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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舊友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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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對面二人姿容過甚,進而帶來一股莫名的壓迫感,郭瑾不由挺胸直背,微微停下步子。

為首的檀衣青年勒住韁繩,身下的白鬃駿馬仰頭長嘶,而後便耷聳下雙耳立在原處,一副溫順至極的模樣。青年翻身下馬,身姿俊逸灑落,行至郭瑾二人跟前,束袖一揖。

“在下潁陰人士,今日特來陽翟拜訪司馬先生,還望小郎君善心指路。”

潁陰人士?司馬先生?

潁陰大抵是潁川的一個縣城吧?這司馬先生莫非是司馬懿?可司馬懿如今應當與二郎差不多年歲,又怎會有此聲名,值得此般文士不惜雪日遠途而至?

郭瑾眉頭輕鎖,攥著二郎的手指亦跟著緊了緊,二郎痛得眉心一跳,卻敢怒不敢言地撅嘴不語。

正疑惑間,四周寒風乍起,伴著透入心脾的涼意,撲面而來一陣濃郁香氣,似檀香寧遠,又似茝蘭幽清,讓人禁不住心笙搖曳。

三國的文士多有給衣物熏香的嗜好,魏文帝曹丕便是個熱愛熏香的精致男孩。

郭瑾忍不住擡眼瞧去,檀衣青年約摸二十多歲的年紀,容姿甚美、鬢眉若裁,說話時還透出一股讓人如沐春風般的舒雅自在。

郭瑾的腦中突然就冒出一個句子,“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見對面的白衣少年似是有些楞神,青年拱手再問:“小郎君?”

此時紺衣男子亦從容下馬,踱步上前,面上雖無笑意,眉宇間卻有種寧靜致遠的溫醇意蘊。

郭瑾本就是初來乍到,別說什麽司馬先生了,除了郭嘉的住處,郭瑾可謂是一概不知。思及此處,郭瑾忙回禮致歉道:“在下雖心有餘,然新遷至此,尚不識路,更未曾聽過司馬先生之名,故而愛莫能助,還望見諒。”

紺衣男子聞聲,竟率先溫和一笑:“叔父,小郎君既是不知,你我二人上馬再尋便是。”

檀衣青年欲言又止,視線從郭瑾的面上,繼而轉移到她與二郎緊緊牽在一起的手指上,這才斂眉致謝:“如此,便不叨擾小郎君了。”

紺衣男子亦拱手謝禮,郭瑾忙跟著並袖長揖,遠遠目送著對面兩人利落上馬、絕塵而去。

再次踏上行程,紺衣男子見叔父自問路後,便一直若有所思,不由放慢速度,與叔父並馬慢行,關懷道:“叔父可有心事?”

檀衣青年回神淺笑,濛濛細霧中,那笑意更似與遠處的雲天相合,“公達無需擔憂,彧不過心有所感罷了。”

他二人本為潁陰高陽裏荀氏之後,素聞陽翟司馬徽少有才名、厚德寬仁,六藝俱全、尤擅琴技。今日前來,一為拜會,二是贈帖相邀,特請司馬徽光臨荀氏明年歲初的茶會。

兩人沿途問路至此,本以為司馬先生之名陽翟無人不曉,誰知剛剛那位小少年卻顛覆了自己的想法。

荼衣博帶、翩翩欲仙,行止氣韻,竟似有孟嘗遺風。

陽翟此地果真是藏龍臥虎,不僅有司馬徽這種隱士奇才,就連田間地頭隨意碰著的少年也如此容姿清貴,凡俗士子恐難及之。

不過……

想起剛剛那個少年身邊的圓滾小奶娃,青年微微嘆息,就是英年早婚了些。

尚不知自己在旁人眼中已經冠上“英年早婚”的郭某人,見剛剛問路的兩位神仙小哥哥沒了蹤影,忙回頭對上二郎幽怨的眼神,認真道:“那個小哥哥的侄子竟比他還要老哎?”

二郎抽抽鼻子,肉乎乎的小臉凍得通紅,“想來是那位先生輩分尊崇罷了。”

郭瑾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又帥又香又有禮貌,放眼三國,估計也只有那位素有香名的荀令君才能比襯得上吧?

由於方才被人攔下問路耽誤了一些時辰,如今已是烏雲蔽日、天色昏沈,寒風吹在人面上,就如刀割般疼痛難忍。

“要下雪了,得趕緊回家才是。”

郭瑾搓搓二郎凍紅的小手,忙牽起他沿著來時的小路向回走去。不過才行了一盞茶的功夫,郭瑾便猛地停下步子,四處張望。

二郎扯扯她的寬袖,“先生緣何止步?”

郭瑾:“……”

她說停下來看風景,有人信嗎?

因為風雪將至,剛剛徘徊地頭的農民伯伯早便回家去了,問路的兩位文士也沒了蹤跡,此刻天地間唯餘一高一矮兩點人影。

是的,她習慣性地迷路了。

真·沒了手機導航就不認路·當代惡臭少女。

感覺出二郎的狐疑,郭瑾打開自己的觳囊,找出一塊飴糖直接塞進二郎嘴中,二郎本還想發問,吃到甜蜜蜜的糖塊後,美滋滋砸了咂舌,話也少了,只乖乖任由郭瑾牽著自己。

不過說話的功夫,空中便飄起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瞬間掛了滿樹銀凇。郭瑾正想帶二郎找個地方躲雪,若能碰著個好心人,再問路也不遲。

誰知二郎嚼著飴糖,口齒不清道:“先生,東邊有人!”

郭瑾驚喜回望,遠遠地便瞧見一道欣長挺俊的身影,那人一襲青衣曳地,肩上披著厚鍛毛氅,十指修長,輕輕搭在那柄羊皮竹傘的傘柄之上。

不知為何,見到郭嘉的那一刻,郭瑾本是仿徨不安的心境瞬時安定下來,那種感覺像是漂泊已久的孤萍終於落地生根,滿滿皆是溫暖與歡喜。

郭瑾感動地想,這大概便是親情的偉大之處了吧?!

青衣少年行至郭瑾跟前,將手中竹傘遞給她後,又動手解下毛氅,極為自然地替郭瑾披在肩頭。

郭瑾的眼眶有些發紅,正要開口言謝,便見對面的少年攏了攏袖袍,拂落身上的絨白雪花,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慵懶自在,“瑾弟今日又欠下為兄一金”。

郭瑾幹笑兩聲:“照此速度,瑾未及冠便可身負巨債了。”

郭嘉厚顏安慰道:“瑾弟且寬心些,努力十年總能還上。”

郭瑾:“……”

她之前對這位兄長的認知莫非有所偏差?

想著自己有求於人,郭瑾揮退腦中的邪惡念頭,禮貌性轉移話題:“兄長怎想起這個時辰出門了?”

郭嘉活動活動手臂,雲淡風輕道:“閑來無事,出門散步罷了。”

散步?擡頭瞧著漫天飛雪,郭瑾社交性假笑:“兄長真是會挑時辰呢。”

正說著,郭嘉突然好奇俯身,直直盯著郭瑾身邊那個專心啃糖的小奶娃,眉眼一彎,忍不住溢出幾聲輕笑:“這是誰家的孩子?”

郭瑾亦俯下身子,乖巧湊到郭嘉身邊,心想果然沒有人能夠抵禦可愛小神獸的魅力,嘴上忙回道:“二郎與家人走散了,很可憐的。”

說著,見郭嘉笑意盈盈地轉頭瞧向自己,郭瑾吞口吐沫,小心翼翼道:“兄長,不如我們且收留他幾日吧?”

聞聲,郭嘉的神色並無波動,只是笑容斂了幾分,“嘉不缺兄弟親友。”

郭瑾點點頭,“那兒子呢?”

郭嘉:“……”

青衣少年猛地咳嗽幾聲,而後悠悠直起身子,自懷中掏出一片薄簡,手腕帶動刻刀,郭瑾的債務瞬間再添一筆。

三金?!!郭瑾偷偷瞥了一眼,直看得青筋暴起。

雖是如此,畢竟人在屋檐下,郭瑾亦是敢怒不敢言,見郭嘉記完賬便轉身回程了,忙牽起二郎乖乖跟在那人身後。

進家門時,郭瑾正想著帶二郎一起逗逗鸚鵡,便感覺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猛地籠在自己身前。不是青童,更不可能是文奕或者郭嘉。

那人狠狠圈住自己的肩膀,力道蠻橫,她半弓著腰將二郎護在自己懷中,因此只能挨到那人的胸口。

陌生濃郁的香氣,與那位問路的小哥哥全然不同,他的這種氣味是嗆鼻的、十分不自然的濃郁,嗅地多了,都禁不住讓人有些微微頭暈。

郭瑾忍不住皺眉後縮,那人許是感受到她的抗拒,終於大發慈悲地放開自己,眼梢眸中皆是驚喜。

郭瑾擡頭瞧去,濃眉大眼、鼻如懸膽,明明很出色的五官,組合到一起卻一絲記憶點都沒有,但幸得衣著顯貴,生生拉回幾分精貴之氣。

想起昨夜郭嘉那位錦書遙寄的好友,郭瑾想著大概率應是戲瑛,可為防萬一,晚些開口總沒壞處。

那人見她並不熱情,不由傷感道:“半月未見,阿瑾便待我如此冷淡了?”

郭瑾渾身一抖,半月未見?也即是說她與此人是昔日舊交。

郭瑾瞬間驚出一身冷汗,幸好自己開口慢了一步,沒有喊出一句“戲兄”。可她又該如何稱呼這位老朋友呢?

郭嘉本是自梅樹下逗鳥,此刻不知想到什麽,回身笑道:“褚公子不愧為少孫先生之後,嘉得一見,不甚榮幸。”

褚公子?應是陽翟褚氏了。

郭瑾攏袖作揖,微微俯身道:“褚兄遠途而來,瑾未及相迎,還望莫怪。”

那人眉頭擰了擰,忙握住郭瑾搭在一起的素白手指,“我又怎會怪罪阿瑾?”

說著,似乎想到什麽,更是停不下來一般:“阿瑾,上次騎馬射箭,你雖僥勝,可愚兄到底不服,阿瑾定要抽空同我再比才是。”

“阿瑾不辭而別,若非自郭公處得了消息,愚兄便是將這陽翟翻遍,又怎能如此順利尋到阿瑾?”

……

這哥們一開口便跟含了只機關槍似的,叭叭叭說個沒完,還句句離不開“阿瑾”這個親昵到發膩的稱呼。看來他和原主的關系非同一般,莫非這便是古人所謂的“斷袖之交”?!

不過從此人的話中不難聽出,原主竟還有騎馬射箭這種實用技能,而且貌似還很厲害的亞子。

尚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郭瑾便聽籠中鸚鵡熟練放縱地喊出幾聲——“笨蛋”。

一聲響過一聲,高亢激昂,讓她莫名覺得小鸚鵡喊得並不是“笨蛋”,而是“加油奧利給!”

郭瑾有些心虛地瞥向郭嘉,畢竟她來之前,人家的鸚鵡整天只會吟些“關關雎鳩”的詩詞,哪像現在罵人都一溜一溜的。

郭嘉卻並無驚訝之色,唇角甚至微微蕩起幾分笑意。那位褚氏少年亦跟著瞧向鸚鵡,滿眼皆是好奇,竟覺得這餵養鸚鵡比什麽鬥雞走狗要有趣許多。

他正要同阿瑾的兄長探討一番飼養鸚鵡的經驗,便聽對方輕輕嘆息道:“褚兄前來探望瑾弟,嘉本當設宴接風才是,只可嘆家中無酒。”

少年受寵若驚:“郭兄不必拘於俗禮,在下只欲同阿瑾敘舊,別無他求。”

郭嘉面色一黯,眸中更是染上幾分愁苦之色:“寒舍雖陋,既設賓筵,豈曰無酒?”

少年最見不得好看的人難過,無論是小哥哥還是小姐姐,遂不敢再辭謝郭嘉的好意,“既如此,便勞煩郭兄了。”

郭嘉誠摯道:“不勞煩”。

郭瑾眼睜睜瞅著郭嘉轉身,差文奕進屋取出一只酒壇,並讓文奕將那酒壇堪堪送到褚氏少年的手中。

那人一臉懵逼地雙手接過,郭嘉聳聳肩,語氣中滿是遺憾與不忍:“家中僮仆年幼,馬術不精,嘉更是傷寒未愈,無法駕馬驅車。本想著許要怠慢了貴客,誰知褚兄氣度恢宏,竟願意親去沽酒,嘉甚慚愧。”

郭瑾:“……”

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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