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管在哪處，欺負新人之事都是屢禁不止。若是文雋只是從最底層的十夫長做起，一步步的走上這個位子，倒也不會太難做。只是他現在乘著祖上的福音，初一入軍便是這樣大的官職，難免會叫人不服。

自然，在顧帥的眼中，他便是一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初生牛犢，還是個不怕虎的初生牛犢。蘇陌顏在他的身邊，環視了一眼濺上了紅色鮮血的白雪，抿唇道：“文雋，我護著你跑吧。”

文雋以手中漆黑的長弓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她的頭頂，笑道：“跑什麽跑，我還沒說一定會輸呢，你就記著跑了。再者說，臨陣脫逃便是叛國，那才是真的不要命了。”

蘇陌顏揉著頭道：“那怎麽辦？你昨晚不是說……”

文雋再一次望向天狼山，對她道：“只是不知道我的障眼法究竟能不能派上用場了，這一戰本就是必輸之戰，並不是有了士氣便能打勝仗的。”

其實，蘇陌顏只擅長打架，卻是不擅長打仗的。這個中的區別就像是顧帥文雋之流對比那些沖鋒陷陣的小兵，天差地別。但是，蘇陌顏這等沒臉沒皮的人卻不引以為羞。

她知道，文雋向來是那種有七分把握便說成有三分把握的謹慎之人，若是他的方法並不奏效，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來的。瞧他現在胸有成竹的模樣，倒是不必太擔心。

敵軍一次次的沖撞，饒是楚氏王朝的將士士氣高昂，終還是被逼到了臺州城下。顧帥等人帶兵且戰且退，就在這時，遠處天狼山地界傳來一陣雄呵，緊接著便是大批的騎兵向這一方沖來。

北荒國帶兵的將領心下一驚，緊忙與身邊的軍師商量著什麽。顧帥身受重傷，此時卻也強撐著身子，換了匹馬繼續與敵方對峙。

說來，此時最為鎮定的便是文雋了。一幹將領望到天狼山方向沖來的大批援軍，盡是喜上眉梢，文雋伸手從身邊的一名小兵背後的箭筒裏抽了之箭出來，彎弓搭箭射向北荒國的軍旗。

利箭化作一枚流星，呼嘯著沖向了赤紅色的軍旗。只見銀色的流光釘在了系著軍旗的繩索上，繩索應聲而斷，染了血的赤紅色軍旗落地。

交戰規矩，軍旗落，撤兵。

顧帥目光覆雜的忘了文雋一眼，手中長槍再一次舉起。還未待他命令發出，北疆國將領帶兵回撤，這一場戰事終究是終結在了他的一箭之下。

楚氏王朝的陣營發出雷鳴一般的歡呼聲，漸漸淹沒了北荒潰散而去的馬蹄聲。遠處天狼山的方向，一行騎兵向著這一方向趕來，並非援軍，竟只有幾百人的模樣。

……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諸將軍身上都帶了或大或小的戰傷，唯有文雋還算完整。此時顧帥正由軍醫處理著身上的傷口，文雋便帶著蘇陌顏巡視臺州城，順便清點人數。

他帶來的十萬大軍外帶臺州原本的駐軍，少說也有十五萬之眾，卻於這一戰之中死傷七萬之巨。文雋站上城墻，遠遠地望向北疆國的方向，靜默不語。

蘇陌顏很有眼力見的不去打擾他，這個時候，他需要的是安靜，而不是他並沒有什麽用的安慰。其實安慰又有什麽用呢？能換回那麽多的人命麽？

半晌，文雋出聲道：“在我很小的時候，父王曾說，馬革裹屍便是軍人最好的結果。從那以後，我便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要做軍人。”

他很少同她說這些，偶爾說上兩句，倒顯得難得。蘇陌顏上前同他並肩而立，問道：“為何？”

文雋道：“笑的時候，父王覺得我是個不祥之人，很多東西都不願意交給我。其實我並不在意，因為那些都不是我願意學的。罷了……”他搖搖頭：“當我是胡說好了。”

他不願說，蘇陌顏便也識趣的不再去問，同他並肩回到了軍營之中。

北荒與南疆的聯合，可謂是給楚氏王朝這只負重的駱駝加上了一捆稻草。只需要在稍稍的添上些力，這只駱駝便要不堪重負的倒下去。

軍長之中，一幹將領全然聚齊。文雋將自己本應貼身護佑的五百親兵派去天狼山，假裝援軍，這才解除了臺州城之困。這麽一來，倒是沒人再敢難為他了。

此時帳中議事，顧帥一只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紗布，低頭望著桌面上的沙盤。半晌，他伸手拔掉了邙川地界上楚氏王朝的那面小旗，對眾人道：“邙川是為天險，但此時兩軍交戰，卻是無論如何也接不上力的。這一出要塞，不提也罷。”

“未必。”文雋出聲道。

若是昨日，蘇陌顏敢保證在座的所有人對會對他的這句話嗤之以鼻。可今日，在座的將軍首領竟無一不洗耳恭聽。

文雋伸手指了指天狼山，對諸人道：“臺原與蜀中只隔了一座天狼山，而這天狼山，坐落於三國交壤之處。若是我們能夠在天狼山上埋兵，叫北荒相信南疆已然倒戈向楚氏王朝，北荒之人慌不擇路，定會退守邙川。”

顧帥點頭：“那要如何，才能叫北荒相信南疆已然倒戈呢？”

文雋道：“這便要看淮安王的戰況了，若是我父王勝，南疆將士慌不擇路，自認不會有時間將消息傳遞給北荒這個盟友。若是我父王敗……”

軍中議事向來是枯燥的，蘇陌顏聽了一會兒便自行走了出去，臺州城中傷員頗多，她幫襯著包紮一下傷口，卻沒一會兒便被人趕了出來。

如此，更沒有什麽事情做了。蘇陌顏想起，剛剛與文雋登高遠眺時，望到的景色頗好。此時無聊，她便獨自登上城樓，遠遠望向這一片雪原。

戰場上的鮮血還未清理幹凈，遠遠地看上去，給人一種觸目驚心之感。蘇陌顏並不是傷春悲秋之人，可此時見到了這樣一番情形，卻也不由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驀地，她轉過頭來望向身後。只見第五軍師搖著手中的貴妃扇，走到蘇陌顏的身側同她一起看向遠方，主動搭話道：“蘇姑娘，此處景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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