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汪永華的電話，吳敏如從外面直接開了車回家，回那個汪永華和她之間那個並不光明正大的小家。

汪永華已經坐在沙發上等她。他並不高，堪堪1一米七，吳敏如比他還高一些。但，盡管他是坐著的，姿態卻是居高臨下的。

吳敏如放下車鑰匙，看向汪永華:“你吃飯了嗎，要在這裏過夜嗎？床被好久沒換了。”

汪永華皺眉表示她的不滿:“你去清林那邊還沒住過癮？”

“我也是人，我也會寂寞，年紀大了總想有人陪。”吳敏如坐下，“你不是故意放我一個人嗎，那麽我去哪裏，你又何必看不過眼？”

汪永華不說話。吳敏如學歷不高，嘴巴卻從來都是能說會道的。

吳敏如想想又站起來：“如果你今晚不回去，我去收拾一下房間。”

汪永華不說話，表示默認。

橫亙在汪永華和吳敏如之間，不只是兩人20歲的年齡差距，懸殊的社會背景，還有對對方築起的越來越堅固的心墻。

夜裏，汪永華和吳敏如各蓋一張被，各懷心事：“這個月你的信用卡又刷了好幾萬。”

“我知道，如果你不還，我讓清林幫我還。”吳敏如想說陳冰穎每個月花在保健和保養的花費絕對不止這個數，但她也自知和陳冰穎不可比。

汪永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不用嘆氣。”吳敏如翻身，背對他，“你認識我三十年了，很清楚我是什麽樣的人。失望也好，絕望也好，都這樣。”

汪永華不想因為幾萬塊和她起爭議，今晚他來，不僅因為他好久沒有見她，也因為他有一些事情要問，“你知道清林最近在和什麽樣的人交往嗎？”

吳敏如忽然戒備:“之前不是和你說的那個宋偉光的兒子在談嗎？”

“她說分了。”

吳敏如也不裝糊塗:“是跟我說分了。”

“那，是有其他朋友在交往？”

吳敏如不說話，心裏想到在汪清林公寓裏看到的那人。如果只看樣貌，對方條件並不算差，但，樣貌在她看來並不重要，至少沒那麽重要:“我沒聽她說。”

汪永華悠悠開口：“有個朋友的兒子，現在在我公司。”

吳敏如不知道他想說什麽，也不急著說話。

“前幾天他兒子說追過清林。”

吳敏如快速思考：“什麽朋友？拜托你做事的朋友？讓你幫忙提攜他兒子？他兒子怎麽樣，很差還是？”

“是我需要拜托他做事的朋友。”汪永華沈吟，“我還在想，如果和他結為親家，倒也不算壞事……”

“如果條件合適，當然可以考慮。”吳敏如忽然醒覺，“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三十左右，個子很高的？”

汪永華狐疑地看她，卻只看到她的背:“你見過？”

吳敏如找了個理由:“我去找清林，在公司裏見過這麽一個人，我猜的。”

汪永華沈吟:“可能你看到的是丁雲康。我本來還以為，他會更心儀承雅……”

吳敏如忽然回味過來汪永華這句話是什麽含義，肢體和語言馬上變得冷硬:“他喜歡誰，你管不著。憑什麽他不可以喜歡清林？”

汪清林不去細想吳敏如突然說回家去住是為了什麽。

一個人的生活，她早已習慣。

新聞臺的聲音調得不高不低，冰箱裏還有幾只青蘋果，她拿出一只洗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當晚餐吃。

明悅灣最近開始準備收樓的工作，汪清林也因此偶爾加班。

接下來，她將去哪裏，是繼續留在明悅灣，還是回清韻明珠，還是去哪裏，都還是未知之數。但眼前她關註的一件事是，如何減少和丁雲康見面——售樓部發《業主收樓通知書》時，她忽然想起，丁雲康也是業主。

她還不想和他碰面，也還沒有想好要如何與他碰面——即使那些不堪的混亂的關系已經結束。

就像在總公司的碰面，她始終不想遇上他的視線。她知道他在盯著她，但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盯著她。最好，互不相關。

第二天晚上，汪清林又在家裏看到了吳敏如，她挑眉：“我以為你已經搬回去住。”

“不，我只是回去看看你爸，他昨晚過去了。”

“哦。”汪清林不接這個話題。

吳敏如坐下：“假如你爸不在了，我找個老頭嫁，你會不會很難過？”

汪清林不知道吳敏如為什麽這麽說，她心裏有些難過，但她聳肩：“隨便你。”

“也不一定找老頭，我可以找個三四十的。只要有錢，感情不是問題，對吧？憑什麽我就一定得找個老頭？”吳敏如冷言冷語。

汪清林去拿冰箱的牛奶，開始加熱：“可能吧。”

吳敏如走近她：“上次在這裏出現的那個男人，是不是叫丁雲康，是不是你的同事，是不是你爸的朋友的兒子？”

汪清林楞了一會兒。

吳敏如冷笑：“簡直可笑，如果丁雲康喜歡你，那是他的權利，也是你的魅力所在，你爸竟然幻想他會喜歡汪承雅。汪承雅很好嗎？”

汪清林忽然明白了吳敏如的意思，吳敏如一定和汪永華討論過丁雲康了：“爸爸知道我和丁雲康的關系？”

吳敏如看著她：“所以你是承認上次那個男人是丁雲康？”

汪清林啞口。

吳敏如站在她身邊：“你爸爸不知道你和他的關系，但是丁雲康在你爸爸面前說過他追過你，是你拒絕了。好了，這就是你爸爸審問我的原因，他認為丁雲康，丁鶴生的兒子，就該搭配他的寶貝女兒汪承雅，其他人都不配——這個男人......”吳敏如沒有把更難聽的話說出口，“既然丁雲康條件這麽好，他是丁鶴生的兒子，他也喜歡你，那你該抓住這個機會。女兒，你爸爸不可靠，你得靠自己，丁雲康就是你需要爭取的。”

汪清林去拿牛奶，不小心被燙了一下。她回頭看吳敏如：“我不知道丁鶴生是誰，我也不知道丁雲康是不是丁鶴生的兒子，丁雲康也不喜歡我，你和爸爸都誤會了。”

《業主收樓通知書》已經發出，汪清林打算到了那兩天，全天靜坐辦公室，哪裏也不去。

當那一天來臨，整個上午，她卻陷入了無名的焦躁。

快五點，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她擡頭，推門進來的不是丁雲康，是意料之外的人，汪承雅。

汪承雅還是一貫的衣著打扮，米色粗毛線外套和白色長裙，敲開汪清林的門時，表情平和：“我特意問過，還以為這個時間人會少點，沒想到還是這麽多，先在你這裏坐一下，我等會兒去看一下房子。”

汪清林扯扯嘴角。她幾天前已經知道，不止丁雲康買了別墅，汪承雅也在這裏買了一套200多方的平層：“你可以叫其他人幫你看的。”

“沒事，反正我很少做這些事，就當是學習一下。”汪承雅自動在沙發坐下，“我在你這裏坐一下，會不會打擾你工作？”

就算打擾了，但她都已經坐下來了，難不成能趕她走？汪清林面無表情:“你隨意吧。”

盡管面無表情，汪清林內心卻暗潮湧動。她以為她那套高層公寓是汪永華對她的私心，沒想到汪永華對汪承雅的私心更多——這套房子是其中一個標志。在這裏，她只是一個想破頭腦要賣光房子的人，充其量算一個高級打工仔，而汪承雅卻是這裏的主人。孰高孰低，似乎不言而明。

汪清林再一次在心底笑自己沒有早點認清事實。

汪承雅問：“你和你的男朋友，還好嗎？”

汪清林楞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汪承雅說的是宋致遠:“托你的福，已經分手了。”

“托我的福，這話怎麽說？”汪承雅捋了一下頭發。

“你上次告訴我之前爸爸想把他介紹給你，而你拒絕了，不就是想讓我和他分手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汪承雅勾起嘴角，“只是那天你話裏似乎有意暗示我，我找不到男朋友顯得很可憐。我才告訴你，假如我願意的話，我當然能找得到，我只是不想而已。”

“你當然找得到，你可是太多人的目標了。”汪清林合上電腦。

“你又在暗示別人喜歡我，只是因為我爸的金錢嗎？”

“我沒這麽說。不過這不是事實嗎？”二十幾年了，汪清林早就習慣了和汪承雅這樣的暗自角力，但，此刻她無所顧忌。

汪承雅臉色仍然未變：“其實我不是很理解你，清林。你這樣說，好像總是想把我說得很差，如果說你真的這麽優秀，又這麽清高，你又何必纏著我們家不放？”

“我們家”，汪清林冷笑，對，對於他們來說，她就是外人，且是小偷般的外人，“那你一直也表現得你很豁達，如果你真的那麽豁達，那你又何必介意我在纏著你們家？”

汪承雅搖頭：“清林，我真的沒辦法喜歡你。不但是因為你的身份，還因為你咄咄逼人的言辭。”

“彼此彼此，我也無法喜歡你。”汪清林低頭，重新打開電腦，“我的門是關著的，你可以不進來。”

汪承雅揚起下巴:“每次我主動對你表示親近，結果都是增加對你的失望。”

“不重要。”汪清林語氣很輕，“我們註定是這樣的關系。你越幸福，就越喜歡有意接近我，來向我炫耀，我就越討厭你。”

汪承雅起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第二天下午四點多，丁雲康出現在明悅灣售樓部。

汪清林正站在大堂，沒想到他突然出現，還沒來得及做好表情管理，丁雲康已經招呼工作人員:“鑰匙門卡該給的給我，該簽的簽。”

臨時請來幫忙的年輕男孩不清楚丁雲康的身份:“先生你好，是收樓嗎？收樓請跟我到前面。你準備身份證戶口本了嗎，如果有其他聯名業主的，請一並出示證件。”

口述倒是流暢，汪清林對工作人員的能耐表示基本滿意。另一女銷售遠遠地帶著笑容過來迎接:“丁總，你來了。”

丁雲康挑眉：“不是通知我收樓嗎，幾個小孩前後打了幾個電話催我。”

“都怪我，不敢特別給你打個電話，應該給你vip服務的。”女銷售笑著，“我一起帶你去看看房子吧。”

丁雲康說：“不看了，要是有問題找汪總解決便是。”

汪清林充耳未聞，面無表情地走過。

“啊，好吧。”女銷售笑，“反正丁總不怕房子有質量問題。”

汪清林馬上轉身折返，語氣嚴厲，低聲訓斥女銷售:“不要胡說八道！”當著那麽多業主的面說質量問題，這個字眼何其敏感。不分場合亂開玩笑的人讓她尤其討厭，丁雲康也許反而喜歡，不是嗎？

女銷售覺得委屈，本來帶笑的臉馬上變得尷尬。丁雲康說:“那就帶我去看一看吧。”

女銷售點頭:“丁總，來，我先帶你跟這位帥哥去拿鑰匙。”

丁雲康轉眼去看汪清林：“汪總，如果是vip服務，你不陪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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