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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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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考隊給發的都是單人的帳篷,秦瓊和丁自遠兩個人面對面坐著,腿之間放著一人一個保溫杯。秦瓊先瞄了丁自遠一眼,攥了攥拳,丁自遠拿起杯喝了一口,等他先說話。

“那時候年紀太小了,”秦瓊話語中難得的有些尷尬,“說的那些傷人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些都不要緊——”

“我認為,”仿佛知道他會這樣說,秦瓊笑著擺擺手,打斷了丁自遠,“我那時認為,你們館長在海外找人,那個人,我媽媽也很感興趣。”

“我外公年輕時參加過多次戰爭,一直是熱衷軍火生意,中年和我外婆在一起,生了我媽媽和我小舅舅,突然對科技開始格外感興趣,軍火賺了錢大筆大筆地投入到他以前看不起的那些書呆子的幻想中,基本什麽都投,最熱衷的一項是人類繁殖技術。”

“那時候一直有一個謠言,說有人已經成功開發出人類體外繁殖技術,在美國。你能相信嗎?我十幾歲的媽媽只因為這一句話就離開了馬來。”秦瓊拿起自己的保溫杯握在手裏,“她那時候還不是現在的樣子,一個小女孩去了美國,又去了幾次歐洲,最後還是回了美國,直到生下我,又回到馬來,仍然沒有見到那個人。其實直到現在,她仍然相信那個謠言,只不過她能力不夠,沒有找到。”

“她聽說那個男人是個華僑,小時候一直在中國生活的,所以一直和中方保持一定的聯系,我死活要留在中國,她也沒有反對。我那時候太小,通過你其實也接觸不到什麽機密,只是那段時間你經常去美國,我便將能想到的那幾個有限的人硬聯系在一起,說給我媽媽聽,換取一點籌碼罷了。”秦瓊苦笑了一下:“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吧。”

丁自遠道:“我第一次出國際任務,就是去緬甸抓你,接下來的幾次國際任務也確實是去美國比較多,基本半年就會去一次,不過什麽類型的任務都有,並沒有確切的對應目標,也沒有接觸到固定的人員。大老黑他們出的國際任務都沒有我多,一般我去美國的時候,他們回去歐洲。”

“我當時想的比較簡單,‘一定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在美國,不然為什麽我媽媽要去,而你也要去’,我當時只是一直那麽想,越想越覺得合理。”

“那你現在呢?還是那麽想嗎?”

“說來可笑,”秦瓊點點頭,“現在我反倒更確定這個想法了。長期不斷地在別的國家做著瑣碎、沒有目標的事情,這不符合你的館長,我的媽媽這類人物的定義。能讓這些具有一定影響力的人,不得不耗費精力和財力,這類事情或者那個人,一定是具有極高的價值。”

“數十年對人類體外繁殖技術的追求,再結合現在的這個形勢,我幾乎要腦補出一場極大的陰謀論來了。”秦瓊喝了一口水,問:“你呢?你通知我,一定知道我會來,你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嗎?”

“約書亞他們……”丁自遠斟酌了一下,還是略去了,“我們目前采集的植物,有可能是以後人類糧食的新來源。我們館長,希望我在他們取樣後將植物毀掉。”

“……”秦瓊呼吸頓了一頓,“像是他那樣的人會做的事情。”

“我通知你來,是希望你能保存一些樣本。”

“你還是要毀掉那些山谷?”

“對,那些樣本就當做這是我們合作,你得到的另一份好處吧。”

“丁丁,”秦瓊緊緊地看著他,仿佛在他眼裏小心挑選著詞匯,“你是不是,也覺得你的館長並不是想象中那麽全無錯誤?”

“我是軍人,中華人民共和國蘭州軍區四三館的軍人,”丁自遠挺直了後背,“無論你是否接受,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

“如今這個形勢,”秦瓊繼續道,“如果,你的國家壟斷了糧食和生育技術,這也是你作為一個軍人的光榮?丁丁,不可能做到的,那樣等待著你的國家的只是另一場戰爭而已。”

“軍人就是為了國家和人民而戰的,這是我的使命,害怕戰爭?”丁自遠看著秦瓊,突然笑了,“你怕什麽呢?糧食,我現在正在偷偷分享給你,尋人任務還沒有結束,無論結果如何,我們也是彼此分享。”

“你真的看不出我擔心你嗎?”秦瓊沮喪道。

“秦瓊,”丁自遠說:“秦家一直在投科技項目,有沒有什麽新型的跟蹤設備,不容易屏蔽,或者不容易發現的。”

“你又要去幹什麽?好好和我一起呆著不好嗎?”秦瓊聲音更加沮喪,不等丁自遠回答,起身出了帳篷,再回來時遞給丁自遠一個小盒子:“這是一種類生物材料的追蹤器材,有特定的接收設備,貼在皮膚或者棉質材料上,遇水即溶,不會被輕易發現,剛研究成功不久,成品還很少呢,比我在你去非洲時給你的那個定位器更先進。”

“哦,科技。”丁自遠隔著透明的蓋子打量裏面仿佛一塊黃漬的不規則物體,慢慢說道:“之前我們一直談合作,那是館裏和你的交易,從我自己這方面出發,除了我自己,也沒有什麽其他能拿來交易的東西。萬錦教會了我許多,如果有能用的上的地方,你可以說。”

“丁丁,”秦瓊皺了皺眉,“我並不需要你做什麽,還是在你師父墳頭的那番話,無論怎樣,以後你和我在一起。”

“門神,”丁自遠道,“非要這麽軸嗎?”

“軸?”秦瓊略思考了一下,“你說我死心眼?我死心眼,你都對我這副樣子,我要是心眼稍微活一點,你恐怕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了吧?”

“明天你帶著種子走吧,”丁自遠道,“我把這邊的工作收尾之後去南美和你們匯合。”

“大概需要多久?”秦瓊道:“不是還需要你來確定找到的人是否健康?”

“不好說,”丁自遠將手表褪了下來,遞到秦瓊手裏,“你先帶著他們排查一下,我盡快回去。”

“啊呦,這不是你館長給你的寶貝手表,洗澡都不摘的哦,”秦瓊接過來,一邊戴表一邊撇嘴,“我這樣的老公有什麽不好,你要什麽我給你什麽,你背著我去做這做那,我也不問也不和你生氣,還要巴巴地去幫你照顧你的朋友,丁丁,你再想想,我這條件簡直已經逆天了,我已經被自己感動瘋了。”

“是是是,”丁自遠笑了,“我替我那些朋友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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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瓊第二日傍晚不甘不願地離開了,接下來的半個多月,丁自遠跟著約書亞一行人繼續在北歐進行科考工作。這份善後工作比他想象中的容易許多,那些人並不關心丁自遠半夜消失去做什麽,甚至並不知道他半夜消失過。他曾見到哈默斯的一個副手捧著一顆看似極為普通的草平地摔了一跤,不等丁自遠上前,他扭著身體站起來,然後像沒事人一樣繼續捧著草走遠,壓根沒看見一米以外的丁自遠。這大概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生活方式了,丁自遠完全不理解的那種。

又過了幾天,吃過了晚飯,約書亞來找丁自遠辭行了,小孩子捧著一個紅色的盒子,推到丁自遠面前來。

“這次出來收獲很大,現在我和教授要回我們學院去了。”他對丁自遠說:“盒子裏的是我上次遇險的時候沒用完的□□。很好用的,用潛潛的話說,就是我那個要好的同學,兔子死得飛快。我知道您經常會遇到一些危險的情況,我希望它能在恰當的時候保護您。”

“謝謝你的禮物。”丁自遠將盒子收了起來。

“那個藥還有兩支,都是一次性的,如果沒用完的話直接遺棄就可以,毒性幾分鐘就散了。”

“好的,我知道了。”丁自遠從行李包裏拿出一些非洲部落裏孩子塞給他的小東西,問:“你有什麽喜歡的嗎?可以帶回去給你的朋友。”

“這樣說很失禮,雖然我很喜歡,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將這些東西帶回我的學院,”約書亞說,“學院裏並不允許這樣。”

“沒有關系,我猜也是這樣的。”丁自遠輕輕拍了拍約書亞的後背,將追蹤器貼了上去。

“那麽,期待我們下次的見面,丁先生,再見了。”

“一路順風。”

丁自遠用各種身份進入過其他地區,卻從未想過需要用假身份回到自己的祖國。約書亞他們的路程有點曲折:抵達北京後,他們先轉了小飛機到威海,之後搭客機飛昆明,隨後又轉了一次軍用飛機,紮進深山,最後信號停在一個疑似山坡的地方,消失了。

丁自遠一路轉客車到了雲南,之後徒步進入深山,又向著西南走了二十多公裏,在距離信號一公裏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

丁自遠打開手機,查閱了一下衛星圖。衛星圖上的這個位置是在河中央,並不是現在的矮山連綿。

衛星圖被篡改過了?

丁自遠關上手機打開隨行包,拿出紙質版的雲貴川地圖來。這版地圖是萬錦生前愛用的,上世紀80年代繪制的版本。丁自遠迅速在地圖上定了位,和他想得一樣,衛星圖確實被篡改過了。萬錦的地圖上,這一片標示的是山峰,衛星圖所標示的河流在它的左側。

丁自遠又向前走了幾十米,蟲子的屍體漸漸多了起來,他停住腳步,伸出探測棒將一臂之前的山土撥開幾厘米深,一個菱形的盒子露了出來。這種盒子丁自遠是見過的,一般淺埋在軍事重地附近,盒子分成兩層,淺層裝了驅蟲藥,驅蟲避獸,深層是毒氣彈,不僅能毒殺入侵者,還會實時傳遞入侵者位置。

無法再前進了。思及此,丁自遠掏出望遠鏡看了看,這山上前後左右都一片灌木林連著一片灌木林,極為密集又無法攀登,並看不出什麽來。丁自遠拿著望遠鏡向上看了看,大約十公裏外,有幾棵樹比這邊的樹高了一點,也許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可以望進去。

已經是傍晚時分,丁自遠收拾背包,向那片區域走去。山路難行,冬季的西南山區,濕冷蝕骨,夜幕慢慢降臨後,霜裹住身體,行動間,丁自遠仿佛聽見自己骨頭摩擦的聲音,速度是無法加快的,一路上既要躲避可能存在的探測器,又要找尋較佳的觀察點,十公裏山路,丁自遠足足走了四個小時。

此前望遠鏡範圍內的樹種果然比較高大,丁自遠選了一遍,挑了視線最好的一棵站了上去,將望遠鏡對準了GAIA地區。那個信號消失的地方沒有光,除了風聲和搖擺的樹,看不出活動的痕跡。丁自遠切換了熱瞄準,同樣,看不到生命活動體征。動物可以被驅趕,但是人的活動為何還是看不到呢?

耐心,丁自遠想,等待。

丁自遠還小的時候,很喜歡坐在院子裏發呆,凝視著遠方的一個物體,慢慢將它展開成一件眼前的事物。後來跟著萬錦,仍然喜歡這個活動,他和他師父坐在四三館的桌子邊,將操場上戰士的臉畫在紙上,然後去比對。萬錦畫得比他要像一些,丁自遠沮喪的時候,萬錦就會擡起他的下巴,低聲對他說,人都是活動的,你要註意看,風吹過的時候,他不一樣,太陽下山的時候,他也不一樣。

丁自遠覺得,他現在的行為是很幼稚的。就像當年的秦瓊,認為他關心的人都去了美國,就認定他們是為了同一件事去了美國一樣,他知道了GAIA,就覺得理所當然地將所有一切都和這個神秘的組織聯想在一起。館長是不是為了GAIA服務?自己的師父是不是也是因為GAIA送了命?如果是為了國家利益送了命,即便是死在自己人手裏,他還要去覆仇嗎?

他渴望知道有關GAIA的秘密,所以他要更加忍耐。

一連五天,丁自遠都在這幾棵樹的附近活動,然而,沒有任何收獲。他釘在藏身的樹上,舉著望遠鏡在樹上站著,等待有可能會降臨的燈光,等待白天並不顯眼,晚上卻會明顯許多的,人活動的跡象。

在他幾近失望的時候,第六天夜裏,密林裏失去信號的那個地方終於有了動靜。午夜時分,一輛小型軍用飛機從密林中升起,那一兩分鐘的光亮裏,他終於看到了GAIA的一點點容貌:飛機起飛的地方是個平臺,周圍有幾十個駐兵,有那麽一點點燭火,似乎來自一個被銀白色包圍的院子裏,院子中間有一個很大的物體。

夜裏的銀白色,確實像約書亞曾經說過的桃花顏色;那個院子也應該就是他和同學玩耍的地方。飛機呼嘯而去,夜晚又一次平靜下來,丁自遠活動了一下身體,深呼一口氣,認清了一個事實——只靠他自己,是無法進入GAIA的。

丁自遠連夜離開了深山,進鎮子裏找了一個小旅館,剛喝幾口水打算暖和一下,大老黑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丁丁,什麽時候回來?”

“剛剛結束這邊的工作,馬上去你們那邊。”丁自遠道:“發現什麽了嗎?”

“又潮又熱,你再不回來主持大局,我簡直沒有辦法繼續忍耐啊!”

“老黑,”丁自遠攥了攥杯子,“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丁丁啊,”大老黑在電話那邊深吸了一口氣,“小四好像失蹤了。”

“在哪兒?丟了幾天了?”丁自遠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把行李背好,又問:“秦瓊人呢?”

“我們目前在奧魯羅以西,具體方位也發給你了,小四前天失蹤的,”大老黑說,“秦少爺跟著去找,也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北京的夏天馬上就要來了,春脖子特別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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