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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姬【已捉蟲】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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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響起予泠陰冷低沈的聲音,

“明兒讓那四個煎藥丫頭依次過來磕頭。”

過了幾日,洛臨真的一對嵌珠蝦須鐲突然不見了,各房裏找了半天最後竟在白霜的包袱裏找到了,正巧予泠也在,直接發話讓人牙子把白霜給領走了,又令撥了自己乳母呂氏的孫女呂盤兒頂了白霜的缺兒。此後約莫一月間,予泠又連著尋了由頭發落了前院內院幾個奴才,這是後話。

作者有話要說:

第 90 章

八月初二,容華孫妙清誕下玄淩第六女,晉位為從三品婕妤,賜居秋來宮正殿和煦堂。闔宮上下都知道,孫婕妤離貴嬪之位不遠了,改口稱娘娘也只是眼前的事兒。遠在蘇州的孫妙清娘家眾人得知這一消息,多少為孫妙清生下的不是皇子而感到遺憾,只有孫妙清的祖父孫梓暗暗松了一口氣。孫梓知道,皇後娘娘膝下三子一女,太子已立,地位穩如磐石,不管她是真能容還是假賢惠,生個帝姬是肯定不會礙到她的眼的。皇上厲行節儉,幾次下旨斥責甚至貶黜奢靡浪費的官員,只怕未來幾年間,有些人家就得嘗一嘗抄家的滋味了。蘇州孫家也因為早就暗中站好了隊伍,提供了不少有力情報給玄淩,才得以一直保著孫長合的蘇州織造。即使這樣,孫梓也已經想清楚了,人活一世圖得就是平安二字,蘇州織造的位子也不可能永遠屬於孫家人。好在孫長合的二兒子孫亙已然過了府試,正在為明歲的童試做準備,孫梓早已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了孫亙身上。

到了八月下旬,輔國將軍玄濟的夫人賀氏誕下一子,玄淩為侄兒賜名予渡。賀氏素來體弱,上次她生育還是乾元十年的事兒,如今膝下兩子一女,算不得有多繁盛,到底兒女雙全,心裏也舒坦。只是賀氏終究年過三十,這次生產難免有些兇險,太後親自派了葛霽去玄濟府上坐鎮,才保了母子平安。葛霽跟玄濟府上的人處久了,彼此也有三分信任,老老實實告訴玄濟,賀氏的身體很有可能無法再有生養,勸玄濟如果還想要更多的子嗣,可以考慮納小。玄濟聞言心裏不能說不傷感,最後苦笑幾聲道: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何況子嗣,該有的上天自然會給,沒有的強求也求不來。葛太醫的勸告我記下了,只是我已有二子一女,此生足矣。”

於是玄濟竟真的沒有再納妾,日後選秀太後和玄淩想要給他指側室,也都被玄濟婉言謝絕了,只是回家守著妻兒安安安靜過了一世,這是後話。

這日玄清和尤靜嫻夫妻倆從宮裏請安回來,玄清見天色尚早,便想去城外跑一圈,尤靜嫻推說身子不爽,想要直接回府,玄清也沒有挽留,囑了司小鍋送尤靜嫻回府,自帶著阿晉出了城。尤靜嫻的馬車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在城裏轉了兩圈,去了三家有名的醫館。

回到府中,尤靜嫻一直黑著臉,連枝連葉自不敢尋她的晦氣,都乖乖眼觀鼻鼻觀心垂手侍立。尤靜嫻沒有說話,心裏苦的很,三位郎中都說了自己的身體健康得很,體質也溫厚健壯,雖然人家沒有說出來,但尤靜嫻也看出來人家的意思,自己的身體健康簡直就是生娃的模範標準了,只能說,問題出在玄清身上。想到這裏,尤靜嫻有些煩躁,一開始還害怕是自己有問題,等到發現自己沒問題的時候,好像問題反而越發棘手了。如果是自己不能生,至少自己還能夠為玄清納妾,哪怕將來去母留子總是個辦法。可如果是玄清有問題,那孩子根本就是不能想的事兒,自己還沒有寡廉鮮恥到能偷個人把野種掛在玄清名下的地步……

“叫連瑣過來,說我得了些好料子,賞給她裁衣裳。”

半個月後的一天,尤靜嫻身子不爽,玄清夜裏歇在連瑣屋子裏。連瑣親自奉了兩盤點心給玄清,

“奴婢閑來無事,便親手做了這點點心,爺賞臉嘗嘗吧。”

連瑣開了臉之後一直在玄清跟前很得臉,她的點心,玄清哪裏有不吃的。只是他並不知那點心本是加了料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玄清便趴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連瑣輕聲喚了兩句爺,不見玄清搭理,起身三步兩步開了門,門外正站著打扮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尤靜嫻,身後跟著連枝連葉和一對夫妻倆,正是溫實初和懷抱一個小嬰兒的蕭玉嬋。尤靜嫻做了個請的姿勢,“有勞溫太醫了,溫太太請隨我來,咱們說說話兒。”

蕭玉嬋懷裏抱著的正是去年臘月為溫實初添的二兒子琦哥兒,琦哥兒現在還不滿周歲,長得卻白胖俊俏,很是可人。尤靜嫻越看越眼饞,滿口稱讚溫公子長得可愛有福相,喜歡恨不得把一把孩子搶過來在臉上使勁蹭,只能硬是用十來年的家教修養來克制自己,才保持著端莊的笑意和姿態。蕭玉嬋不是傻子,尤靜嫻的目光灼熱得快把地板燙出個大洞來,蕭玉嬋半是同情半是存了抱宗親大腿的心思,鼓起勇氣站起來說:

“不知道琦哥兒有沒有這個福氣,得夫人玉手抱一抱。”

尤靜嫻激動地都快哭出來,幾乎是跳起來走向蕭玉嬋,小心翼翼地接過琦哥兒,嘴裏不住地問蕭玉嬋自己的姿勢有沒有問題會不會弄疼孩子。蕭玉嬋忍住笑,一手托住琦哥兒的大胖屁股,一手幫尤靜嫻調整手臂的姿勢。琦哥兒倒也乖巧,沖著尤靜嫻咧嘴一笑,尤靜嫻便激動地叫了起來,“快看快看,他笑了他笑了!他沖著我笑了!!”

話一說完尤靜嫻自己便紅了臉,蕭玉嬋也笑道:“這小子平日裏可是乖張得很,今天見了夫人,倒是有樣兒起來了。”

“許是有緣吧。”尤靜嫻脫口而出,正說話間,連枝進來說:

“夫人,溫太醫過來了。”

尤靜嫻臉一僵,把琦哥兒遞還到蕭玉嬋手中,“我叫人備下了些點心,溫太太先過去坐著,我隨後便到。”

說著,尤靜嫻又揚聲對連葉道:“好生招呼溫太太和溫小公子。”

連葉聞聲上前招呼蕭玉嬋抱著兒子去了前廳,溫實初待眾人皆退下後,方吞吞吐吐把玄清的身體狀況說了一下。尤靜嫻頓時覺得如同數九寒天裏被人兜頭兜腦潑了一身冰水一般,過度的震驚讓她的膝蓋有些發軟,她張著嘴想要說些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半晌方喑啞了聲音道:

“我身子不爽,不能招呼溫太太了,溫太醫且請回吧,改日我再登門道謝。”

溫實初充滿同情地看了尤靜嫻一眼,拱手告退。

回溫府的馬車上,蕭玉嬋忍不住問溫實初究竟發生了什麽,溫實初嘆了口氣,

“鎮國中尉他……恐怕在子息上艱難些,不光這個……他還……”

“還怎麽?”蕭玉嬋好奇追問。

溫實初有些尷尬,“反正就男人嘛……床笫之間……不太管用……”

蕭玉嬋臉一紅,本能地在溫實初手臂上輕輕擂了一拳,“你們男人最最愛這些混話!”

說著又嘆了口氣,“不過這可苦了他夫人了,方才夫人抱著咱們琦哥兒,我看她很是喜歡孩子的樣子。”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怎麽說?”蕭玉嬋眼前一亮,溫實初看著她眼睛放光,便知道她動了心思,隨手為她理了理被琦哥兒抓得發皺的衣領,

“用藥,也許能夠有幾分希望,只是這樣孕育的孩子,胎裏本就弱,很容易有閃失。縱是養了下來,也得精心護持著才能保一世平安。”溫實初的聲音裏充滿了猶豫,

“婦人生產,本來就是鬼門關裏走一遭的事,中尉夫人未必願意呢。”

“那可不一定,”蕭玉嬋輕聲道:“我是身子骨結實,可如果是為了實初哥哥生孩子,我死了也是心甘情……”

蕭玉嬋話沒說完,已經被溫實初捂住了嘴,“呸呸呸,好好兒的說什麽不吉利的話呢!你會長命百歲,咱們寶哥兒、珍姐兒、琦哥兒,咱們一家人都會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我還等老了你扯著我的胡子罵我老頭子呢!”

“嗯。”蕭玉嬋抱著孩子,沒法撲進溫實初的懷裏,只好偎依在他肩上。琦哥兒不知道被溫實初突然提高音量嚇到了,直接一巴掌就糊在了親爹的臉上。

接下來連著三天,尤靜嫻都推說身子不爽,躲在屋子裏不肯出來見人,一應事務都推給了連枝和連心先對付著,自己只是悶在屋子裏默默哭泣。玄清過來看了一回,隔著門跟尤靜嫻說了幾句話便去了連瑣屋子裏,接下來他又去留歡閣待了兩日,在那裏尋找哪怕只有一絲跟劉令嫻長相類似的女子。

尤靜嫻推開門的時候,整個人憔悴地幾乎要脫了形,連葉一見,心疼得眼淚珠子大顆大顆滾落下來,連枝也紅了眼圈,

“小姐……這又是何苦……”

尤靜嫻扶住連葉連枝的手,聲音平靜中透著嘶啞,“吩咐廚房燒水,我要洗澡。”

梳洗打扮完之後,尤靜嫻攬鏡自照,從容指揮,“這個玉簪太素凈,換那個點翠嵌寶的。”

連枝依言為她插戴好,尤靜嫻又拿著靶鏡細細看了一遍,方道:“這樣倒也罷了。”

廚房裏早就準備好清粥醬菜並幾樣精致點心,秋蓮秋榆服侍著尤靜嫻用了一些,尤靜嫻方道:

“連枝連葉留下,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告退,尤靜嫻手指輕輕滑過茶盞,聲音波瀾不驚,

“昨兒,溫太醫的意思是,咱們爺恐怕難有子嗣了。”

連葉臉色一白,脫口而出,“那夫人可怎麽辦?”

連枝比較淡定,想了想,道:

“可是,在夫人進門之前,月姨娘似乎有過身孕……”

尤靜嫻目光陰冷,“據溫太醫所說,應當是用過藥物所致,所以小產之後身子損毀至此。蘇氏那個老虔婆,為了扶植程氏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可也給她瞎貓撞上了死耗子。”

連葉一臉擔憂,“夫人不會也要……”

“當然要,丈夫指望不上,怎麽說得有個孩子,要是等著以後過繼,只怕日後我老來的下場不會比老太太好多少。”尤靜嫻一臉決絕。

“可是夫人不能不考慮自己的身子啊。”連枝也勸道。

尤靜嫻冷笑一聲,“我當然不會不顧我的身子,只是我尤靜嫻就算是要趟冷水,也得有個人先去試試深淺啊。”

連枝連葉對看一眼,都怕是連瑣,卻又不敢說出來。尤靜嫻掃了她們一眼,輕嗤一聲,

“放心吧你們兩個,連瑣是我的人,只要她不生異心,我自然會保她周全。別忘了,咱們府裏可還有個老積年呢!她雖年紀不小了,可素日看著身子也健壯,就賞了她這個臉面吧。”

湯靜言是乾元六年進的玄清府裏,那年她才十七歲,家世雖然一般可也沒差到哪裏去,被選為郡王側妃全家人自然是喜歡的,可這喜歡也有限,側妃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個高級小老婆罷了。即使這樣湯靜言還是如同所有的十七歲少女一樣,對夫君充滿了憧憬,然而命運擺在她面前的是玄清。

湯靜言和呂盈風是同一天入的王府,因為側妃只是妾媵之身,故而兩個人都是一擡小轎從側門擡進的王府。湯靜言溫和敦厚,呂盈風爽利明快,兩個女人恰如夏花秋月,各有各的特點。彼時府中尚無正妃,兩個人的家世也相差無幾,可是從玄清先宿在呂盈風房裏開始,兩個女人之間的平衡就被打破了。也許性格老實的人和機敏圓滑的人一起相處久了,就會很容易吃虧吧。玄清對兩個側妃並無男女之間的情愛,而是很直接地在每一個不願意打手槍的日子裏,把兩個女人當小老婆使喚,這一點湯靜言從最初就深深地記在心裏。沒有關系,王爺不愛我,可他也不愛你,日子這樣平靜地在軌道中運行就好。

可是漸漸地,湯靜言發現,並不是所有人都和自己想得一樣,至少呂盈風不是,她的手在不知不覺間伸得那麽長那麽長。

呂盈風燉了極好的燕窩,王爺不去嘗嘗?呂盈風新學了小曲兒,王爺不去聽聽?呂盈風害怕打雷,王爺不去陪陪?

這些都也罷了,某一天,呂盈風身上來了月事,痛得伏在床上不能起來,王爺不去瞧瞧?

湯靜言憤怒了,平日你見我好欺負,屢次來把人截走,我忍了!如今你身子沒法服侍爺,你也要跟我搶?你真是欺人太甚!

有生以來湯靜言頭一次看到自己心靈深處,竟然也可以氤氳蔓延這麽多這麽黑暗的東西。湯靜言是個懦弱的人,可懦弱的人一旦被逼急了,迸發出的力量根本不是常人能夠想象的。不過湯靜言用的方法很沒有技術含量,她派了小丫頭去買了絕育藥,然後一直咬牙等了幾個月。後來,玄清卷入紫陌閣案,被皇帝削去了王爵,王府一應規格儀制皆要降格,一片混亂中,湯靜言顫抖著手指,把藥放進了茶水裏。

“湯姐姐,老太太又在拿爺出氣,咱們快過去勸勸吧!”

湯靜言狠狠吞了一口口水,“瞧你,還沒用過早膳吧,正好我這兒還有些茶水點心,你先吃一點吧,餓著肚子沒力氣,怎麽幫爺說話?”

“還是姐姐想得周全!”

……

“呂妹妹見紅了!”

……

那一聲驚叫中,藏著幾分竊喜幾分快意,還有幾分恐懼?

緊接著,玄清再次被削爵圈禁,湯靜言也要跟著陪圈,呂盈風反而可以借著“產後調養”這樣的名頭躲回娘家。湯靜言知道,她們兩個,都輸了。

再往後,玄清始終對湯靜言不溫不火,而湯靜言自己也從皇帝親自冊封的郡王側妃,一步步變成尋常宗室的二房。隨著沈眉莊和尤靜嫻的相繼出現,不管湯靜言有多麽不甘,她還是淡出了玄清的視線。而呂盈風裙子上的血跡,更是時常在午夜夢回時分,提醒著湯靜言,她曾經做過怎樣的事。不管念多少經文,燒多少香,湯靜言總是能從自己指尖聞到血腥氣,她知道,這是她自己造的孽。

“夫人來了。”

湯靜言淒然一笑,該來的還是要來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第 91 章

“給夫人請安。”

湯靜言親手給尤靜嫻奉了茶,規矩行禮畢,便垂手侍立一旁,一言不發。

尤靜嫻微微抿了一小口,方道:“有日子沒見到妹妹了,妹妹身子可好?”

湯靜言眉心微微一跳,這是在指責前兩天她病著,自己沒有去問安侍疾麽?還有妹妹兩個字真是,自己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比她大了十來歲,擺明了是在拿正房太太的威風壓自己!湯靜言心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有什麽好說的?雙膝一軟,便跪了下來,一臉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尤靜嫻見狀,把茶碗往桌上一放,面上依然和悅,語氣卻透露出一絲不善,“妹妹這是什麽意思?”

湯靜言磕了個頭,“妾身不敢有什麽意思,一切皆以夫人的意思為意思,只求夫人看在妾身平時安分守己的份兒上,給妾身一個痛快,妾身就感激不盡了。”

尤靜嫻本來就為又要把別的女人推上玄清的床而心裏憋屈得很,見湯靜言這樣敬酒不吃吃罰酒,一股怒氣上來,袖子一甩,熱茶便潑了湯靜言一臉,“我看你是成心讓我不痛快!讓我不痛快的人,自己也休想痛快!”

說著尤靜嫻霍地起身快步走出湯靜言的屋子,連枝連葉也不敢逗留,跟在尤靜嫻身後離開。湯靜言沒有說話,只是用帕子擦幹凈臉上的茶水,起身對已經驚呆了的丫環們說,“收拾一下。”

一切皆是自做的孽,湯靜言淡淡一笑,從當年雨夜中推了那個為自己買絕育藥的小丫頭入井開始,自己就已經走在了通向地獄的道路上了。

夜裏玄清回來的時候,尤靜嫻還在屋子裏生悶氣,玄清便宿在連瑣的屋裏。誰都不知道,就在這個夜裏,湯靜言穿戴整齊躺在床上,吞金自殺。等到下人們發現的時候,湯靜言的身子都涼透了。

湯靜言最初是宮裏只指給玄清的側妃,即使現在已經不領國家俸祿,但身份比尋常妾侍肯定是要高的,她這一死,少不得也要上報宗正院。玄潼事務纏身,一個側室也勞煩不到他這個郡王,走走該走的過場,這件事本該就此了結。湯家自玄清初次削爵之後就一直和玄清保持距離,跟湯靜言的聯系也越來越淡,只是說起來到底是有個嫁給了先皇皇子的姑奶奶,哪怕來往早就淡了不少,在人前吹個牛皮還是算數的。如今湯靜言正值壯年,身上又無惡疾,莫名其妙就自殺了,這件事讓湯家人對湯靜言的內疚和歉意瞬間飆升至爆表,同時也意識到,湯家跟上流社會的那點子可憐巴巴的“聯系”這下是斷得幹幹凈凈了。湯家無權無勢的,要錢更是沒有,也不知道是誰出的餿主意,湯家居然在湯靜言子侄輩分裏選了十幾個年輕力壯的,全部穿上重孝跑到玄清府上分兩班輪流嚎哭,被攔在大門外也不打緊,圍著他的府邸哭!總之就是要保證玄清府上哭聲不斷,誓要搞到府裏聞者鬧心聽者吐血。

沈眉莊扶著丫鬟的手也來哭了湯靜言一場,順便有意無意地提及湯靜言死前尤靜嫻曾去過她屋裏。玄清是個不理事的,湯靜言活著的時候也沒見他多珍惜人家,現在人死了,他倒是一副多情種子的樣子說要找出害死湯靜言的兇手了。一臉正氣凜然地逼問了尤靜嫻幾次,逼得尤靜嫻拿性命賭咒發誓說自己和湯靜言的死無關,玄清才覺得心裏舒坦了點兒,又去教連瑣寫字,至於府外嚎喪的那一群人,玄清直接自動屏蔽了。一開始尤靜嫻還因為湯靜言的死忍了兩天,到了第三天早晨,再次被嚎哭聲驚醒尤靜嫻實在忍不下去了,起床換了身素凈衣裳,傳了司小鍋來,

“最後跟他們好好說一次,他們要就這麽撤了,一切好說,要是還這麽不知死活,就直接去五城兵馬司告他們聚眾謀反!”

湯家的人也不過是仗著死者為大,耍耍無賴,撒撒心裏的氣兒,玄清府上最初沈默以對,他們便越發猖狂起來。如今謀反這樣天大的帽子扣下來,誰也沒有膽子去擔這個罪名,自然都摸摸鼻子散了。尤靜嫻剛松了一口氣,不想玄清又開始抽風,他大步流星走到尤靜嫻跟前,一把抓著尤靜嫻的手,就使出了口水獅吼功,

“湯家的人不過是因為失去了至親之人而悲痛傷懷而已,你為什麽連這最後哀悼的機會都要從他們身邊奪去!莫不是你心中有鬼,果然靜言的死跟你有關!”

尤靜嫻莫名其妙被噴了一臉口水,氣得渾身哆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玄清見她不說話,心中更坐實了尤靜嫻的罪名,語氣也更加不善,

“靜嫻,你怎麽能夠這麽狠毒!靜言她為人老實敦厚,是個很善良的女子,就算你看不慣她在你之前入府,她也從來沒有妨礙到你啊!你怎麽忍心下這樣的狠手!靜嫻,你變了,你變得冷酷無情,變得如此陌生,你已經不是去年秋天我初次見到的你了!”

尤靜嫻看著玄清義正詞嚴的臉,突然覺得可笑不已,她淒然一笑,

“去年秋天?爺,您忘了嗎?我們初見是在乾元六年,爺開府建衙之前,母親帶著我進宮給太後太妃請安,正巧兒爺求見太後,我們母女回避不及,才碰見的爺。爺那日穿著的是竹葉青的袍子,爺對太後說,您這一生只願意娶一個女子,愛她敬她憐她疼她。可就在您說這些話之前,欽仁太妃娘娘指著我對您說過,這是沛國公家的小嫻兒,這些,您都忘了嗎?”

一提起乾元六年,玄清就氣不打一處來,就是在那年,自己被嫉賢妒能的皇兄強行出繼,失了和母妃的母子情分,之後爵位一削再削,終日受制於蘇氏那個老婦!玄清臉一黑,“我見過的女人不下萬千,每一個我都要記住名姓嗎?”

尤靜嫻如逢雷擊,她甩開玄清的手,跌坐在地上,一臉絕望,

“那爺為什麽還要娶我?!為什麽!!”

玄清也在氣頭上,完全不記得去年是自己對太後說要娶尤靜嫻的,直接就說:

“你以為我願意麽?如果不是皇兄太後強硬指婚,我怎麽會娶你這樣的女人!”

說著玄清拂袖而去,留下尤靜嫻一個人痛苦的哭喊不已。

玄清和尤靜嫻的冷戰並沒有持續太久,本身玄清對湯靜言也沒什麽深厚的感情,湯靜言這一死,他連自己還有個小老婆呂盈風在娘家躲著都沒有記起來。有連瑣從中調和,尤靜嫻自己也低聲下氣地去賠情道歉,又是費心操辦了湯靜言的喪事,又是賞了不少銀子給湯靜言的幾個近身侍女,玄清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氣很快也消散了。十一月裏,玄清就又如常宿在尤靜嫻屋裏,尤靜嫻自己也曲意奉承,一時間,兩人感情竟比過去還要親厚了。到了臘月中,連瑣查出兩個月的身孕,尤靜嫻更是異常重視,擺了酒吩咐下人們都改稱連瑣為連姨娘。玄清更是在酒席上宣布,自己早已為連瑣改名叫淑詩,要求尤靜嫻也改口不再稱她為連瑣。尤靜嫻心裏慪得厲害,面上卻不表現,連聲稱是,反倒是連瑣長跪不起,表示連瑣這個名字是昔年夫人所賜,自己也很喜歡這個名字,不願意改名,玄清也只能作罷,淑詩這個名字他只在連瑣屋裏叫。

連瑣有身孕,不方便伺候,夜裏玄清自然是宿在尤靜嫻房裏。做完健身運動,玄清沈沈睡去,尤靜嫻披衣下床,坐到妝臺前,隨手把玩著一枚玉簪,靜靜看著鏡中自己的臉,嘲諷一笑,輕聲道:“尤靜嫻啊尤靜嫻,你也學會做戲了麽?”

猶記得初見玄清,他在太後面前訴說自己對愛情的渴望和向往,從那時起自己就把整顆心都給了他,如今卻被他棄如敝履。想起出嫁前母親哭腫了的眼睛和父親憂心忡忡的眼神,尤靜嫻從來沒有這樣後悔過,那個時候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如果說初見時自己不過六七歲,年紀尚幼,被玄清的好皮相哄了去倒也罷了。後來,父親不斷勸說自己,那個鎮國中尉玄清忤逆嗣母,人品上一定有問題,自己卻被糊塗脂油蒙了心,一門心思要嫁給他。如今一年的時間,足以讓自己看清這個人,也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命運……

不!不是這樣!尤靜嫻恨恨想道,玄清對我如此無情無義,憑什麽我還要為他打算考慮!手指滑過平坦的小腹,孩子,必須要有個孩子!尤靜嫻攥緊了手中的玉簪,忽然聽見玄清輕聲的囈語,

“……嫻……”

如果是新婚的時候,尤靜嫻一定會堅定地認為,這是丈夫夢到了自己,可是現在的尤靜嫻已經不是過去待字閨中的那個腦殘Luli,她面色微變,手中一個用力,玉簪咯嘣一聲,碎成了兩截。尤靜嫻低頭一看,手中的簪子恰好是玄清先前讚過的那支……尤靜嫻冷笑一聲,把手中的碎簪往妝臺上一拋,心中暗下決心。

玄清啊玄清,以前的尤靜嫻已經死了,以後的尤靜嫻,只為她自己而活!

十幾天飛快而過,開了春便是乾元十七年了。正月十八,朱宜修在昭陽殿誕下一子,為玄淩第六子。闔宮上下賞三個月月例,昭陽殿賞半年月例。二月十八,皇六子滿月禮上,玄淩為小兒子起名予泓。夜裏,玄淩宿在昭陽殿,兩口子並肩躺下,談起了明年選秀的事兒。

“咱們予澤也十五歲了,明歲又是選秀之年,皇上也該為咱們兒子打算打算了。”

玄淩笑著點了點朱宜修的鼻尖,“說得好像只有你關心兒子一樣,朕心中早有人選了。”

“哦?是哪家千金?”

“朕思前想後,家世、人品、年歲都篩了一遍,無非在殷家、鐘家、盧家、謝家擇選。”

朱宜修略一思忖,腦中也浮現出幾張年輕稚嫩的臉,

“殷相的長孫女月聲今年十二,性情倒是不錯。盧家年紀合適的……可是盧玉來之女從潔?”

“不錯。鐘氏合適的女子倒有三四個,謝家家世略遜一籌,可老瑞安王妃的氣度你是見過的,他們家的姑娘,聽聞說家教都不錯。不過這些孩子們,年紀最長的也就是殷氏。明年把她們的牌子都留下,再觀望幾年,待到乾元二十一年,再讓她們覆選。一定能給咱們兒子選個好的。”

“那明年就主要是給九弟選妃咯?”朱宜修問道。

“唔,朕是這個打算。老九年紀也不小了,王府裏總沒個正經王妃可不行。不過九弟雖然是先皇皇子,朕的親弟,終究還有順陳太妃在,朕的意思是不要在豪門大戶裏尋,尋個中等人家的好女子,將來也好和順陳太妃和睦相處。若是豪門千金,從小驕縱得脾氣性情上差些,不能好好孝敬順陳太妃,只怕老九府裏又不得安寧了。”

說著,玄淩隨手把玩著妻子的發梢,笑問道:

“說了這麽多,你怎麽不為朱家說兩句話?”

朱宜修撲哧一笑,“良範年紀不合適且不說,她可是予澤親姨母呢!叔伯兄弟裏倒是攏共有八個閨女,可也就是朱衡銘的幼女茜葳瞧著還有三分氣性,可那孩子年紀太小不說,是但那個脾氣就做不得皇子的媳婦。放到一般人家裏做個主母,相夫教子打理後院,那倒是綽綽有餘。可要是為皇子正妃,她擔不起這個重擔。我也心疼侄女,可不願她去做小,只求皇上胡亂指個人家與她,讓她為人正室便好。”

玄淩也笑了,“哪有你這樣的,旁人都恨不得多為娘家爭權奪利,你倒是盼著娘家少出個王妃。”

朱宜修往玄淩肩膀上蹭了蹭,“還記得上一任的女尚書安氏嗎?”

“怎麽不記得,廣陵郡王家予潘的媳婦,會調香的那個。”

“先頭她跟太後求說不要起覆她那會兒,我就想明白了,人活著一生一世,平安就好。朱家已經連著出了母後和我兩個皇後了,榮盛至極,不需要再錦上添花了。”

玄淩伸出手臂摟住妻子,“你能想明白這些,朕實在是欣慰。”

朱宜修也笑著抱住了丈夫,沒有安全感沒有自信的皇後才會成天算計來算計去,自己對丈夫有百分百的信任,自然不會在意那些。朱家子弟如果上進,自然不需要女人去維持榮光。如果一個個都沒出息,自己再怎麽盡力扶持,又能到幾時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 92 章

詠熙郡王府裏,予泠抱著剛剛過了百日的女兒寶月坐在炕邊一直傻笑個沒完。洛臨真見了有些不好意思,輕輕在丈夫肩上推了一把,

“寶月的百日都過了,王爺還沒笑完呢!”

“那當然!”予泠騰出一只手來,拉了妻子一同坐下,“我閨女就是不一樣,本來就是個美人胚子,現在長得一日比一日好看,我這個當爹的,能不喜歡麽!”

洛臨真微微嘆了一口氣,“對不起,我沒能為王爺生個小王子……”

“傻阿真,這有什麽,先開花後結果嘛!當年母親在世的時候,也是先生的大姐,才有的我。”

予泠捏了捏洛臨真的臉,滿不在乎的說著。洛臨真的眼淚卻簌簌滾落下來,予泠的大姐璇兒養到六歲就夭折了,是不是遭了甄懿的毒手已經無從追究。洛臨真伏在了予泠的肩上,輕聲說:

“下次,一定是個兒子,下次我一定會為王爺生個兒子!”

予泠笑著攬住她,“兒女之福由天賜,你不要為了這個而揪心。”

說著,只見寶月似乎也要向父母證明自己的觀點一樣,捏著小拳頭啊嗚一聲,就把拳頭往嘴裏塞。洛臨真撲哧一笑,趕緊把女兒的拳頭搶救出來,予泠像是想起了什麽,輕聲說:

“聽霍嬤嬤說,大姐小時候也是愛吃手指,弄得滿手都是口水,很是沒有宗室貴女的樣子。為了改了她這個毛病,母親總是往她手上塗辣椒面。有時候大姐忘記了,直接用手揉眼睛,辣得眼睛都紅了直哭。”

予泠臉上還帶著笑意,可洛臨真知道他心裏的難過,予泠的父母姐姐都已經不在人間,自己和寶月是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洛臨真環抱住予泠的腰,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話。

甄懿房裏,小丫頭正為甄懿捶著腳,甄懿莊子上的管家娘子柳玉家的垂手侍立一旁,甄懿淡淡問道:

“三姑娘這幾日練得如何?”

柳玉家的忙道:“回懿妃娘娘話,三小姐的歌舞愈發進益了,胡旋舞、驚鴻舞、竹枝舞,樣樣精通,歌聲也是宛若天音。”

“詩詞呢?”甄懿睜開了眼睛,臉上並無笑意。

“這……”柳玉家的面帶難色,“三小姐素來不愛讀書……”

“哼,甄遠道這個蠢貨,老婆死了,竟也不知道要續弦,把家裏搞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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