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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紫藤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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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院子挺寬敞,兩人隨紫藤繞過游廊,奔著廂房去了。王鳶見站在門前,遲疑道:“我們不便進門去。”

紫藤說:“請二位留在外邊吧,我將蛛絲白宣帶進去。”

鄧遠昳取了東西給他,只見紫藤又化作一陣紫氣,從窗縫裏溜了進去。

王鳶見想,紫藤即便是她哥哥,也能擅闖麽?讓紫蘿忘記那個男子,不也是他的一己之見?

但畢竟是他們兄妹二人的私事,王鳶見也不多加置喙。只聽裏面一聲脆響,忽然有個女子怒聲道:“你趁我睡著做什麽?”

紫藤十分狼狽地被趕出了門,兩人大吃一驚。方桃不合時宜地笑了兩聲:“我說,紫藤大人,你被自己妹妹趕出來了?”

“慚愧慚愧,家妹頑劣。”他手裏的蛛絲白宣已經沒了,理了理袖子,慢條斯理走近。

緊隨其後的是方才的女子,一出來,叫方桃好一陣驚嘆。這女子的上半張臉和紫藤生得相似,著雪青色的羅裙,面容如瑰麗的瑪瑙,比之兄長更鮮活些。

她眉目間有倦意,腳步稍微晃了晃,掃一眼眾人,道:“哥哥,這些是你的客人?”

方桃詫異。他方才貼上的蛛絲白宣果真有效?這下紫蘿把那男子忘卻了,紫藤就可安生度日了。

“是,今日剛結識的友人,”紫藤恢覆了往日的溫和笑容,將紫蘿攙回屋子裏,“你快睡吧。”

紫蘿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您老大半夜叫醒我,就是為了給我見見客人?下次進我屋子先敲門。”

“好好好,這不是你睡得太淺,本沒打算吵醒你。”紫藤哄小孩一樣把紫蘿送進去了,出門時一聲長嘆。

方桃問:“就這麽糊弄過去了?真奇,說忘就忘。”

紫藤笑道:“她本就是小孩子脾氣,鬧一陣就好了。多謝各位,待我取了謝禮,送到各位手上。”

那麽珍奇的東西,紫藤用來讓妹妹忘了心上人。方桃想,恐怕拿來讓魔王忘記沈靈遙才最有用。

等他們二人回到客棧時,枕邊多了一支紫藤蘿的簪子。鄧遠昳看了便笑:“這我哪用得上。”他把簪子給了王鳶見。

王鳶見不動聲色地收下了。方桃的發髻是一雙,正好一邊一支。

清早,幾人出了客棧,準備去懷明城中。剛走到紫藤鎮的岔路口,忽然漫天花瓣卷來,瞇了眼,把大家打個措手不及。

印雪宴皺著眉道:“好濃的魔氣。”

王鳶見心頭一驚,他昨日見紫藤時,並未感覺到如此強烈的魔氣。況且才幾個時辰過去,這明顯來者不善。

難道是……

果不其然,從花瓣中現身的是一個女子,她手裏拿著一把雪青的油紙傘,沒有撐開。待到了眾人面前,果真如王鳶見所想,是紫蘿。

她神色淩冽,直直看向王鳶見:“昨日是你摻和了我和哥哥的私事?”

燕明衣一頭霧水:“發生了何事?”

鄧遠昳在邊上三言兩語把事情解釋了,燕明衣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她往日知曉一句話——花開兩株,各分善惡。

既然昨日的紫藤是善者,那眼下遇見的紫蘿便是惡人。雖說昨夜匆匆一見,紫蘿還算和善,可今日卻不同了。

夜裏,紫蘿看起來更虛弱一些,現下如養好了精神一般。她見王鳶見不作答,又掃了一眼其餘人,目光停在鄧遠昳身上。

王鳶見道:“我們給了蛛絲白宣,除此外再沒做過旁的事。請您說明來意,或放我們過去。”

紫蘿往王鳶見身邊走近幾步,手敲著傘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你叫什麽名字?我在這孤零零的,不如你留下來陪我?”

方桃心頭一揪,道:“你不是有你哥哥麽,這還不夠?我看他這樣關心你,半夜跑來打攪我師兄,還沒算清這筆賬,你倒咄咄逼人地來了。”

“原來是有婦之夫,”紫蘿聽完,捂著嘴笑,“但我喜歡,我偏要留著,否則,你們誰也別想離開這裏。”

她眼角裂開,流下兩行血淚,面目變得可憎。隨著紫蘿的衣袖揮動,一片紫霧升起。

印雪宴聞見濃郁的花香,忍不住皺了眉頭,抽出劍,直截了當地刺過去。誰知,劍剛碰到紫蘿的衣裳,就被一股力量彈了回來!

印雪宴被激得往後一退,脖頸一陣刺痛。她摸著後脖,心想,當時魔王那一爪好像把她的力量削弱不少。若是按照妖域主人給她附上的力量,一劍便能重傷紫蘿。

還不等其他人再做反應,紫色的煙霧環繞著王鳶見,很快,沒了蹤跡。空中留下一句話:“人我帶回了,你們走吧!”

燕明衣扶著印雪宴,焦急道:“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她殺了王鳶見……”

“不用著急,鳶見師兄自會有對策,”鄧遠昳也扶著印雪宴站穩了,繼續說,“紫蘿若真要殺師兄,紫藤想必不會坐視不管。”

“我們應該先做什麽?”

“先找個地方坐著吧,印師姐也需要調養。”鄧遠昳從芥子珠裏尋了些符來為印雪宴抑制傷勢。

他回想著去紫蘿府上的路,不由得手心冒汗。紫藤不知是會縱容妹妹這樣行事,還是幫助他們找回王鳶見。

另一邊,紫蘿將王鳶見安置在了一處空廂房中,坐在一邊笑吟吟地看著他。

“你說說,叫什麽?家住何方?家裏有幾口人……啊呀,你娶的這個小姑娘看起來很不高興?”

王鳶見如坐針氈,他不想激怒紫蘿,從容答道:“我名為王鳶見,靈遙山宗弟子。你看見的姑娘,是我師妹……方桃。”

“我沒看見她,只是感覺到罷了。你倒是很實誠,比我之前綁回來的幾個好多了,”紫蘿搖著團扇,“而且更像他。”

綁回來的幾個?

方桃此時已經顧不上想紫蘿說的話是何意。她察覺到了更重要的事情——就在剛剛,紫蘿眼睛流下血淚的時候,她感應到了殘玉的存在。

方桃在境裏的巖石寫著“殘玉在她身上”。王鳶見知曉後,更加謹慎小心,不敢多言。但對峙下,氣氛又極其古怪。

他斟酌了一會,問:“不知紫蘿姑娘尋我來,要做些什麽。”

紫蘿說:“我已經厭倦了流連花叢,想要找個終身的歸宿,也好讓我哥哥不要再幹涉我的生活。所以,帶你回來,自然是要你做我的夫婿。”

方桃自然知道夫婿是何意。她登時怒了,自己輾轉反側想了十幾年的事情,紫蘿竟然見了一面就敢提!

她不能忍。

“我不同意!”

王鳶見和紫蘿都被她這一聲嚇到了,紫蘿回味過來,笑得前仰後合。她說:“小姑娘,你是個什麽花妖?依附在他身上,倒不如我為你尋個解脫,你想當人嗎?”

方桃沒底氣地回答:“……我是鈴蘭花妖,你有什麽法子讓我變成人?”

“自然是有條件的,我和你的宿主拜堂,你就做我們的證婚人,可好?”

王鳶見這時開口:“紫蘿姑娘,恕我心有所屬,不能答應你。但若你需要其他的東西,我都會給,還請你幫我師妹變回人來。”

紫蘿臉上的笑一點一點消失下去,她冷冷哼了兩聲,說:“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我給你們一刻鐘想,待會來問最後一次。”

她站起身,摔門而去。屋子裏陷入一片昏暗,一道門隔絕了外面的所有聲音。

方桃腦子裏亂成一團,一會想,她有機會變成人了,一會想,師兄他心有所屬。方桃高興,因為師兄沒有答應紫蘿。可她也難過,因為師兄原來之前在騙自己。

王鳶見會愛上別人,和別人成為道侶。這樣的話,方桃就不再是和他關系最親近的師妹了。她也再不能擁抱他,黏著他。

可他明明說一心向道,可他還想殉情,難道都是她想多了?方桃心裏生出一些陰鷙,她討厭師兄有事瞞著自己,討厭這種得不到的感覺。

“方桃……你想變成人,是嗎?”

偌大的屋子裏,王鳶見的說的每個字都清晰可聞。方桃不能回避這個問題,她腦子裏再次打起架來。

“是……”最後,她遲疑著答了。只有成為人,才能站在王鳶見身邊,至少能看見他。

“那我答應紫蘿,你變成人以後,替我去尋殘玉,好不好?”

王鳶見一字一句慢慢地說,每一個字音都像針紮在方桃耳朵裏。她每一個字都聽懂了,連在一起,卻是如此不可置信。

王鳶見竟然動了答應紫蘿的心思。

她慌張之下,連忙說:“你不怕她騙你嗎?也許她根本就不能把我變成人,師兄,你不是心有所屬嗎?怎麽可以答應她?”

看見方桃慌亂的神色,王鳶見想,方桃應該知曉他所愛之人是誰才對。可她是怎麽想的?

這能算是剖白心意麽?

“放心,我能和鄧遠昳傳訊。若是不成,他們會把我們救出去。”王鳶見的手撐在椅子邊上,心裏百感交集。

“師兄,你千萬不能留在這裏,我本來就沒心思去拯救蒼生,要我一個人上路,我做不到。”方桃有些怕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紫蘿打著哈欠走進門來,靠在墻邊,問:“想得怎麽樣了?要不要和我成親?”

王鳶見搶先道:“你先把我師妹變成人,我自會同意。”

“呵呵……好一個兄妹情深。”

紫蘿低笑兩聲,將手指咬破,擠出一點血來,隔著兩指遠,滴在王鳶見的鎖骨之上。

方桃感覺身上一陣麻,又極其痛,像被剝了一層皮。隨著紫蘿念咒的聲音入耳,她慢慢感覺到了手腳的存在。

手上碰到了冰涼的一片,她再擡頭時,只感覺門縫裏透過的白光十分刺眼。許久未用過真實存在的身體,方桃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她摸了摸手指,又摸了摸頭發,一切都是可以觸碰的。

紫蘿笑道:“還算不錯吧?我自己也是這麽被捏出來的,我紫蘿如今可是世上唯一會此術之人。恭喜你,現在變成我和你師兄的證婚人了。”

方桃扭頭看王鳶見,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好像久別重逢,又好像只是把腦子裏的畫像提出來放在眼前。

師兄一點也沒變。微暗的屋子裏,他的眼眸映著點點水光。方桃將手伸出去,卻被紫蘿截住。

“你們倆倒是理理我?別只顧著敘舊,否則我直接吞了你們,”她不滿地說,“好了,我要去準備婚事。小師妹,你和我一起去。”

紫蘿拉了一把方桃,又把門給鎖上了。王鳶見只看見方桃臨走時回望的那一眼,發髻下的紅綾飄揚。

一點也沒變,就這樣回來了。王鳶見想,自己的人生又如何?換得方桃一條命,總歸更值得。

他摸著雲門穴,不知想笑還是想哭,最終只感覺,境裏空寂得像從未有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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