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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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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制約人偶的王牌,可是他也知道,青鸞絕不會任由伏羲之靈就這麽消失在天火之中。只要讓她打開神路,那自己總有機會……

可是……

怎麽可能?青鸞怎麽可能放下仇恨?怎麽可能願意相助?

不敢相信,可熟知人偶一切的他卻不得不信!

布了這麽多局,如今卻成了天大的笑話!早知她願意助自己回轉神域,又何必做那麽多……

思慮間,燭陰面上陰晴變換,剎那間精彩紛呈。他遲疑一下,斷然喝道:“千語!住手!”

月神幾人聽見號令,立刻回轉到燭陰身邊,只有千語遲疑半響,直到燭陰再次開口,她才無奈返回。“東皇大人,我若撤了這心魔之力,待這二十多萬大軍恢覆清明,我等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啊!其實要開神路,並不是只有青鸞可以,您忘了我也是……啊!”話未說完,只聽她一聲驚叫,脈門已被燭陰狠狠扣住。

“幻血人偶靈體暗濁,怎能與極妄之珠連通。你無非只能做個打打殺殺的木偶,真當自己是什麽東西!”燭陰陰冷的眼中沒有半分情緒,卻讓千語的面色驟然灰了下去。

“主人……主人!”千語滿眼恐懼,“您不可以這樣……求您不要這樣!您不要幫她,不要幫她湮滅天火甬洞!她……她是我的本體,她要煙滅,我也會灰飛啊!求您……只要天火來臨,眾神一樣會回歸……”

燭陰冷冷地看她一眼,猛地一甩袖將她摔到一邊,不屑再對她說半個字。這個人偶怎能知曉他的心思。不錯,天火爆發眾神是會回歸,可是引發的後果也必須要有人來承擔。到那時,他燭陰縱然回到神域,也是重罪之身,不知會被處以什麽刑罰。當然,只要能回轉神域,能再見耶華大人一面,什麽刑罰他到未必在乎,只是若因此連累耶華大人……到不如依那青鸞之意,豈不兩全。至於這幾個人偶是灰飛,還是煙滅,與他又有什麽關聯。

“對不起……”青鸞看不到她,卻還是能感到她的深深恐懼,不禁露出哀憐之色。

“住口!”千語咬牙切齒,滿臉憤恨,“誰要你假惺惺的憐憫!你一直就想除掉我,你恨我要了你的眼睛!但我不會讓你如願!不會!”話音未落,氣刃驟出,向青鸞直劈過來。

這一劈,夾著雷霆之勢,快如閃電。人偶無心無情,唯有一命,命都不保,還有什麽?事到如今,千語甚至再不顧忌此舉已違了東皇的意願,橫豎是個死,不如放手搏殺,賺個夠本。這一劈,凝的是滿腔憤恨,聚的是狂瀾怒意,勢要將青鸞化作齏粉。她本就是怒意激發所成的靈魄,又凝聚了二十萬怨靈的魄力,所以這一劈的力量好比天降霹靂,無人可當!就連東皇也被這一氣勢所震,不敢也不能去攔。

“轟!”就在這尺寸之間,忽然炸開耀眼的火花,炫目的讓人不能睜眼。

羽刃!

輕薄的羽刃居然硬接這雷霆一擊!

“鳳!”青鸞面色慘白,全身如同墜入冰窖一般寒冷徹骨。雖然目不能視,但她能感到擋在自己身前那熟悉氣息。可是在這樣的萬鈞一擊之下,他又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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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陵山崗之間,一襲馬隊正在狂奔,周圍刮拂起陣陣迸裂怒風,呼嘯冰冷,直入心靈。

突然,為首一匹烈馬被主人驟然拉停,前蹄舉起,一聲嘶鳴,整個隊伍霎時間人聲、馬聲響成一片。

張良擡起眼眸凝視前路,萬般思緒被藏在深深的眼底。他深吸一口氣,斷然轉身道:“前方已是河圖陣區,我們大家就在此處分手,各司其職,把守各個要位吧。”

“子房先生,保重!”蓋聶驅馬上前拱手。

“蓋聶先生!”蓋聶方要策馬,張良又出聲叫住,“先生,此役對手非你我可以想象。陣中變化我等更無從知曉,除非龍且將軍親來,決不可讓陣柱有半分缺口,不然……”他的眼睛異常凝肅,“後果不是你我一死可贖!”

蓋聶靜靜地看著他,輕輕拍了拍他扣著自己衣袖的手背,“放心,在下但又一口氣在,必保陣柱不失!只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艱難地道:“你說天明還在陣中,那麽……不到萬不得已,請子房不要下令啟動青龍毀陣,可好?”

張良鄭重點頭,“不到最後一刻,我絕不會輕易啟動青龍!”

瞬間,蓋聶眉目舒展,含笑抱拳,再不遲疑半分,調轉馬頭,領兵絕塵而去。

張良望著他的背影怔怔,忽而一匹馬行到自己左側,“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張良眉尖微微一蹙,只見星魂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當斷時,張良自會決斷,不勞國師大人費心。”

星魂不以為意的挑了挑眉,“子房先生有沒有想過一種情形,若是陣中龍且將軍他們還未來得及發出信號,便已陣亡……你又待如何?”

張良握著韁繩的手驟然收緊。他知道,項羽讓自己來發布青龍啟動的命令意味著什麽,也知道他的這個決定冒了多大的風險。為了萬無一失,他不惜讓自己的生死至交深入險地,指引自己的決定。縱然他已是霸王,也會害怕這個決定所帶來的結局。可是……

不等他的回答,星魂已一夾馬腹,飛馳而去。望著遠方蕩起的煙塵,張良眉頭越皺越緊。

“子房不用擔心,我會盯著他的。”溫潤柔和的聲音傳來,張良一瞥,是陳平。他素知此人沈穩機智,乃楚王倚重的重要謀臣,不由心境略寬。是啊,楚王派此人與星魂一路,當是有制約之意。想到此,便拱手道:“有勞陳兄,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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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藍的烈焰從白鳳的每一個毛孔中燃燒出來,將其包裹在內,灼灼生輝。

千語倒飛出十丈有餘才險險站住,卻見白鳳紋絲不動,不禁愕然。這……難道就是伏羲神魄的真正力量?恐懼在她的眼中漸漸堆積,她再是幻血人偶,畢竟也只是人偶,如何能與神爭?

白鳳冷冷卓立,不動聲色,心底卻在發苦。他本身功力就不是現在這個幻血人偶之敵,又何況近日為青鸞之事夜夜無眠,心力交瘁,再加上為調大軍來回奔波,傷了元氣。以六七成的功力與千語交手,豈有贏理?何況剛才千語雙手操縱氣刃,傾其全力,逼的他只有瞬間激發出自己不願使用的全部伏羲魄力與之抗衡。可是這力量畢竟不是人所能承受,即便服下心血之珠,也經不起這樣的激發。心頭一熱,他強忍著一口血沒有吐出來,羽刃卻早已碎裂。他站立未動,不是他厲害非凡,而是他全身僵硬,一動也動不了了。

可是白鳳並不後悔硬接這一招。不接這招,他雖可以憑借無人可及的速度將青鸞帶離,但他們身後的中心銅柱就會暴露在這一招之下。銅柱若在此時毀了,那前面所有的付出便再無意義。所以,縱然那一瞬白鳳想了不下十種對策,卻還是選了其中這最笨的一個——硬接!

千語雖然錯愕,卻也只一瞬。她如今已沒了退路,違抗主人號令的人偶不會看見再次的天明,這是與生俱來的詛咒。她此刻只橫了一條心,那就是讓青鸞、讓盡量多的人為自己陪葬!誰也不能阻攔,哪怕是神。

點點冷光匯聚手中,氣刃再次凝結。

“我不恨了……”青鸞淡淡的笑,清湛而蒼白,“再也不怨、不恨了……”

這話周遭一幹眾人都聽得糊塗,只有千語“啊!”地一聲慘叫出來。

青鸞向前,顫抖著環住白鳳的腰際,“不要有事。只要你沒事,我就不再有怨,不再有恨,甚至可以忘了三千年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不可以!”千語踉蹌著後退,絕望地氣息籠罩全身,“你怎麽可能不恨?怎麽可能不怨?怎麽可能……”

“我曾經是怨,是恨,總抱怨命運的不公,可是現在我明白了……上蒼從未薄待予我,它給了我這世上最珍貴的。那是值得我用一切去換的珍貴!我怎麽還可以去怨,去恨。”青鸞的臉貼在白鳳背脊之上,神情祥和寧靜,“不經歷背叛,怎能體味不離不棄的可貴;不經歷孤寂,又怎能知曉相濡以沫的甜蜜。如果我曾經所有經歷的苦痛,是為了讓我能遇到你……懂我、疼我、愛我的你,那麽我還有什麽可以怨恨的呢?我有的,只有滿滿的感激和對那些因我受到傷害人的深深歉愧……我……不恨了。”

“不!——”千語倉惶慘叫,軟倒在地,再也站立不起。

青鸞向她伸出手掌,“你我本是一體,就回來吧……”

點點青光從千語身上散出,宛如夏日夜間的螢火飛轉著,炫舞著,朝青鸞奔去,沒在她的眉心。

燭陰最先反應過來,不由冷笑,“恨意殘靈就是恨意殘靈,只要本體再無恨意,它也就沒了存在的可能。”

接著,百裏之內立時人聲鼎沸,方才被千語魔眼所控的二十多萬大軍如夢初醒,茫然不知自己前面做了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天火之劫(上)

夜空靜逸,點點星輝流瀉,折射出流年的幸福,不曾流失,不曾遠離。

白鳳仰望天際,冥冥中,星光流灑,像極了那破碎的銀。思緒飄轉,不經想到年華匆匆,莫如這繁星般,離落迷蒙,捉摸不定。身後的女子溫潤如水,玉臂環扣,微風帶來縷縷清香,如夢似幻。

真希望時間就此凍結,剎那變成永恒。

可該死的卻有個理智的聲音在耳畔不斷鳴響——這個擁抱已是最後的溫存!

白鳳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暗啞地開口,“我沒事了,你不要太過耗費靈力……”

青鸞放松手指,打開左手的結印,卻依舊有些貪婪的感受著那背脊上散發的溫暖,流連著這片刻的安寧,“幸好千語體內的靈魄大多回歸本體,我現在靈力已不像前幾日了。”她停了一下,又道,“答應我一件事……”

白鳳的身體倏然緊繃,拳頭攥的發白,“我不答應!”

青鸞微微苦笑,自顧說了下去,“知道人偶為什麽那麽惜命麽?因為不同於其他生靈的生命,凝聚的是靈,消耗的是物。物可以固態、流態、氣態的樣貌變化重組,進而有了物的萬千世界。在這裏,物,形態變化而終不滅;靈,聚散無序而終不亡,這就是所謂的輪回。可是人偶不同,我們反其道而行之,以消耗靈魄換得皮色永恒的光鮮,長生不老。我們不會像其他生靈一般可以奢求輪回轉世,一旦靈魄耗盡,也就永遠消失。我,可以長生,卻……沒有來生!”

“所以……”白鳳自己都未發現,聲音已絲絲發顫。

“所以,若是死了,就什麽都沒了。”青鸞依舊淡淡地說,仿佛這是在說別人的故事,“所以,我非常非常惜命,不到最後一刻,我絕不會放棄。我會盡一切可能活下去,哪怕皮肉不覆,我也會將努力將靈魄凝聚一處,等待力量積聚,重新聚物成形……”說道此,她頓了一下,“你也會盡力盡力地活下去,是麽?”

“好……我盡力。”白鳳閉上眼睛,不知用了多大力氣,才將這幾個字說完。

“無論多麽痛苦,無論多麽艱難,你都會盡力活下去,是麽?”

“是。”

一瞬間,青鸞笑如春花燦爛,緊扣白鳳腰際的臂膀同時也緩緩松開。

白鳳轉過身,直直望入她的眼底,很慢很慢地道:“我會等……等你回來。無論多少時間,我都會等。”

笑容驟然凝在青鸞的唇角,楞了半響,只說出一個字——“好!”

就在此時,天空突然顯現出無數流星,星光披紗而過,劃破蒼穹,由遠至近,從暗淡若隱到光芒璀璨,直逼人心,無法安然。

天明從山坡下匆匆跑來,“餵,南公先生讓我告訴你們一聲,時辰到了!還有……”他稍作猶豫,但還是果斷擡眼看向青鸞,“你別忘了在陰陽家答應過我什麽!”

青鸞微微笑道:“自然記得。我斷不會讓這片大地再次被神統治。”人偶一諾,何止千金。

天明臉色臭臭,“記得就好!還有,你真要幫那個老妖怪?”

“我會打開神路,也不會阻止他返回神域,這是我承諾的全部。”

天明眼珠一轉,笑了起來,“明白了!我會跟龍且說,配合你的陣型。”

“多謝。”青鸞想了一下,又道:“天火之路湮滅,必會產生巨能。三千六百年前,天火巨能的衍生獸混沌出世,神域派出七十二支戰隊欲將其剿殺,卻只有伏羲和東皇二人戰隊得以生還。如今我要引爆的極妄之珠是曾經的三倍,不知……”

白鳳拉住青鸞的手,“不要多想。做好你要做的事,其餘交給我們。管他是什麽,總叫它有來無回就是!”

“就是就是。”天明連忙附和。

青鸞聽了,對著天明微微笑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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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夜,靜謐幽遠,這裏無月華瀉地,只有星光點點撒潑若水,寂寞如霜。

陳平按劍而立,任風吹發亂,始終紋絲不動。他在靜靜看著前方那個陰郁少年蹙眉遠望,心裏卻回想起那個癱瘓的少女迷蒙的目光。

“爾虞我詐,心狠手辣,爭勝天下唯一要不得的,就是感情。”回想起出發前少年的話語,陳平的心裏又冷了一些,果然已是秋涼!

星魂此時已收回目光,回轉身來冷冷的望著他,“事到如今,別再想些不切實際的的東西。”

“知道了……”陳平垂下眼,“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竭力爭取來這裏把守,要知道河圖大陣的生門出口可不止一處,萬一他們走了別處呢?反倒是我們若能留在總軸,操控青龍,對我們行事豈不更加方便?”

“操控青龍?”星魂冷冷發笑,“你認為項王會讓我操控青龍麽?”

陳平微微一楞,不由失笑,“不會。”

笑意稍稍收斂,星魂眉峰一挑,“他以為此事交給儒家張良最是穩妥,可惜……他算錯了人心!”

陳平肅容,“怎解?”

“張良謀略過人,可惜……不夠狠心!”

“哦?”

星魂臉上依舊含笑,眸色卻漸漸陰冷,“他是第一個讀懂洛書之人,也將河圖研究了個通透,自然可以算出這天火即便湮滅也會帶來一個巨大的麻煩。可是,並不只有他一人弄清了河圖洛書……”

陳平無心聽他的炫耀之意,急道:“什麽麻煩?”

“混沌!”

陳平不解道:“你說上古異獸——混沌獸?”

星魂點頭道:“世人只知那是傳說中的異獸,卻不知其由來。幸而蕭何先生從墨家探知三爻夢境中的細節,才能讓我推斷出它其實應該就是天火的衍生之物。所以即便天火災劫可以躲過,這河圖陣內要迎接的怕是一個前所未遇的怪物,其兇險可想而知。項羽將青龍的操控交予張良,是看重他不會因私廢公,當斷決斷,同時也是看中他仁義為先,如無必要絕不會枉殺無辜。”

陳平低低沈吟,“楚王讓心腹龍且深入如此險地,是因為必須要準確的知道陣中的險迫變化,從而讓張良有所決斷……怪不得!怪不得楚王給龍且三顆不同響雷,想是其中含義不同。”

“有險局之信號,也有死局之信號……若遇死局,想子房縱是心痛,也只能痛下殺手。可是,若遇的是險局呢?”

陳平目中一片清明,“張良不會讓項羽親自深入險地,也不會見死不救,必會親自率兵增援!”

“不錯!只要他離開,剩下項羽決斷有餘,沈穩不足,那就是我們的機會!而陣中若有異變,此處便是出陣的最近關隘。”

陳平楞了一下,低眉苦笑,不禁感嘆眼前少年的心機暗沈。他意味深長的擡眼,“可是……音絕不見了,你不擔心?”

星魂眉頭幾乎不可察的皺了一下,隨即又恢覆如初,“她又不是孩子,輪不著我們整天為她操心。”

陳平緊緊地盯著他的眉眼,“如果說……我見到她的留書了呢?”

星魂眉角挑起。

“如果說……”陳平頓了一頓,“她留書上說……她已進了河圖大陣呢?”

霎時星魂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退的幹幹凈凈,“你說……什麽?”

陳平靜靜地看著他,“我說,音絕也在陣中。你……還要毀了它麽?”

星魂緩緩轉身,看不見臉上的表情,只有背脊在風中挺的筆直,暗啞著道:“我不會因一個人,毀了整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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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傳來陣陣轟鳴,聲如雷音,可是星空璀璨,哪有積雨烏雲。古樸歌聲緩緩流淌,絲絲縷縷沁入心扉。銅柱之上,青鸞足尖輕點,長袖飛旋,極妄之珠自她胸前旋轉升騰,發出令人暈眩的燦爛光芒。她的人也騰飛起來,清顏白衫,長發墨染,身姿飄逸,若仙若靈。

“看著我!神域皆知治愈人偶善舞,可是迎神曲她們一生只會跳一次。這一曲迎神曲,我為你跳……”青鸞的話在耳邊還未飄散,可是人——已隔萬年。

白鳳一瞬不移的看著,心底莫名惆悵——我會看!會記住你踏出的每一個音符,永不忘卻。

她的舞步越來越快,極妄之珠飛旋的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快到再也看不出哪裏是光,哪裏是影,哪裏是人。忽然間,只見銅柱頂端平地升起一條光柱直入天幕,墨色穹頂被劃開一條裂縫,大片紅光像一爐鋼水從夜空中潑下,接著又逐漸向兩側延伸,散成一面七彩光傘。

歌聲還在繼續,古老的音節訴說著神秘的寓意。天空也不再清明,濃密的雲團遮住了原本璀璨的夜空,一道道銀蛇在雲層裏游蕩,時而發出驚天雷聲。烏雲越聚越密,雷聲也一次比一次狂暴,一股毀滅性的威壓驟然從天而降,將整個新安籠罩其內。

白鳳仰首卓立,攥緊的拳頭下了死力,手指幾乎要嵌入皮肉。他可以清晰的看見銅柱之上此時已再無半個人影,所有的一切都化為暗紅天際邊的那一場場電閃雷鳴。

雲層開合,天空漸漸顯現出無數火光,似跳動的繁星,劃破蒼穹,從開始的暗淡,到逐漸的光芒璀璨,氣勢雷霆,如火雨一般傾瀉而下,所落之處,烈火熊熊,轟然如霹靂直擊,周遭一些瞬間化為煙灰。人們仰望穹蒼,一臉驚駭,仿若末世一般,一時間忘了所有反應。立時,新安郊野已成人間煉獄。大軍開始騷動,漫罵聲、呼喊聲、哭叫聲混雜,縱是有曉夢、楚南公等人協助壓陣,陣型也再難以維持。

突然,一道火焰騰空而起,閃耀如初生繁星,在天邊劃出一道彩線。轟隆之聲應接而來,一個龐然大物霎時已到新安上空,幾乎遮住半個穹頂。數道白光自此物射出,將河圖大陣的中心銅柱之上。立時銅柱發出赤紅光芒,越來越盛,進而千萬道白光齊發,射向其他銅柱。一成十、十成百,轉眼間河圖大陣已被萬千白光罩了個嚴嚴實實。陣內風煙滾滾,陣外黃沙蒸騰。

“青龍到了!”天明大喊,讓竭力穩住大軍的龍且稍稍松了口氣,舉起令旗道:“此間退路盡封!我等若不能擋天災,制妖邪,今日便會被盡滅於此。爾等聽了,誰再不尊將令,擾亂陣型,殺無赦!”

陣型外圍那些妄圖逃逸的兵丁無不被那道道冷光絞殺,一時間大軍中無人敢再妄動。

燭陰卻無視這發生的一切,他雙眼緊盯著蒼穹,閃著莫名的光,“神路……開了!”連聲音也興奮的發起顫來。繁覆的黑袍被他狠狠甩在地上,凹凸衰敗的面容也在瞬間煥發出光彩。他張開顫抖的雙臂,激發出前所未有的靈力,結界籠罩全身,向那光柱飛沖而去,全然不再理會身後人們的各異神情。

眨眼功夫,燭陰已沒入光柱,被一股無形之力托向蒼穹,直入那天幕中央的暗紅甬洞。

“飛升了!有人飛升成仙了!”無知的大軍全然不能理解這一景象,不知誰喊了一句,一瞬間成千上萬的早已被嚇傻了的士兵駭然下拜,祈求神明讓他們脫離這個煉獄般的世界。

“哢——”隨著又一聲霹靂,方才才被他們視作神明飛升的燭陰渾身燃火從天際直直墜落。

“東皇大人!”月神一聲驚呼,飛身全力張起結界,以減去燭陰的下墜之勢。可這從天而降的力度豈是她的一個結界所能抵擋,兩人均被這下墜之勢帶的重重摔倒,弄得一身焦火灰土。

“東皇大人……”月神勉力撐起自己,關切地望向燭陰。可是燭陰卻像沒有聽到一般,茫然地望著天空,“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白鳳冷冷地望著他,“你可知阿鸞為何不再恨你……因為你——真的很可憐。可憐到,讓她不屑再恨。”

甬洞中突顯點點白光,越聚越多,越聚越多,進而光華大盛,似銀河傾瀉。一聲鳳鳴悠長,穿越了千萬光年直擊人心。地上的眾人早已被這天地間的異象震的無法言語,無法行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流火飛星處一人腳踏五彩鳳凰從天而降。他手持隕星長弓,銀發飄逸,華光萬丈!

燭陰目色癡迷,喃喃低語,“耶華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天火之劫(下)

白鳳靜靜地站立。他知道天神就在他的對面,飛揚的銀發如白雪漂泊,絕艷傾城,隱忍冰冷。

白鳳自認為對色彩是有偏執的,譬如純凈如海的藍,飄渺如雲的白,也堅信非至誠之人是無法將這兩種色彩盈染於身的。可是眼前的這個神祗,一身皓白羽衣纖塵不染,唯有綴著人魚眼淚的海藍色腰帶點綴其上。銀發碎碎如絲,隨風飛散,宛如浮雲輕轉,瑞雪飄零。白鳳不得不承認,在這樣的神祗面前,任何人都已失去了光彩,被他周身散發出的氣度威嚴徹底折服。

一片又一片的軍兵跪倒在地,雖不知這神的來歷,卻已頂禮膜拜。

東皇耶華冷眼掃過眾人,妖艷的令所有人都打了個寒戰。就連曉夢等人,也被這震懾當場,忘了所有的反應。

“大人……大人……”燭陰顫抖著向耶華爬去,“我……我終於又見到您了!這是我……做夢也不敢奢求的一天……”他匍匐在耶華腳邊,親吻他的靴。

“是麽?”耶華的眼中閃出一道冷光,“那麽……你就是死也該安心了吧!”話音未落,手起寒光,憑空出現一柄光劍直插燭陰背脊。

“不——”燭陰突被一股大力托飛出去,“砰”地一聲落在幾塊碎石中間,甚是狼狽。而原先他在的地方,月神胸膛幾乎被幽藍的光劍一劈兩半。漫天的血霧潑灑開來,給這迷蒙的夜染上一抹淒厲。

“別殺……”月神的心肺被無形光刃穿透,憑著多年苦修的陰陽術沒有當場氣絕,卻也保不住她的命。血自她口中不斷湧出,聲音哽在喉中,一顫一動,剎那間整張臉都青紫了。她的眼中生命的光彩正慢慢淡去,那原本淡定如海的女子如今脆弱的就像是一株被摘下的蘭草,只能慢慢枯萎。

她其實一點也不願死,她有牽掛,她有期待,她不能這樣就死!她還沒有告訴這天神,燭陰一直以來是怎樣期盼著他的到來,怎樣費盡心思的要回到他的身邊,為此,他不惜去做神族不屑做的一切事情,不惜做了卑鄙的人。她也還沒有對燭陰說過,陰陽在別人眼中或許是煉獄般的地方,但在她心裏卻是天堂。因為,如果沒有東皇大人當年將她從街角救回,或許她早已在和別的乞兒爭搶食物中死去,再被野狗分食,哪還有什麽高貴淡然的秦國護法,哪還有什麽清冷絕艷的陰陽月神。

淒厲的聲音,火熱的鮮血,都化不開神眼中的冰冷。東皇耶華淡淡地瞥了一眼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月神,她的以身相救在神的眼中不過是螳臂當車,耽誤一小會功夫而已。跨過她的身體,耶華再次向燭陰逼近,無形神劍重聚,閃著幽藍的熒光,“知道我為什麽要殺你麽?”

燭陰微微擡頭。他的眼依舊癡迷,他的唇淒然彎起,“知道……可是我不後悔!從我下定決心利用天火災劫讓您回歸大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您不會原諒我。您是太一域主神,怎麽能容忍有人利用這毀天滅地的天火之災來達成自己的私願。可是我……我已顧不了那麽多了。只要想到可能永生永世都無法回到神域,無法再見您,我就什麽也顧不得了……”

東皇耶華的眼依舊平靜淡漠,“天火……你只說對了一半!此罪,我可以將你打入斯比厄獄,讓你永世在星際間飄蕩流浪,無所依存。但是……”耶華的眼瞬時銳利起來,琉璃般的光芒中閃爍著仇恨的色彩。他咬牙切齒,殘酷爬上他的眉梢,蒸騰的怒氣讓長發如瀑布般蕩開,“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害了伏羲!這個罪,你便是灰飛煙滅也難贖其一!”

“大人!”燭陰愕住,茫然不知所措地望向耶華。

耶華環視四周,音調冰冷,“就是這個世界,也難逃罪罰!不如……你們一起陪葬,如何?”

“你……”白鳳依舊站在那裏,眸色幽沈。他看著被耶華滔天怒意卷起的漫天沙塵,看著從神明血脈中迸發出的幽藍殺氣,卻依然平靜似水,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你不會這麽做。”

耶華向他望來,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正眼去看這個靚麗青年,冰色眼眸暗藏著莫名的情緒,“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去做,你又憑什麽下這樣的判斷?”

“憑阿鸞對伏羲的義,對我的情,憑她不惜一切將你引來這個世界!她決不會要一個神來毀天滅地。”

耶華沒有說話,靜靜地、冷冷地盯著白鳳,似要將他看穿、淩遲。

“還有……”湘夫人緩步走來,“您不會背棄伏羲對您的信任!更不會一改初衷,將這數千年的努力付之東流。”她伸出手掌,慢慢攤開,裏面赫然一顆火紅寶石冉冉生輝。

耶華的瞳眸驟然緊縮,連伸出的手指也有些顫抖。那紅寶石如有了靈性一般,直直飛向耶華,沒在他的前額,嚴絲合體,猶如血目,似從來就未離開過這個天神一般。

湘夫人扯了扯嘴角,笑得如釋重負,亦有些慘淡悲涼,“我在陰陽十數年,為的就是今日將此物交給您。很多人一直都在猜測當年名動七國的鬼谷娥姜為何一夜之間投靠陰陽,有人說我為名,有人說我為利,還有人說我是為情、為孽……於是,家人恨我,朋友棄我,故人離我,陰陽防我。其實……他們都錯了。我這一切都只為偏安一隅,茍活至今,能有機會將此物親手交到您的手中。如今……天隨人願!真是天隨人願!”

她這一席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聽得讓人雲裏霧裏,不知所雲,暗討湘夫人難道瘋了不成,只有寥寥數人恍然驚覺,頗有撥雲見日之感,只道“原來如此”!

原來,當年韓非破解了河圖、洛書之謎,深感其中另有蹊蹺。於是借出使秦國之便,博取秦王讚賞,借機匯聚千瀧石開啟了幻音寶盒,才發現驚天秘密。

耶華、伏羲從來就不是敵人!整個寰宇竟都被他們騙過!

但那時,韓非身邊已是強敵環視,他既不能脫身事外,也不能繼續先前計劃全力覆滅陰陽,甚至不能讓任何人察覺他已知曉的秘密。

他——沒有盟友!

因為在那時的環境下,在天下分崩,各自為政之時,縱有人可以做到舍己為人,卻沒有人可以做到舍家國而全天下。

可是凡是秘密就可能有洩露機會,譬如——天明。天明的記憶可以抹去,可以封印,但他自己呢?這個秘密不能真正消失,那關乎天下存亡,可在大白天下的時機之前,也絕不能讓人知道半點。可在這家國之爭後,自己是否還有能力守住秘密?

怕是——不能!

於是他作出了一個最是決然的決定。用他的死——來平息燭陰探尋其中隱秘的步伐,讓湘夫人得以帶著秘密留存。只是什麽時候他將這隱秘告知了湘夫人,什麽時候這信物交到湘夫人的手中……怕是再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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