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玫漆黑的眸中悲傷漫溢，氤氳著些決然的水汽，看向蕭遙時，他忍不住心頭一顫，“不要來了？為何你要這樣說？”

片刻之後他反應過來，抓著沈玫瘦削的雙肩，“是因為烏雅公主？”

沈玫掙開他的手，向後退了幾步，搖頭道，“都不重要了。”

皇帝已賜婚，事關國家江山社稷，她即便心中再怎麽不情願，也並非是她任性之時，不能因為她一己之私而放棄和親之事，她看得分明，這內憂外患的大梁，著實是再經不起匈奴的折騰了。

即便蕭遙再驍勇善戰，只有將領能堪大任，終究是不行的。

蕭遙沈默，沈玫自顧自坐到榻邊，半晌，輕聲道，“你與她，是如何相識的？”

在蕭遙的講述中，時間緩緩倒回半月之前。

當時，雁鳴關被他嚴防死守，如同銅墻鐵壁一般，匈奴鐵騎再踏不進來，只能在遠方，作戰曠日持久，大梁將士漸有抵擋不住之勢，蕭遙雖盡力排兵布陣，可兵困馬乏，終究是只能維持僵持局面。

對於蕭遙，匈奴王隱有懼意，草原不可長時無人鎮守，可眼下放棄，他又著實覺得可惜。

正當此時，他最小的女兒，受盡萬般寵愛的烏雅公主恰巧走上戰場，對一身銀甲的穆親王一見鐘情，心生愛慕，於是匈奴王便趁此機會提出退兵言和，讓烏雅公主跟隨蕭遙回到了大梁。

兩國訂立議和條約，原本繁雜無比，但最終卻只落實到兩件事上。

其一，為開放互市，讓匈奴在冬日之時能夠到汴梁邊界城池之中以牛羊毛皮換取些生活物資，畢竟草原之上匱乏無比，如若不然，他們也並非會發動戰爭。

其二，便是這場和親。

沈玫聽著蕭遙講，那烏雅似是對他一見傾心，向她當日初見蕭遙之時，滿心都是警惕，哪裏來的心思想那些男女之事，莫不是這兩人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如同她之前看過的小說話本一樣，雙方起初雖互相為敵，但卻彼此成為戀人，實在是動人極了。

她想著，唇邊浮起一絲冷笑。

“既然皇上已賜婚，你們成親就是，只不過你已是有未婚妻之人，應當同其餘女子保持些距離才好，否則那烏雅公主見著便是十分善妒之態，又一身的好武藝，萬一哪日她知曉了你我二人之間仍有聯系，怕是又會用她那鞭子抽我了。”

她聳聳肩，“我差些便躲不過去，心裏想著還是護著這張臉，珍惜性命罷了。”

蕭遙眉頭一皺，“又？”

他語帶焦急，“她去尋你的麻煩了？”

沈玫沈默了，她原本並非是想對蕭遙說方才發生之事，一出口，便覺得自己是在毫無意義地抱怨，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如同怨婦一般，但說著話，便有些克制不住自己，脫口而出之時，為時已晚。

“沒什麽。”她再度搖頭，“……我們之間，從此斷了便是。”

她盡力控制著自己聲音不要顫抖，她要表現得足夠決絕，足夠冷心冷情，才能夠徹底放下這段情感。

正如她所想一般，蕭遙在聽到這句話之時也是渾身一怔，不可置信看向她，“……你真的要……難道你忘了那夜你答應過我什麽？”

他素來冷靜自持，少有這般大的情緒波動，他面上神情不解而又痛苦，仿佛自身正在經歷一場難以言喻的傷痛，讓他身心俱疲，由內而外散發出郁結來，與他平日裏那般瀟灑不羈之態大相徑庭。

“正因我未曾忘記。”沈玫雙拳緊握，指甲已然嵌進了掌心之中，她垂首，聲調不自覺地高了起來，“我從未忘記，我在朝臣面前被皇後逼婚，但你卻不聞不問，我等著你回來，你卻已帶了未來妻子而歸，既然如此，我也再無什麽好說的。”

蕭遙咬牙道，“盡管我受人逼迫，我心中最愛之人依舊是你，即便我同她成婚，我也向你保證，絕不會碰她一根手指，你才是我唯一的我妻子，穆親王妃的頭銜，只有你才能夠擁有它。”

見蕭遙如此，沈玫內心瀕臨崩潰，她說話時已帶了哭腔，“為什麽你從不明白，我不在意那些名頭，若我真的想要那些所謂的名譽，一早去嫁了蕭澤便是，哪裏還輪得到你來招惹我？”

蕭遙拳頭緊了緊，張了張口，卻並未說出話來，他內心所有的埋怨焦灼之情在見到面前少女流下兩行飽含痛苦的淚水時，感覺當頭一盆冷水澆下，他渾身冰冷地僵在原地，再不能動彈。

“我沈玫，不稀罕你所能給予我的誥命身份，但蕭遙，你定要記住一點，我絕不與別的女子共侍一夫，我的丈夫，終其一生只能有我一個妻子，三個人的生活太累，我經受不住，即便你說烏雅公主不過是名義上的，我也不願。”

她伸手擦了一把控制不住而不斷流下的淚水，在袖子上留下深色暈痕，她深吸一口氣，“如若你定要娶她，那我們日後便為陌路人，我再不與你有聯系，你也莫要來勸我，此事我心意已決，再無更改之餘地。”

蕭遙內心震驚無比，雖說他從以前開始便知曉沈玫與眾不同，但今日才真正觸動了他。

在大梁，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更別提京城，即便是路邊攤販大多也有小妾，王公貴族，絕不可能則一人而終。

他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只聽沈玫冷笑一聲，“你莫不是打仗久了，將汴梁之事忘得一幹二凈。”

她擡眼看向窗外一派和平之相的鎮國將軍府，“你瞧，我父親雖說深愛我母親，對我疼愛有加，可依舊娶了兩房妾室，他們給我帶來多大的麻煩，你自己當是最清楚了，我再不願自己的孩子將來也落得手足相殘的下場，我也從來不屑在後宅與人爭鬥。”

她轉回頭，看向蕭遙，“烏雅公主與我，大梁的安逸與戰爭，你終究只是能夠選擇其中之一。”

說罷，她勾起唇角，那是令人心碎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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