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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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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

“天幹物燥,小心火……”

打更人的聲音戛然而止,細細密密的抽泣聲從巷口內飄出,他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湊,借月光皎潔,隱約見得一女童跪在其內,雙肩起伏,背對巷口。

聲音,便是她發出來的。

那女童似是聽見巷外動靜,緩慢地轉過身,本應是稚嫩清雋的孩童的臉,零星濺著斑駁血跡。

更夫看得並不清楚,只是瞧見女童如鬼魅一般站了起來,一步一頓向他走來,臉上的血跡逐漸清晰,身後原是一具平躺的男屍。

暗紅色的血液在四周漫滲,月光之下極易被當作一小潭泛著微光的水跡,甚至頗帶點禪意。

更夫只覺背後一涼,不住往後退時卻一把跌倒,女童即將步至,求生的本能使他突然爆發處一股力量,將女童猛的推到在地。

巷內的土地並不平整,前日裏有人築屋落下了不少碎石,女童倒在了上面,後腦正擊尖銳,鮮紅色的液體如涓涓細流綿延而出,匯入暗紅色潭中。

更夫看著那緊睜的雙眼,慌不擇路地跑走了。

齊茉看著巷中狹長的天,卻也能容下一輪圓月,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閉不上的雙眼裏,盡是向往。

——

穆伊暫時性地現將小茉帶回了驛站,將其安置在自己房內。不知是否是因為到了安全的環境,小姑娘似乎一下放下了警惕,才一進屋子便累極一般癱靠在墻。

穆伊猜測大抵是齊榛不在身邊,一個人多少在外是受了委屈。她將齊茉小心翼翼抱在懷裏,瞧著小姑娘睡夢中也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樣,心中一片憐惜。

“哄睡著了?”李琰不知什麽時候進屋靠在了門邊,面上雖仍是繃著,一副輕易不可靠近的模樣,身體卻微微向裏打量。

像極了等待妻子哄睡孩兒的郎主。穆伊莫名想到。

不過她很快將這一想法揮出腦去。笑話,她未來的夫婿必要如她師父一般,出得廳堂哄得幼兒,內務外務一把好手。

“沒,自己一進來就昏了,大概也是累了。”穆伊推著某人的胸膛出了門外,掌風一勾帶上了門。

李琰眸色一深,又覺自己腰際一暖。

“去你房中談。”穆伊攬著青年郎君就要往隔壁屋子去。

“等等。”

李琰擡手撐住了門檻,倒是出乎了穆伊意料。她意外地挑了挑眉,雖說不過一件小事,但是這還是李琰頭一次跟她說拒絕之類的詞。

李琰深吸一口氣,按照目前這模樣,他當真不知自己此番一談多久後才能出來,於是只得先行打斷。

他瞧著懷中窈窕女郎,單立著眉梢,明晃晃著不滿,還是頂著壓力萬般不舍道,“方才驛站說接了一份京都來的信箋,原是我先前的至交好友來申州,今日我需去接洽一二,也與他討論一番申州流民處理。”

“那我也……”穆伊當即道。

“你先不必去,他已備好車馬侍仆,如今正在驛站外等候,我只去去便回。”李琰牽著她的手,難得一回主動。

青年郎君胸膛向來溫熱,手尖卻莫名微涼,一掃初夏的燥熱。穆伊有些奇怪李琰的討好,不過既然他自己確定無事,也就隨他想法,只道了聲“那也行”,說罷便退出他懷中,想著既無事便去看看齊茉,頭也不回回了自己房中。

李琰懷中一空,怔怔地看著女郎離去的背影,一時只覺不妙。只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裁決,布局多時,不得輕易錯過。於是,強忍著將穆伊扯回的念頭出了驛站。

兩人各懷心思,倒也說不準是誰吃了虧。

穆伊回了房,沒想到這一會兒的功夫,齊茉就已經醒了。

對於這個女孩,非親非故,又尚且年幼需人照拂,她本不應當如此上心,最多幫忙找個城內的好人家送了,打著酆王的名頭想來也不會虧待了去。

只是不知為何,她看到她時,總是心生憐憫,仿若前世有所牽連,命中註定要拉她一把,不拘她於四方的天內。

“醒了?”穆伊發現李琰方才來時還帶了幾打卷宗,正放在案幾上。不知何時起,大致是她閱讀宗文的本事被某人發現了,日日便帶些卷宗讓她提煉,卻也不見薪金有多發幾分,勉強算是以色代薪。

瞧著窗外大雨如註,她又前去緊了緊窗栓。

自打從行山出來,還是第一次遇見如此氣象。穆伊零星想起,年少時坐在屋檐下聽雨,師父難得講起一些鬼怪異聞,聽說黃昏時分,陰陽分曉,天地之間靈氣異動起伏,極易出現鬼怪之事。

不過師父補充,世人單只知黃昏,卻不知惡劣氣象之時亦有,如雷霆萬鈞、大雨如註。

時光彈指一揮,沒想到轉瞬間她已經從小茉這個年紀到了如今。

“二皇子妃……”齊茉方醒,怔怔望著鎖窗的穆伊,聲音叮嚀,似是還沒從夢境中走出。

穆伊不知“二皇子妃”是何人,只當是小茉方才轉醒言語含糊,笑道,“李二有朋友從京都來,現下已經出去了。”想起李某人近來越發好說話,她不自覺勾起唇角。

齊茉呆呆點頭,眼神依舊純真明亮,甜甜叫了聲“姐姐”,心中卻混沌一片。

她在方才做了個夢,一個無比熟悉的夢,洋洋灑灑重演著她的過往。

——

幼女眼裏倒影著明月,在次日初陽升起時,被善良的婦人發現。

然而,誰也不認識這對兄妹,二人之殤不了了之。

京城二皇子大婚,傳令九州四野不許有冤案,申州知州無法,命人收殮了兄妹倆的屍身,葬在了城郊九華寺內。九華寺乃太|祖皇帝征戰經過申州時所建,因憐惜當地戰亂生靈慘重,故特建此寺收斂冤魂。

幼女被安放在九華寺的邊角,久歲長年,九華寺幾已無地置新骨。

安放之時也是一個晨日,露水壓垮松針順勢滴落,恰巧落於幼女棺木。

蟬鳴春去,有人說那是源自寺中的一棵巨松,亦是太|祖皇帝當年途徑時所植,若有人能承其第一滴露水,必得不可估量之大氣運。只是從沒人知道,到底誰得了那第一滴露水。

得了不可估量之大氣運的齊茉從寒窯中醒來,阿兄說得了知州府郎君賞識,今後可憑幫他收斂鑄劍器具謀生。

她才知這不可估量之大氣運為何。

齊茉旁側敲擊,小心調查著阿兄前世死因,然而一切似與前世不同,日子平穩順暢地緩緩走過。

本以為一切結束,前世種種不過一場大夢,卻不知這才是個開始。

她又一次在巷口見證了阿兄的慘死,這一次她沒有躲,第一次忤逆了阿兄的要求,義無反顧沖進了巷裏。

春日明,幼女又一次蘇醒。

……

旁人家的女郎在四季流轉中長大,唯有齊茉在時間裂縫中碾轉掙紮。

她開始關註與記錄日期,在恍惚多變的世事中尋找不變的永恒,聰敏多才的小女郎有了世人難以企及的武器……

——時間。

阿兄慘死的日子逐漸推遲,卻不可避免地停留在了某個日子,輪轉多世後,齊茉第一次決定在此躲在巷口,靜待後事。

朝陽起,眾人發現了這慘兇案,齊茉藏在圍觀人群中,只表露出無關人士應有的惋惜。

可不知是誰推了她一把,年幼的女郎在此撲倒在地,第一世的記憶重顯,她以為原來那便是她的歸宿。

可是一塊令牌從她袖中掉出,牌上所刻“穆”字救她一命。

京都的謝相有一亡妻穆氏,撒手人寰時謝相正值官場浩劫難得顧及,多年以後大權在握才發現早年應有一女,被亡妻暗中送出,只知身邊所攜穆氏家傳令牌,其餘不知。

齊茉被帶到京都,她雖不知這謝娘子是誰,但她十分清楚,她是齊榛的胞妹,乞討於申州城內,從不識得什麽京城人士。

然而還未待她解釋,謝相便怒斥手下辦事不利。原來,那謝娘子若長至如今,大抵應有十六七歲。

謝相憐她舉目無親,大抵是聯想起在流落在外的孤女,便命人收留府內教習本領。

本也是隨意教教,準備到了年紀便一籠嫁妝嫁出去,莫不想這小女郎天賦煞人,一月換了四五個教習師父,最後由謝相帶去親自教養,成了他手下最鋒利的一把刀。

這一世,齊茉安穩長大,時歲悠久,恍惚間,她也會疑惑那些前塵往事是真是假。

可當年留下的紀事紙條,一道道以血刻寫的哥哥離去的時日,無不在提醒著她,齊茉,申州齊茉,齊榛胞妹,不可更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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