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那我只能出去。而我要出去，就先得毀了這只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無法回頭

花開半落，嫩葉雕零。

少司命收回自己懸於星魂胸前的右手，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看著滿床殘葉落花暗自傷情。

“音絕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阿星哥哥那麽厲害，他不是國師麽？怎麽還會受傷？”戈曦撲了過來，抓住少司命的胳膊使勁搖晃，似乎這樣就能將答案搖出。

“咳咳……國師怎麽了？國師也不過是個人，還是個淪為兵器的人。”星魂緩緩睜開眼睛，聲音因氣血不足而顯得有些暗啞。

戈曦喜極而泣，“太好了！阿星哥哥你醒了，你沒事了……”她放開少司命，一頭紮向星魂懷中，狠狠地哭了起來，“你嚇死我了……”

這沒輕沒重的一下將星魂已經愈合的傷口險些撞裂，星魂蹙起眉頭，臉色青白，眼底透著些厭煩，但終究沒有將她推開。他擡起眼眸，冷冷地看向少司命，“我已經和你說過，我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們，他也不是當年的他。如今的形勢，最好不遇，遇見便是仇敵。你若對他留情，你就只有死路一條！”

少司命垂首低眉，靜靜地聽著他的呵斥，雙拳慢慢收緊。

星魂看了一眼還在哭泣的戈曦，繼續道：“今日我若不出手，你是否就決定死在他的刀下？好讓他從你這個縫隙得以逃出生天！”

少司命微微一震，擡眼望向星魂。

“你竟做的這般明顯！你不想想東皇閣下若是看出其中端倪會有什麽後果？”星魂的目光透過少司命飄向遠處，“我們的‘桃園畫境’會頃刻化為灰燼。他們……”他指向戈曦，“都會成為你錯誤的陪葬。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結果？看來你已經忘了千語說過的話！”

少司命感覺點點寒意自腳底升起，漸漸布滿全身，她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當年救了大家的桐梧已經死在了彭蠡，而且必須死在彭蠡！如今活著的是流沙的白鳳，也只能是流沙的白鳳！你懂不懂？”星魂說的近乎咬牙切齒，“過去的必須過去，不然死的決不止你一人！”

戈曦有些茫然的擡頭，“阿星哥哥，你在說什麽？什麽白鳳？”

星魂淡淡看她一眼，“你先出去，我和你音絕姐姐有話要談。”

戈曦撇了撇嘴巴，有些委屈，卻不敢拂逆，三步一回頭的退了出去。

“天下人大多憎恨秦國，可我卻喜歡的很。”星魂嘴角扯過一絲冷笑，“六國有什麽好？當年我們在彭蠡救了那些楚人，可他們是怎麽對待我們的？他們說我們是妖孽！是招來水患的妖孽！不除不足以安天下，不除不足以平民憤！他們先是對我們虛情假意，而後趁機下藥，再把我們都綁在火架之上要活活燒死！呵呵……可他們想不到，被燒死的是他們自己！妖孽如何？既然我們是妖孽，就休怪我們狠毒無情！”

少司命痛苦的閉上眼睛，渾身戰栗。那個可怕的夜、傷心的夜，她不願去想，不敢去想，可偏偏不能不去想。

“我恨！恨透了他們！不是他們，千語怎麽會動用她的陰陽術，我們怎麽會被東皇探出所在？而若不是為保全我們，你姐姐她怎麽會甘心與東皇閣下做出交易！”星魂的眉宇間盡是夾雜著絕望的狠厲，“她從來沒要我為她做過什麽，只有那日，她求我，她竟然求我！求我帶好你們，讓你們都能在這個亂世活下去。那時的我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她一步一步走向東皇太一！從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失去她了……後來我便發誓，此生縱然化魔，也絕對會做好她相托之事！”

他伸手鉗住少司命的手腕，將她拉向自己，“知道我為什麽喜歡這個帝國？因為只有大秦沒有將我們視作妖孽！而現在也滿手是血的我們也只有陰陽家這棵大樹讓我們得以庇佑，所以……你記住，所有與它們作對的都將是我們的死敵！今天，我可以為你擋下這一刀，但若有下次，即便你沒死，我也會親手補你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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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是他！”青鸞緊咬牙根，抑制不住地輕顫，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滾落，越來越多。“他居然還沒死……”

白鳳深深地蹙著眉，看著抱著自己手臂近乎迷亂的青鸞，感覺心底那絲痛楚正在慢慢擴張，直至盈滿心田。他用另一只手輕輕將她攬入懷中，聲音微啞，“他……是誰？”

青鸞渾身戰栗，雙目因充血而漸成血紅，“燭——陰！”

“燭陰？”白鳳喃喃，他確信自己從未聽過這個名字。這到底是何人？究竟在青鸞的身上發生過什麽？

“燭陰——”青鸞猛地推開白鳳，失魂落魄，近乎癲狂，“我要殺了你！我要殺……”

一口鮮血急噴，青鸞覆又頹然倒地。不但嘴中，就連她的眼裏、鼻裏、耳裏都流出血來，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淒厲異常。可她依舊不顧一切的要重新爬起，向前沖去。

“夠了！”白鳳雙手鉗住青鸞的面頰，逼著那失焦的雙眸看向自己眼睛，“不管發生過什麽，不許你再想，聽見沒有！我命令你，不許再想！”

白鳳冰冷如玉的手指磨蹭著青鸞發燙的面頰，清涼的聲音蠱惑般的響起，“看著我，什麽也不要想。什麽都別想……”

四目相接，溫潤的唇隨之覆了上來，靈巧的舌探入，輾轉糾纏，輕柔撫慰，幾乎帶走了青鸞胸中所有的空氣，也帶走了她心底勃發的戾氣。男性的氣息將她層層包裹，讓她知道抱著她的這個少年將從此退去青澀。

壺漏之聲漸涸，油燈焰火已昏，白鳳離開青鸞的唇瓣，順道添去了她嘴角的血腥。

青鸞紛亂的氣息漸漸平覆，血紅從眼中漸漸退去，七竅的流血也漸漸止住，蒼白脆弱的小臉就像一朵將要雕零的梨花，被白鳳捧在掌中。她臉上的血淚依舊縱橫交錯，說不出的詭異妖冶。

白鳳雙臂收緊，將青鸞的頭埋入自己的胸膛，“沒事了……沒事了……”

“為什麽我是人偶？”青鸞緩緩揚起小臉，淚眼婆娑，“為什麽……我要是人偶？”

白鳳哽住，心底一片酸楚。他……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青鸞將頭靠在他的胸前，自顧喃喃，“心跳的聲音啊……多麽動聽。有顆心是怎樣的感覺，真的好想知道。我不想有著歲歲朝朝都不變的軀殼，可是無法擺脫。我想像人那樣過上一生，卻是奢求。我不能愛，也不能恨，甚至連違心話都說不出，很可悲吧？”

白鳳神色覆雜地看著青鸞，輕撫她的秀發，“沒關系……我可以替你愛，替你恨……”

青鸞頓住，過了半響，她慢慢從白鳳的懷中退出，眼角低垂，“不，你不可以……”

白鳳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扯出一絲自嘲的冷笑，“原來……是這樣。”他不是個強求之人，何況早已習慣孤身上路。本以為終有個理由讓自己可以停下，不想卻是一個誤會。原來人偶真的——無心！此刻的他已無心無力去追問青鸞，為何心不在他身上卻與他有那幾日的溫情。何況那答案未必自己可以承受。

一把將青鸞抱起，幾步放回到軟榻之上。“今日唐突，以後……再不會了。”說罷轉身欲走，卻被青鸞死死拉住了手腕。

“先讓我幫你把這咒印解了……”青鸞輕咬下唇，滿眼乞求。

“幾次相助，白鳳自當銘記。只是現在……白鳳不敢再受恩惠！”

白鳳欲要抽手，卻被青鸞死死拽住，“你……你中的噬靈咒看似無妨，其實卻是上古咒術中最厲害……”

“那也與你無關！”白鳳怒目而視，眸中卻是深不見底的傷痛，“既然不愛，又何苦……你到底想怎樣？”說道最後，聲音暗啞如沙。

青鸞眼睫上閃著晶瑩，淒然地笑開，“我想怎樣……我想怎樣？我想去殺一個神，可惜我不能。我想去喜歡一個人，可惜我也不能。治愈人偶被創造之初，腦海中便烙入了咒印，不可求、不可殺、不可欺。凡我所求，都將不得，萬般生靈，皆不可殺，終久此生，不能撒謊……”

白鳳僵住。

“可我還是強求了……”參雜了鮮血的淚水滴在榻上慢慢暈開，宛如一朵朵初放的寒梅，“我想去愛一個人，也想知道被愛是什麽滋味，更想有個人來愛我。我想知道——為何世間的人們都會沈醉於男女情事……記得第一次在冰湖上看見你，不知為何，我就無由的喜歡……喜歡你的心。那麽驕傲的、孤寂的、純凈的、不受半點束縛的心！這喜愛如此不同，究竟何種滋味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我想探究，想繼續，可我不能！因為只要我喜愛，那就會變成詛咒，下場必定淒慘！但我還是有了私心，即便不能留住，我也希望有片刻回憶，所以我……我……我對你發動了心魔，偷了你三日的……”

白鳳睜大眼睛，“你……說什麽？”

“你還不明白麽？我拒絕你，是因為你並沒有你想象般那樣喜歡我。那是心魔！是心魔！是我那日察覺到你心底的一絲情欲，趁機發動了心魔，將這情欲放大到極致……”

“夠了！”白鳳倒退半步，不可置信地看著青鸞，“你……竟用這種手段！你……把我當成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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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皇靠坐在黑檀木椅中輕敲手指，月神、星魂垂首立於階下，偌大的廳堂沒有半點聲響。

“伏羲之魄居然尚有留存……”東皇喃喃自語，接著笑了出來，“那個少年叫白鳳，是不是？”

“是。”月神恭敬作答。

星魂低垂著頭，眼珠微轉，“東皇閣下，屬下有一事不明。”

“哦？”東皇太一低沈的聲音裏轉眼已無半點情緒，“你說。”

“您……為何放了那人？當時情形，您若出手，定能將其留下……”話未說完，東皇太一一揮袍袖，星魂上半身的衣衫已化作飛屑。

星魂臉色煞白，雙目微垂，將羞辱與憤恨藏入眼底，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屬下知錯。”

“陰陽的規矩你又忘了。不該問的別問，不該想的別想。何況，那日你與少司命做的好事我還沒有追究！若不是我是有心放走那小子，就憑你們所為，就是將你們化成傀儡也不為過。”

“為何……”星魂沖口而出，繼而意識自己失言，趕緊收口。而月神望向東皇的眼中也有了一絲疑惑。

東皇太一笑意沈沈，“為了那個人偶……阿鸞！”他伸手一吸，星魂騰空而起，被懸於他前方三尺半空。他緩緩伸出手指，勾勒著星魂胸前的傷痕，“少司命這孩子果然有些天賦，這點年紀，治愈術已與湘夫人不相上下了。可惜……比起阿鸞，那還差的……不，她們根本就不能相比。”

枯長的手指扣住星魂的下顎，“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阿鸞的治愈術不比尋常，而是將他人傷轉到她自己身上。阿鸞全身的骨骼原就是來自一只青鸞鳥。青鸞鳥最大的特點，就是有著超強的自愈力，哪怕千瘡百孔，也能瞬間恢覆如初，而這恢覆之力全在骨骼之上。只要靈力充足，任何人也無法將其殺死。千瀧神石裏封印著萬千生靈的靈魂，足以為人偶提供著靈力。所以，除非神石化作飛灰，人偶將永世長存。”

“那和白鳳有何關聯？”

“這就要看這個叫做白鳳的孩子到底在阿鸞心裏占著多少分量。”東皇松開手指，“你平日太過急功近利，對我陰陽許多看似無用的咒法都不甚了解，所以不知噬靈咒的妙用。噬靈咒不能將‘人’怎樣，但可以吞噬神族心血，一旦心血盡去，那個肉體凡身如何能承載伏羲之魄。而若阿鸞為他拔出此咒，人偶也就走到了末路。因為人偶以神石為心，此咒卻可蠶食千瀧神石中的萬千靈魂，一旦靈魂盡去，人偶也將灰飛煙滅。”

作者有話要說：

☆、坤乾心鏡

晨光慘淡，孤影寂寥。

青鸞如一個初生嬰兒般蜷縮在軟榻中央，眼淚已經幹涸，剩下的只有無盡的空茫。空曠的房間裏聲聲沙漏，如冰刃寒鋒正將心房慢慢切碎。

又錯了！

青鸞心中悔恨到無力……為什麽自己總是在犯錯？

“聽說……你能看見人心。”柔美清涼的聲音響起，伴隨著“踢踏、踢踏……叮玲、叮玲……”的木屐與環佩之聲，一個錦衣美婦從門口走了進來，環顧四周，“有了坤乾心鏡，連看守之人都不用了。看來，我們的星魂大人對自己的陣法還真是自負！”

青鸞動也沒動，依舊蜷縮在榻中。

湘夫人信步向前，直到青鸞的榻前，嬌聲言道：“真是可憐，你巴巴地想救那個少年，可人家卻不領情……我說丫頭，這世上的男人大多無情，你就是哭瞎了眼，也沒用不是？”

青鸞眼珠動了動，微微側首，望向湘夫人。“不是他無情，是我犯錯，不該強求。至於你，大可不必這麽說話。這院子裏，現下除了你再無別的活物，無論你說什麽，別人也都不會知道。這麽口是心非，我看著難受。”

湘夫人的笑容凝在嘴角，“你……真的能看到人心。其實這麽多年，有時我自己都看不清這心了。”

青鸞自嘲的淒然一笑，“能看見又怎樣？不過一只眼睛而已。一旦穿越坤乾鏡，我這只眼睛的讀心術便會出錯，真假不分，顛倒乾坤。你們會放心這個術法，不正因為知道我無處可去？”

湘夫人的笑容再次蕩開，“讀心出錯又如何？我等肉體凡胎皆不會讀心之術，不也一樣好好活著。”

青鸞沒落地垂下眼角，“我與你們人不同。我已習慣了讀取人心，不習慣也不知道如何去分辨真言假語，那會讓我無所適從。何況你們人都是那樣覆雜，說的難得和心中所想一樣。你們總可以用華麗的辭藻，優美的謊言去掩蓋那些骯臟的目的。你們總可以將自己的愛說成恨，將恨變成愛。縱然孩童時能真心以待，隨著歲月流逝，隨著年齡增長，終會變得會虛以為蛇，兩面三刀。我適應不了你們這些變化，所以我願意看心，因為只有它永遠不會撒謊。”

湘夫人點了點頭，“既是如此，你就該看到，我們不是敵人。”

青鸞緩緩擡眼，“我們只是有些目的相同，是敵是友，還很難說。”

“這年頭，能有些目的相同就很不易了。”湘夫人緩緩笑道：“既然有著相同目的，那無論是敵是友，交易總是可以做的吧？”

“做不了。”青鸞答得很是幹脆。

湘夫人笑意凝固，“為什麽？”

“這話應該我來問你，為什麽？”青鸞直視湘夫人的眼底，“星魂是你親子，你為什麽恨他？既然恨他，甚至當年都要殺他，現在又為什麽要我去救他？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要做什麽！如此反覆無常，又怎麽與我做交易？”

湘夫人的臉瞬間白了下去，繼而又揚起一絲譏誚，“你果然……不懂人心。古卷上說的不錯，縱然你再像個人，終究不是個人，只是個死物而已。”

此話一出，青鸞僵住，臉上血色近皆退去，原本已經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就像當年的阿雪，學會了淩波飛燕的華麗表面，卻沒有參透它的精髓，總以為憑著區區技藝就可以演繹，結果跳出的只是沒有靈魂的舞步。因為你們都不懂人心中的矛盾與仿徨！所以你們只得了個虛華的外殼。她的舞沒有靈魂，而你……不懂人心。你不懂那個少年的驕傲，不明白他心底的情愫，所以才會對他使用那樣的手段，犯他的忌諱。你也不懂人心變化、世事無常，所以才這麽傷心絕望。你更不懂人們每每要做的抉擇和取舍。哪怕這抉擇有時萬劫不覆，這取舍有時痛徹心扉，可是卻不得不做，不得不為。”

“取？舍？”青鸞喃喃，“怎樣取？又會怎樣舍？”

湘夫人眉目柔和，“那要因人而異。有人會為一己私欲，一點微利，舍去至親好友，舍去心底溫情。而有人，會為他人舍去自身，舍去一切。有人為情而舍義，有人為義而棄情，林林總總，怎能一概而論。你會讀心，會遍歷天下人的記憶，可惜看得太過直接，又怎能明白其中的心路艱難。許多事，除了看，更要去用心體會……”

青鸞目色幽遠，似蒙上了一層薄紗，讓人無法看清這薄紗背後到底是什麽。“好奇怪……”青鸞喃喃自語，“無論是人是神，你們都好奇怪。你們不是人偶，沒有咒印的束縛，可是卻從不聽從自己的心意。愛就是愛，恨就是恨，如此簡單不好麽？為什麽要弄得那麽覆雜？為什麽……要把自己逼向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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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的微露凝在劍鋒之上，被軟巾慢慢擦去。衛莊蹙著眉峰，望著那把伴了自己十餘年兵器微微出神。

“誰？”寒鋒直指天際，白影卻已然飄落在他的身後。衛莊嘴角微微抽搐，“現在……你的速度才真的叫天下第一！”

白鳳依舊抱臂而立，身姿卓然，只是眉宇間多了三分蕭瑟疲倦，少了兩分隨性傲然。沒有理會衛莊的稱讚，“麟兒來信，後日蜃樓起航。”

鯊齒歸鞘，“哦？那你的蜃樓之行又有何收獲？”

“很難對付。”

“哦？”衛莊奇怪地看了白鳳一眼，“這話……可不像出自你的口。”

“實話實說而已。東皇武功、術法都已入化境，凡我所見人中，沒有他的對手，也包括你，衛莊大人！”沒什麽好氣的說完，白鳳眉尖一挑，等待著衛莊發怒，可衛莊卻陷入沈思，沒有半點發怒的樣子。

陰沈了半響，衛莊才緩緩開口，“即使縱橫聯手……也不行麽？”

“什麽？”白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去。他深知衛莊是何等傲氣之人，又是將縱橫的對決看的如此之重，不想卻說出這樣的提議。什麽事能讓他下得如此決心？

白鳳寧神思索片刻，“我全力與他對過一掌，我已帶傷，卻未動他分毫……”話語中，他著意強調了“全力”二字。

衛莊並未擡頭，又問：“若一擁而上呢？”

“群戰？”白鳳顯然怔了一下，隨即冷靜道：“以東皇太一的身份、地位，我們縱是群戰也不算過分。但大家派別不一，師承不同，彼此不熟對方招式，不僅從未習練過合搏，還彼此猜忌，到時只怕縛手縛腳……何況，他們還有趙高的羅網，陰陽家的眾人，以及秦皇的鐵甲護衛，人數上我們沒有半點優勢。”

“那就是打不過……”衛莊的音調依舊冷冷淡淡，“只能智取了?”他聲音裏犀利之氣隱隱透了出來，“也好！我們流沙從來就不是什麽名士俠客。”他這樣說，讓白鳳一時摸不透他的意思，“你去見子房一趟，將方才的話一字不漏的再說給他聽。”

“是。”

“還有麟兒，叫她明日亥時前務必回來。”

“是。”

衛莊命令完後，便不再理會他，繼續擦拭鯊齒。白鳳轉身剛要離開，卻見赤練遠遠地站在林邊，目色蕭然。於是沒有縱身飛走，而是緩步走向樹林。

“即便他從沒正視過你一眼，你還要一心向他？”白鳳語氣略帶嘲諷，實則話中有話。

赤練並未細想，拳頭驟然收緊，斜睨著白鳳，“我喜歡做什麽是我自己的事，至於他怎麽做那是他的事，我看不出兩者有什麽關聯？”

“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悲麽？”

“你！”赤練壓住怒火，咬牙冷笑，“至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比某些人自己想要什麽都不知道強！”

白鳳頓住腳步，深深看了赤練一眼，“真蠢！”

“你！”未等赤練的練劍抽出，白鳳已幾個縱身，消失在林海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暗逆流沙

桑海北嶺，山重林深，絕壁峭崖，處處可見。

一位黑衣長發的女子靜靜的坐在一處懸崖邊上，目望遠方。從她的角度看去，前面是一片酴醾花海，花開燦爛，春意盎然。她坐在避開陽光的地方，膚色因缺了一些血色而顯得有些慘白，然而眉目端正，談不上美艷，卻也還是娟秀之色。

一道清風掠過，女子淡淡微笑，瞬間一層黑紗已經敷上面龐，不見尊容。

“衛莊大人命你即刻返回。”白鳳站在她身後七尺，傳達著命令，“你現在就隨我乘鴻鵠走。”

“你回吧，我不能走。”異常沙啞的嗓音聽不出這是出自一個妙齡女子的口中。

白鳳顯然也有些訝異，挑了挑眉梢，“在我的記憶裏，你似乎很多年沒說過話了。可今天這話，我不想聽。你該知道，流沙中沒人可以違背衛莊大人的命令，也包括你——麟兒。”

黑麒麟站起身形，“如果此次成功，衛莊大人一直期望的天下大亂就會到來了，戰火又會重燃……”

“這和我們有關麽？”

黑麒麟輕拍身上的塵土，“我的嗓子就毀在戰火裏……連同我最珍視的記憶。”

白鳳微微一楞。

“有很多東西，只有失去了才會體會到它的美好……”黑麒麟有些悵惋地說著，幹啞的嗓音顯得極不協調，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你……到底想說什麽？”白鳳眉尖微蹙。

黑麒麟回過身，“你想過這天下大亂的代價麽？這代價第一個就是流沙！無論明日結局如何，流沙都會不存於世！帝國之怒墨家承載過，滅了；儒家小聖賢莊也承載過，毀了。區區流沙，能承載麽？”

“衛莊大人自有考量。你出自衛國，一直都是他最信賴之人，難道現在這種時候要質疑他的決定麽？”

黑麒麟緩步走過白鳳身邊，“不，我從不質疑他的決定。我只會……助他達成所願，這是我當初入韓的唯一目的。所以……相信我！我會讓流沙安然無恙。”

白鳳緊蹙眉頭，卻沒有阻攔黑麒麟的離去，“你想怎麽做？”

“幫我個忙。”黑麒麟轉過頭，目光透過黑紗直達白鳳眼底。“幫我記住個名字——衛人，影月。”

悠揚的銀笛，吹奏遠古的音符，清越的聲音，鳴唱著不知名的曲調。

“這銀笛不是你的。”湘夫人站在青鸞身後，聲音淡漠，語氣篤定。

“你認識它的舊主？”

湘夫人眸中閃過一絲傷痛，只一瞬又恢覆如初，“我已忘了……”

“哦。”青鸞沒有再問，繼續吹著她的曲調。

“我想知道……”湘夫人顯出一絲煩亂，“明日會發生何事？”

青鸞放下銀笛，幽幽嘆了一聲，“你在陰陽多年，這占蔔一事，又何必再來問我。”

“占蔔只能知輪廓，知命理，不能知細節，知運道。所以才說命由天定，運由心生。何況……”湘夫人撣了青鸞一眼，“還有你！”

青鸞扯了扯嘴角，“是啊，人偶並非活物，自然不在命理之中。所以明日你們人的爭鬥，也與我無關。”

“十二銅人已有八個安放到位，過了明日，剩下的……”

“我早就布下了後繼之人。他們為了自己的欲望，與我已做了交易。”

湘夫人微微蹙眉，“如果你說的是那閹人趙高，怕是不妥。”

青鸞揚起眉，帶著幾分不解。

“那人昨日上了蜃樓，密見了東皇閣下。”

青鸞“哦”了一聲，並不在意，“與人偶的交易豈容反悔！人偶的詛咒他們破除不了，其代價他們也承擔不起。”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利益的驅使往往蒙蔽人的心智。”湘夫人憑窗而立，幽幽嘆了一聲，“正如明日，會有很多人為了各自的目的而死去。”

“有意義麽？為了已失的家國，為了虛妄的仇恨，就舍棄那一顆顆鮮活的心，任靈魂隨風飄散。”

湘夫人嘴角上揚，“至少在某些人心裏是有意義的，盡管有些愚笨。這是他們的義，也是他們註定的命！譬如那個牢房裏的墨家叛逆……”

“哦？他怎麽了？”

湘夫人嘆息道：“秦皇為彰顯帝國的氣度，又聽聞他的琴技天下無雙，便命他明日撫琴助興以贖其罪……”

“那他……”

“他答應了。所以秦皇陛下已赦免了他的死罪，但為了以防萬一，命趙高薰瞎了他的眼睛。”

青鸞緩緩嘆道：“這人不會因此而安分。”

“所以明日也是他的死期。”

青鸞搖頭，“我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刺秦？天下大亂難道會比現在更好麽？”

湘夫人目色幽遠，“曾有人說過，為了擋天火之劫，天下必須迅速一統。能在亂世擔此重任者，只有法政嚴苛的秦國。但若秦在統一天下後不思變革，不懂讓百姓休養生息，繼續沿用戰時的苛刻法政，那等待它的只有滅亡。而依秦皇的性子，必然不會修改法令，所以，秦——註定是要滅的。你說，這滅國之亂是讓它持續百年，慢慢潰爛好，還是快刀斬下，在陣痛中重生好？”

“這……我不知道。”

湘夫人淡淡笑開，“你不知道沒關系，有人知道就行。”

張良對著手中卷軸，眉峰微鎖。

“張良先生，你看這幾張破紙都快兩個時辰了，這裏面究竟有什麽玄機？”盜跖煩躁的抓著腦袋，“明日無非就是搏命，況且攻擊的方法大家不是都已經商量好了？我倒是奇怪，先生什麽朋友能有這麽大能耐，將秦皇動向如此機密事情都能打聽出來。”

張良淡淡一笑，“這上古書卷雖不齊全，但我研讀半月也有幾分收獲。只是奇怪，為何這其中沒有半點矛盾之處？這反而不像史書，倒像個故事，一個編織精巧的故事。至於你問給我消息的是誰，那是……流沙！”

此語一出，周圍眾人全都驚在當場。

“你……你不是開玩笑吧……”盜跖臉上抽搐了幾下，勉強擠出幾個字。

“千真萬確！”

“這……流沙到底想做什麽？一時為秦國爪牙，一時又……”班大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張良眸色如水，“你們以為當日機關城中，就只有流沙麽？”

“難道……”

“羅網、陰陽……不知多少眼睛都盯著那一戰。”張良音色清冽，幽黑的眼中蒙上一層薄紗，至於這紗後是什麽，無法看清。

雪女眉峰收緊，“難道機關城一戰，他們只是做戲？不對，若是做戲，又何苦殺我墨家那麽多弟子，毀我墨家三百年的心血——機關城！”

“那一戰，莊沒有做戲。”張良眉尖一挑，雙目晶亮，“墨家連同諸子百家若是扛不住那一戰，就說明時機尚未成熟，秦國亦氣數未盡。況若做了戲，怕是也逃不過羅網連同陰陽家的眼睛，又如何能接近李斯，接近羅網的中樞，借機讓墨麒麟潛入其中。而且在莊的眼中，為成就大事，即便犧牲些人命也是值得的。”

“混賬！”盜跖破口大罵，“遠近是拿我墨家弟子的命去成就他的事！真是卑鄙！”

“誰說死的只有你們墨家子弟？”張良目光銳利，唇角下沈，“蒼狼、無雙難道也是你們墨家子弟？”

雪女深蹙著眉，“話雖如此，可處事如此狠辣，便是暴秦也不能出其右。”

“所以他從未自詡為善良之輩，流沙也只是個認錢不認人殺手組織……”

“你回來了？”依舊是沒有什麽溫度的聲音，鯊齒歸鞘，“麟兒呢？”

“她不會回來了。”白鳳淡淡地答道，“她說是……為了流沙。”

握著鯊齒的手驟然收緊，緊到連骨骼也發出咯咯的響聲。過了一會兒，衛莊才開口，音色卻異常冰冷，“知道了。”說著轉身緩緩向屋中走去。

白鳳瞇起鳳眸，直直地盯著衛莊的背影，似要將他看出一個洞來。直到房門“碰”地合上，白鳳才緩緩收回視線，舉目遙望漫天星辰。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從胸腔呼出，同時也帶出一縷濁氣。一個響指，雀鳥齊鳴，片刻之後，鴻鵠自星海間飛來。白鳳踏上它的背脊，疾飛而去。

月色輕柔，微涼，如無數次夢中的那個輕吻，溫柔中帶著一抹憂傷。

腳下桑海城的燈火如同漫天的星光，閃閃灼灼。

不知不覺竟然又回到這裏……白鳳有些自嘲。

即便她用了那樣的手段，即便此種行為犯了自己的大忌，但……還是放不下。

往日的瀟灑不羈去了哪裏？竟然會變得如此拖沓！就為了一個不能稱作女人的女人？

心魔！想不到自己也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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