唾液混合著鮮血飲入腹中，縱使是溫熱的舌尖也溫不暖那冰冷的指尖。蘇陌顏擡眼，一張臉正好映入崇華仙君的眼眸，純粹而又真實。

他一直生著一雙好看的眼，細細長長的，歡喜的時候會含著笑意，發怒的時候會帶著陰鷙。曾經多少年，她都不敢看他這雙眼，總覺得在這雙眼下，她的所有小心思都無所遁形。她會看出她所有的小秘密，所有的小心思……

後來，她同崇華的關系更進一步的時候，崇華依舊會用這雙眼看著她。那時候，他的眼明亮深邃。他會望著她對她說那些纏綿的情話，他會抱著她坐在她的腿上，容她倚著自己的胸膛看月亮，看星星。

她在望著天，他在望著她……

就算是做愛的時候，崇華也總是用這雙恍若能夠謫落星辰的眼睛望著她，同她說別怕。蘇陌顏一直不曾說出口，她最喜歡的便是崇華的這雙眼。

深邃的，純粹的黑，會讓她安心。

所以，早在崇華仙君在廣廈華澤中傷了眼時，她便異常的焦急。她也想過崇華是不是有一天會失去這雙眼，會在可看不到連接她院子的那條碎石小路，看不到她的灼灼緋衣。

她不敢想啊，每次想到這兒，心口便會忍不住的抽痛。如此好看的一雙眼，怎麽能說沒就沒……

而今，藤椅上閑臥著的這個人依舊是目光炯炯。他的神色沒有痛苦，也沒有默然陷入黑暗的茫然，只有一成不變的沈靜，冷漠。

兩條血線自眼角滑落，沿著鼻翼直滑到下巴的位置。那血量不多，只是刺目的紅，觸目驚心。她一直偏愛緋紅色，覺得這顏色頗有朝氣。可從未有過那一次覺得這紅色如此刺眼。

蘇陌顏伸出手指，在那道血線上輕輕點了一下。觸感微涼，就像他冰冷的指尖，不含有一丁點兒的溫度。胸口像是有什麽在寸寸碎裂，她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氣息：“崇華，你的眼，痛不痛？”

崇華仰面靠在藤椅上，一言不發。眼角的鮮血已經不再蔓延，他就直勾勾地望著那太陽。這雙眼，終於不再畏光。這雙眼，以後也在無法視光。

上天從來也不優待誰，也曾從來不會薄待誰。不管是大名鼎鼎的仙君還是籍籍無名的石頭精，只要觸犯了天地的規則，它便會想方設法的叫你付出代價……

現在更難過的是崇華的，他失了法力，現在又失了眼睛。以前還能夠用靈識來探路，現在……他真的是什麽都沒有了，一切的一切。

蘇陌顏不敢哭出聲，她壓著嗓子哽咽，站起來俯下身去吻他的眼睛。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際蔓延開來，不是清甜，而是苦澀。

崇華不動，任由她吻著自己的眼，任由她的長發垂落疊在自己雪白的衣襟上。半晌，就連風掃竹葉的沙沙聲都叫人不聞時，他終於開口：“這下，你滿意了？”

人生要經歷多少的痛，才能讓未來的人生永不言痛？

蘇陌顏雙手扣著他的肩膀，靜靜地吻去他頰上的血跡，那動作虔誠的像是在朝拜。她以衣袖摸盡臉頰上尚存的淚痕，托著他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她說：“崇華，你摸摸我，以後有我照顧你，就算是沒有眼睛，我也會好好照顧你。”

崇華習慣性的微微瞇眼，他語聲清淺：“你想補償我？”

蘇陌顏點點頭，搖搖頭，再點點頭。與其說是補償，不如說是愛情多一些。她想要留下來，想要同他朝朝暮暮不離不棄。

縱使是，她愛的那人不再是那個可以一劍劃破蒼穹的英雄。

她雙手抱著崇華的一只冰冷手掌，試圖將自己的體溫渡給他：“崇華，從今以後我都會和你在一起，我愛你，不會再愛別人。不管你怎樣，我都會愛你。”

一個月了，第一次，崇華沒有抗拒她的接近。他依舊是淡漠的叫人心寒：“我叫你怎樣，你便怎樣？”

看他這似是有回暖的征兆，蘇陌顏緊忙乖巧的點點頭，忙不疊的道：“就算仙君想要我的眼睛，想要我死，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只求仙君……”

“我想讓你離我遠一些。”崇華道。

他睜開眼睛看她，雖說那雙眼依舊明亮深邃，能都倒映出她的影子，卻再也不能視光。他由她握著手貼在她的臉上，冰冷的手指帶著些微薄繭順著臉頰滑下，輕輕的摩挲著她的下巴：“那我要你離開，行不行？”

一顆剛剛溫起來的的心再一次變得冰冷，蘇陌顏身子僵住，不知所措。

時隔一個月，她第一次看到崇華的笑。涼薄的唇瓣緊抿著，他笑的清淺邪魅：“虎落平陽被犬欺，你是在欺負本君沒有法力，送不走你們？阿陌，說好了恩斷義絕，你這樣叫人很惡心。”

蘇陌顏攀著他肩的手掌漸漸無力，二人離得這般近，那張宛若水墨畫中人的臉與她近在咫尺。她聲音極低：“崇華，再原諒我最後一次，好不好？你既然肯將命換給我，就定然還是喜歡我的。我以後都不任性，你原諒我，好不好？”

崇華不言，只是靜靜地聽著。

從未有那一刻，蘇陌顏覺得自己這般絕望。她死死的扣住他的肩膀，像是要將自己的身子揉進他的身體裏一般。

崇華推開她：“本君承認，可那又怎樣？我欠你的，已經還了。你欠我的，我也不想要了。你我恩斷義絕，兩不相欠，對誰都好。”

他垂下眼簾，伸手撫著自己的心口：“或是，你想要再刺一劍，親眼看著本君身死道消才安心？”

原來，他是在怪自己那一劍啊。

蘇陌顏微微啟唇，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開脫的理由。那一劍確實是她刺的，真真切切，鮮血濺在手背上的溫熱感覺似乎還感覺得到。

她手腕兒一轉，變了把鋒利的匕首執在掌中。蘇陌顏引著他的手握住匕首，抵在自己的心口：“崇華，你若是氣我，便刺回來可好？但你能不能避過心脈，我還要照顧你，還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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