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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光,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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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的夜也是極靜,除了風聲,什麽都沒有。丁自遠躺在帳裏翻來覆去幾個來回,起身出了帳篷,剛剛坐穩,秦瓊也從他帳篷裏爬出來,坐到丁自遠旁邊去。心情愉悅地問:“出來等極光?”

丁自遠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出帳篷,極光,也並不是非看不可,只是久違地感覺到心裏非常亂,想出來坐一坐,但是秦瓊坐在他身邊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種釋懷的感覺——像是第一次殺人時確定對方死亡,也像他從館長手裏拿過那塊手表。

於是,他點了點頭。

秦瓊仿佛得了允許,湊得更近了些,悄聲道:“你知道,這個任務,你們館長並未讓你通知我。”

“我們不是在合作?”丁自遠盯著天空,伸直了蜷曲的腿。

“這不是合作,是信任,”秦瓊就勢倒在丁自遠膝上滾來滾去,語氣愉快,“丁丁,你是不是看到了我的心?”

丁自遠按住秦瓊,深吸了一口氣,信任是一種情感,他並不需深究,這只是他做出的一個選擇,選擇從來沒有對錯,只是路從此不同而已。

“和我聊聊天嘛,聊聊,”秦瓊擡手摳丁自遠褲子側面的扣子,仿佛羞澀不可奈,“你怎麽選擇告訴我了呢?是不是我這麽纏著你你終於發現我到底有多麽多麽的真心多麽多麽的愛你?”

是什麽讓他這一次選擇了秦瓊呢?是什麽讓他覺得館長並沒有那麽可信呢?有關GAIA,館長和那個地方有沒有關系,而秦瓊又了解多少呢?

丁自遠沈默著,有些話,他不知道怎麽和秦瓊說,仿佛也不必說。

“啊,極光來了。”他拉開秦瓊的手,輕聲道。

丁自遠還是第一次看到極光,幽綠的光芒仿佛綢幔從天而降,如夢似幻,空中明明只有風聲,聽起來也好似樂曲悠揚。這種環境下似乎很容易說出一些以往不好意思說的話,丁自遠反應過來時,話已經說出口:

“你看那個綠色像不像你當年戴的美瞳?”

“什麽美瞳?”

“當年見到你的時候……”丁自遠在秦瓊臉周虛畫著,“黑色的頭發,綠色的眼睛……你忘了嗎?”

“我金發碧眼了這麽多年,我還一直以為你忘了,”秦瓊笑,“其實,那才是我真正的長相。”

丁自遠的手停了片刻,順勢捏住秦瓊的臉,認真地看了一會兒:“你騙人,沒有隱形。”

“我這是註射的藥物,能改變瞳孔顏色。”秦瓊配合著丁自遠的手,半仰著臉,笑說:“沙漠裏帶隱形不是找死麽。”

“頭發呢?”丁自遠繼續問。

“頭發是染的,”秦瓊低下頭,送到丁自遠懷裏,“柳爺不在的時候,我就要自己補發根,很累的。”

丁自遠和秦瓊很久沒有進行過“補發根”這麽日常的對話,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只用掌心推開他,幹巴巴道:“原來挺好看的,為什麽要改?”

“我爸爸是個吟唱詩人,和我媽的世界實在有點隔閡,我外公最不耐煩看見我這雙眼睛,”秦瓊長嘆一口氣,又撞到丁自遠懷裏,“而且,以後有什麽危險,我還有這麽個簡單的易容術可以利用。”

“秦玉……你媽媽一直那麽……嗎?”

“強人所難?冷血?勢利?”

“咳咳……”丁自遠咳嗽起來。

“我知道你因為那件事情討厭她,我不期盼你能原諒,但是至少別因為她而疏遠我。”秦瓊悶著頭認真道:“按照你說的,愛沒有不同,那麽我愛你遠遠多過於愛她,甚至超過我死去的爸爸……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也許以後還會越來越多,不過我希望你知道,我愛你,勝過這世界上的一切。”

“哦。”丁自遠瞇著眼扒拉著秦瓊的頭發,仿佛沒聽到。

“丁丁?”

“嗯?”

“黑夜給了你黑色的眼睛,是讓你尋找我的黑頭發麽?”

秦瓊轉頭看他,極光映在他眼裏,仿佛他的眼睛仍是碧璽的顏色。丁自遠認真地看了兩眼,隨後用手蓋住了他的眼睛:“你哪兒來那麽多廢話。”

丁自遠說完這句就要撤回手,不想卻被秦瓊按住了:“丁丁,有句話我一直不敢問你……你……是不是特別不耐煩我長大?”

丁自遠的手輕輕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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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瓊未開口之前,丁自遠從來不知道自己對他竟然有這樣的遺憾。厭煩他長大,厭煩他金發碧眼得笑,厭煩他,沒有停留在昨天。

秦玉琳,也就是秦瓊的生母,確實對丁自遠做過不太光彩的事情,事情是在2007年,秦瓊13周歲生日左右發生的,丁自遠因為臨時有任務,所以提前去給秦瓊過生日。

說是提前,也就提前了一個晚上,他打算先去秦瓊家接上他去吃西餐,回來的路上再給他買個玩具。

他和秦瓊從來沒有打電話的習慣,秦瓊來找他,就去保育院;而他來找秦瓊,就直接去敲他家的門。秦瓊找不到他,就一直等,而丁自遠敲門,秦瓊永遠都在。

這次是秦柳來應的門,秦瓊並不在,緣由是秦瓊的書法課臨時有變動,去上課了。

結果,被一杯茶算計了。自己意識很清醒,身體卻動不了,連話都說不出。

丁自遠被塞進汽車裏,一路平穩,重見燈光時,秦玉琳頂著精致而疲倦的臉坐在近處的沙發裏。上位者露出疲憊的臉,多半不是示弱,而是在炫耀勝利。丁自遠努力想要坐起來,卻不得。

秦玉琳親手拿了一個靠墊,塞在了丁自遠身後,擺正了他的身體,坐回沙發上,輕聲道:“我父親共有十五個孩子,我最後得到了繼承權,過程不是那麽容易,最後我差點死在美國,好在沒死,還有了瓊。瓊這孩子活得也很艱辛,小時候我離開了他,沒幾年他父親死了,他就算作為我唯一的兒子回到秦家,也是連個姓氏都沒有,隨時可能被殺的靶子。”

“這期間,也少不了你和你師父的助力。在緬甸的時候,差一點,我就失去我唯一的孩子了,還好你救了他。”秦玉琳笑了笑:“所以,我並沒有在意萬錦的錯,只要結局可以接受,過程於我來說並不重要。”

“我這個唯一的孩子太喜歡你,”秦玉琳還是笑,“這大概比他那次在緬甸遇險還要糟糕。等會兒他就來,你也可以驗收一下自己的教學成績。”

“哦,對了,不會耽誤你明天的任務,我已經調查好了。”

然後是大段的沈默。秦玉琳一直是悠閑而從容的,時而打量丁自遠,在他坐不穩的時候,將他擺正。丁自遠知道她並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裏,內心的憤怒燎然成原。不知過了多久,外間傳來叩門聲,秦玉琳關門的時候,又做了一個標準笑容:“你信不信,他跟著我會變得更好。”

秦瓊的腳步聲,比和他在一起時更輕,更緩慢,但是已經熟悉到可以分辨了。

“寶貝,生日快樂。”

“多謝媽媽。”

“今年怎麽樣?”

“不錯,學了很多東西。”秦瓊語氣中帶著一絲輕快:“我覺得,現在的我都可以跟您回去了。”

“現在要回去?那當初為什麽留在中國?”

“我太小,回去秦家會被撕了,留在中國相對安全。”

“現在呢?能自保了?”

“我覺得差不多了,丁自遠教了我很多。”

“哦?”秦玉琳聲音提高了一點:“他都教了你什麽?”

秦瓊沈默了一會兒,說:“槍、戰術……很多,一時說不完。”

“我可以帶你回去,但是,你現在能為秦家提供什麽呢?”

“我知道四三館的主事叫陳予白。從丁自遠的工作頻率和任務地點來看,他安排的國際性工作看似隨機,其實是有一定的聯系的,我認為——”

“好了,話永遠不要說完,給自己留一點後路。”秦玉琳打斷了秦瓊。

“有什麽關系,您是我的母親,和您說起這些是應當的。”

“那也可以等回家了以後再說。”秦玉琳笑了笑。

“回家?”秦瓊吃驚道:“您這次來本就要帶我回去了嗎?”

“是啊,你馬上十四歲了,很多事情越早完成越好。”秦玉琳柔聲問:“你和丁自遠那麽要好,時常見面,要不要他陪你回家?這點事情我還是可以辦到的。”

“這幾年……您都知道了,不過也是沒有辦法,我留在中國,很需要他,他人很好……騙。”秦瓊繼續說:“當然,以後就不再需要他了,回到秦家,我有您就足夠了。”

“這幾年都是他在照顧你,不是嗎?”

“是,我很感謝他,但是他不願意跟我走,很早的時候他就表示過了。”

“所以……你這是想好了?願意和我一起回去?”

“嗯,”秦瓊點了點頭,猶豫道,“媽媽,我可不可以後天再回去?”

“怎麽?想和他道別?”

“嗯,不然以後再見面也不好解釋。”

“其實也巧,他就在這,本來還想走之前給你留個念想,我看如此,就不必了吧。”

秦玉琳輕巧地推開套間的門,丁自遠平靜地躺在床上,在秦瓊驚恐地抽氣時,頹然地閉上了眼睛。

“瓊,你看,無論你對我們兩個誰撒謊,你的一生都無法擺脫今天的謊言。真或假,從來都是需要證人的,而你,只有你自己。”

“你們好好聊聊,晚一點我來接你。”

秦瓊的臉色從未有的難看,丁自遠只能無力地看著他臉色幾變,低下了頭,說話的聲音有些抖,是說給他聽,卻更像是為了安慰他自己。

“丁丁……”

“你是不是不信我?”

“我——”他說了一個字就停住了。

“我還什麽都沒有,連姓都沒有,”秦瓊說,“沒有她,我活下去都不可能,沒有你,沒有你,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可是,我說了,你也不會信,事情都被我搞砸了,”秦瓊眼睛通紅,“她是在嘲笑我,她知道我做的事情都是徒勞……”秦瓊顫抖著聲音說:“以後,你還會願意見我嗎?”

“你一定不願意,當初你師父的事情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還是兩三年都不怎麽搭理我……”

他一邊說,一邊顫著手解丁自遠的紐扣。畫面還不算難看,混血生長規律很奇怪,明明十二的時候還是個孩子樣,一年的功夫就突然是個國內高中生的感覺了。

至少,看起來不像誘拐未成年。丁自遠想到這,坦然地閉上了眼睛,自己中了招,無論是什麽後果,他都會承擔——如果這就是秦玉琳要的兩敗俱傷。

那麽點扣子,秦瓊停停解解,足足拖了半個小時,馬甲、襯衫、西褲,解開的衣服露出點肌膚,有點涼,如同虛掩的門透過的風。

“你穿的這麽正式,是來給我過生日的?”

“你穿的是灰色的內褲……”秦瓊想摸卻縮回手。

“就算我現在強了你,你是不是只當被捅了一刀而已?”

“我就親一口,不會怎麽樣的。”

秦瓊握住丁自遠的手,開始隔著衣服親吻他,丁自遠感覺到他手心的汗,也明顯感覺得到他身體的變化,不得不說,秦玉琳真是親媽,即便知道自己兒子喜歡男人,也絕不肯他吃虧。

那天下午十分冗長,丁自遠真正見證了瓊蛻變的開始,那個惹人疼,渾身小心思的聰明孩子似乎不見了,秦玉琳兒子的身份如同一張皮緊緊包裹住他的血肉,再也撕不下來。而事實再一次證明,他丁自遠真的不適合感性行事,無論他對誰好,無論誰讓他感覺溫暖,那個人,那份感情都會離他而去。

父母死了,萬錦死了,瓊,也是這個結果。

“我喜歡你,我自己能證明,”秦瓊把丁自遠的紐扣一顆一顆扣好,眼裏帶著淚,語氣卻是笑著的,“等我長大,我就來找你。”

第二天淩晨,丁自遠就恢覆了正常,保鏢在他踏上飛機之後悄然離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離間,簡單又有效的辦法,秦瓊跟著她早晚會成功的。而,長大,丁自遠心願秦瓊不要長大。長大有什麽好呢?從一個深坑跌入另一個,從一個謊言相信另一個。

他告訴秦瓊自己在丹麥的時候心裏是怎麽想的呢?希望他發現教授他們的不平常之處,然後慢慢查出館長和GAIA的聯系?還是希望在他遵從館長命令毀掉山谷中的植物時,秦瓊出來阻止他?如果,他告訴秦瓊約書亞來自GAIA,那麽他又要怎麽面對約書亞的信任呢?

這是他一個人的問題,自己應該做出的選擇,什麽時候需要通過利用別人來達到目的呢?

“你回秦家那天,你說,‘我認為’被你媽打斷了,你那時候想說什麽?”丁自遠輕聲問。

“沒想到你居然還會和我提起這件事,”秦瓊從丁自遠腿上蹦起來,拉住丁自遠的手,“走,進帳篷聊,外面太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幾天沒出門,今天出門大街上就我一個穿羽絨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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