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淮安王書房出來時，已經是月上中天。文雋在前，蘇陌顏在後，二人靜默的走著不說話，卻是一片詭異的寧靜。

蘇陌顏緊緊地擰著眉頭望著身前身姿挺拔的男子，她欲言又止，最後卻還是跟上前去幾步，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道：“文雋，這樁案子，這樁差事，你不能接。”

文雋聞言轉身淡漠的望著她，他眉眼清雋，那雙像是謫落了滿天星辰的眼望著她道：“為什麽？你說我管不得，我便管不得？”

要如何跟他解釋呢？說自己其實是神仙，前世欠了他的今世來報恩？說皇城之內作案的乃是大妖？以他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抗衡？還是……

想必文雋會只當她是在癡人說夢吧。

蘇陌顏在內心掙紮了半晌，還是微微啟唇，對著他道：“文雋，你可相信，這世間有妖魔？”

文雋似是在當她耍他，一臉不屑地轉身道：“佛家不是說，諸羅萬象，信則有不信則無麽？至於有沒有妖魔？又有如何？沒有又如何？”

蘇陌顏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想叫一個不信鬼神的人去相信鬼神，是遠比叫一個恐懼鬼神的人忘記恐懼更加困難的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這一句佛家讖語，卻是說的對極。

她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這事頗有些蹊蹺。我有些不好的預感，所以，不想叫你去罷了。”

文雋一雙眼中閃了閃莫名的色彩，半晌，那瀲灩著的色彩卻又盡數消泯。像是記起了二人現在尚在冷戰之中一般，他板著臉，冷著嗓子道：“師傅還有恐懼的東西？”

恐懼？她從不知恐懼二字該怎麽寫。昔年在九重天上遇到比自己強大百倍千倍萬倍的敵人都敢躍躍欲試的上前比劃，區區一個凡世之妖，又如何入的了她的法眼？

蘇陌顏揚了揚脖子：“我這人生來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又有什麽怕的？”

文雋冷笑，指了指淮安王府的大門：“既然如此，不妨趁著今夜月色尚好，我們二人一起起去瞧瞧。既然接了這樁案子，總要做到心裏有底才是。”

蘇陌顏縱使是不願，依舊是點了點頭。

過了大年，京城之中原本喧鬧著的氣氛也驀地寧靜下去了幾分。二人行在空曠的街道上，四周杳無人聲，只剩下明亮的月色照亮大地，灑下淡淡的陰影。

雖是冬日，滿天星辰卻是閃耀異常。蘇陌顏擡眼望了望漫天的星辰，只見星軌之中，代表著凡世帝王的那一顆紫金色的星辰依舊大亮，經久不衰。

帝星壓制，在她身上尚且有法力的時候會尤為明顯，可在她法力盡失以後，卻顯得沒那麽不能忍受了。她現在這般活的像是個凡人，就算是帝星壓制，也不會對自己造成多大的傷害。

窄巷中，蘇陌顏跟在文雋的身後默然前行。安靜的窄巷之中鮮有人生，只剩下兩人清淺的腳步聲。

文雋神色淡漠，開口沈聲道：“六十年前，京城一偏僻窄巷之中，有萬姓男子家中暴斃，狀若幹屍。家眷發現屍體報關後，仵作驗屍竟發現屍體的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口，唯獨身體裏的血液被抽幹。這樁詭異的命案在調查了三個月後被塵封，沒想到，半年之後，死者的兒子竟以同樣的死法死於家中。次年，其另外一個兒子亦身死。萬家男丁，盡數殞命。”

“曾有人想到過此事出自於苗疆的巫蠱之術，可苗疆異術想要排查卻萬分的困難，當時時值天下動蕩，先帝下旨再次塵封卷宗，將這樁舊事所入到厚重的史冊當中。”

他頓了頓：“哪想，時隔二十年，命案又起，這一次莫名殞命的足有幾十人之具。先帝下旨嚴查，為排除巫蠱之術，親自登祭臺祈福祭天。這一樁詭異命案這罪魁禍首，再一次與浩浩京城之中逃之夭夭。半月前，京城又一處居民住宅區驚現幹屍。陛下聞當年父皇也曾為此事憂心，特下旨徹查此案，務必斬草除根。”

文雋的聲音是少年人的清雋，但總還帶著些慵懶的鼻音。在這暗夜之中的窄巷之內，聽起來給人一種陰風陣陣卻又昏昏欲睡的感覺。

蘇陌顏望著文雋的背影，琢磨著要怎麽在自己法術不濟的情況下解決到那吸人精血的大妖。按理說仙者行走人世是不允許展露神跡的，可她這個天生地長沒人去管的神仙，卻也不必顧忌許多。

窄巷走到盡頭，文雋的敘述也接近了尾聲。他驀地止住腳步，低著頭跟著他的腳後跟兒走，想事情想得心不在焉的蘇陌顏便一下子撞在了他的後背上。

鼻骨一陣劇痛，蘇陌顏揉著鼻梁骨，仰頭望著微微皺眉瞧著自己的文雋道：“你不會……將卷宗裏的字句都背下來了吧。”

文雋似乎一口氣沒悶上來，他伸手指了指黑洞洞的巷子尾，側了身子將她的視線讓出來道：“前朝兩樁命案的發生地在西邊，半月前的命案發生地在東邊，先去哪個？”

蘇陌顏揉著鼻子，擡眼望天道：“你且等一等，我先觀一觀天象，瞧瞧走哪一邊更吉利一些。”

可似乎……她是不會觀天象的。

她唇角抽搐望向倚著墻站在一邊望著她的文雋，萬分不好意思的笑笑。文雋看她笑，亦笑道：“看好了？走哪邊吉利？”

蘇陌顏感覺自己招惹了一個不該招惹的人，她伸手捏著袖角指了指文雋，陪笑道：“天象顯示，你是我的貴人。你走哪邊，那邊就吉利。”

文雋站直了身子，一言不發的向著東邊走去。

都說夜路走多了，總是會見到鬼。昔年閻羅王帶著手下幾個得力的小鬼前往崇華宮朝拜仙君的時候，她也是在場的。想想那些鬼也只是皮膚白些，倒也生了個好皮相，倒也不至於害怕。

她擡眼望了望身前那個倔強的身影，小孩子嘛，生氣總是要嘔一嘔的。就像昔年在崇華宮時，她不也是嘔這氣，等著崇華過來哄她麽？

如此想著，她咬了咬牙，上前兩步將手塞到了文雋的手中道：“喏，我們現在要去探險，很危險的，倒不如先不要生我的氣，暫時結成同盟，好不好？實現同你說好的啊，我不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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