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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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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沒多久,肚子咕咕一響。吃過晚餐後就沒再吃東西,我餓了。

心理需求瞬間被生理需求打敗,不得已止住哭。舉著燈在花素見的櫥櫃裏翻了翻,想找點吃的,翻了半天只找到兩個用油紙包著的高橋松餅。只得倒了杯水,就著兩塊小松餅慢慢地啃。磨了好半天牙,兩個松餅被我磨磨蹭蹭地吃完,肚皮裏還空著一大截。沒辦法,又去翻其他櫃子。

這時易道推門進了屋子,手裏拎著個黑漆食盒。將食盒打開,裏面裝著一碗開洋蔥油面,一盤三黃油雞:“晚上買不到,好吃的,將就吃點。”

雖然對他不滿,但我如今一餓起來就抵禦不了食物的誘惑,所以也不客氣,坐到桌邊端起面就吃。

正在吃,聽他又說:“我夜觀天象,虛宿暗淡,不日此地戰亂又起。收拾一下,明天一早,離開上海。”

記得歷史書上寫,1941年11月日軍全面占領上海租界,算算時間也快到了。易道說得對,上海不宜久留。

“她呢,你想怎麽辦?”他問的是花素見。

花素見是白知秋穿越到民國的渠道,離她遠一點當然最好。但白知秋為我殺了花素見的父親花君年,還殺了肖起良。而因為花君年的死,花家如今內鬥不休,花素見已是孤苦無依的狀態。如果我對她不管不顧,那不是人該幹的事。

擡頭問易道:“有沒有辦法阻止白知秋上她的身?”

“有,”易道面無表情,“殺了她。”

話音落地,一道冷颼颼的視線射過來,讓我打了個哆嗦。

扭頭看見花素見翻了個身,沒說話,不過我感覺她已經醒了。考慮到易道前不久才除了肖起良化的惡鬼,我對易道道:“你先出去。”

易道點點頭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花素見坐起身,幽幽地叫住他:“紫眼睛。我的丈夫,是不是被你殺死了?”

易道扭頭看著她:“肖起良早已死,死人不能覆活。我殺的是魍魎,被你執念吸引,纏著你,吸取生氣鬼怪。這只去了,還有下只來。被魍魎纏死,是你最好的結局。”說到這,他停了一下,眼神帶上了些許憐憫的顏色,“白知秋智周萬物,心思縝密,又少有憐憫之心,十方大妖見他,也得俯首退避八舍。你不該與他交易?”

花素見有意無意地瞥了我一眼,捏緊被子,嘴唇發抖:“他會有報應的……”

“不,他不會。”易道說得平靜無波,“此事是你五年前,心生惡念,奪人姻緣的因果。白知秋不過,順水推舟。”

這下我糊塗了,問:“易道,你在說什麽?”

“自己問她。”說完,易道出門了。

“姐?”我不解地看向花素見。

她咬著嘴唇,半晌,臉上露出了陌生的冷笑:“不錯,肖起良是我搶來的。”

五年前,花素見去孤兒院做義工,對同做義工的肖起良一見鐘情,當時肖起良已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但花家的孩子,即使最不得寵如花素見,也是花家的孩子。於是花素見央求花君年略施小計,挑唆上海最大的漢奸盛老三登門向那姑娘求親,沒過一個月清清白白的姑娘就被盛老三娶走做了九姨太。而肖起良家沒權沒勢,面對花家的暗示,根本不敢猶豫,主動跑上門發了喜帖。

講完故事,花素見就用譏諷的眼神看著我,仿佛在等待我對她的指責。

可花素見對花執有養育之恩,花執現在又變成了我不可分割的部分,就算我不認同花素見的行為,也沒法開口指責她。

思量一番,我對她說:“易道不是普通人,他會找到救你的辦法。在此之前,我們先送你回雁蕩山別墅,馬上要打仗,你留在上海太危險了。”

她一怔,目光微閃。半天低下頭,再擡起來時臉色已恢覆如常,問:“你的孩子是誰的?”

很驚訝她會問這個問題,我楞了下才答:“易道的。”

“我不追究你未婚先孕的事,但我要你盡快同易道結婚,讓我跟父親母親有個交待。”

這句話太突然,腦袋裏的弦半天沒接好,瞪著眼睛看了她好久,我終於驚訝出聲:“啊?結婚?和誰,易道?”

她點點頭:“是的,我做主,讓你們倆結婚。你們必須結婚。”

咽了口口水:“為什麽?”

她反問我:“孩子都快生了還不結婚?我這個做姐姐的,這點主還做不了?”

在白知秋身邊長大,除了白知秋沒人敢插手我的事。這是頭一次有長者為我的婚事操心,瞬間我有種變成普通女人的感覺,臉有些燙。

“姐姐,我不能和易道結婚。”

她揚揚下巴:“我意已決,你必須結。如果你害怕白知秋,別擔心,我會一直用屍油鎮住他不讓他回來。”說完,她躺到床上,背對著我,“他會有報應的,魔鬼。”

第二天天沒亮易道就帶著我們出發。

戰時汽油是軍用物資,除了大戶人家,老百姓根本弄不到汽油。路上跑的汽車都必須接受檢查,所以不能開花素見的車走。易道叫了三輛黃包車,三人坐著,繞著城內的哨卡和難民群出城。中間又轉了七八次黃包車,離開上海市區時已是黃昏。

然後我看到了易道存在路邊客棧的座駕,一輛馬車。一匹灰白色老馬身上套著陳舊的馬鞍,兩個橡膠輪子,用木板拼起來的車板,用兩根竹竿支起一塊青花布就是車棚。

朝左右一看,周圍的難民坐的多的是人力板車,這輛馬車已經算是豪華座駕。我扯扯嘴角,拉著同樣表情僵硬的花素見上了車。

剛剛坐定,易道拿來個棉花靠枕,幫我墊在腰後。

這時,花素見冷冷道:“雖然你不是人,但你是個頂天立地男子漢。”

面對突如其來的讚美,易道謙虛一笑:“過獎。”

從昨晚上開始,花素見完全撕掉了好性的偽裝,比平時受氣小媳婦的樣子多了許多生氣,連語調也變得尖刻起來:“你叫易道?”

“是。”

“花執肚子裏的孩子是你的?”

易道扭頭看著我,老老實實地點頭:“是。”

“一個女人為你家傳宗接代,是男人就應給她一個名分。”

易道沒再回答,轉到車前拿起了馬鞭。

花素見步步緊逼:“怎麽,敢做不敢認?”

我忙打斷她的話:“姐,我的孩子與他無關。”

“你……”花素見還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不滿地看著我。

一路再無話。

坐著馬車趕了幾小時路,天黑透的時候,我們進了梅隴鎮境內。

戰火燒毀了鎮上將近一半的房屋,街頭到處躺著難民。幾乎所有的客棧都滿員了,易道找了半天,最後在鎮南頭找到間悅來客棧。客棧被火燒了一半,精明的老板用新鮮的青竹做墻壁和地板,硬是在房子還殘存的部分隔出了兩上兩下四間屋子。由於客棧歪歪斜斜沒客人敢住,老板忍痛掛出了一晚一塊大洋的告示。

易道圍著客棧轉了一圈,點頭說了聲“能住。”,就扛著行李走了進去。

大半夜還有生意,店老板很高興,殷勤地幫我們搬東西倒茶水。一聽易道問有沒有廚房,又趕緊帶著易道下樓做吃的。

待他們一走,花素見立刻把門關上,回頭看著我,目光有點冷:“你想保護你的孩子?”

“對。”

“你有什麽力量保護你的孩子?到處都在打仗,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懷著孩子,你能怎麽辦?”

我坐到桌邊:“所以呢?”

“我看得出來,易道是個有擔待的男子,他不會逃避他的責任。為了你今後的生活,你一定要同他結婚,栓住他為你拼命。”

我輕聲一笑:“姐姐,你同幾個男人談過戀愛?”

聞言,她沒好氣:“你說的什麽話,你在嘲笑我?你太自大了,你是不是覺得現在易道喜歡你,他就會一直喜歡你,所以你無所顧忌?”

“我明白你的意思,同易道結婚確實不錯。”昨晚睡覺時我就想通了,生活不是小說,我有自知自明。在這個亂世,我要獨自生下孩子,撫養孩子,還要想辦法讓白知秋永遠找不到我,靠我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的。

易道對我怎樣我最清楚。

他是只老實妖怪,他對我好,是因為不管結沒結婚,在他心裏我都是他的妻子。現在這種情況,恐怕我會和他在民國呆一輩子。如果這幾十年,我心安理得享受他的照顧卻又和他保持著最後的距離,明顯是在欺負他。

嫁給他是最好的選擇,對他好,對我好,對寶寶更好。

但是,我有我的底線:“姐姐,我沒嘲笑你,也不自大。對男人我比你了解多。作為女人,無論你多喜歡某個男人,都不能丟了自己體面。若是女人失了體面,再愛你的男人都會看輕你。說白了,妖也好神也好魔也好,只要是男人,都有一個共同屬性——賤。姐姐,你自己清楚,你為肖起良付出了多少,他又是怎麽對你的?”

臉色一滯,她咬了咬嘴唇。

我繼續道:“我也許會和易道結婚,不過這要求不能由你或我提出,得他來求我。他不求,我便不嫁。否則我白霖就算流落街頭要飯,也不做逼男人娶我,或是求男人別離開我的蠢事。”

話音剛落,簡陋的竹門猛地被人推開。易道站在門口,身上帶著圍裙,雙手沾滿了面粉。

“若我求你呢?”他走到我面前,單膝跪下,“我求你,嫁給我。”

我還沒反應過來:“你怎麽?”

“方圓百裏的聲音,我都能聽見。”

“啊……”忘了他是妖怪了,女人之間的悄悄話被男人聽到,覺得有些尷尬。

不給我岔開話題的機會,他用沾滿面粉的手握住我的手:“嫁給我。”

這個婚求得也太突然了,我……

很意外……

“為什麽?”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話。

他老實答:“以前求過婚,你不答應。你的心思,我不懂,沒繼續。所以現在,我再次求你,嫁給我。”

以前不答應他,是因為白知秋,而現在……

我依然愛白知秋,只要我活著,就沒法不愛他。

我很矛盾……

輕聲道:“我答應過白知秋再不背叛他,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但現在寶寶成了我最重要的人。為了我的孩子,我可以背叛所有人。我說和你結婚也不錯,不是因為你,是因為孩子。我要生下他,我希望你能照顧他,你可明白。”

微微擡頭,深邃的臉龐被燈光籠上了一層薄薄的瑩黃。紫眸閃著寶石般璀璨的點點柔光,夢幻而安靜:“我想了一天,失去孩子,你會後悔,後悔很痛苦。所以,我要保護你,保護孩子。若我保護不了你,我痛苦,好過你痛苦。”

“你不會再提墮掉孩子的事?”我問。

他斬釘截鐵地答:“我發誓,再也不提。”

易道說話,一諾千金。

心一橫,點點頭:“好,我嫁給你。”

聞言,嘴角牽起兩彎笑意,他站起身對花素見說:“花小姐。”

花素見發著呆,看著我們沒作聲。

於是易道又喊了一次:“花小姐。”

“啊?”花素見猛地回過神。

易道微微頜首:“你是花執的姐姐,請你為我和白霖,證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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