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子的高級成員, 一樣肩負著各種事務，並不常這樣聚在一起，大部分成員都是事了拂衣去, 很快解散匯入人群之中。

唯獨加夢槐帶著自己的親信專程留了一會兒，有著煙青色眼眸的青年看向對面的雪雀, 眉心微蹙，“你們那邊, 最近擴張的過於快了。”

依舊撐著那把紅傘的雪雀聞言，朝這邊看了過來, 緋色的眸光一轉，諷意十足：“怎麽, 你是怕我越過你去？”

“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麽，雪雀。”加夢槐並不被他話裏爭權的暗指幹擾, 他大多數時候都顯得安靜而溫文, 但此時卻給人強大的壓迫感，“不是不可以招收人手，也不是人數多少的問題, 而是你們的標準——”

“低過頭了。”

從蘇逸事件開始, 黎明之子現於前臺, 到如今已經有些如日中天之勢，在聯盟的普通公民中頗有聲望, 呼聲很高。

而現在無論是對他們有所求的普通人, 還是藏起來沒被聯盟發現的寄生者, 想要加入黎明之子的意願都很強烈。

聯盟政府對待寄生者的政策過於苛刻，偷偷藏起來不願意被發現的人並不少。

黎明之子在寄生者轉化方面的技術遠超過聯盟, 但即使如此, 成功率也沒那麽高。

一向都是身負不白之冤, 血海深仇，走投無路，自願九死一生搏一搏的人，黎明之子才會給對方提供核心。

這樣的人當然不會遍地都是，雪雀他們那邊最近招收的寄生者，大部分都是隱藏在人群中，意外成為寄生者的人。

黎明之子並不會拒絕這些寄生者在他們這裏尋求庇護，但成為正式成員，可不是一個寄生者身份就能行的。

他們跟蘇逸這樣被招攬進黎明之子的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黎明之子是以共同信仰凝聚起來的組織，”加夢槐不信雪雀不懂，“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你為了擴張勢力弄進來的那些人，良莠不齊，不但對我們要做的事情有害無益，反倒會讓內部成員和真正志同道合的人心生疑慮，豈不是本末倒置？”

這一次，雪雀沈默了很久，久到他身邊跟著的那位有著海藻般長發的美麗女人沙百靈都忍不住頻頻去看他。

最後，全身雪色的青年笑了起來，還越笑越不可自抑，最後甚至不得不一手撐著傘，一手扶在墻上穩住身體：“初心？”

“說什麽初心，這麽多年，你知道我的初心是什麽嗎，夢槐哥？”

加夢槐默然，只靜靜地看著他。

雪雀轉身離開，兩人算是不歡而散。

陪著加夢槐留到現在的游隼將拿在手中把玩的長刀重新背好，走過來拍了拍加夢槐的肩膀，聲音清朗地開導朋友：“不要太在意，反正人長大了就是會有自己的想法。”

說完這句，穿著西裝的高大青年褐色眼眸一暗，依舊用著自己那幹凈和煦的嗓音，卻話音一轉，開始不著痕跡地給雪雀上眼藥，“反正，他跟我們又不是一路人，何必管那麽多？”

加夢槐哭笑不得。知道這兩人不對付，倒也不必如此隨時隨地給對方挖坑。

沒一會兒，被藤蔓簇擁著的翠鳥來到他們身邊，她的身體沒有四肢，全靠超凡能力才能行動自如。但女人花葉掩映中的臉上，濺到的血點襯著大仇得報的快意，整個人都舒展起來。

在加夢槐面前，女人依舊恭敬地低下頭：“蒼鷺先生。”

加夢槐朝著她點了點頭，轉身帶著兩人去跟斑鳩、蘇逸會和。

翠鳥走在最後，註視著加夢槐並不十分寬闊高大的背影，眼神卻是十分狂熱。

她們一共十幾個女孩，在花兒一樣的年紀被削掉四肢做成翁女，只留一個腦袋在上面，供人賞玩。

那個腦滿腸肥，披著人皮的魔鬼居然還敢開紅酒跟她們慶祝這件案子的追訴期已過，還把她們從地下室搬到了上面的臥室。

如果不是他如此托大，也不會給了她們了解黎明之子並聯系上對方的機會。

被削掉四肢，在一個小翁裏囚禁十幾年，女人們早就已經麻木的內心在巨大的憤怒和不甘中烈烈燃燒，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恨意。

她們現在這個樣子，哪怕就是之後被救，人生也早就毀了，再也無法重新回到曾經的生活軌跡之中，對家人來講也不過是沈重的負擔而已。

她們根本不想報警，也不會報警。所有人不懼一死，變成怪物也不怕，但求讓那個毀了她們的渣滓不得好死！

但最終，活下來的只有翠鳥一人。

不過沒關系，她身上承載了她們所有人的意志，已經親手完成了姐妹們泣血的詛咒。

翠鳥的主要能力是治愈，諷刺的是，她無法恢覆自己失去多年的手腳，卻能把那人渣反覆折磨到痛哭流涕、跪地磕頭求著去死。

如果不是怕事情有變……真是太便宜那只死豬了！

不過如今，也算恩怨已了，翠鳥之後便會一直跟隨救了她們的加夢槐。

對於她而言，被救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加夢槐給了她們報仇的希望，給了她親手了結過去的機會，甚至給了她今後人生的價值和方向。

恩同再造，不過如此，猶勝一命之恩。

那個雪雀對蒼鷺先生的態度……翠鳥的目光閃了閃，垂下頭去，遮掩了自己眼中的所有神色。

……

自從執行課開始強化訓練，尤其是請了不少寄生者當陪練後，裴寒的生活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經常被請去跟其他人對練。

當然不是普通的那種，而是需要裴寒使用自己的超凡能力，變成克獸的模樣跟其他執行官進行對戰。

原本裴寒是很抵觸自己這副模樣的，審查課也不允許他隨意使用自己的能力。但是現在……

訓練場裏，裴寒變成的大狗輕易擊退了二隊的幾個初級和中級，其中就包括趙星洲、司冬雲和仲航等人。

許飛羽這會兒沒有上場，但每次趙星洲被揍的時候，他都笑得明目張膽，直把趙星洲氣得跳腳。

時隔許久，裴寒和司冬雲再次體會到了似曾相識的無奈感。

終於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候，因為不方便隨時穿脫衣服，裴寒並沒有立刻解除超凡能力，而是縮小身形，再次變成正常狗狗的大小，朝著許飛羽那邊奔去。

許飛羽早早準備好了東西，見搭檔過來就拿著專門的運動水壺餵他喝水。

而裴寒則一邊喝，一邊警惕地打量周圍的人群。如今會讓他害怕的只有一個人——商徐殷。

自從商徐殷接手對他的監管，而裴寒經常要變成這副模樣跟自己的同僚們切磋，白發少年就遭了殃。

商徐殷以測試他的穩定性為由，每回出現都做些拿紅頭繩給白色大狗紮小辮，給狗戴墨鏡照相的事情，甚至還要用他那把隨時不離身的小刀給大白狗剃毛做造型！

裴寒：……

如果他有錯，直接用電擊懲罰他好了，而不是讓上天把商徐殷送到他面前，那個人根本就是借職責之便拿他尋開心！

裴寒覺得，自己真就是商徐殷的一個玩具。

許飛羽見到裴寒眼角下垂的金色狗狗眼裏露出近乎委屈的神色，忍不住趴在它背上發出悶悶的笑聲。

商徐殷會那麽做，除了他本身性格設定的問題，也有許飛羽想要玩狗，但為了自己跟裴寒友誼的小船不被打翻，必須有所收斂的原因在。

那不是商徐殷一個人的願望，而是許飛羽和他對小狗裴寒共同的愛。

裴寒雖不知道許飛羽和商徐殷的關系，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小夥伴並未跟自己同仇敵愾，反倒看熱鬧看得很開心的事實，他近乎控訴地看著好友：“飛—羽——”

許飛羽忍不住又笑，一手抱著狗，一手去撓它的下巴哄它，“噗，我錯啦，裴寒~”道歉道得一點也不真誠。

兩人正鬧騰間，一隊的封宣從旁邊走過，幾人一下子就對上的視線。

一隊沒有寄生者執行官，他們現在都是一邊找以前沒有戰鬥經驗的寄生者陪練，一邊跟別的隊搭夥訓練，但因為其一向傲慢討人嫌，還不太容易找到隊伍。

封宣倒還好，在三隊找到了願意跟自己切磋的寄生者執行官，天天過去訓練，眼見著進步飛速。

他自小就跟裴寒不對付，兩人的關系糟糕至極。而跟許飛羽，更是進隊第一天就打了一架，可謂話不投機半句多。

是以三人眼神一對上，就各自轉開，連聲招呼都不打的。

不過等封宣走了，許飛羽倒是跟裴寒提了一句：“他最近還挺努力的。”努力到許飛羽這樣不太關註別人的都註意到他的長進。

裴寒點點頭：“他一直都很上進。”雖然是個大少爺，脾氣也絕稱不上好，但封宣對自己的要求一向是很高的，也從不嬌氣，訓練非常刻苦。

事實上不光是封宣，整個一隊都有這種共同素養：基本功紮實，在訓練上也比其他隊伍更加吃苦耐勞，上進心強、不畏傷痛、頑強堅韌，這一點在如今大部分執行官都來訓練場訓練的時候表現的尤為明顯。

就算是對一隊沒什麽好印象的許飛羽也得承認這一點。這裏面固然有選人的時候一隊隊員就更出色的原因，但隊內整體氛圍和平日的嚴格要求也功不可沒。

在訓練時唯二能在戰鬥意志上跟一隊匹敵的，就只有損失慘重的五隊和九隊，失去了副隊長的九隊尤甚。

他們是被仇恨、憤怒、恐懼、不安等等強烈的情緒催促著，煎熬著，各個都憋著一口氣，不報此仇誓不罷休，訓練已經不能說是刻苦了，只能用拼命來形容。

在這樣的氛圍下，其他隊伍自然也不甘落後，積極進取，訓練場是前所未有的熱鬧，裴寒這樣出色的陪練也是前所未有的受歡迎。

雖然剛開始有點不適應，雖然這麽長時間下來也有點累，但許飛羽看得出來，隨著周圍越來越多的人需要他的能力，開始接受他的克獸形態，並對此越來越習以為常，裴寒金色眼眸中深藏的壓抑和自厭也在一點點散去，冰雪消融，春風乍起，他眼中金燦燦的三月暖陽再無陳年過往留下的陰霾。

許飛羽自然替他高興，於是便聯合商徐殷，時不時逗逗性子愈發開朗活潑的小夥伴，非得看他惱羞成怒才心滿意足，權當是慶祝。

休息了一會兒，他們倆又起身去訓練，這一次，許飛羽也上場了，有了他的加入，這場對練開始變得勢均力敵，格外精彩起來。

六隊隊長莘綺雲走到這邊，頗為欣賞地看著這場許飛羽和裴寒之間的對戰，跟旁邊的三隊隊長汲南道：“真是出色又默契的搭檔，更難得的是感情這樣好，以後肯定會成為了不起的組合。”

汲南也這麽想，甚至因為對兩人更熟悉一點，還補充了一句：“性格也互補，再適合不過了。”隨機分都能遇到這樣合適的，只能說是緣分。

最近執行課的訓練格外多，隊長們也是經常在這裏出現的。沒一會兒，竟然連一隊隊長師新覺都來了。

他見到訓練場裏熱火朝天的景象，欣然點頭：“終於有點樣子了。”

他一這麽說話，就惹得莘綺雲白眼，師新覺合該去當特對部部長，只做一隊隊長可不是委屈他了？

然而師新覺本人是沒這種自覺的，見莘綺雲看他，非常耿直地道：“你是想找能跟自己對練的對手？”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效勞。”

莘綺雲：……

無語歸無語，但她也沒有拒絕。

兩位隊長在單獨的場地開始交手，依舊是近戰。莘綺雲是很厲害的執行官，不然也不能勝任六隊隊長一職，只是面對全聯盟執行官第一人的師新覺，在一段令人目不暇接的精彩交手之後，她還是敗下陣來。

師新覺雖然經常因為不會說話而得罪人，但在跟同僚們切磋時，或許是因為游刃有餘，行動間便顯得比他那張嘴有禮貌多了，點到即止。

他松開被自己徹底壓制在地面上的莘綺雲，起身退開，甚至還頗為紳士地朝著因為被砸在地上好幾次而顯得灰頭土臉的六隊長伸出手。

莘綺雲將手放在他手心，借著對方的力道站起身來，最後卻是踢了他一腳，罵道：“你個木頭。”

說完轉身就走。

一直偷偷擠在人群裏看熱鬧的汲南有點驚訝又有點恍然，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哦——”

師新覺目光精準地找到他，面露詢問之色：他自覺從未得罪過莘綺雲，甚至沒有因為她的性別區別對待，對她和其他隊長同僚一視同仁，對方到底哪裏不滿意了，總是莫名生氣？

師新覺百思不得其解。

被求助了的汲南這次沒跑，甚至還走到師新覺面前拍了拍對方比自己更加高大寬厚的肩膀：“師隊長啊，有些事情呢，還是得自己領悟，自己悟了才有用，從別人嘴裏說出來的，有什麽意思呢？”

師新覺在戰鬥技巧上，一向是個悟性很高的人，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取得這樣的成就。在跟人相處上，他倒是常有疑惑，卻自認為跟同僚們相處的都不錯，便也不再糾結。

聽到汲南的話，他便點了點頭，“我會好好想。”

見他這般耿直模樣，就知道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正確答案，汲南忍著笑，大加鼓勵：“嗯嗯，加油吧。”

許飛羽跟裴寒就這樣訓練加小型任務地度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時間，直到被隊長林翼叫去執行一個外出任務。

這次任務依舊由林翼和齊衡帶著兩人一起，目的地是中心城隔壁的東灣市。

說起這次任務，林翼跟齊衡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報案的是一位富商的女兒。”對上許飛羽和裴寒好奇的目光，林翼輕聲解釋，“她說，有一群黎明之子的寄生者跑到他們家——”

“上門敲詐勒索。”

許飛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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