怎麽做。”
花田俊彥當然知道。
就算之前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
可是他真的可以嗎？他還有待在她身邊的資格嗎？更何況花田結衣連見都不想見到他，他又要用什麽理由在歸來之時，保護她、照顧她？
不，他不需要讓她知道他的存在。
“怎麽樣？”草壁哲矢再次開口。
“我去。”花田俊彥答道。
草壁哲矢仿佛早就知道這個結果，順著便問：“那麽你想不辭而別，還是想留下一個訊息？”他總算將視線放到花田俊彥身上，“大小姐不喜歡別人不辭而別。”
他還有選擇嗎？
花田俊彥苦笑：“我們走吧。”
因為擔心，綠川綾說什麽也不準花田結衣一個人待在家，反而催促對方收拾好兩天的換洗衣物，這個周末就住到她家去。花田結衣腫著一雙眼哭笑不得，但也的確不想一個人待著，便順著綠川綾的意收拾了衣服，在柳蓮二和幸村精市的護送下一起去綠川綾家。
“有什麽事打電話給我。”臨走前，柳蓮二叮囑兩位女生。
幸村精市本來也想這麽說。
但他剛想接話，又立刻想到自己家離這裏幾乎一頭一尾，就算接到電話立刻趕過來估計也晚了。於是他只能點頭，順便強調一下：“對，一定要打電話給蓮二。”
花田結衣被逗笑了，綠川綾也笑。
“那……”柳蓮二看著花田結衣，“我們先走了。”
“好。”花田結衣沖他彎唇笑了笑。
柳蓮二和幸村精市離開後，花田結衣剛才還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又立刻收了回去。她垂著頭，疲憊地揉了把臉：“小綾，我三天沒有睡覺……”
“還不快點給我滾去洗澡睡覺！”
因為實在太累，再加上剛才又大哭過，花田結衣出現在綠川媽媽面前時臉紅得不像話——一半羞愧一半哭的。雖然小時候已經見過阿姨，但長大後卻是第一次拜訪小綾家，卻是以這種失禮的形象。
綠川媽媽沒有在意，甚至關切地讓她去洗漱休息。
可能是綠川綾回來路上已經和媽媽說明了情況。
花田結衣這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五點。
但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舒舒服服睡了一覺起來，床邊竟然直挺挺站著一排三四個人。她的大腦還沒轉過彎來，綠川綾就一把撲上來語氣崩潰：“你這王八蛋！！！”
“什、什麽？”花田結衣下意識道。
“你睡了兩天。”柳蓮二的聲音響起。
花田結衣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倒抽一口氣：“哦！——”
“哦你個頭！”綠川綾撲臉就是一頓發洩，“叫你叫不醒呼吸還特麽悠遠深長，一呼一吸能夠拉長到十五秒。用茶葉包幫你敷眼睛你也屁都不打一個，老子真的差點以為你要睡厥過去啊你這混蛋！！！”
被一通亂罵的花田結衣咧嘴，笑得有些傻。
“我說怎麽我的眼睛一點都不重呢~”她樂呵呵道。
看著這個笑臉，幾乎沒有兩天前，那個伏在桌上哭得悲傷絕望的樣子。柳蓮二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動，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將心中升騰起的一瞬間疼痛壓了下去。
“怎麽可能一點都不重！”綠川綾沒好氣地翻白眼，“雖然腫得不厲害，但你眼睛還是腫的！哭得這麽兇還想保持形象，想得倒是美喲你。”
花田結衣扁嘴：“哼。”
“阿姨呢？”刷完牙洗完臉，乖乖坐在飯桌旁邊等綠川綾勺粥，花田結衣揚聲問道。
“買水果去啦。”綠川綾在廚房裏高聲回答。
“哦~”花田結衣又扭頭看柳蓮二，“柳呢？”
這言下之意就是你怎麽在這裏？
“我沒等到你電話，所以主動打過來。”柳蓮二就坐在花田結衣旁邊，按距離來算，他們的位置坐得過近了些，花田結衣甚至能感覺到柳蓮二身上轟來的溫熱氣息，“綠川桑說你睡了兩天，還沒醒。”
“哦……所以你就過來了。”花田結衣眨眨眼。
“嗯。”柳蓮二輕輕點頭。
花田結衣定定地看著他，剛想說什麽，綠川綾便雙手捧著碗粥從廚房走出來。
“你兩天沒有進食，剛開始就別吃別的喝點粥就好。”將半碗粥放到花田結衣面前，綠川綾順手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現在感覺怎麽樣？”
“不餓不困不難受就是眼睛有點重。”花田結衣一口氣說。
綠川綾點頭：“那應該沒問題。”她看著對方小心翼翼喝了口粥，繼續問，“口味合適嗎？因為你得吃清淡點，我就沒給你放醬油，只放了點鹽。”
“可以可以！”花田結衣連連點頭。
綠川綾總算停下她絮絮叨叨的問話，讓花田結衣安安靜靜喝粥。
不過她也沒有安靜太久，轉而問柳蓮二：“說起來，你們是下周就要去參加關東大賽了對嗎？”
花田結衣喝著粥，聽到了也轉頭望去。
“下周六。”柳蓮二點頭。
他並沒有坐得很規矩，而是將身體側向花田結衣的方向，將自己的懷抱向少女完全敞開：“綠川桑和結衣如果想來看，我可以為你們在場內準備休息位置。”
“場地在哪裏？”綠川綾又問。
“四分一決賽開始，地點在東京。”柳蓮二道。
綠川綾看向花田結衣：“怎麽樣，去嗎？”
花田結衣正好含了口粥在嘴裏，不好說話的她趕緊點頭表示要去。說起來，她已經好久沒看柳蓮二打球，於是吞下粥後扭頭問：“你會上場嗎？”
“會。”柳蓮二看向她，柔和道，“這次我打雙打。”
“雙打？跟誰搭檔？”花田結衣好奇。
“雅治……仁王雅治。”柳蓮二見她好像沒想起來是誰的樣子，補充道，“就是上次指出監控裏的人手臂上有塊淤青的那個。”
“哦！那個玩小辮子！”花田結衣恍然大悟。
柳蓮二沈默，想起前天還是大前天，綠川綾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仁王雅治的名字，指著他脫口而出“紮小辮子的家夥”，突然理解為什麽這對閨蜜在經歷六年分別後，還能在重逢後的短短一個月便建立起令人無法不為之動容的友誼。
想到之前綠川綾跟著花田結衣一起哭的畫面，柳蓮二垂下視線。
不能再想了，柳蓮二。
“不過，你剛才說四分一決賽才是在東京對吧？”綠川綾幹脆閑聊開來，“那之前的比賽呢？我們能去看嗎？反正左右沒什麽事可做。”
“可以是可以，但可能會有點無聊。”柳蓮二說。
“為什麽無聊？”花田結衣又下意識問。
柳蓮二看著她，唇角微微一翹：“立海大網球部可沒有任何死角啊，結衣。”
猝不及防，花田結衣楞住了。
她這是第一次這麽直面柳蓮二的強勢，不，或者說，是隱藏在強勢下，對自己所屬領域的強大自信。心臟的跳動聲霎時間變得很大，大到她懷疑坐在自己旁邊的柳蓮二能清楚聽到。
她是真的喜歡他。
同樣的東西，她身邊的人幾乎都有——這種因為強大而透出的自信和盛氣淩人，比如她表哥，比如裏包恩，比如沢田綱吉，再比如山本武獄寺隼人等，他們統統符合這個條件。
可她對他們都沒有感覺。
獨獨柳蓮二。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不是嗎？
她的心臟獨獨因柳蓮二震撼著，顫抖著，一絲溫和細膩的感覺如同溫順流淌的細水在上面旋轉，再慢慢包裹。對視間，花田結衣突然憶起她大哭那天，是柳蓮二沖出來救了她。
是柳蓮二啊。
而且也是他，毫不猶豫地將肩膀借給她。攬住她肩膀的手很大也很用力，同時也很燙——他們大概以為她之後被柳蓮二抱住時的哭泣，又是因為她到現在還沒能告知他們的事情吧。
不是的。
她第二次在他懷裏落下淚水，是因為她感覺到他的緊張。
他對她的緊張、疼惜，以及因為無法幫助她而產生的懊惱。花田結衣不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堪稱覆雜的情緒是算她對他的總結，還是她對他的一廂情願——可至少他關心她。
而且！他還叫她！結……
啊咧？
他叫她什麽？
不、不不不不是，等等？！？！
花田結衣漸漸瞪大眼睛，盯著因為她不說話、也好整無暇回望她的柳蓮二，嘴一張，一個問題就跑了出來：“柳蓮二，你剛才喊我什麽？”
綠川綾在對面差點被自己口水噎住。
這算啥？
被嚇得喊出了全名？
“結衣。”柳蓮二低低道，“我叫你結衣。”
這回聽清了！！！
花田結衣整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下顎也忍不住用力。臉紅起、嘴角跟著翹起的同時，她還沒忍住差點咬掉自己舌頭的結巴：“那、那我叫，叫你蓮、蓮二？”
柳蓮二頷首：“啊，這樣就好。”
綠川綾看著看著，突然一個響指打了過去：“嘿。”她一邊心說我絕對不是因為你們談戀愛才打斷，一邊道，“既然你現在看起來精神還不錯，那現在來解決一件事如何？”
花田結衣眼睛亮晶晶，盡力憋著揚起的嘴角：“什麽？”
“大姐，學校。”綠川綾無奈。
花田結衣眨眨眼：“啊，這個。”她頓住，苦惱地皺眉。
見她不說話，綠川綾便道：“現在學校裏傳你流言很多，性質你也知道。學生會那邊雖然下達了不允許再討論的通知，但私底下怎麽樣你也清楚。”
“嗯……”花田結衣沈思了會兒，“這件事進展怎麽樣了？”
她看向柳蓮二。
“雖然有視頻，但太模糊，筱原真由不承認，學生會和校方拿她沒辦法。”柳蓮二說到這個就忍不住皺眉，“我們也不能直接將這件事完全扣她身上。”
“這件事不是她做的啊。”花田結衣下意識道。
整件事裏，大概只有最後一個貼照片是她做的。
還得論上自願度。
“我們都知道單憑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這種事。”綠川綾在一旁開口，“可我們知道有什麽用？沒人會去在意這件事是不是一人所為，因為現在大家關註的重點都在你身上。”
她看著花田結衣，皺起眉：“再加上你上周幾乎一周不在學校，說起來你這些天幹嗎去了？”
花田結衣沈默了。
她沈默，綠川綾和柳蓮二也跟著沈默。
他們不會忘記他們再次看到花田結衣時，對方失魂落魄走在街上的背影，更不會忘記之後她弓著身體伏在桌上哭得悲愴絕望。問出這個問題，也不是想再次揭開她的傷疤，而是想知道她已經放下。
或者，試圖放下。
半晌，花田結衣說：“我去抓了我叔叔。”
綠川綾和柳蓮二：“？”
“總結起來就是……”花田結衣抓抓頭發，“不太好說。”
先不說柳蓮二，她當初跟綠川綾說的經歷都沒有說全，現在要解釋恐怕得從頭開始。但從頭開始講，她又不是很願意……其實說到底，她還是沒跨過心裏那關。
“這個以後再慢慢解釋。”花田結衣把話題繞回去，“說回剛才那個話題。”
“如果校方和學生會都沒辦法將人抓出來，或者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花田結衣看了眼柳蓮二，不知道為什麽臉上帶了點笑意，“我就只能先告筱原真由了。”
綠川綾瞬間明白她想做什麽：“你想利用法院向筱原真由施壓？”
“是啊。”花田結衣挑眉，“估計沒人想到我會告吧。”
綠川綾點頭：“那你有沒有想過她寧可吃官司也不就範？”
花田結衣立刻糾結了：“……應該不會吧？”
“難說。”綠川綾道，“如果你想一次性搞定這件事，又不想筱原真由受傷害，最好的做法是先從筱原真由那邊入手——先不說讓她同意把實物證據比如聊天記錄那些給你，你要讓她同意幫忙。之後，再將筱原真由告上法院，走一下流程。”
“你最後一句說的……”花田結衣小小聲。
“具體怎麽做應該不用我教你吧？”綠川綾沒理她的吐槽。
“不用，我知道該怎麽做。軟的不行，大不了來硬的。”花田結衣說完，捧著碗一口喝掉最後一點粥，然後雙手合十，精神奕奕開口，“謝謝款待！！！~”
綠川綾想問“你打算怎麽硬來”的聲音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但她並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於是認真道：“你知道把人打進醫院會被記過吧？”
花田結衣大驚：“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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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中唯一有點知道的柳蓮二，也只是在少女消失的前一天晚上，收到對方表示“明天我有點事去處理, 已經跟學校請好假，柳不用在門口等我一起去學校~”的信息後, 就再沒有下文。
她就像從人間蒸發一樣, 信息未讀，電話不回。
而這期間，校園裏更是流言四起。
從說花田結衣是因為心虛沒來學校, 到猜測她因為接客即將被學校退學。各種各樣眾人所能想到、又沒能想到的惡意傳言, 仿佛長了腳般往未在學校的少女方向狂奔。
理所當然的, 平日裏跟花田結衣交好的綠川綾也受到牽連。
“誒綠川。”某個女生在綠川綾走過的時候突然出聲叫住她，“你朋友真的在接客啊？”
說完，圍在女生周圍的其他人放聲大笑。
綠川綾卻面露詫異，望著她瞪眼：“你在接客？”
所有人笑聲一頓，綠川綾也不給那個女生回話的機會, 收回視線施施然離開。她料想對方也要臉，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下喊出花田結衣的名字。但是在轉彎下樓梯的時候，她突兀地停下了腳步。
綠川綾站在三樓和二樓樓梯中間, 垂眸靜立。
幾秒後, 她轉身擡腳，往白墻上一踹！
噠的下，綠川綾發現鞋子重新碰到地面時發出的聲響沒能揮去她煩躁的情緒，看著雪白墻面上出現的鞋印, 她從裙子口袋裏掏出手機，面無表情發了個信息。
綠川綾：【你什麽時候回來。】
發完，她也沒等回覆, 將手機往兜裏一揣就轉過身。結果剛轉過身，就看到幸村精市、真田弦一郎和柳蓮二站在她身後默默看著。
綠川綾木著臉：“嗨。”
幸村精市沖她微微點頭：“綠川桑。”
綠川綾突然想到自己身後墻面上印著個鞋印，接著想起真田弦一郎是學生會風紀委員，雖然感覺踢墻應該不算在風紀裏，但還是沒忍住心虛：“那個，我先走了。”
說完就想跑。
“綠川桑。”這時，柳蓮二突然開口。
“什麽？”綠川綾停下腳步。
“你能聯系上花田嗎？”柳蓮二側頭看她。
“聯系不上。”綠川綾搖頭，說實話她在第一天給請假的對方發信息、對方沒有回之後，再找她就是剛才那條信息了。她想了想，補充道：“她不會有事的。”
“謝謝。”柳蓮二點頭。
跟少年們分開後，綠川綾走進洗手間之前，又掏出手機給花田結衣發了個信息：【現在學校流言很多，處理完事情趕緊回來。還有，你心上人很擔心你。】
看著自己連續發出幾條信息而沒有得到回應的頁面，綠川綾低聲嘆氣。
希望花田結衣……
真的沒事。
此時，並盛。
“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們。”沢田綱吉看向連續三天都沒有合眼的花田結衣，有些心疼道，“要不你先在這裏休息，明天再回神奈川。”
“是啊。”獄寺隼人靠著墻壁站，“在這歇一天再走。”
山本武也看了過去。
三天前，花田結衣繞開草壁哲矢，一個人跑去抓花田誠。
花田誠，花田俊彥的爸爸。
也就是花田結衣叔叔。
當草壁哲矢慌慌張張跟雲雀恭彌和沢田綱吉報道她離開的事，相較擔憂的沢田綱吉，雲雀恭彌則意味不明勾唇。
“給她三天。”雲雀恭彌直接道。
沢田綱吉雖然擔心，但還是聽從了雲雀的建議。
事實上，花田結衣沒有讓雲雀恭彌失望。在等待過程中的第二天傍晚，雲雀恭彌就接到花田結衣的電話。電話裏，她的聲音很疲憊：“表哥，派人過來吧，我找到他了。”
獄寺隼人和山本武跟了過去。
他們直接驅車到一個較為偏遠的鄉下之地，在一間破舊到漏風的房子裏找到了盤腿坐在地上的花田結衣。花田誠鼻青臉腫、一動不動地躺在她不遠處，看胸口起伏，離斷氣似乎只有一秒的距離。
而花田結衣在發呆。
平日裏老遠看到他們就會立刻笑著打招呼的少女，直到他們走到她跟前才仿佛驀地回神，擡眼看向他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們來啦。”
對於花田誠，她絕口不提。
不過沢田綱吉有問花田結衣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花田結衣沈默了會兒，道：“如果能把他送進監獄，就把他送進去。如果不行……”
她垂下眼：“就按照你們的規矩做吧。”
那一刻，沢田綱吉不知道自己該心酸還是該心疼，大概還有一種對少女遭遇感到不公的悲憤，彭格列十代目應下了這個要求：“好。”
花田結衣揉揉臉，想要揉掉疲憊，但效果不佳：“不了。”
“我還有堂哥的事要處理。”少女雙手上舉伸了個懶腰，放下後又捏了捏因長時間坐車而僵硬的肩膀，“不搞定的話，始終無法安心睡覺。”
沢田綱吉提議：“也交給我吧。”
花田結衣停頓了下。
“花田誠的事我們已經接手，那就幹脆將花田俊彥的事也一並處理掉。”沢田綱吉對花田結衣微微一笑，“本質上，當事人自始至終也只有花田誠一個。”
花田俊彥何其無辜。
“嘖。”見花田結衣沈默地抗拒，獄寺隼人也忍不住開口，“我說你還顧忌什麽？之前因為沒找到人，現在找到了，我們也不打算放過那王八蛋。你還要什麽要思考？！”
他的表情很不耐煩，惡聲惡氣卻盡顯關心：“小屁孩。”
花田·小屁孩·結衣撅撅嘴。
“那今晚叫媽媽做你的飯？”沢田綱吉笑了，語氣溫和，“還是說你想一覺睡到明天？睡到自然醒怎麽樣？反正明天是周六。”
花田結衣最終還是拒絕了。
她用“堂哥還在家裏，她得回去看看”的理由，搭上雲雀恭彌派給她的小轎車坐回神奈川。在這輛車的車屁股消失在街尾時，站在門口目送的沢田綱吉抓了抓頭發。
“別擔心。”山本武開口，“結衣會沒事的。”
“是啊十代目。”獄寺隼人一手叉腰，盯著小轎車消失的方向，語氣平靜又帶了點惆悵，“她只是需要再發洩一下，結衣沒那麽脆弱。”
沢田綱吉不禁苦笑：“我知道，只是……”
情感上無法抑制而已。
花田結衣回到家口，時間已經臨近下午四點。
其實從並盛到神奈川花不了那麽多時間，只是司機私心饒了遠路。恰好花田結衣也需要時間整理情緒，但當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回到神奈川站在家門口時，才發現之前所做一切皆是徒勞。
她不想見到花田俊彥。
不是因為恨他，只是單純不想見他。
花田結衣轉身離開花田宅。
學生黨還沒放學，工作黨還沒下班。花田結衣漫無目的地走著，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在平時上學的必經道路，頭發花白的水果攤奶奶站在她斜對面，有些擔憂地開口：“小結衣，身體還好嗎？”
“嗯？”花田結衣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好多了，謝謝奶奶。”
是哦。
她之前連夜離開，周圍鄰居都不知道她這幾天不在神奈川，反而以為她生病才閉門不出。花田結衣對水果攤奶奶笑了笑：“奶奶最近有什麽新鮮水果麽？給我留著，我回來的時候買。”
水果攤奶奶立刻笑出一朵花：“好哦~小結衣去哪裏？”
“去前面超市看看。”花田結衣隨口道。
拜別水果攤奶奶，花田結衣臉上的微笑在走出幾十米後，慢慢恢覆成之前的面無表情。她站在開始變得嘈雜的街市之中，突然發現自己看不出顏色來了。
這本該是個五顏六色、充滿感情的世界。
可現在卻只顯現出單調的、冰冷的黑白。
“是啊，我就是殺了他！就是要殺他！！！”
花田誠表情扭曲的臉、如惡魔在怒吼般的聲音在她腦海中浮現。對方在她說到“就是因為我爸爸不借你，所以你要殺了他”時的憤怒是如此真實，真實到讓人不寒而栗。
他為什麽可以一點負罪感都沒有？
他的淚水和憤怒，都只是因為自己被抓住而宣洩出來的不甘；他的憎恨與仇視，都只是因為他無法從她手下逃脫所進行的反抗——即使這些反抗一點用都沒有。
他不覺得殺了親生哥哥、害得對方幾乎全家人命喪黃泉有什麽問題，只因為哥哥不肯把錢借給他，所以他就要殺了自己的同胞。
甚至企圖染指他同胞唯一的女兒。
花田結衣慢慢抱起雙臂。
奇怪啊。
明明這是個溫暖的五月天，可她卻突感渾身發冷，如墜冰窟。明明其他人都還在平穩地行走，她卻感覺腳下的地面在開始顫抖。還有……
為什麽她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車輛和人群明明就在她的周圍。
“花田結衣！！！——”
“蓮二！——”
突然間，急促的剎車聲和人群的驚呼隨著這兩個聲音強勢刺穿她的耳膜。一雙溫熱的大手狠狠按在她的肩膀上帶著她往前倒去，花田結衣順著這個力道撲到地上，膝蓋狠狠蹭過地面。
嘭的一聲，另一個人的身體砸到她的旁邊。
只是還沒等她坐起來，一股力氣大到不可思議就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將她轉了過去。
“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裏？”
柳蓮二單膝跪在地上，垂頭看著花田結衣。
他睜開了深褐色的雙眸，眼中帶著濃烈到她無法從中分辨的覆雜情感。花田結衣從沒看過這麽驚慌失措的柳蓮二，他總是冷靜自持的，理智仿佛就是他的代名詞。
可他現在竟然在顫抖。
柳蓮二雙手按住花田結衣的肩膀，見花田結衣只是看著自己不說話，強制自己平靜下來，才再度開口：“能站起來嗎？”
他連聲音都不敢用力，像是生怕驚擾到什麽。
可柳蓮二最終還是穩穩抓住花田結衣的手臂，將她從地面帶了起來。
綠川綾從一旁沖了上來。
她的臉色極差，看著花田結衣的眼神帶著要吃人的憤怒。只是這股憤怒，在她視線觸及少女時被直接凍住、再被敲碎。綠川綾站定腳步，沈默地與轉眼望過來的花田結衣對視。
跟周圍微微鞠躬道歉的其他人也跟了過來。
以幸村精市帶頭，幾乎整個網球部的人都在。
幸村精市只看了眼花田結衣，便低聲道：“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
所幸還沒到下班高峰期，打轉方向盤避開花田結衣的司機又因為技術高超並沒造成事故，就是臉色奇差，搖下車窗對著花田結衣的方向高聲大罵。
幸村精市對著那邊彎了下腰，表示抱歉。
一行人坐到了附近的奶茶店。
因為花田結衣情緒不對，網球部其他成員在簡單的關心卻沒得到少女回應後並沒有惱，而是禮貌地表示他們先行離開。花田結衣被綠川綾拉著，向他們鞠了一躬。
她好像還沈浸在剛才的危險中，反應很遲鈍。
柳蓮二和幸村精市倒是留了下來。
奶茶店的角落裏，花田結衣和柳蓮二坐一邊，綠川綾坐在花田結衣對面，幸村精市去給他們幾個人點飲料。但是直到他端著四杯飲料回來分發給四人，他們之間的氣氛仍安靜得可怕。
半晌，花田結衣突然深吸一口氣。
“我哭不出來。”
其他三個人齊齊沈默。
花田結衣一手握著溫暖的奶茶，另一手擡起擋在眼睛前面，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少女弓起背部，整個人像是想要縮進狹小的椅子裏，聲音蒼白，語氣疲憊：“我哭不出來。”
幸村精市忍不住看向柳蓮二。
好友的一只手此時正放在少女身後。
但他知道對方並沒有觸及少女，只是放在她椅子上面。
柳蓮二的心思不言而喻。
他想要安慰她，但卻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而花田結衣又不想說，或者她不知道該如何說，兩人身體之間的那段距離，像是少年小心翼翼的試探，也是少女默不作聲的拒絕。
“手伸出來。”就在這時，綠川綾突然開口。
幸村精市和柳蓮二同時看過去。
花田結衣一頓，也擡頭看向她。
“你的手，給我。”綠川綾再度重覆。
花田結衣慢慢將手伸過去。
就見綠川綾伸手，將花田結衣手心翻到正上，露出比其他皮膚還要細嫩白皙的手臂內側，隨即眼都不眨，捏住她一小塊皮膚狠狠一掐！
花田結衣的眼淚一下子下來了。
她似乎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楞楞地看著自己被死死掐住的小塊皮膚，眼淚如決了堤般從眼眶落下。綠川綾這一下非常狠，甚至將自己還未來得及剪去的指甲掐進她的肉裏。
“嗚……”
為什麽……
“嗚——”
為什麽！
為什麽明明知道對方會得到報應，她的胸口還是那麽痛？盤旋在她胸口的不甘、憤怒和悲傷如同一只利爪，從內向外狠狠撕開她的心臟，如此殘忍，如此鮮血淋漓。
痛啊。
很痛啊——
花田結衣的哭聲讓人絕望。
綠川綾早在她哭出來時就跟著哭了。
她雖然不知道花田結衣這幾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但光是看到對方伏在桌上，聽到對方不加掩飾的絕望哭聲，她的心臟就仿佛被一只外來的手狠狠抓住，記憶也被瞬間拋回她所經歷過的黑暗日子。
一個撕心裂肺，一個悄無聲息。
兩名男生也紅了眼眶。
奶茶店裏的服務員送來一整盒紙巾，隔了會兒又拿來各種口味的不同甜點，沒過多久，又端來這家店的招牌，只在早餐時間供應甚至供不應求的、剛出爐的甜甜圈。
最後，他們派來了一名長相清秀的男生，雙手遞上一張紙條——
【雖然不知道你遇到什麽事，但請一定要加油！我們都會支持你的！】
花田結衣哭得更厲害了。
綠川綾本來有些被甜點止住的眼淚也再一次決堤。
“蓮二。”幸村精市突然輕聲叫道。
柳蓮二看過去，又順著幸村精市的視線看向窗外。
那是一個男人。
正確來說，是一個正在淚流滿面的男人。柳蓮二拳頭猛地一握，幸村精市更是從他這個一瞬間憤怒的表現沈下臉，看向他們的視線頓時帶上審視。
是的，他們。
因為在淚流滿面的男人旁邊，還站著另外一名男人。
這個男人梳著飛機頭發型，穿著合體西裝，此時正目露不忍地望著這邊，戴著藍牙耳機，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正在跟誰匯報著什麽。
柳蓮二死死盯著花田俊彥。
向來運用計算得出準確結果的立海大軍師，在這一刻摒棄了他引以為傲的數據，並直接排除其他所有的可能性，僅憑著自己的一腔情感得出屬於自己的結論——
花田結衣現在會這樣，是花田俊彥造成的。
這家奶茶店安裝的並不是單向玻璃，裏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同樣能夠看到裏面。而在少年們察覺到這兩名男人沒過多久，花田結衣也仿佛註意到這份註視，擡頭望了過去——
哭得雙眼紅腫的女人啜著泣，身體一顫一顫。
他們的對視時間這麽長，中間更是仿佛隔著一條銀河。
但效果很顯著。
花田結衣漸漸止住了淚水。
她垂下眼，看著被雙手虛虛環著的、此時還留有餘溫的奶茶塑料杯，太陽穴脹痛無比。緩緩閉上眼，花田結衣仿佛終於無法坐住，身體往旁邊一歪。
柳蓮二及時伸手，將她拉到自己這邊。
剛才沒能做出的舉動，在這一刻做得無比順手。少年環抱著少女的肩膀，而少女也默契地側頭，完全埋入他的頸窩，將灼熱的呼吸盡數噴灑在他的肌膚上。
或許是感傷，又或許是溫暖，花田結衣的眼淚再次落到柳蓮二衣襟。
報告完畢的草壁哲矢掛斷電話，看向身邊的花田俊彥：“時隔太久，很多證據都無法提取。但是大小姐並不想讓你父親死，你父親必須得到懲罰。”
花田俊彥沒有說話。
“還有關於你父親欠下的高利貸，沢田先生已經派人去找高利貸那邊談了。”草壁哲矢也不在乎他不說話，“意思是誰欠的就找誰，不要打擾你。另外，我已經沢田先生的電子郵件和手機號碼傳到了你手機上，你可以選擇是記下還是刪除。”
花田俊彥慢慢垂頭，閉上眼。
短暫的沈默後，草壁哲矢低聲道：“我個人是建議你記下。”他沒有看花田俊彥，而是看著裏面背對著他們將臉埋進柳蓮二懷裏的花田結衣，“如果你真的對大小姐感到愧疚，想背起這一份罪孽……”
“你知道該怎麽做。”
花田俊彥當然知道。
就算之前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
可是他真的可以嗎？他還有待在她身邊的資格嗎？更何況花田結衣連見都不想見到他，他又要用什麽理由在歸來之時，保護她、照顧她？
不，他不需要讓她知道他的存在。
“怎麽樣？”草壁哲矢再次開口。
“我去。”花田俊彥答道。
草壁哲矢仿佛早就知道這個結果，順著便問：“那麽你想不辭而別，還是想留下一個訊息？”他總算將視線放到花田俊彥身上，“大小姐不喜歡別人不辭而別。”
他還有選擇嗎？
花田俊彥苦笑：“我們走吧。”
因為擔心，綠川綾說什麽也不準花田結衣一個人待在家，反而催促對方收拾好兩天的換洗衣物，這個周末就住到她家去。花田結衣腫著一雙眼哭笑不得，但也的確不想一個人待著，便順著綠川綾的意收拾了衣服，在柳蓮二和幸村精市的護送下一起去綠川綾家。
“有什麽事打電話給我。”臨走前，柳蓮二叮囑兩位女生。
幸村精市本來也想這麽說。
但他剛想接話，又立刻想到自己家離這裏幾乎一頭一尾，就算接到電話立刻趕過來估計也晚了。於是他只能點頭，順便強調一下：“對，一定要打電話給蓮二。”
花田結衣被逗笑了，綠川綾也笑。
“那……”柳蓮二看著花田結衣，“我們先走了。”
“好。”花田結衣沖他彎唇笑了笑。
柳蓮二和幸村精市離開後，花田結衣剛才還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又立刻收了回去。她垂著頭，疲憊地揉了把臉：“小綾，我三天沒有睡覺……”
“還不快點給我滾去洗澡睡覺！”
因為實在太累，再加上剛才又大哭過，花田結衣出現在綠川媽媽面前時臉紅得不像話——一半羞愧一半哭的。雖然小時候已經見過阿姨，但長大後卻是第一次拜訪小綾家，卻是以這種失禮的形象。
綠川媽媽沒有在意，甚至關切地讓她去洗漱休息。
可能是綠川綾回來路上已經和媽媽說明了情況。
花田結衣這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五點。
但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舒舒服服睡了一覺起來，床邊竟然直挺挺站著一排三四個人。她的大腦還沒轉過彎來，綠川綾就一把撲上來語氣崩潰：“你這王八蛋！！！”
“什、什麽？”花田結衣下意識道。
“你睡了兩天。”柳蓮二的聲音響起。
花田結衣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倒抽一口氣：“哦！——”
“哦你個頭！”綠川綾撲臉就是一頓發洩，“叫你叫不醒呼吸還特麽悠遠深長，一呼一吸能夠拉長到十五秒。用茶葉包幫你敷眼睛你也屁都不打一個，老子真的差點以為你要睡厥過去啊你這混蛋！！！”
被一通亂罵的花田結衣咧嘴，笑得有些傻。
“我說怎麽我的眼睛一點都不重呢~”她樂呵呵道。
看著這個笑臉，幾乎沒有兩天前，那個伏在桌上哭得悲傷絕望的樣子。柳蓮二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動，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將心中升騰起的一瞬間疼痛壓了下去。
“怎麽可能一點都不重！”綠川綾沒好氣地翻白眼，“雖然腫得不厲害，但你眼睛還是腫的！哭得這麽兇還想保持形象，想得倒是美喲你。”
花田結衣扁嘴：“哼。”
“阿姨呢？”刷完牙洗完臉，乖乖坐在飯桌旁邊等綠川綾勺粥，花田結衣揚聲問道。
“買水果去啦。”綠川綾在廚房裏高聲回答。
“哦~”花田結衣又扭頭看柳蓮二，“柳呢？”
這言下之意就是你怎麽在這裏？
“我沒等到你電話，所以主動打過來。”柳蓮二就坐在花田結衣旁邊，按距離來算，他們的位置坐得過近了些，花田結衣甚至能感覺到柳蓮二身上轟來的溫熱氣息，“綠川桑說你睡了兩天，還沒醒。”
“哦……所以你就過來了。”花田結衣眨眨眼。
“嗯。”柳蓮二輕輕點頭。
花田結衣定定地看著他，剛想說什麽，綠川綾便雙手捧著碗粥從廚房走出來。
“你兩天沒有進食，剛開始就別吃別的喝點粥就好。”將半碗粥放到花田結衣面前，綠川綾順手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現在感覺怎麽樣？”
“不餓不困不難受就是眼睛有點重。”花田結衣一口氣說。
綠川綾點頭：“那應該沒問題。”她看著對方小心翼翼喝了口粥，繼續問，“口味合適嗎？因為你得吃清淡點，我就沒給你放醬油，只放了點鹽。”
“可以可以！”花田結衣連連點頭。
綠川綾總算停下她絮絮叨叨的問話，讓花田結衣安安靜靜喝粥。
不過她也沒有安靜太久，轉而問柳蓮二：“說起來，你們是下周就要去參加關東大賽了對嗎？”
花田結衣喝著粥，聽到了也轉頭望去。
“下周六。”柳蓮二點頭。
他並沒有坐得很規矩，而是將身體側向花田結衣的方向，將自己的懷抱向少女完全敞開：“綠川桑和結衣如果想來看，我可以為你們在場內準備休息位置。”
“場地在哪裏？”綠川綾又問。
“四分一決賽開始，地點在東京。”柳蓮二道。
綠川綾看向花田結衣：“怎麽樣，去嗎？”
花田結衣正好含了口粥在嘴裏，不好說話的她趕緊點頭表示要去。說起來，她已經好久沒看柳蓮二打球，於是吞下粥後扭頭問：“你會上場嗎？”
“會。”柳蓮二看向她，柔和道，“這次我打雙打。”
“雙打？跟誰搭檔？”花田結衣好奇。
“雅治……仁王雅治。”柳蓮二見她好像沒想起來是誰的樣子，補充道，“就是上次指出監控裏的人手臂上有塊淤青的那個。”
“哦！那個玩小辮子！”花田結衣恍然大悟。
柳蓮二沈默，想起前天還是大前天，綠川綾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仁王雅治的名字，指著他脫口而出“紮小辮子的家夥”，突然理解為什麽這對閨蜜在經歷六年分別後，還能在重逢後的短短一個月便建立起令人無法不為之動容的友誼。
想到之前綠川綾跟著花田結衣一起哭的畫面，柳蓮二垂下視線。
不能再想了，柳蓮二。
“不過，你剛才說四分一決賽才是在東京對吧？”綠川綾幹脆閑聊開來，“那之前的比賽呢？我們能去看嗎？反正左右沒什麽事可做。”
“可以是可以，但可能會有點無聊。”柳蓮二說。
“為什麽無聊？”花田結衣又下意識問。
柳蓮二看著她，唇角微微一翹：“立海大網球部可沒有任何死角啊，結衣。”
猝不及防，花田結衣楞住了。
她這是第一次這麽直面柳蓮二的強勢，不，或者說，是隱藏在強勢下，對自己所屬領域的強大自信。心臟的跳動聲霎時間變得很大，大到她懷疑坐在自己旁邊的柳蓮二能清楚聽到。
她是真的喜歡他。
同樣的東西，她身邊的人幾乎都有——這種因為強大而透出的自信和盛氣淩人，比如她表哥，比如裏包恩，比如沢田綱吉，再比如山本武獄寺隼人等，他們統統符合這個條件。
可她對他們都沒有感覺。
獨獨柳蓮二。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不是嗎？
她的心臟獨獨因柳蓮二震撼著，顫抖著，一絲溫和細膩的感覺如同溫順流淌的細水在上面旋轉，再慢慢包裹。對視間，花田結衣突然憶起她大哭那天，是柳蓮二沖出來救了她。
是柳蓮二啊。
而且也是他，毫不猶豫地將肩膀借給她。攬住她肩膀的手很大也很用力，同時也很燙——他們大概以為她之後被柳蓮二抱住時的哭泣，又是因為她到現在還沒能告知他們的事情吧。
不是的。
她第二次在他懷裏落下淚水，是因為她感覺到他的緊張。
他對她的緊張、疼惜，以及因為無法幫助她而產生的懊惱。花田結衣不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堪稱覆雜的情緒是算她對他的總結，還是她對他的一廂情願——可至少他關心她。
而且！他還叫她！結……
啊咧？
他叫她什麽？
不、不不不不是，等等？！？！
花田結衣漸漸瞪大眼睛，盯著因為她不說話、也好整無暇回望她的柳蓮二，嘴一張，一個問題就跑了出來：“柳蓮二，你剛才喊我什麽？”
綠川綾在對面差點被自己口水噎住。
這算啥？
被嚇得喊出了全名？
“結衣。”柳蓮二低低道，“我叫你結衣。”
這回聽清了！！！
花田結衣整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下顎也忍不住用力。臉紅起、嘴角跟著翹起的同時，她還沒忍住差點咬掉自己舌頭的結巴：“那、那我叫，叫你蓮、蓮二？”
柳蓮二頷首：“啊，這樣就好。”
綠川綾看著看著，突然一個響指打了過去：“嘿。”她一邊心說我絕對不是因為你們談戀愛才打斷，一邊道，“既然你現在看起來精神還不錯，那現在來解決一件事如何？”
花田結衣眼睛亮晶晶，盡力憋著揚起的嘴角：“什麽？”
“大姐，學校。”綠川綾無奈。
花田結衣眨眨眼：“啊，這個。”她頓住，苦惱地皺眉。
見她不說話，綠川綾便道：“現在學校裏傳你流言很多，性質你也知道。學生會那邊雖然下達了不允許再討論的通知，但私底下怎麽樣你也清楚。”
“嗯……”花田結衣沈思了會兒，“這件事進展怎麽樣了？”
她看向柳蓮二。
“雖然有視頻，但太模糊，筱原真由不承認，學生會和校方拿她沒辦法。”柳蓮二說到這個就忍不住皺眉，“我們也不能直接將這件事完全扣她身上。”
“這件事不是她做的啊。”花田結衣下意識道。
整件事裏，大概只有最後一個貼照片是她做的。
還得論上自願度。
“我們都知道單憑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這種事。”綠川綾在一旁開口，“可我們知道有什麽用？沒人會去在意這件事是不是一人所為，因為現在大家關註的重點都在你身上。”
她看著花田結衣，皺起眉：“再加上你上周幾乎一周不在學校，說起來你這些天幹嗎去了？”
花田結衣沈默了。
她沈默，綠川綾和柳蓮二也跟著沈默。
他們不會忘記他們再次看到花田結衣時，對方失魂落魄走在街上的背影，更不會忘記之後她弓著身體伏在桌上哭得悲愴絕望。問出這個問題，也不是想再次揭開她的傷疤，而是想知道她已經放下。
或者，試圖放下。
半晌，花田結衣說：“我去抓了我叔叔。”
綠川綾和柳蓮二：“？”
“總結起來就是……”花田結衣抓抓頭發，“不太好說。”
先不說柳蓮二，她當初跟綠川綾說的經歷都沒有說全，現在要解釋恐怕得從頭開始。但從頭開始講，她又不是很願意……其實說到底，她還是沒跨過心裏那關。
“這個以後再慢慢解釋。”花田結衣把話題繞回去，“說回剛才那個話題。”
“如果校方和學生會都沒辦法將人抓出來，或者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花田結衣看了眼柳蓮二，不知道為什麽臉上帶了點笑意，“我就只能先告筱原真由了。”
綠川綾瞬間明白她想做什麽：“你想利用法院向筱原真由施壓？”
“是啊。”花田結衣挑眉，“估計沒人想到我會告吧。”
綠川綾點頭：“那你有沒有想過她寧可吃官司也不就範？”
花田結衣立刻糾結了：“……應該不會吧？”
“難說。”綠川綾道，“如果你想一次性搞定這件事，又不想筱原真由受傷害，最好的做法是先從筱原真由那邊入手——先不說讓她同意把實物證據比如聊天記錄那些給你，你要讓她同意幫忙。之後，再將筱原真由告上法院，走一下流程。”
“你最後一句說的……”花田結衣小小聲。
“具體怎麽做應該不用我教你吧？”綠川綾沒理她的吐槽。
“不用，我知道該怎麽做。軟的不行，大不了來硬的。”花田結衣說完，捧著碗一口喝掉最後一點粥，然後雙手合十，精神奕奕開口，“謝謝款待！！！~”
綠川綾想問“你打算怎麽硬來”的聲音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但她並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於是認真道：“你知道把人打進醫院會被記過吧？”
花田結衣大驚：“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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