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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誰在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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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舊友驅車打酒的功夫,郭瑾牽著二郎回屋,順便自青童處打探了些消息。

原來此人名喚褚碧,據說這褚氏先祖是西漢時期頗具才名的經學大家褚少孫,此人官至博士,曾修繕補缺《史記》、《武帝紀》及《三王世家》等多部名篇佳作。自其孫輩褚重一代,褚氏才始遷於潁川陽翟,至今已逾百年。

想來褚氏當年也算是個名門望族,誰知家道中落,子孫寥寥、無人可繼。如今的褚氏獨苗,也就是“她”的舊友褚碧小少爺,竟還是個十裏八街人盡皆知的二世祖,整日只知鬥雞走狗、不學無術。

郭瑾未免有些嘆惋,可嘆著嘆著,突然便發現一個要命的華點。

要說這古人,應是最為講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清流名士素來潔身自好,謹慎貫徹“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交友指南。

可這褚碧明顯是原主結交的酒肉朋友,在這等恣意少年的眼中,飲酒作樂、倚紅偎翠才是人間至樂,又怎會與原主一起相互鞭撻,共同走向人生巔峰呢?

思及此處,郭瑾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原主所謂的澄清天下之志,不會只是為了逃避嫁人,而隨意加給自己的人設吧?

她不願結束自己任性自流的生活,更不願面對終將嫁人的事實,這才故意裝得“循規蹈矩、志滿乾坤”,想著如此便能以醉心仕途為由,打消父親為自己尋親的想法,其實內裏卻是個胸無點墨的嘴炮女莽夫?

郭瑾:“……”

真·從零開始,她也太難了吧!

郭瑾正無比悲痛地沈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便聽房門被人輕輕敲響,郭瑾應聲,青童端著漆盆小步進門而來。她今日著了身湖碧色曲裾,眼尾掛著些許濕潮,似是剛剛哭過。

二郎正乖巧躲在一旁看書,青童將漆盆小心翼翼放在二郎身側的小案上,浸濕手中的方巾,柔聲道:“二郎乖,姐姐幫你擦洗幹凈好不好?”

二郎本就是個倔脾氣的孩子,此刻見對面那位圓臉水潤的小姐姐離自己愈來愈近,透白的指尖就快刮到自己的肉臉,耳根止不住發燙,口中“咿咿呀呀”地嗚咽著,兩只小肉胳膊拼命揮動,就是不肯乖乖就範。

青童雖比他大上六歲,可力氣卻並沒有蓋過多少,幾次三番不成功後,終是委屈巴巴地轉過臉來,求救的視線直直投向自家公子。

一襲白衣如雲委地,明明只是簡單地支頤凝思,卻端地姿儀清俊,讓人好似要忘了呼吸一般。

青童試探喚了聲:“公子?”

郭瑾回神,二郎仍在青童手底下痛苦掙紮,兩只小臉憋得通紅,郭瑾忍不住笑笑,忙起身上前,抓住二郎亂動的小手。

聲音清潤和善,落入二郎耳中,卻莫名多了絲威脅的意味,“二郎可聽話?”

二郎許是心虛,漆黑的眼珠軲轆打轉,磨磨蹭蹭才對上漂亮哥哥的視線。

怎麽說呢?他素來覺得他們諸葛家已是滿門才俊,無論樣貌文品,皆屬上乘。可瞧見兩位郭家哥哥後,他方知曉什麽才是神仙似的人物。

漂亮哥哥的眼睛就如會說話一般,初看只覺清亮如月,藏著滿目詩情。再觀便有碧海青空,就如春雪覆了青苔、絳英顛倒日夜。

只一眼,便叫人心生歡喜。

見對面的小奶娃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郭瑾接過濡濕的巾帕,仔仔細細為二郎揩去面上的汙垢灰塵,又為他洗凈雙手,這才滿意抿唇,差青童去向文奕借一身可穿的衣裳。

二郎終是回過神來,粉雕玉琢的小臉蛋迅速爆紅,而後氣勢洶洶別過身去,似是不願與她對視。

郭瑾也不勉強,起身便要回榻上小憩,誰知身後的小奶娃卻驀地出聲詢問道:“先生為何不問?”

郭瑾心下一跳,覆又稀松笑笑:“問什麽?”

二郎有些固執地繞到郭瑾身前,“先生分明看出青童姐姐情緒有異。”

郭瑾矮身對他平視,並未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含笑開口:“我也未曾細問二郎的家世。”

二郎有些怔神,身後的綺窗紗幌隨風輕揚,拂過他耳鬢額稍,他突然就聽懂了先生的話。

不知,便可不憂。

不憂,便能無所牽掛。

也許在先生心裏,自己與那位可愛小姐姐一樣,都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吧,所以他才不想多做糾纏,徒增煩擾。

郭瑾:“……”

你那一副憂傷動容的表情是什麽鬼?小孩子不要想太多啊餵!

她不過是覺得自己若是冷落了青童,等到自己跑路開溜時,青童便不至於太難過,僅此而已。

郭瑾正要擰一擰二郎的臉蛋,青童便再次進門,手中還多了一身石青色直裾。見自家公子神色倦怠,青童忙將二郎領去東廂換衣小憩。臨走之前,郭瑾還囑咐青童明日去為二郎添置幾件合身的衣裳。

青童俯身稱諾,輕手輕腳退出門外,合上房門。

郭瑾癱回榻上,腦中混沌不堪,根本無心入睡,便抽出枕下的無字書,網上沖浪。

今日的帖子皆有些無聊,郭瑾隨手刷著,不知怎地,竟莫名點進一個失戀貼。八卦之魂熊熊燃燒,郭瑾終是來了精神,從一樓扒起,總算弄清了整個故事的緣由。

大約就是樓主穿越後,與原主的表弟感情甚篤,誰知天長日久的,竟發覺自己對表弟的心意已經不僅是止於親情這般簡單了。

為此,樓主飲酒作樂、縱情聲色,以為如此便能緩解自己的洶湧愛意,誰知那份不容於世的心意竟日益滋長。

原主過不了心底那道坎,便應下了另一門親事,本想著今後再不相見,這份感情自然而然便能隨風消散。

誰知成婚前夜,表弟卻醉酒扣門,聲聲傾訴著自己的纏綿愛意,說自己怯懦窩囊,不敢直面世俗,可若是樓主願意,他可以拋下一切與她歸隱山林。

帖子到此戛然而止。

大家紛紛跟帖安慰樓主,希望她能直面內心,為愛勇敢一次。結果不知道從哪一樓開始,有人註意到樓主的性別顯示為“男”,帖子眨眼間便被絡繹湧來的吃瓜群眾擠炸。

奇怪的知識又增加了呢,郭瑾不自覺露出一絲姨母笑。

不過根據她多年馳騁韓劇的經驗,這種親情CP一般是沒什麽好下場的。主角最終不是癌癥,就是車禍。左右一個字,“慘不忍睹”。

基於此,郭瑾慎重回覆了一句,“愛歸愛,樓主還是要理性分析哦”。

刷完帖子時,窗外的天色已是陰沈如墨,雪勢弱了,空氣卻愈發冷峭。想著褚碧還未打酒歸來,郭瑾慢悠悠起身,披上外衣便去了郭嘉的屋子。

郭瑾進門時,郭嘉正認真專註地凝著案上的宣紙。

西漢時期便已有紙張,東漢蔡倫總結經驗,改進造紙工藝,利用樹皮、碎布(麻布)、麻頭、魚網等原料精制出優質紙張,天下鹹稱“蔡侯紙”。然則此時紙價昂貴,尋常人家根本負擔不起此等費用。

郭瑾行至兄長書案一側,凝神看去,眉毛不自覺一跳。她本以為郭嘉生活清苦、勤儉節約,誰知此人竟用這般昂貴的紙張來打草算題?

是的,打草紙!!

郭嘉所算之題,刻於右端竹簡上,仔細端詳,分明是一道數學題。再明確些,應該是道數除題。

題面簡單易懂:今有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二,五五數之三,七七數之二,問物幾何?

也即是說,至少要求出符合以上三個條件的最小數。

不想打擾郭嘉的思路,郭瑾默默侍立在側,靜靜恭候。青衣少年眉頭輕鎖,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這才落筆回身,微微仰頭,笑意盈盈的眸子直接落在郭瑾身上。

郭瑾斂眉喚道:“兄長”。

郭嘉點頭,手指牽起郭瑾的長袖,將她帶到自己身側,言語間竟有幾分愉悅與欣喜,“瑾弟可知此題何解?”

此言有趣。從小到大,郭瑾沒什麽特別突出的科目,只除了數學。

高考數學將近滿分的郭某人,顧及此時文士的微弱自尊心,只坦然搖頭:“瑾素來愚鈍,兄長尚不得解,瑾更似雲裏霧中,全無頭緒。”

許是瞧見什麽有趣的事情,郭嘉單手支額,就這般毫無顧忌地打量著郭瑾。其實他並非不會解題,而是覺得所使方法過於拙笨,他認為這類題目應有什麽可以提煉歸納的統一算法才對。

郭瑾僵直著身子,由於方才被郭嘉牽引落座,此時兩人離得極盡,與其說是跪坐於側,倒更像是半倚在郭嘉懷中。

郭瑾不由訕笑兩聲:“兄長的字倒是端美灑落,極為風雅。”

郭嘉腆而受之:“瑾弟可要為兄指點一二?”

郭瑾一頓:“嗯?”

大哥,她剛剛只是隨口吹出的彩虹屁而已啊!!

忽略她凝住的笑容,郭嘉覆又湊近幾分:“瑾弟何意身體僵直、緊張至此?”

郭瑾終是捕捉到那人眸中一閃而過的狡黠笑意,只感覺自己像是被人耍了一遭,可滿腔憤懣卻又半點不得宣洩,便故意裝作隨口問道:“瑾雖愚笨,毫無章法,心中卻偶得一數,兄長以為二十又三可能解之?”

對面的青衣少年神色微怔,並不去驗證錯對,似乎答案早已爛熟於心。鴉羽色的瞳仁裏凝起輕裊裊的餘暉煙霞,似乎要將人的心魂盡數攝去。

郭瑾的心跳莫名加快幾分,正要側身避開,便聽院門外傳來一聲馬啼長嘶,驚得院中鸚鵡撲騰起翅膀,惱出幾聲“笨蛋……笨蛋”

院外的褚碧聽見鸚鵡的清脆啼聲,突然就有種被人冒犯的錯覺。

褚碧:“……”

說實話,他為何要奔波半日冒雪沽酒來著?

作者有話要說:  1、歷史上確有陽翟褚氏,有相關研究證實其為褚少孫後代遷居形成。公元200年前後亦有褚碧此人,後為縣吏,生卒不詳。

2、關於數除題,大家看看就好哦,難度僅供參考。

吾日三省吾身,明天能上榜嘛(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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