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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殺人網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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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案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學校,教學樓下聚滿了議論紛紛的學生,被風紀委員會的人攔在外面。在警察到來之前,他們得確保沒有人偷偷溜入,或者相反——逃離現場。

這也多虧了真田弦一郎。他不僅是網球部副部長,還是風紀委員的會長,第一時間就將人手組織起來。

不過……

“如果是外人所為,兇手肯定不會留在這裏,早就跑了吧?”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麽一句,大家都安靜下來,雖然沒出聲,目光卻不斷地往松雪身上瞟。

她最早到達現場,自然而然,嫌疑也最大。

川原愛理的失聲指控被松本由子堅決地打斷後,也不敢說話了,在靠墻角的臺階坐著,蜷成一團,肩膀仍然隱隱發抖。

小城彌耶坐在她身旁,緊緊地摟著她的腰,另一只手與松本的手相握,咬著嘴唇,目光低垂。鮮血淋淋的案發現場都讓她們嚇得不輕。

柳生擔憂地轉頭向松雪這邊望來。

她則看著自己被幸村抓著的手,說不清緊張的人到底是自己還是對方。

而其他人——

松雪望過去,網球部這些正選,和她都不算熟悉。這是在病房探望之後,她頭一次看到他們聚在一起,花了點時間,挨個將名字和人臉對上號。

戴著球帽是真田。他皺著眉頭,目光在松雪的臉上停留片刻,轉向樓梯平臺。

“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看了看隊友們,又看向幾個女生。

他身旁的是網球部的軍師,柳蓮二,他環視著整個樓梯道和附近的走廊,在筆記本上畫出了簡單的地形圖,然後用筆尖輕輕戳著紙面,若有所思。

只有丸井文太誰都沒看一眼。

他低著頭,手垂在身側握成拳,運動後的臉上潮紅還未消退,額頭上也都是汗,但嘴唇卻被咬得發白。

他的老搭檔桑原攬著他的肩膀,試圖安慰幾句,但不太管用。

松本由子從臺階上站起來,雖然臉色不太好,聲音還算鎮定:“綾小路不見了,我們在後援隊的部活室和網球部的室外球場都沒有找到她,有人說她今天下午約了松雪在教室,我就想著……過來看看。”說到這裏,她飛快地垂下眼睫,微微不安地抿了抿嘴唇。

“綾小路的脾氣有點倔,以前我就勸不動她,所以叫了愛理她們跟我一起過來,以免到時候吵起來……但我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

松本短促地抽噎了一下,聲音逐漸哽咽:“我真的沒想到……”

柳生沈吟著開口:“所以,你們三個人從一樓上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松雪站在這裏,是嗎?”

小城點點頭:“我們不知道她為什麽在這裏不動,然後走上來才看到——”

她沈默地看向松雪。

又是一陣死寂。

黑色卷發的一年級生幹咳著扭頭,小聲說:“那這不是很明顯了嗎,誰幹的……”

“赤也!”真田瞪了他一眼,“沒有證據,不準妄言。”

“是啊,這是謀殺,可不是鬧著玩的。”仁王慢吞吞地接道,“如果說同學之間發生爭吵,不小心從樓梯上跌下來,也就算了。可是……若沒有預謀,誰會把刀具隨身帶在身上啊?”

“……”

“可如果不是松雪光,那會是誰幹的?”川原愛理突然站了起來,目光死死地盯著松雪。

她朝她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麽,轉頭朝幸村擡了擡眉毛,示意他先松手。

也不知道他的隊友看著這一幕,會不會以為他倆是死灰覆燃了……呃。尷尬。

“不可能是我。”松雪理了理袖子,擡起頭看向眾人,註意到川原想說些什麽,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很果斷地說下去,“你們看——”

她再次走上樓梯,但隔著幾層到頂的時候就停了下來,指向身後。

“你們或許沒有看得很仔細,在警察到來之前,不妨再好好看看。從血跡凝固的程度來看,綾小路理惠的遇害時間至少半個小時以上……可能有一個小時。現在是四十五分,推算回去,謀殺大約是在,三點半到四點一刻之間發生的。我想,應該是四點之前吧,因為那個時候社團活動都沒有結束,是最安全的動手時間,四點之後,就陸續有學生會經過這裏,可能會撞破兇殺現場。”

“這你怎麽知道的?”丸井倏地擡起頭,睜大了眼睛。

她不得不想了下,才回答:“呃,經驗吧。”

“連這種經驗都有?”切原張了張嘴。

松雪作沈吟狀,緩緩道:“這個嘛,我確實不太記得車禍以前的事情了,但……可能我就是個天生的偵探?”

“……”

“具體死亡時間,可以等法醫的屍檢結果,但大概就是這個時間範圍,誤差不會太大。”松雪繼續說。

“所以不可能是我。三點半的時候,我還在羽濱商業區,路上有幾處攝像監控,應該都能拍到。直到半個小時前,我回到學校,在門口,遇到了冰帝的那位部長——誒,他不是去網球部找你們了嗎?這個時間,你們怎麽會來教學樓的?”

松雪狐疑地看過去。

這下輪到網球部的正選們面面相覷了。

“我來解釋吧。”幸村一句話,拿到了掌控權。

“跡部沒找到網球部,給我打了電話,但沒有描述清楚他們到底在哪裏,所以我只好和大家一起出來接……他們。”

他委婉地淡淡一笑,望著隊友們:“這樣不算汙蔑對手形象把?”

眾人沈默著搖頭。

松雪:“……呃。”

看不出來嘛,那位跡部大少爺濃眉大眼的,還會迷路!

哢噠一聲,教室的門開了,幸村走進來,看到松雪正站在推理社的活動室中央,打量著墻邊那一排書架上的作品。

“她已經被接走了。”幸村簡短地說了一句,重新把門關上,慢慢走到了她身邊。

“其他人呢?”

“警官正在查,綾小路的交友……情況。”他頓了頓,“待會兒可能會找你過去問話。”

松雪“哦”了一聲,這種發展完全在意料之內,她並不意外。

“所以,在那之前,你要先和我交換什麽信息嗎?”她問。

“是,我想或許會很重要。”幸村似乎擔心她感到不安,很快補充道,“別擔心,有冰帝的跡部和忍足為你作證,他們不會把你當做嫌疑人的。”

“哦,我猜也是,大概跡部君的影響力還挺大的?”松雪鄭重其事地點點頭,眼睛微微發光,“我得找個機會去感謝他們,感謝忍足同學心血來潮跟我聊了幾句。”

“……你好像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幸村認真地打量了她一會兒,欲言又止。

不,與其說沒影響,倒像是,更興奮了。松雪微微羞澀:“怎麽說呢,感覺我的專業有用武之地了?”

“……”

行吧。

“好了,說正事吧。”松雪隨即肅容道。

再怎麽說,這是謀殺案。雖然死的同學和自己關系不怎麽樣,但那畢竟是個活生生的,花季少女。

她並不打算拿別人的死亡來開玩笑。只不過,這個下午,氣氛過於沈重,她得讓自己打起精神來。

幸村凝神註視著墻上掛著的那一排推理小說家的照片,過了會兒才道:“我最想問的是,你回到學校第一次見到綾小路時,有沒有看到什麽?”

他回過頭來,和松雪對視上。

她不假思索地點頭。

“是,我看到了。”但說出來的時候,她還是遲疑著,“但是,你知道,我還看到了很多人,所以並沒有註意到是什麽特別的……等一下。”

她皺起眉頭,竭力回想著:“我可能記得一點……當時,仁王說了什麽?”

“嗯?”幸村沒反應過來,“你是說,他提到了兇器?”

“就是這個!”

松雪倒是想打個響指來表達這種一閃而過,迸發的靈感,可是她不會打響指……

她只是下意識地攥緊手心,按在了身旁的課桌上。

“我知道問題在哪裏了,”她飛快地說道,“那把刀,我只在醒來的那一天看到。剛來學校的時候——”

松雪頓了頓:“我確實看到了,綾小路倒在樓梯口,不省人事的樣子。”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

“有些奇怪吧?”她撓了撓臉頰,有些尷尬地說。

“不,我倒是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幸村說,“綾小路的真正死因,可能並不是我們所看到的那樣。如果在跌下樓之後,她就已經死了,而後,兇手又補了那把刀——”

他猜測著,又搖搖頭,感到無法理解:“可是,這麽做又有什麽意圖呢,為了掩飾什麽嗎?但如果兇手只是失手將她推下樓梯,怎麽解釋隨身攜帶了一把刀做兇器?”

“我也不知道。”松雪望著他,然後聳了聳肩,“可能一時驚慌失措,可能仇恨很深,想著既然都做了,不如痛快一點,就……說到底,我們怎麽能理解兇手的想法,我們又不是兇手。”

“你剛才也說過,可能是一時沖動——”

“普通人是不可能成為兇手的,幸村君。”她說著松開手掌,不自覺地摸了摸桌沿,“就比如我和綾小路,我們之間互相不大喜歡,但她最多找人往我的鞋櫃裏塞毛毛蟲或者潑顏料,卻不會指使別人開車故意撞我。這些事情的性質完全不一樣。”

幸村沈吟著:“這麽說,你認為車禍事件的幕後人不是她?”

“嗯,我相信不是她。”松雪說,“還有件事,一直縈繞在我腦海中……說不定和她的死有關。”

幸村又回頭看向墻面。

他只認出了阿加莎·克裏斯蒂的頭像,因為柳生曾經虔誠地將她的照片作為自己錢包裏的“護身符”,被大家發現的時候,驚奇地圍觀了一遍。

因此,讓人印象深刻。

這時候他微微地笑了下:“我們好像也變成了偵探。”

松雪歪著頭看他。

幸村輕咳一聲,轉過身來:“沒什麽,繼續說吧。”

“噢,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我的想法過於天馬行空。”松雪撫了撫自己的額頭。

“在場的川原同學第一時間懷疑是我,為什麽?之前在班上,大家都在說,因為我惹了綾小路,才會被車撞了。盡管沒有明說,但這麽看來,他們都懷疑是綾小路找人做的,所以順理成章認為我懷恨在心,想要報覆她。”

她說到這裏,搖了搖頭:“可我突然想到,綾小路是個很直率的人。這幾天班上同學當著她的面議論、說我的壞話,都會被她打斷。如果被她聽到,她一定會當場否認吧?”

表面看,這與她的死並沒有什麽聯系,但幸村依然迅速地跟上了松雪的思路。

“你是說,車禍事件之後的真兇——假設有這個人存在的話——真兇知道她的性格、習慣,而班上的同學也清楚。他們願意相信她,因此會轉而去懷疑別人。”

松雪憂心忡忡地點頭:“真兇擔心自己會被發現,因此先動手,把綾小路除掉——這個想法會不會有些荒唐?”

“不一定。”幸村的反應意外得很平靜,“你也說了,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理解兇手。”

兩人都沈默下來。

他們被各大推理小說家圍繞在教室中心,一張張微笑,或嚴肅的沈默的臉註視著他們。

周圍靜悄悄的,盡管推理社就位於整個活動樓的四樓,但樓下警方人員忙碌的聲音被樓道和墻壁隔開後,幾乎無法影響這片安靜的空氣。

松雪有些沮喪地靠著課桌面坐下,半晌才道:“這種想法,其實會讓我心裏好受一些。”

“……會嗎?”

“嗯,當我成為案發現場的第一發現人時,我當時的反應時,會不會有人為了陷害我,才做出這種事情……”她擡起頭,望向微笑的阿加莎,“如果是那樣,我依然對她的死負有責任。”

幸村緘口不言。

然後,松雪突然站了起來,轉身走向門口。

“我聽到了腳步聲,他們應該在找我了。回頭見,幸村君。”

等她走出去不久後,又有人輕輕敲了門。

幸村回頭,看到柳生走了進來。

“她走了?”他環視一圈,卻毫不意外,“哦……看來是我擔心多餘了。”

“是我們擔心多餘了。”幸村糾正。

面對同學的懷疑,警察的問詢,還有綾小路家人的詰問,任誰都會感到不知所措的吧?已經有了一位受害者,他們不希望再看到另一個無辜的人受到傷害。

就算她的不在場證明比其他人都更為充足,但到底先前和綾小路矛盾較深。

在這個充滿了年輕人的校園裏,人言可畏。

因此,柳生在警方抵達之前提出,讓松雪先來推理社休息一會兒。他是社團成員,有活動室的鑰匙。

松雪明白他們的好意。

但她知道,自己其實並不需要這種過度的保護。

此時,她被領到現場兩位警官面前。男警官正在翻看筆記本,上面記錄了剛才對學生和老師們的問話,女警官則溫柔地請她坐下:“聽說你是第一發現人,我希望你沒有感到不舒服。”

“我還好。”

松雪簡單地概述了自己整個下午的經歷,看著他們做完記錄,對自己點點頭。

那位男警官終於停下筆,跟同事感慨:“唉,日本這一代的年輕人啊,誰會想到這些高中生也會——”

“噓。”女警官嚴肅警告,“現在可沒有證據一定是學生做的,也許是老師呢?或者是社會人士,偷偷潛入學校呢?”

“唔,確實都有可能,監控那邊查得怎麽樣了?”

“有幾處死角,不能排除外部入侵的可能性。”

“但果然還是身邊的人最可能——”

女警官挑起了眉毛:“你是說這幾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拿刀捅了同學,還把她推下樓了是嗎?”

“死者並不柔弱,”男警官猶猶豫豫地說,“如果發生肢體上的爭執,其實她會更有優勢。所以現場才會有那把刀?呃,只是我的猜想而已。”

他的同事也皺起眉頭:“這麽說,似乎也有道理。如果兇手有一把兇器作為威脅,死者就不敢還手……這也能解釋我們之前的問題,為什麽兇手會提前帶一把刀,也許有預謀,也許只是想嚇唬一下綾小路,但不小心失手……”

兩人投入地聊了一會兒,突然發現松雪仍然坐在這裏,沒有走,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男警官頓時有些局促地板起臉,重重地咳了幾聲:“這位同學還有什麽事嗎?是不是想起什麽線索了?”

她搖搖頭:“我想知道,法醫的結果出來沒有,綾小路的死因到底是什麽?”

兩位警官詫異地對視一眼。女警官站起來,拿起手機匆匆走出了教室。

不一會兒,她就回來了。

“是後腦勺撞擊,胸口的外傷是死後造成的。”她向同事匯報了屍檢結果。

兩人都沈默了。

他們轉過頭,探究地打量著松雪,像是高木和佐藤看向某位小學生的表情。

“你是怎麽猜到的?”

“出血量並不大。”她當然不能解釋自己的“預言”能力,只能言簡意賅地解釋道,“我看多了推理小說,就稍微多想了一下……”

男警官捶了下手心:“我想起來了,剛才的學生也說,是你推測死亡時間是在四點以前?”

女警官沈吟著,突然露出了謹慎的表情,望著松雪:“這位同學,你應該不姓江戶川吧?”

“……”

她謙虛地清了清嗓子,說:“怎麽會,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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