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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死的,你一定會來找我們的……”說著,便朝白鳳奔來。

“站住!”白鳳厲聲,“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也不是你的什麽哥哥。再要過來,休怪我手下無情!”匆匆一瞥中,白鳳已經看清,這裏分明未受外界半點幹擾,那些孤苦孩童能在這個殺伐亂世找到這樣一片樂土,是上天的垂憐,何苦再把他們引入紛亂的濁世。

既是如此,那相見不如不見,相認不如不認。

可那個叫戈曦的少女怎能了解白鳳的這般苦心,哭道:“我不會認錯!天下幾人會懂鳥語,偏偏桐梧哥哥會,你也會;天下幾人有著藍眸,偏偏桐梧哥哥有,你也有。你當年拼了命的救我們,可為什麽現在你卻不認我……”

白鳳心裏一驚,當年為隱藏身份,自己一直萬分小心,從不在人前使用禦鳥之術。只有幾次萬分無聊,才同身邊雀鳥攀談,不想卻被這個戈曦給瞧見……

“小姑娘!”白鳳轉身直面相對,一只翎羽躍然在手,“僅憑這兩條你就敢亂認親戚?”

“啊?”戈曦滿目迷茫。

一道白光,鬢角劃出一絲血痕,幾縷秀發飄落。

“他是否也會這麽對你?”冰冷的聲音響起,戈曦茫然相對。

白鳳冷哼一聲,不再流連半分,足尖輕點,瞬間已消失在斑駁樹影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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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陰暗的地牢內辨不出白日與黑夜。高漸離渾渾噩噩不知自己在這裏究竟呆了幾日,也漸漸習慣了四周黴變腐敗的臭氣。

他挪動了一下身子,下面傳來一陣令人窒息的刺痛。本就重傷的雙腿加上連日的刑罰,早已膿腫潰爛,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見森森白骨。高漸離心裏清楚,這雙腿怕是要廢了,而自己的身體也已到了極限,怕是再也走不出這黑暗的牢房。

隨著一陣悶咳,高漸離嘔出一些暗紅的血塊,胸腹之間稍稍松快了點。

忽然,憑空一縷微光。

高漸離剛擡起頭,就看見青鸞的身影出現在五尺外的半空,飄飄搖搖,恍若水波剪影。他微微一楞,倒也沒有太多心驚。或許人之將死,此時此刻縱是看見女鬼羅剎也不會讓他再感到害怕了,只是……他眉峰微蹙,暗自思討這人偶的來意。

“世上所見之物,無不是光影的緣故,而青鸞善於光影之術。所以先生看見的不過是個虛像,若驚擾了先生,青鸞抱歉了。”

高漸離定了定神,緩緩開口,“姑娘拒絕與我等一起離開鹹陽,執意輔助暴君,如今又來此作甚?”

青鸞依舊淡笑如蘭,“我曾說過,你們的家國爭鬥我不會參與,你們要生要死、誰又殺了誰也與我無關,我的存在僅為天火一事。至於今日,我來只是想問先生一件事。”

高漸離靜靜地聽完。這話語直白而又無情,人偶果然與傳說無二。“你想問什麽?”

“你愛雪女姑娘麽?縱然沒有床笫之歡,夫妻之實,你還是很愛很愛她麽?”

高漸離楞住,一抹嫣紅直上耳根。雖了解人偶的直白,但如此討論這樣的話題,實在讓他還是有些汗顏。

青鸞見他垂目不答,不知他的尷尬,又無法通過他的雙目窺視他的心境,不覺有些發急。“先生若能告知青鸞答案,青鸞願許先生一事。”

高漸離冷道:“姑娘都是這般與人交易的麽?”

青鸞有些無奈,“我只是人偶,是個死物,雖可看見人心,卻看不懂人心,交易對我來說反倒容易一些。”

“你就不怕與你交易之人出爾反爾?”

“人的嘴巴會撒謊,但心不會。我無須聽人口中之言,只須看他的心,自然知曉孰真孰假。何況與人偶交易,伴有咒印相隨,豈容出爾反爾。”

高漸離擡眼望著青鸞,眸底閃過一絲憐憫,“姑娘如此與人相處,如何能得人傾心以待。你不必許在下什麽事,我回答你的問題就是。”他緩緩吸了一口氣,“我愛雪女,甚至超過我的生命。”

青鸞緊緊盯著他的眼眸,確定他沒有撒謊,“既是這樣,那為何你會為別人而舍棄她?”

高漸離指尖微微一顫,這一句話戳在了他的痛處。雖說當時是為保雪女一命,但畢竟還是舍了她。高漸離不知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過了半響,才緩緩言道:“這個世上,除了情愛還有許多責任!人——不能只為自己而活。”

青鸞微微蹙眉,繼而掃視一番高漸離的身體,“你的肉體承受不了這樣的傷病……你快死了。”

高漸離淡淡道:“我知道。”

“你死了她會傷心。”青鸞蹙著眉頭,“責任?為了這些責任就可以讓她傷心?你可知她會傷心很多年,那比死亡還要痛苦。就像你們人間的一種叫淩遲的刑罰,不是一下結果你的性命,而是將你慢慢的割裂。一刀一刀,每天一刀,慢慢慢慢地將人殺死……你卻以為,這是為她好。人心,真的很奇怪。”

高漸離的手抖了起來,連身體也抖了起來,接著便是劇烈的咳嗽。

“你如何……”高漸離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才說了幾個字便被青鸞接了過去。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已經痛了三千年。”

高漸離啞然。

“你給了我問題的答案,”青鸞收回略帶迷離的目光,“我會許你一事,人偶決不食言。”

“我只是回答一個問題,並非與姑娘交易。若是姑娘執意,就請也回答在下一個問題。”

“你說。”

“姑娘能遍歷天下人的思想,自然知曉世間有情之人何止千萬,卻為何偏偏來問在下?”

青鸞奇怪地看著高漸離,仿佛他問了個很白癡的問題,“因為那些人我都不認識。”

高漸離楞了一會兒,低笑出聲,“姑娘果然坦誠。”

“既然交易已經完成,青鸞告辭。”

高漸離淡笑頷首,“不送。”

牢房重回黑暗。

可是須臾功夫,微光再起,溫暖柔和地將高漸離周身籠罩。他有些詫異地看著自己慢慢愈合的傷口,心中滿是不解。

“這與交易無關,我只是不想見某人傷心。”低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高漸離的心卻無端抽痛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探蜃樓

精致小巧的木梳被素手拿著輕輕穿過絲絲發縷,柔順的紫發自指尖流過,潤滑光亮。

大司命媚眼含笑,“我們的音絕越發出落成個美人了。若真有一天能天下既定,我們便去央求東皇閣下,給音絕配個翩翩公子,才不辱沒了這樣的容貌。”

少司命低垂著眼眸,掩去所有情緒,手指輕輕劃過銅鏡,帶出葉符一串。

——若真能天下既定,媯息姐姐又有何打算?

大司命手指一頓,笑容凝在嘴角,“打算?我能有什麽打算,從修羅域出來的人都不會再做什麽打算。揮霍眼前光陰,享受醇酒佳肴,偶爾殺人取樂,直到有一天我也被別人殺之取樂,這便是我所有的生活。”

少司命眉頭微蹙,指尖葉符流淌。

——如今,這也是我的生活。好在還有媯息姐姐,自入陰陽,若沒你的照拂,怕是早已過不下去了。

“你忘了還有星魂大人,”大司命手縷發絲,勾起風情無限,“依他的個性,對你可算相當照顧了。至於我,你還是莫記在心裏的好。當年被抓入修羅域,若不是遇到你姐姐,若不是與她相互扶持、互為犄角,以我和她的資質修為,根本支撐不到走出那個地方。可惜……她終是選擇離開陰陽家。你怪不怪我當初向你們出手?”不待少司命回答,她猶自接了下去,“無論你怪不怪,再來一次,我還是不會對你們留情的……”

——我知道。少司命擡頭,輕輕握住大司命的手,笑得很是溫暖。

“啪”地一聲,大門敞開,星魂一連陰郁地走了進來。

“星魂大人……”大司命有些詫異,亦有些擔心。這裏是音絕的住處,按星魂的個性,縱是與她關系再不一般,也斷不會做如此張揚又顯失禮之事。

星魂看了大司命一眼,“你也在?正好。”他找了個座坐了下來,揉了揉眉心,“你跟過月神大人,可聽過有什麽方法可以不著痕跡的改變一個人的心意?”

“呃……”大司命有些發楞,“星魂大人,何故有此一問?”

“前日陛下讓丞相金殿提審刺客,結果問出儒家也參與其中,陛下大怒,勒令焚盡六海之書,坑殺小聖賢莊所有儒生。”

“沒想到那個叛逆居然招了?”

星魂冷冷發笑,“招不招結果都一樣,儒家必須是同黨!可惜小聖賢莊盛極一時,瞬間便化為灰燼……”

“可這和我們有何相關?昨日小聖賢莊一役丞相大人甚至並未讓我等助戰。”

星魂眉角跳動,“是沒讓我們幾個助戰,但月神他們可是都沒閑著,且扶蘇公子因此獲罪。”

“為何?”

“他進言陛下說,‘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諸生皆誦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誰知這一句話惹來大禍……”

大司命楞楞道:“其實……這話說的倒也不錯。”

“就在這一點上!”星魂站了起來,“陛下對扶蘇公子一向看重,若是往常,必會因此對聖令有所思量。即便違了心意,即便有小人讒言,以陛下對公子情意,也最多斥責幾句,冷上一冷。可是此次,陛下卻勃然大怒,勒令公子立刻離開桑海,北上去給蒙恬督軍。這等於是將公子驅離了帝國的核心。如此嚴厲的懲戒……我想不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大司命沈思半響,“陛下倚重我們主要是為尋得那長生之術。帝國之事,怕是我等……”

話未說完,星魂眼睛倏然一亮,“不錯!就是這長生不老!陛下求長生,公子卻為刺客說話,其心可疑。傳說那神之人偶可以放大人的心魔,若是這個心魔被無限放大……”星魂冷冷發笑,“看來,我們這個人偶與羅網已成一線。”

門外忽然一陣窸窣之聲,一名傀儡飄來,“東皇閣下已到桑海。”

“什麽?”裏面三人均是一驚。

“東皇閣下現在蜃樓安頓,請各位立刻前往,聽從調遣。”

星魂擺了擺手,讓傀儡退下,而後抖了抖衣襟站起,“走吧,看來我們又要去做兵器了。”

行至大門外,幾人剛要上車,忽聽一聲呼喊,“阿星哥哥!音絕姐姐!”

星魂微微蹙眉,腳步沒有半點停頓。少司命回了頭望了一眼,只見一個豆蔻少女自街角奔了過來。

“我可找著你們了!”那女孩喜極而泣,邊跑邊喊,“你們別走啊!我可是跑死了幾匹馬才趕過來的……”

可是星魂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眼看就要登上馬車。

那女孩急的跺腳,“桐梧哥哥回來了!”

少司命陡然轉身,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少女,眼中晶瑩閃亮。而星魂的一只腳已邁上了馬車,另一只腳卻頓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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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吹拂,驚濤拍岸。堅硬的崖壁被浪花擊打出千瘡百孔。

崖壁之上,一人按劍獨立,一頭銀發隨風翻飛。在他身後不遠,一個緋紅身影妖嬈無限,如絲媚眼帶著幾許癡戀。女子身旁,一襲白影孑然傲立,漠然的雙眼望著遠處那海天一線,無悲無歡。

“不知何事讓衛莊先生邀約我等。”無聲無息間,曉夢大師已來至崖邊,而蓋聶則在曉夢大師身後三尺,手握木劍而立,其餘墨家、道家等諸子百家之人在遠處依稀可見。

衛莊冷冷瞥了他們一眼,“你們的刺秦就是讓儒家覆滅麽?”

曉夢大師淡淡道:“先生要說的怕不是只有這句吧。況且要說刺秦,似乎也不應與老夫探討。”

“大師雖是世外之人,可惜仍存於天地之間。”衛莊迎上曉夢大師的雙眸,“我若告知大師,十二銅人已有八個運抵新安,不知大師是否會有些興趣?”

曉夢大師眼中銳光暴漲,“新安?長平以北的新安?”

“還有,這次秦皇之所以焚書坑儒,是因為你們被擒的那個人招供儒家與之合謀。秦皇念其並非頑命不靈,又憐其才藝,已寬恕其死罪……”

“不可能!”蓋聶上前一步,“小高決不會這麽做。”

赤練冷冷發笑,“從未入過煉獄的人,又怎知身處煉獄是什麽滋味?為了生存,很多人什麽事都能做出。”

“但他高漸離不會。”蓋聶眉目不動,聲音異常堅定。

衛莊冷哼一聲,“師哥……你還是如此單純,你這輩子,被騙得還不夠麽?不過,他高漸離是什麽人,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有件事,相信你們會很有興趣。”

蓋聶一楞,“什麽?”

衛莊眉毛一揚,“秦皇將親臨蜃樓,為其出海壯行。屆時,桑海歡騰,對你們應是最好的時機。而蒙恬的黃金火騎兵尚在北方,公子扶蘇被貶,一旦秦皇罹難,天下必亂。”

曉夢大師拱了拱手,“逆流沙消息果然靈通,多謝!”說罷片刻也不耽擱,轉身即走。

蓋聶剛隨之轉身,忽又定住,“小莊,師父到底……”

“你可以算在我的頭上。”不待他的話說完,衛莊已冷冷作答。

“你!”蓋聶額頭青筋浮現,握劍的手緊了又緊。過了半響,他未發一言就要擡腳離去。

“你不想為師父報仇?”衛莊眼中神色覆雜。

蓋聶腳步不停,“仇,我會報。但不是找你……”

衛莊神色不變,只有握著鯊齒的手輕輕顫動。直至蓋聶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衛莊才緩緩對赤練言道,“我們走。”頓了一頓,繼而又道,“白鳳,去探探蜃樓的底……”

“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白鳳應了一聲,卻一時未走,“公子當初為何要組建流沙?”

衛莊眉目一擰,“你不知道?”

“我只是在想,這天下之局,誰才是執子之人。”不顧衛莊乍起的怒意,白鳳足尖輕點,已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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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餘暉散盡,依山而建的村落燃起點點燈火,與天上繁星輝映,宛若銀河傾瀉。

各家各戶吃完晚飯,紛紛關門落鎖,在屋內燃燈享受天倫。

壺漏聲聲,窗燈焰影。

顏路將師叔荀卿安頓妥當,便離開喧囂,沿山間溪流碧潭款款而行。他眉目微蹙,望著潭中渡鶴、水中冷月思緒翻飛。他本是閑散之人,不求聞達於諸侯,但求怡情雅趣在世外。怎奈世事難料,終還是陷落在這紛爭亂世之中,過起了這逃往的生活。前路漫漫,不知有多少兇險等待,也不知將通往何處。

清風拂水,暗影微閃。

“誰?”手指輕按繃簧,劍已出鞘半分。

“是我。”

“子房!?”只一瞬驚愕,顏路便恢覆淡泊神色,寶劍覆又入鞘,“你可還好?”

張良黑色頭蓬罩裹全身,白皙的面容在月光的映襯下略顯憔悴,“師哥,我……我連累你們了。只是我不明白,我的飛鴿傳書你們沒收到麽?”

顏路指尖微微一顫,“收到了。”

“那掌門師兄為何……”

顏路將手拂在張良的肩上,緩緩嘆息,“子房,伏念師兄平日雖然嚴苛固執,卻並非你所想的那般。儒家不比墨家,弟子皆是游俠走卒,無牽無掛。儒家子弟多是家大業大的氏族子弟,縱然小聖賢莊可以人去樓空,難道這些弟子的家業也能在一夕間化為烏有麽?所以,墨家做的事儒家並不能做,因為帝王的雷霆震怒,儒家承接不起。師兄他是儒家的掌門,小聖賢莊的當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在這亂世之中儒家的尷尬處境,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看似平和繁華的周遭到底隱藏了多少貪婪的目光……”

張良靜靜聽著,手指輕輕顫抖,臉色也越發白了。

“十年前的那場大火,燒死了師尊,也燒死了師兄原本勃勃的雄心。所以他自接任掌門一職,十年來一直戰戰兢兢,謹小慎微。不求聞達於諸侯,但求保小聖賢莊一方安寧。可惜……要來的終還是要來,無論你多麽小心。你……你現在可明白掌門的難處了?”

這番話戳痛了張良,他嘴唇輕顫,卻如鯁在喉,發不出半點聲音。有些晶瑩在眼中打滾,他咬了咬牙,才暗啞地說出一個字,“是”。

顏路繼續嘆道:“師兄不走,不是固執,也不是生你的氣。他是要讓天下知道,殲滅當世第一顯學的儒家絕不是輕松易事!凡長存之道,其路漫漫,中間都有殉道之人。而他,就要做這儒家的殉道之人。”

顏路從袖筒中掏出一卷古卷交給張良,“這便是洛書。據師叔所說,當年藏經閣的大火起因就是此書,掌門吩咐傳交給你,你把它收好……”

張良一把抓住顏路的臂腕,“不!張良莽撞,禍及師門,已是儒家千古罪人,如何還能……”

顏路輕輕拍了拍張良的手背,神色溫和,“掌門說了,你的心智在我等之上,此書交給你,他日定能將儒家發揚光大。”

“師哥!”

顏路目中亦閃著晶瑩,“子房,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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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樓之上,一襲白影飄過,宛若月光流影。

飛檐暗處,白鳳雙腳鉤掛著梁木,將身體傾至極限,由雕欄的縫隙間向艙內望去。

“陛下不信憑我陰陽之力,可以制出長生之藥了麽?”寬袍黑影下,一個低沈的聲音說著話,而月神竟恭敬的佇立在一旁。

坐在他對面的秦皇嬴政擡起眼眉,笑的莫測高深,“非朕不信,只是多個保險,豈不更好?東皇既然願意為朕操辦此事,又何必在細節上斤斤計較。”

“可是陛下聽那人偶之言將十二銅人運至新安……”

“十二銅人不正是東皇建議朕鑄造的麽?至於它們放在何處……朕看不出有何不同。”

“要想阻擋天火之災必須將十二銅人安放於既定的位置,決不可有半分錯誤。否則……”

嬴政輕笑,“否則怎樣?人偶無謊言,這可是你當年告訴朕的。而今,她卻說要如此擺放銅人方可阻天火之災,你說朕是該信還是不信?”

東皇沈吟片刻,“陛下可了解這個人偶?”

“神之人偶,伏羲的寵物。”嬴政揚眉,“知道這個就夠了。正如朕知道你是東皇也就夠了,從未要你以真面示人。”

東皇淡笑出聲,伸手一揚,外袍飄落。

窗外白鳳凝神望去,那是一張滿是滄桑的面孔,發色灰白,只有眼底透著令人膽寒的銳光。

嬴政緩緩一笑,“十年來,朕還是第一次見到東皇的真容。”

“什麽真容,不過一副皮囊而已。陛下可知,您所相信的這個人偶三千年前曾為一己之私挑起逐鹿大戰,險些毀了人間。”

“哦?”嬴政盯著東皇的雙眸,將信將疑。

“三千年前,上神伏羲和女媧是留在世間僅有的兩個神祗,根本沒有人敢去觸碰他們的威嚴。那時大地上的部族以炎帝為首,其餘皆在其下。炎帝雖不是神,卻與伏羲互為知己,四方攝於伏羲之威,無有敢於爭鋒之人。而伏羲座下有兩名弟子,一曰黃帝,一曰蚩尤。黃帝統領軒轅、華胥兩族隨侍神祗左右,炎帝統領神農掌控天下脈絡。至於蚩尤,是所有人中最彪悍善戰的一個,他僅憑一人之力便收服三苗、九黎,由此成為神的戰衣。”

嬴政似乎聽得有了興趣,“哦?這似乎與上古書卷中記載的並不相同。”

東皇篾笑,“逐鹿之戰後,天下之筆皆在軒轅手中,區區古卷算得了什麽。”

“古卷中記載,伏羲上神為戰蚩尤力盡而亡,難道不是?而這人偶難道不是神的寵物?”

“這人偶本就為天火而生,卻不想擔當這個責任。她策反蚩尤,兵刃直指王庭,終與軒轅部戰於逐鹿。後見蚩尤所部不敵,又殺了蚩尤重投軒轅,為的就是保自己一命……”

嬴政冷笑出聲,“若是如此,她現在又何必……”

話未說完,東皇一展袍袖。白鳳只覺得勁風撲面而來,急速向後退去,眼前的雕花窗欞瞬間已成粉末。

白鳳腳跟剛剛落定在船舷之上,黑影一閃,東皇太一已無聲無息立在他的面前,依舊黑袍照體,不見尊容。

好快!

白鳳心中一凜,除了盜跖,他還未見過誰有如此快的速度。可這尚不足以讓白鳳驚異,讓他心底發寒的是四周乍起的殺意。

對!是殺意而不是殺氣。東皇太一周身沒有任何殺氣浮現,但白鳳多年殺手的經驗卻讓他感覺到了那股強烈的殺意。在如此殺意下能將殺氣幻化到無,可見此人的功力已入化境。

東皇太一卻並未馬上動手,對立了一會兒,才幽幽開口,“你——究竟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心之逆旅

飄羽如雪。

星魂踏上甲板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漫天回旋飛舞的白羽,如同當年楚國的那場大雪。

就在他微微一楞神的功夫,一道白光已過自己的頭頂。

“截住他!”東皇森冷的聲音傳來,星魂還從未見過他如此氣急敗壞,折身一轉,氣刃如一道玄月飛出。

白鳳感到身後風刃的刺痛,卻並不迎擊,而是將身體向右蟄伏,彎成一個近乎不可能的角度。氣刃貼著他的左肩劃過,將蜃樓甲板後側合腰粗的桅桿一斬為二。

白鳳趁勢疾馳。卻不想紅光綠影迎面襲來,白鳳拔地而起百尺有餘,借著夜風飄在船樓頂端,環手抱胸,與一幹眾人冷面對峙。

白鳳面上不動,暗自調息,只覺胸中堵著一口濁氣,發散不出,悶得難受。

這東皇太一果然厲害!倒是自己輕看大意,不想他的本領如此匪夷所思。

白鳳甚至有些懊惱,方才不應仗著自己身負神力,貿然與這東皇太一對上一掌。僅憑一掌,那東皇竟就認出自己體內的是伏羲神魄!掌心傳來微微的刺痛,他眼角餘光掃到,那裏已黑了一片。

不可能!自己已是百毒不侵之身,如何還會中毒?可若沒有,為何胸口……

未及細想,月神、星魂在前,大司命、少司命在後,已將自己的所有出路封死,列陣以待。

“還不動手!”立於甲板上的東皇一聲低喝,白鳳周圍四人立刻行動起來。

月神撚手為印,四周紅光乍起,宛如一道水晶墻壁,將幾人包裹其中。星魂聚氣成刃,大司命的陰陽合手印、少司命的陰陽玉手印也都蓄勢待發。

白鳳瞇起鳳眸,掃視四周。

這四人布陣精妙,宛若一體,加上月神所設下的結界……縱然突破,甲板上還有東皇以逸待勞。

還未等他想好突圍之策,萬葉飛花流已從身後率先襲來。

白鳳靈機一動,翎羽夾著內勁飛出,葉流瞬間一劈為二。抓住這個機會,白鳳化作一道閃光,向少司命襲去。掌中羽刃冰寒,直指少司命前心。其餘三人被散開的葉流所阻,一時之間竟難以近身截殺。

讓我者生,擋我者死!

生死關頭,做了多年殺手的白鳳可不會有半分手軟,一出招便是要人性命!

少司命一時驚愕,似乎不能理解自己的葉流如何能被他瞬間瓦解,竟直楞楞的沒了反應。

“小心!”大司命被四散如刀的飛葉所阻,無法施以援手,不禁情急大叫。

電光火石,飛葉花流飄散,紛紛灑灑,如同少女飄飛的眼淚。藍光如海潮般蕩過,結界崩散,星星落落,就像一場盛世的煙火。月神倒退一步,駭然望向東皇,而東皇則望著已然駕鳥遠去的白影目色沈沈。

“星魂大人!”大司命的驚呼拉回了月神的視線,只見星魂半身浴血倒在了少司命的懷中,而少司命此時滿臉血淚,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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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欞射入,照在青鸞略有些蒼白的臉上顯得分外清冷。她盤膝坐在軟榻之上,緩緩睜開雙目,伸手盈握住空中那幾縷微光。先前動用靈力操縱光影術隔空傳影損耗不小,以致整個人顯得有些疲憊困頓。

“你倒是很有閑情……”清涼的聲音傳來,在窗沿的暗影裏白鳳環手而立,眼瞼微頜,“秦皇焚天下之書,坑殺儒生三千七百零九人,不知是不是托你之福。”

青鸞嘴角扯過一絲苦笑,“你就是來問我這些?那答案怕是會讓你失望。我只能放大人的欲望,放大人的心結,卻無法替人做出決定。”

白鳳冷笑,“這做的,就不少了!昔日我以為自己已是個笑看恩怨殺伐的冷心冷性之人,但今日才知,比起你的本領,簡直不值一提。”

青鸞哽住,半響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縱然已是陌路,難道就一定要這樣說話麽?”

白鳳牙根輕咬,“我向來散漫恣意慣了,自然說不出什麽好話。你要聽好話,怕是還要等上個幾十年,等我作古之後,我這個盒子裏承載的東西或許能說。”

青鸞擡眼,晶瑩在眸底兜轉。她慢慢站起身形,恨恨地盯著白鳳,“不錯!無論做人、說話,你比主人差的何止一點半點!可就因為你這個盒子,我的主人徹底沒有了,再也不會有了!殘魄入體,化之為力……他最後一點殘魄也被你吞噬了……再也沒有了……”淚水四溢,青鸞的聲音裏透著撕裂般的痛苦。

白鳳心中惱恨至極,要知身體中容納神魄本來就不是自己所願!他憤然擡起眼眸,可是卻陡然楞住。自他與青鸞相識以來,青鸞何曾如此!她總是淡淡的。淡淡的笑,淡淡的說,淡淡的憂傷,偶爾也會流露幾分孩子般淡淡的傻氣。可是現在……

“你說我的本領,我能有什麽本領!主人讓我學的本領,我一樣也沒學好;主人要我學做好人,我也沒有做到,整整三百年,一事無成。三千年前做不到,我總以為還有機會,為此我努力……努力了三千年,只想做回好人給他看看……可是因為你……”青鸞渾身發抖,淚眼婆娑,“我再沒機會了……”

“你……”白鳳一慟,向前跨了一步。他從未安慰過人,也不知怎麽去安慰,但是他知道,自己見不得青鸞如此令人心碎迷茫的眼神。這樣的眼神他曾在機關城中天明臉上見過,雖然讓他動容,但也僅是動容而已。這樣的眼神也在赤練臉上見過,雖然同情,但不會感同身受。可是如今……心房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住,使勁地揉捏,生生揉碎一般,痛的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這一步,讓白鳳走出暗影,月光照在臉上,白皙若雪,只有唇角淡紫如墨。

本已哭得梨花帶雨的青鸞陡然睜大眼睛,“你……”

“我……”兩人同時發音。

“算我說錯了”,昔日白鳳打死也不會相信,自己會有認錯的一天,雖然他並不知道該如何認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裏。但只要能止住那人眼中的淚水,撫平她心裏的悲傷,認錯一次又有何妨。

青鸞卻似乎沒有聽見他的抱歉,自顧又向前緊走了兩步。但也僅僅兩步,忽又停下,緊張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然後胡亂地抹掉臉上的淚水,急急說道:“我不能再向前了,你過來好麽……”

白鳳先是一楞,隨即恍然,淡笑開來,“一時不察,著了東皇的道。不過這毒,還不能將我怎樣……”

青鸞臉色難看至極,“你知道什麽!那不是毒,是咒!”

“咒?!”咒印的厲害他白鳳如何不知,韓非、燕丹均死在六魂恐咒之下,至於傳說中的陰陽其他咒印,也無一不令人膽寒。如今自己也中了麽?白鳳心裏涼了幾分,面上卻未動分毫。

“你快過來!算我求你還不行麽。”青鸞急的跺腳,甚至忘記自己臉上還留有未幹的淚痕。

白鳳半涼的心卻暖了起來,唇角微微上彎,“中了咒印的是我,你緊張什麽?是緊張這盒子裏的東西麽?”

青鸞眼睫閃著晶亮,卻倔強地咬著嘴唇不答。

白鳳目色如水,屹立不動,亦倔強地等著她的答案。

月光在兩人中間流淌,一切仿佛都停了下來。

突然,青鸞深吸一口氣,擡起右手,指尖直插自己左眼。白鳳大驚,身形一晃已來至她的身邊,一把抓住了她已觸及眼瞼的媃胰。

“你要做什麽!”白鳳又驚又怒,咬牙切齒地低吼。

青鸞悲戚地望著他,“你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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