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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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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被這一變故驚呆了,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旁邊的丫頭小廝原本以為只是小孩子之間的日常玩鬧, 可如今兩個少爺都動了手, 登時慌了神,偏偏又不敢上來勸,只好爭先恐後的跑去通知老爺夫人。

現場不知安靜了多久, 等藍軻自己迷迷糊糊的在花圃裏坐起來, 就見身上手上全都是濕乎乎的泥巴, 臉上還沾著幾片零落的花瓣,發髻也散開了, 瞧著十分狼狽可憐的模樣。

他腦袋裏暈暈乎乎的,直到現在還有點不太能接受究竟發生了什麽。

作為藍家的嫡系,藍軻自打出生之日起便受盡寵愛, 何曾有過這般落魄的模樣?便委屈的不行。再看看掌心也已經磨破了皮, 又覺得火辣辣的疼,當即放聲大哭起來。

“爹爹爹爹, 他打我!叔叔叔叔!”

這小子倒也不算笨,關鍵時候還本能的知道趨利避害。他明白藍夫人並不大喜歡自己,所以也只是喊兩個男人的名字, 而絲毫未提藍夫人。

展鶴將本就睜大的眼睛又瞪得圓溜了幾分,心道你這個人怎麽能這樣呢?打不過就喊人!

同時他心裏也忽然有點七上八下的, 爹爹和伯伯, 會不會嫌棄自己呀?

“沒事, 姐姐在吶,別怕, 實話實說就好,大不了咱們就家去。”展鸰蹲下來,掏出手帕給小孩擦擦臉,若無其事道。

展鶴得了鼓勵和安慰,一顆心都跟著平靜下來,重新有了勇氣,等兩家四個大人呼啦啦趕過來後,便有條不紊的道:“才剛我同哥哥不小心撞到了,可是哥哥卻對我惡語相向,又罵我姐姐。我同他說理,他卻變本加厲,一而再再而三的辱罵,我氣不過,就伸手推了他一下,他自己沒站穩,摔到花圃裏跌倒了。”

才不過六歲的小小少年,可已經很有點處變不驚的架勢,條理清晰地剛剛才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話音剛落,藍軻卻已經大聲哭喊道:“他胡說,他騙人,分明是他用力將我推倒的!”

然而幾個大人看看他,再看看小雞仔似的展鶴,齊齊沈默。

你的年紀幾乎是人家的兩倍,又比人家整個大出一大圈去,那小孩子就是使勁才能有多大力氣,怎麽可能將你推倒?

就連藍瀚這個親爹這會兒也沒臉說話,覺得怎麽看怎麽像是自己兒子惡人先告狀?結果這回卻踢到了鐵板上。

徐夫人急得不行,生怕藍源夫婦就此惡了自家,不僅兒子的事情沒了指望,就連丈夫官覆原職的事也沒有下文,忙上前賠笑打圓場,“小孩子打鬧罷了。”

眼見兒子眼眶紅紅,臉上依稀還有淚痕,藍夫人心疼的不得了,怎肯輕易罷休?就冷聲道:“嫂子說這話就不對了,十歲也不小了,過兩年都能下場了,哪裏還能算是孩子呢?今兒在咱們自己家裏鬧起來,不知輕重不曉分寸倒也就罷了,可若一味放縱,回頭再在外面得罪了真正的貴人,那可真叫人下不來臺呀。”

一番話說的徐夫人面紅耳赤,本能的想要辯駁,卻無從說起。

在他們這些家裏哪有真正意義上的孩子呢?十歲,好些時候都能定親了,真的不小了。

年紀大,身體強壯的大孩子一味哭鬧;年紀小,身形瘦小的孩子卻用力抿著嘴一派沈靜,這樣強烈又明顯的對比,在場的人都不禁心緒翻滾。

都說見微知著,其實對他們這些人而言,事實的真相反倒不那麽重要,更要緊反而是這裏頭透出來的各種信息,真的太耐人尋味了。

大家族的孩子與生俱來就擁有了許多尋常人家可能窮及一生都無法得到的東西,可相應的,他們也肩負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沈重壓力和責任,在很多時候,真相不要緊,過程也無所謂,可是你的態度和處置方式至關重要!

三歲看到大,這兩個孩子都不止三歲了,此時此刻的言行舉止差不多就已經能夠窺見日後為人處事的雛形。

藍源隱晦的瞥了藍軻一眼,心中暗自搖頭。

那孩子的天分,到底是差了些。

不過眼下在自家地盤上,他倒不好偏心太過,等下微微皺眉,不理會自家兄長和嫂嫂哀求的面容,直直的看向藍軻,“軻兒,叔叔問你,你且據實回答,不得有一字半句的虛言!”

雖然藍源從不動輒打罵,但藍軻真的挺怕他的,當下打了個哆嗦,先就有些怯了,“是。”

說著,就忍不住將求救的視線投向自家父親。

藍瀚生怕自己兒子吃虧,也顧不上許多,忙滿臉堆笑的對弟弟道:“你瞧,不過一點小誤會罷了,莫”

話音未落,藍源就刷的一下子看過來,正色道:“兄長此言差矣,常言道,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此番雖然好似只是兩個孩子拌嘴,但若不徹查到底,有理的難免冤枉,無理的越發囂張,長此以往那還了得?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你我身為藍家子孫,更該嚴於律己,不敢有一絲一毫懈怠,又豈能蒙混過關,敷衍了事!”

藍瀚雖然是兄長,可面對這個各方面都壓自己一頭的弟弟,也真的是沒話說,尤其最怕他這樣一本正經地對自己說教,簡直猶如爺爺在世,直叫他恨不得頭皮都炸開了,哪裏還敢辯駁?只好縮了縮脖子,訕訕一笑,努力為自己挽回一點顏面:“你說的有理,我又何嘗不是這個道理?不過怕嚇著孩子罷了……”

藍源這個人原則性十分強,一點不打算給自家兄長面子,當即道:“既然做得出,就該有承擔後果的覺悟,如今我不過問明實情,又哪來嚇得著嚇不著之說?”

藍瀚給他說的啞口無言,又被他目光看的渾身不自在,也有點惱羞成怒,當即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徐夫人是知道自己兒子脾氣的,而且剛才那小子又怒氣沖沖的跑了,必然是有火沒處撒,這才打算挑個軟柿子捏。誰知道以前的軟柿子如今卻成了鐵板,還會反咬一口了……

她心中著實火燒火燎,眼見丈夫偃旗息鼓就涼了半截,眼淚都要下來了。

她真是恨,真是怨啊!

同樣都是丈夫,同樣都是父親,怎麽人家的就能為妻兒遮風擋雨,生的孩子也聰明伶俐,偏偏自己就樣樣不如人!

堵住兄長的嘴之後,藍源再次將矛頭對準侄兒,“你可曾對展夫人語出不遜?可曾對弟弟惡語相向?”

眼見著父親都蔫兒了,藍軻整個人都快嚇軟了,可還是不肯輕易認輸,當即哭喊道:“叔叔忒也偏心!她不過一介商賈,士農工商居於最末流,本就同咱們不是一路人,你和嬸嬸竟然還將他們當作上賓!傳出去,簡直貽笑大方!”

說來說去,他就是不肯認錯。

見此情景,藍源心中越發不喜,一點也不放松地追問道:“沒聽見我的問話嗎?你曾做過?”

藍軻整個人都快被巨大的壓力弄得崩潰了,“我是說過又怎麽樣!我乃藍家嫡系子孫,她出身貧賤,這幾日卻與我們同室而坐,同桌而食!叔叔偏心太過,轍兒對兄長動手,難道就應該嗎?”

“這個你不必操心!他雖說不該對兄長動手,可也是事出有因,如今我知道了,自然賞罰分明!”藍源冷聲喝道,“來人,將他帶回房中閉門思過!”

藍軻又哭又叫,鬧得不像話,哪裏還像個世家子?

徐夫人都快心疼死了,也跟著掉淚,剛要出聲哀求,就聽藍夫人冷冷道:“嫂子,玉不琢不成器,軻兒這個性子也實在該好好約束約束了,一味溺愛豈是長久之法?”

徐夫人張了張嘴,看看人家的兒子,再看看自己的,忽然就有點不確定了。

藍源又對展鶴道:“你可知錯嗎?”

展鶴抿了抿嘴,倔強道:“對人動手是我不該,可我並不以為自己有錯!姐姐對我有救命養育之恩,如今她受辱,我焉能坐視不理?”

小小年紀,難得他恩怨分明又立場堅定,還能頂住壓力不改初衷,藍源差點忍不住點頭稱讚,到底還是忍住了,虎著臉道:“你也回去,好生寫二十張大字,不寫完不準吃飯,也不準出來!”

藍夫人心疼兒子,“老爺!”

眼見著就快吃午飯了,這二十張大字一日還未必寫的完呢,豈不是叫孩子餓上幾頓?

藍源卻並不改口,又對藍瀚道:“兄長且隨我到書房來!”

說罷,拂袖而去。

藍夫人看看兒子,再看看失魂落魄望著兒子被帶走方向的徐夫人,也是百感交集。

她嘆了口氣,對展鶴道:“聽話,回頭母親去勸勸你父親。”

展鶴搖頭,認真道:“鶴兒有錯在先,受罰也是應當,大丈夫一諾千金,母親不必去了。”

藍夫人聽了這話,又是高興又是傷感。高興的是兒子小小年紀就這般明白事理,又能吃苦,來日必然前途無限;傷心的卻是,哪怕時至今日,已然認祖歸宗,他還會在私底下最放松的時候自稱鶴兒……

展鸰輕輕抱了小孩一下,在他耳邊小聲道:“別怕,等會兒姐姐偷偷送的好吃的給你。”

藍大人只說叫他關禁閉寫字,可沒說不準人去探望啊!

展鶴心中一下子雀躍起來,被罰的那點小沮喪一瞬間消失無蹤,眼睛亮閃閃的,小聲回道:“想吃烤鴨。”

鶴兒好難過的,必須得親親抱抱吃烤鴨才能好起來!

展鸰噗嗤一笑,“好,姐姐盡量。”

大戶人家平時也會吃點烤羊什麽的,廚房應該是五臟俱全吧?

書房裏。

“兄長,你失態了!瞧瞧軻兒,張口商賈,閉口商賈,即便是,那也是聖人親口褒獎過的商賈!又豈是你我能夠輕易詆毀的!”藍源是真生氣了。

其實他並不怎麽怪自己的侄子,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對於實際上的厲害關系不清楚也有情可原。但他今日既然能說出這番話,就必然不是一時感慨,這般針對性的態度是受誰的影響?答案不言而喻。

藍瀚一張臉漲得通紅,憤然道:“你變了!”

當初對士農工商之道最為推崇的不就是這個二弟嗎?如今竟然調轉回來對付自己!

“是我變了,卻也是兄長頑固不化,冥頑不靈!”藍源痛心疾首道,“上到朝堂局勢,下到百姓生計,哪一樣不是瞬息萬變?如今人才輩出,風雲際會,兄長卻一味固步自封,用那老一套的不變應萬變,難不成還沒吃夠虧嗎?”

當初自己是何種態度,如今卻又怎麽樣了呢?這是吃一塹才長一智!跟自家兄長怎麽就說不通呢?

“商賈又如何?且不說豪商巨賈能影響一方局勢,他們卻是有實實在在的功績的,老百姓感念他們的恩情,聖人金口玉言大加讚賞,如今他們是有功之身,日後少不得萬古流芳!太後賞賜,聖人禦筆親書,買賣特許經營,一樁樁一件件,便是等閑皇親國戚沒有此等體面,兄長卻如此輕視,卻將聖人置之於地?若給有心人聽到,還不定怎麽編排呢!你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明哲保身尚且不夠,怎麽竟又要逆流而上!”

藍瀚刷的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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