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跟在馬發德身後，心中一個接一個的問號徐徐升起，然後就像是從包裏翻出的有線耳機一樣纏在一起，讓人光是看就感到一陣焦躁。

孫總的辦公室在企劃四部的樓上，蘇寧跟在馬發德身後，但前者卻並沒有按下電梯，而是轉身朝樓梯間走去。

蘇寧的腳步短暫地停了一下，雖然心中不解，但還是緩緩地跟了上去。

樓梯間很涼，有從底層往上吹的一陣陣冷風。

蘇寧還未站定，前身的馬發德就陡然轉過身，眼睛瞪得很大：“舉報的事情！你是不是越級去找孫總了！我不是說了嗎！讓你離開項目是孫總同意的！”

蘇寧先是一楞，然後是根本無法壓抑的怒氣，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給馬發德留什麽上下級的面子，冷笑了一聲：“先不論我有沒有去找孫總，既然我離開項目是孫總拍板的事情，你有什麽緊張的？”

馬發德似乎全然沒想到蘇寧會如此不留面子地進行回應，眼底閃過一絲短促的驚愕，雙手叉腰狠狠地了口氣：“蘇寧！你是不是鐵了心要和我翻臉啊？你忘了你到公司這幾年是誰一直栽培你的了？”

話說到這份上，算是把什麽彎彎繞繞都攤開講了，蘇寧除了憤怒，還感到一絲暢快。

“一是一，二是二，你對我的栽培到底有多少，你自己心裏清楚。”蘇寧斂去多餘的表情，神情堅定：“我現在獲得的一起成績，百分之二十是運氣，百分之七十是我自己的努力，你的栽培？百分之十都算不上！”

馬發德似乎是被蘇寧這句話激怒了，猛地朝她的方向踏了一步。

他雖然不高，但身板厚，猛地向前一沖帶來的視覺和心理壓迫還是很強。

蘇寧呼吸一滯，但硬生生靠著強大的意志力止住了自己想要躲避後退的步伐。

——她可不想在馬發德這樣的人面前露怯。

畢竟這裏是公司，馬發德也並沒有真的做出什麽激烈的舉動，在原地焦躁地踱了兩步，一斜眼：“我在新津傳媒幹了十三年了。”

話是煽情感性的表述語，語氣卻帶著濃濃的威脅味道。

蘇寧來不及反應，馬發德就擡腿朝樓上走去，邊走邊陰惻惻地說道：“十三年不是白幹的，你說什麽話之前自己看著辦吧！”

他撂下這句話，加快腳步朝樓上走去。

蘇寧也是在原地站了三秒，深吸一口氣，擡腿跟上。

辦公室裏沒人，兩個人無言地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孫總才從走廊的盡頭走過來，依舊是笑呵呵的樣子，看不出什麽。

等二人在椅子上坐定，孫總才吸了口氣：“小蘇啊，關於那個舉報的事情，我想找你了解了解。”

托馬發德剛剛那一通亂發火的福，蘇寧提早一點知道了這次孫總找她的目的，也不慌，點點頭：“孫總您問。”

“這個聊天記錄，是你嗎？”

孫總的聲音很輕，但對蘇寧來說卻是擲地有聲。

她深吸一口氣，擡眼鄭重地看向孫總：“不是我。”

雖然不能確定把自己的立場說給領導聽有沒有用，但蘇寧並不想浪費每一個自我證明的機會。

孫總一直淺淺地笑著，也看不出個一二三四，一時間辦公室安靜下來，只聽見三個人的呼吸聲。

“那蘇寧你覺得，誰會做這樣的事情誣陷你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蘇寧不是沒有懷疑，但畢竟手上沒有實質性地證據，她也不能憑著私心推斷去做猜測——這樣和誣陷她的人就別無二致了。

“暫時沒有明確的指向。”

也算是誠實的回答了。

又沈默了一會兒，孫總的第三個問題：“那你覺得，會是聊天記錄上的另一個人嗎？”

另一個人？是指Linda？

“不是她。”

這件事情蘇寧有把握，回答的底氣也強了些。

她不主動給別人安罪名，但也不能讓無罪的人背了黑鍋！

他們兩的對話簡潔明快，一旁的馬發德不由得焦躁起來：“孫總，這個事情我當時也和蘇寧談過，按照公司的制度來說，還是要在合同徹底落實後再進行徹查比較好。”

“畢竟害怕影響方案的推進。”

蘇寧偷閑看了馬發德一眼，後者不僅話說得小心翼翼，連動作都透露著試探的味道，漆黑的小眼珠一刻不離孫總的面龐，像是生怕錯過什麽重要的面部表情信息。

“咳咳~”

孫總咳了兩聲，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這個事啊，現在已經鬧到了，還等什麽合同簽訂啊。”

“鬧？大了？”

馬發德搭在扶手上的手掌驟然縮緊：“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蘇寧也被突如其來的劇情走向搞得一頭包，恨不得將問號直接寫在臉上，一臉疑惑地看著孫總。

孫總往後靠在椅子上，右手搭在桌上，指尖無意識地打出一串節拍：“正東食品那邊，也接到了一份這樣的舉報，今天早上的時候那邊就給我來了電話，舉報尚未查清之前，暫緩合同簽訂。”

還未等蘇寧表達自己的震驚，馬發德先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什麽！正東那邊也被舉報了！”

“你別激動，先坐下。”

孫總擺擺手：“所以我這才著急著把你們兩叫來。”

蘇寧呆坐在椅子上，瘋狂地整合著現有的信息。

——她突然好想裴安佑，就算不讓對方分析，也想把這個驚人的消息傳達給對方！

這個舉報怎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正東內部呢！

按照自己和裴安佑的分析，這次事件是馬發德和Charlie兩人主導，但看馬發德的表現，顯然是對後續事件毫不知情啊！

是自己和裴安佑判斷錯誤？

還是Charlie在他們公司又故技重施來著這一套沒和馬發德通氣？

“那您的意思是，正東那邊已經啟動內部調查程序了嗎？”

蘇寧緩緩神，緊接著問道。

孫總點點頭：“是啊，所以咱們這邊也不能輸，也要開始調查了。”

也不知是不是蘇寧的錯覺，孫總那笑瞇瞇的眼眸閃過一絲銳利的光，斜著從馬發德的身上劃過。

蘇寧楞了一下，

這是什麽意思？孫總也在懷疑馬發德嗎？是有證據了，還是？

突然，裴安佑的臉在蘇寧的腦海中閃現了一下。

難道說，裴安佑和孫總說了？所以孫總才突然要了解這件事？

那麽正東的舉報呢？也是裴安佑帶來的連鎖反應嗎？

蘇寧雖然人還坐在椅子上，但心和靈魂卻早已出竅，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飛，一邊想沖回辦公室找裴安佑問個清楚，一邊想立刻給Linda發個消息詢問一下她的情況。

要是最終Linda還是被自己這邊所影響到的話，自己真的會非常內疚的！

“孫總，那咱們這邊的調查，還來牽頭呢？”

顯然，馬發德見事情發展不順，飛速地想到了新的解決辦法——把調查權握在自己手上。

“作為企劃四部的主任，外加蘇寧的直系領導，我在這件事情上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可以，我願意將功補過。”

蘇寧忍不住側頭去看馬發德，雖然她對馬發德的所作所為異常厭惡，但有時候不得不佩服對方隨機應對的能力。

要是讓他來主導調查，這件事肯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蘇寧這麽想著，立馬轉回頭去想要再向孫總爭取爭取——只要不讓馬發德參與，什麽都是好的！

誰料她話還沒出口，孫總就拍了板：“這次的調查是我和行政辦公室那邊一起調查，你們配合就行。”

孫總親自調查？

蘇寧的眉間又緊了幾分，以孫總的性格向來是討厭這種麻煩事的，這次竟出動他親自來，難道真的是裴安佑背著自己拜托了嗎？

來龍去脈介紹完畢，孫總也沒留他們。

剛剛在樓梯間算是和馬發德撕破了臉，蘇寧也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和對方有過多交集，離開辦公室後飛快地按電梯下了樓。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去向裴安佑確認心中的猜測。

她剛一踏進辦公室，周珂就湊上來，語氣擔憂：“寧姐，沒出什麽事吧！”

看著這姑娘的眼睛，蘇寧就知道她是真的擔心自己，忙安慰了兩句才擡眼去找裴安佑。

然而裴安佑的位置上空無一人。

在接收蘇寧的詢問後，周珂也快速地給出回答：“你說裴安佑啊，他到行政辦公室去了，好像是有點什麽事。”

辦公室！

蘇寧猛地一怔，辦公室和孫總一起負責這個調查，這會兒裴安佑又過去！所以他是真的出手幫忙了！

周珂打眼一看便發現蘇寧神色不對，有些緊張：“寧姐？怎麽了嘛？”

“沒什麽。”

蘇寧搖搖頭。

她現在急需，趕快找到裴安佑，然後把事情問清楚！

行政這層樓向來人多，來來往往的都是詢問各種事情的員工，如此龐大的人流，電梯前面自然也是站滿了人。

裴安佑站在人群的最後，剛準備往裏走，一旁連接樓梯間的側門就被推開。

“寧姐！”

裴安佑提了下眉毛，快步走過去：“你從孫總那回來了？怎麽樣？”

蘇寧推門的動作楞了一下，擡眼深深地看了下裴安佑。

怎麽樣？

意思就是，他是知道孫總找自己是什麽事情了？

裴安佑顯然也是被蘇寧生疏抗拒的眼神驚住，一言不發地跟著蘇寧進了樓梯間。

一樣的樓梯間，只不過人物關系從剛剛的馬發德與蘇寧，變成了蘇寧和裴安佑。

“寧姐，怎麽了嗎？”

裴安佑小心翼翼地問道。

蘇寧緩緩吐了口氣，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正經：“裴安佑，我說過，在舉報這件事情上，我不希望你出手，用你的特殊關系幫助我。”

“這句話，我說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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