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見天上彎彎的月閃亮的星。今晚的天氣是極好的，還能感受到夏夜裏吹到皮膚上的風。蘇塵落看著這一老一少，忽然覺得這樣的聊天打趣格外的輕松自然，畢竟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能有這一刻的安寧實在太難得了。

期間有人進來為他們上菜換盤，原來本該由丫鬟們做的事全變成了一個二個穿著侍衛服的侍衛們端盤上酒。燕十就反反覆覆進來了不下三次，蘇塵落知道這些未能入軍的熱血男兒都對威振將軍的威名崇拜有嘉，自然是不肯放棄這麽好的機會想瞻仰一下心中偶像的容貌的。

三人就這樣伴著夏夜的微風，就著酒回憶著那些發生在邊疆的趣事，酒過三巡之後段博衍已經在桌下牽起了蘇塵落的手，蘇塵落也有些微醺頭靠在段博衍的肩膀上聽聊伯回憶著邊疆的種種。

把酒言歡的時刻總是短暫，後半夜段博衍派人將喝得差不多的聊伯送回了府。

蘇塵落人雖然有些醉了，但腦袋還是清醒的，和段博衍一起站在門口送走了聊伯，看著轎子漸漸走遠少女面色漸漸嚴肅起來。

直到轎子完全消失在街道的盡頭，一絲凝重之色閃過蘇塵落的眼睛，少女柳眉蹙了起來，沈聲對身旁的段博衍道：“聊伯有心事。”

段博衍聽了將蘇塵落抱在懷裏，見她面白柳蹙的模樣有些心疼，輕聲說到：“落兒，聊伯前些日子已經和父皇上了書，請調鎮南了。”

蘇塵落聽了段博衍的話有些發楞，似乎沒有聽清，直到段博衍又重覆了一遍他才回過神來，心中先是不解，但很快也就釋然了。聊伯的這個選擇對於他來說不能是正確的，但卻是最適合他的。

像他這樣大半生都在馬背上度過的人，是出色的將帥、萬人敬仰的將軍，可卻不是一個優秀的政客。打贏戰爭從邊疆回來之後，聊伯的情況蘇塵落也有聽說。他們剛回邕都的那一天便有那麽多曾經將他踩在腳下的達官貴人們拿著好禮登門拜訪，這段日子更是有人明裏暗裏地想將他拉攏為自己的勢力範圍，段博明就曾多次拜訪聊振的府邸。

威振將軍上陣殺敵可以，但你要讓他周旋於官場政徒卻是真的為難那麽一個老人家了。

本以為戰爭結束可以在邕都裏頤養天年、清閑度日的聊振最終選擇了再次踏上他最適合的土壤，今晚前來和他們聊了那麽多有關邊疆的事情，想必也是一個暗示了。

蘇塵落對段博衍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這邕都接下來就要翻天覆地了，聊伯走了也好。”

很多時候，蘇塵落都能一語成讖。似乎從威振將軍聊振帶著五萬威振軍重返邊關的那一天起，邕都裏的氛圍就一天比一天緊繃了。那天過後，偌大的都城城東、城南、城北、城西四大轄區頻發命案，就連皇城所出的城中也出現了部下十具內臟被掏空的屍體。一時間百姓人心惶惶，整個邕都城緊張得好像是拉滿了弦的弓箭，夜裏隨便的一聲狗吠都能讓人滿頭冷汗，生怕明早起來自己家，門口會擺著一具渾身是血、空無內臟的屍體。

462目擊證人（一更）

蘇塵落和刑部的人神經已經緊繃到了極點，各個衙門忙得不可開交，衙役們最怕的就是又接到百姓的報案。原本只是劫殺普通平民，可是八月間的一個傍晚城中突然有一富貴人家的家庭前來報案，說自己家夫人被人殺了，左堂奕帶著小張等人趕過去時，才發現那戶人家是錢府，被殺的人正是錢多多的正室夫人。

死者的死狀慘不忍睹，除了內臟被掏空頭顱都被砍了下來，官府的人趕到時只剩一具無頭女屍和錢府上下面露懼色的家丁們。

一時間權富人家也沒了安全感，紛紛加大了各自府邸的護衛情況，整個邕都城頓時變得人人自危起來。

段宣皇曾限蘇塵落半個月之內找到真兇，可是半個月過去了，面對著越來越多的死者，越來越張狂的殺人兇手，蘇塵落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像個毫無頭緒的蒼蠅找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奇怪的是，段皇也並未履行諾言，當初說的若是蘇塵落半個月之內找不到真兇立馬將她以失職論處發配巴蜀也並未有任何的動靜。

就連魏延年也沒催著段皇對蘇塵落進行處罰，因為上到帝皇下到滿朝的文武官員都太清楚了，如今這個情況朝中上下根本就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接替刑部侍郎的職位，就算段皇真的將蘇塵落出發了，也沒有任何人敢擔上如此重任，所以蘇塵落一直都坐在那個位置上，負責刑部的大小事務。

段博衍和段博明也一直在私下裏派人追查這些連環命案，但結果都是一樣，沒有絲毫的進展，那兇手來無影去無蹤仿佛就像空氣一般無形卻又無處不在。

直到有一天深夜，巡邏的士兵聽到怡紅樓外的巷子有人在求救趕過去一看，救下了一名肚子上還插著一把鋼刀的嫖客，事情這才有了進展。

蘇塵落得到消息趕過去時，那名嫖客的腸子已經被大夫塞進去了，傷口也止了血。總府衙門的小張等人也對那受了傷的男子錄完了口供，那名命大的嫖客一口咬定謀殺他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可惜的是男子並未看清兇手的臉，只道那人身高八尺，孔武有力。

小張問完話後，將宗卷交給蘇塵落的時候滿臉郁悶，道：“大人那家夥也是命大，腸子都露一截出來了還活著，不過他的話說了等於沒說，沒有什麽有利的線索。”

蘇塵落點了點頭，接過了記錄著口供的宗卷仔細翻閱起來，越往下看越覺得奇怪，隱隱約約抓到了點什麽，但是那點思緒剛有些矛頭立馬被一個哭天喊地的聲音給掐斷了。

狹小的巷子原本就圍了些看熱鬧的人，並不寬敞的小巷這會擠進來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名穿著打扮都很華貴的婦人，後邊還跟著幾個隨從。那婦人人還沒從巷子那頭拐進來，聲音已經先傳了過來。

蘇塵落就是被那脖子上掛著玉石項鏈，五個手指上都帶著大金戒指的婦人給打斷思路的，眾人回過頭去只見那婦人已經扯著肚子上剛止了血的嫖客的領子左右搖晃著。一邊搖晃還一邊大罵：“你這個殺千刀的沒活夠還是沒見過女人的下面？這城裏都這麽亂了你還偷偷跑出來看狐貍精，你想幹幹老娘不行嗎？非得花錢上著來幹這些下賤貨，也不嫌臟。”

眾人一聽就知道是那嫖客的正室了。

那嫖客的腸子原本已經被大夫塞回肚子裏了，但這會被這麽拎著一搖，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起來，一只手捂著肚子上的傷口叫疼，一只手捏著自己的領口想去拽自己夫人戴滿戒指的大肥手，但受了傷的男子力氣哪裏比得上肥頭大耳的正室夫人，沒過多久眼睛都翻白了。

從來不知道邕都的民風居然這麽彪悍，蘇塵落楞了好半會才從那婦人滿嘴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叫罵聲中恢覆過來， 趕緊叫人去拉。

待小張等人把那滿嘴掛著生殖器的婦人拉開之後，那嫖客已經攤在了地上，肚子上的傷口被拉扯到正往外流著血。

蘇塵落還想著留那人再問些話，看那留血的架勢害怕唯一見過兇手的證人都沒了，趕緊上前去幫忙止血。

被拉到一旁的婦人看到那灘血後楞了楞，估計也沒想到自己的丈夫傷得那麽嚴重，原本還中氣十足地在罵著，這會居然哇一聲地哭了出來，趕緊走上前拉著蘇塵落的手哀求道：“大人你...你快救救他。”

不拉還好，婦人這一拉直接拉過了蘇塵落正在幫忙按壓傷口止血的手。少女回頭看了一眼滿臉淚痕的婦人剛想說些什麽，人群後方又吵了起來，是其他衙役將雲本已經回了家的大夫給又請了過來。

害怕那婦人情緒太激動會榜上倒忙，蘇塵落拉著她站了起來，退到一旁給大夫留出位置，隨口安慰了幾句。那婦人情緒一過，慢慢也鎮定了下來，一邊聽一邊看自己丈夫的情況一邊拿手帕擦著眼淚，雖然很生氣但看得出她還是很在乎自己的相公的。

大夫在幫那嫖客看著，蘇塵落陪著那名情緒還不是很穩定的婦人，吩咐了小張和其他衙役去疏散人群。大家夥其實也就是見了官府來了這麽多人才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湊著熱鬧，換做平時這個點城裏的百姓早就緊閉門窗睡了，當然除了那些個日日不歸屋的嫖客例外。

色字頭上還真是一把刀，蘇塵落擡頭望了一眼怡紅院的方向，命案發生後那兒的生意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

和夫人這麽一聊才知道那名被刺了一肚子血的嫖客名是城東文墨軒的當家，名叫蔣正軒。聽到那名字時，蘇塵落這才想起來蔣正軒的名字她聽吳思宸提起過。早幾年吳思宸聚了一大幫文人續寫《水滸》，筆墨紙硯都是從文墨軒買的，說是這家店的紙墨都是老板蔣正軒從蘇杭那邊進過來的，質量好著呢。

而眼前和蘇塵落哭訴的這位婦人的老家正是蘇杭，兩人聊天時婦人身旁的丫鬟總會見縫插針為自己的主人抱怨上幾句。蘇塵落斷斷續續聽著這才搞清楚了原來了是個貴小姐愛上窮小子的故事，那婦人為了蔣正軒和自己的親爹要了一大筆錢陪著他離鄉背井來到邕都做生意。可生意越做越大之後蔣正軒什麽歪風邪氣都染上了，自然不珍惜自家的黃臉婆天天跟著自己的狐朋狗友跑怡紅院來喝花酒。

“大人，好了。”

蘇塵落正聽著那小丫鬟在數落自己家姑爺的不是，另一邊小張走到了她身邊小聲耳語了一句。

大夫已經又把蔣正軒的血給止住了，看那樣子應該沒什麽大礙。

那滿身珠寶的婦人見狀吸了吸鼻子，她和蘇塵落說話間府裏的轎子已經來了。吩咐下人將自己的丈夫慢慢擡上轎，和蘇塵落到了聲謝便命令轎夫起轎往回走。

蘇塵落並不算強留蔣正軒問些什麽，證人已經這樣，肯定是問不出個所以然，該錄的口供小張等人也錄齊了。背著首站在原地看著並沒有上，而是跟在郊外走著的蔣夫人一眼，蘇塵落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聲清晰的聲音從不遠處跟著轎子走的蔣夫人口中傳了出來，她臉上還有些補品，實在抱怨自己的丈夫，隔著轎簾對著裏邊一邊擦淚一邊說：“都叫你不要再來看那個狐貍精了，你也不看看來看過她的人都死得那麽慘，一個二個都被掏了腸子，你不要命也要想想孩子和我啊......”

蔣夫人後面的話已經被風給吹散了，蘇塵落內心卻猛然的一怔，“來看過她的人都被掏了腸子...”某些被打斷的思路就這麽被連了起來。

“小張！”

一旁收拾東西的小張被蘇塵落這一喝手裏的劍差點晃掉，他趕緊湊到蘇塵落身邊，似乎也感覺到了蘇塵落漸漸冷下來的氣壓，不明就裏地問到：“大人，怎麽了？”

蘇塵落緊皺著眉，開口道：“馬上去查，今晚把所有死者的宗卷調出來，看看這些人死之前是不是來過怡紅院，來到怡紅院那之後找了哪個姑娘，都給我查個一清二楚！”

463逛花樓詢花魁（一更）

蘇塵落因為案件的事在忙，段博衍因為軍營裏的大小事務也在忙，兩人除了晚間回來能一起吃個飯聊聊天，白日裏基本沒碰面的可能。但這種忙並沒有影響他倆之間的感情，兩人都很清楚，都是能獨當一面的人只有把各自手裏的事做好了才能讓對方放心。

段博衍私下也會和蘇塵落分析分析案情，但蘇塵落一起憋著一口氣，為了自己咬著牙堅持著。

那晚無意從蔣夫人口中得知一個重要線索後，就讓衙役們沿著那條線去找了，一連三天都城裏各大衙門的衙役多半都紮進了汪洋的宗卷裏，也有一部分被派出去走街串戶走訪去了，蘇塵落儼然把現代的刑偵技術用到了古代。到了第四天，她正和左堂奕在總府衙門的堂廳裏討論案情，小張就握著一大堆的案卷跑了過來。

“大人，有了有了！”

老遠都能聽到小張的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為蘇塵落肚子裏有了。

“別嚷嚷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懷孕了。”

左堂奕揉了揉眉心對走進來的小張說到，連環命案讓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著。左堂奕這種真心實為百姓著想好官心裏壓力更是大，他是實在不想在看到再有人慘死了，所以和蘇塵落一樣憋著一股氣還快點破案。

小張的黑眼圈很明顯，這段時間裏衙役們裏每個人都多多少少帶了些疲憊，但現在站在蘇塵落和左堂奕面前的小張，那張連日來憔悴了不少的臉上帶著些許的興奮，他晃了晃手裏的案卷對左堂奕和蘇塵落道：“大人，查出來了，連環殺人案中所有的被害人都曾去怡紅院找過一名姑娘，而且你們猜那姑娘是誰？”

蘇塵落抿了口身邊的茶水，看著他道：“是誰?”

小張回：“我們之前在問月酒樓見過的，魏鷹揚帶著去的那個花魁，青兒。”

這個回答倒是讓蘇塵落挑了挑眉，就連左堂奕也有些意想不到。

既然有了眉目，肯定會順著這條藤摸下去。蘇塵落帶著搜查令封鎖怡紅院時還是白天，院裏的姑娘們多半還沒起床，就連老鴇麗娘出來時也是打著哈欠的。

“我說各位大爺，這都還沒開店呢，你們又不是不熟悉店裏的規矩，要找姑娘也得晚上再來啊~”

打著哈欠的麗娘揮著手中的帕子沖離她最近的幾個衙役打招呼，衙門裏的人私底下也會上紅樓來找找樂子，這其中好幾個都是怡紅院的常客了。

那幾名衙役當著左堂奕和蘇塵落的面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面色嚴肅地沖著麗娘低聲喝了句：“官府辦案，請配合。”

走出來的理念跟著才看清了大堂裏的架勢和背著手站在中央的左堂奕、蘇塵落。

小張上前出示了刑部的搜查令，簡單的講明了原因，麗娘不愧是常年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的主，眼力界很好，知道官府是來找青兒問話的立馬叫來了龜公讓他去通知青兒。

眾人看見龜公往一樓的院落走了進去。

“我說大人啊，這事我還真不知道，你們要是查出點什麽不關我不關怡紅院的事，要是正和青兒有關，你們盡管抓了她去坐牢砍頭便是，我怡紅院決不包庇犯人。”

麗娘揮著手帕圍在蘇塵落身邊喋喋不休地說著話，蘇塵落的目光卻跟著那名去叫人的龜公遠去了。

蘇塵落記得很清楚怡紅院一樓的院落是給不出名的姑娘住的，二樓才是花魁們的住房。每個花魁都有自己單獨的雅間，像青兒這樣出了名的花魁本該是住在二樓雅間的。

小張看得出蘇塵落不怎麽想搭理麗娘，上前去將圍在她身邊的麗娘拉開，回了句：“沒那麽嚴重，我們就是過來問問話，找找線索。”

這會兒，怡紅院裏有不少的姑娘聽到動靜都出來看了，二樓的欄桿旁依靠了好些個衣衫都沒穿好隨意滑在肩頭的花魁。這些花魁雖然都還沒打扮上，頭發隨意地散著，卻因為眼裏的媚態別有一番滋味。

有人認出了常來怡紅院玩的那幾個衙役，倚在欄桿上揮著帕子沖著那幾個衙役笑道：“官爺，昨兒不是剛見面這才一晚上就忍不住了，這麽早就過來了？”

這話引得看熱鬧的姑娘們捂著帕子花枝招展的笑了，聲音笑得極為的嬌憨放肆，回蕩在整個怡紅院裏，大白天的店裏的氛圍一下子就被這些香肩半露、嬌笑連連的姑娘弄得靡旎起來。

被調笑的一個衙役小心翼翼地往蘇塵落和左堂奕這邊看了一眼，他倆在任時都下過命令不許手底下的人往煙花之地跑，這會被當著兩位大人的面揭了短又急又臊，拿著手中的衙刀指了指樓上的鶯鶯燕燕，道：“笑什麽一個二個都笑什麽？我們是來找青兒的，沒你們的事趕緊回去。”

話音一落，滿院子的笑聲戛然而止了，正好這時候龜公將青兒從一樓的院落帶進了大廳。還是剛剛開口招呼衙役的那名花魁，見到青兒後先是不屑地切了一聲，原本倚著欄桿的身子也站直了，打了個哈欠，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樓下的青兒，滿不為意地道：“小騷驢子，囂張個什麽勁拜個什麽譜啊，魏公子這都進去了還這麽大架勢，這麽有本事勾搭軍府官府的人怎麽不讓他們把你贖出去呢~”

說完不再理會底下的事，扭著細腰回去了。

其她看熱鬧的花魁見到青兒的那一刻，臉上也是各種的不爽，口中也小聲酸了幾句，也都各自回房繼續補眠了。

早一個月，青兒可是怡紅院甚至整個邕都紅樓裏都出了名的花魁，畢竟魏鷹揚和吳思宸為了他大開價錢競拍初夜的事誰都懂，紅樓裏的姑娘巴結她還來不及，都指望能通過她也被魏家公子哥看上一眼，誰敢對她這麽說話的。

蘇塵落看了一眼面前打扮簡單的青兒，便知道如今青兒處境了。魏鷹揚因為找人冒名頂替的罪名到現在都還被關在刑部大牢裏，看段皇那樣子始終沒打算把他放出來沒了魏鷹揚的撐腰，以前那些巴結她的姐妹自然不再給青兒面子。

其實魏鷹揚進去之後，以青兒的美貌還是有很多富家公子哥到怡紅院來翻青兒的牌的，可青兒卻以魏鷹揚給了錢給麗娘為由，除了古晨偶爾過來之外，拒絕接客。這可把麗娘氣得夠嗆，可她也不敢亂來，畢竟搞不好哪天魏鷹揚就被放出來了，到時候青兒要是到他那告上一狀，自己也討不著好。所以這麽憋著氣的麗娘對於紅樓裏其他花魁對青兒的冷言冷語也懶得管了，又是還任由其他花魁欺負青兒，就算以後魏鷹揚出來了青兒和她告狀，但花魁之間的爭風吃醋是常事，魏家公子哥再渾這點還是能理解的，也不能說些什麽。

“大人，人我給你帶來了，你們想怎麽處置都行，不過這姑娘的賣身契還在這，你們要抓她我這少了個人官府是不是要出錢跟我買走啊。”

麗娘站在一旁揮著扇子冷眼瞟了一下身旁的青兒，都這時候了她還惦記著錢的事情。

小張聽了嘖了一聲，道：“都說了我們只是來問話的，再說她要是真犯了事官府抓個人還得給你錢了？”

麗娘身後的龜公見小張氣焰上來，一下就擋到了麗娘的面前，扯著個嗓子回到：“喊什麽喊，怎麽不用給錢，這丫頭我們當初可是花了錢買進來的，你們是官府又怎樣難道想強搶民女不成？”

強搶民女這話一出，大堂裏的衙役們臉上都出現了吃鱉的表情，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你這地的姑娘算民女？

兩撥人看著就要鬧起來了，蘇塵落朝左堂奕使了個眼色，讓他去和麗娘斡旋。原本不過就是來問個話找找線索，可小張和其他衙役心火旺脾氣急沒個靠譜的人在這看著蘇塵落還真害怕會將事情鬧大。

安排好了蘇塵落這才對一直沒說話在一旁站著的青兒做了個請的手勢，將她帶進了一樓的院落裏，打算找個安靜的地方問話。

464惡心吐了

青兒的臉色倒是很平靜，讓蘇塵落沒想到的是，青兒竟然將自己帶進了她在一樓現住的房間裏。

房間裏的擺設極為簡單，一張床一個桌椅，甚至連梳妝臺都沒有。青兒現在不接客了，麗娘也懶得給她配備這些東西。

“大人，喝水。”

進到屋裏後，青兒給蘇塵落倒了杯水，與上次在問月酒樓見面時不同，此時的青兒完全沒有之前的趾高氣揚，退去了身上花花綠綠的裝扮，甚至發髻上一把像樣的配飾都沒有，待人接物透露出一股沈靜的氣質，與之前在魏鷹揚身邊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短暫的驚訝過後，蘇塵落接過了青兒遞過來的水，道了句謝謝。抿了口杯中的清水，開始了正題。

“青兒姑娘，我直接說正事，都城裏的連環兇殺人想必你也聽說了，姑娘可知道這些死者有何共同點？”

蘇塵落問完，明顯青兒眼裏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慌，但也只是一瞬。

對面的女子攏了攏散在耳邊的碎發，並未多說什麽，只回了句：“青兒不知。”

蘇塵落又道：“姑娘就不覺得自己的客人這段少了很多嗎？”

青兒回低眉順眼地回到：“自從跟了魏公子後，是不接待什麽客人了。”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魏公子進去以後，青兒這更是沒什麽客人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蘇塵落自然知道青兒說的進去是進去哪，她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的青兒，與第一次見面時相比她現在的處境實在是有些淒涼。

蘇塵落沒想到這青兒對魏鷹揚還真是有情有義，為了魏鷹揚居然守身如玉，這也難怪剛剛二樓那花魁恥笑青兒擺譜了，既然入了這一行，卻做著良家婦人苦守郎君的事，確實是有些可笑了。

強行把思緒拉了回來，蘇塵落將手中的案卷放在了桌面上，對青兒道：“經過我們的調查，發現這起連環兇殺案的死者都曾是你的座上客。昨兒你們店旁邊的巷子發生了起襲擊事件，那受害人蔣正軒是文墨軒的當家，聽麗娘說也是沖著你來的，不過你並沒有答應見客，故而被他當著眾人的面當眾數落了一遍，可有此事？”

說話間，青兒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回到：“青兒未被魏公子收納之前，確實有很多客人，這紅樓裏每天都有人來來去去進進出出，客人們今天來了明天換，除了幾個大主顧青兒壓根就沒記住其他人的臉。至於昨晚的事，蔣家主是有來過，但他被襲擊時我還在店裏。”她輕輕抿了口水，擡頭直視著蘇塵落的眼睛，道，“大人，我沒作案的時間和動機。”

“哈哈~”蘇塵落看著青兒直視著自己的眼睛，笑了兩聲，道：“青兒姑娘別緊張，我們並沒有懷疑你就是殺人兇手，到這來只不過是想請姑娘回憶回憶你的客人中有沒有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人？蔣家主說是看見了兇手了。”

蘇塵落一邊說著話一邊拿眼角觀察著青兒的一舉一動，果然當她聽到最後一句話時身形頓了頓，但很快地回到：“沒有！我已經說過了客人每天換來換去的，我們並不會去記這些。而且這些客人都是魏公子收納我之前接的，時間太久了，我自己也不記得了。”

青兒說話的語氣還是很平靜，但蘇塵落看得出與之前平靜淡然不同，這時的平靜是青兒極力表現出來的。對面的青兒腳下的位置動了動，腳尖偏向了房門，平靜裏還透露出些許的不耐煩。

蘇塵落意味深長地看了青兒一眼，笑了笑，站起身來道了句：“那麻煩姑娘了，多謝配合。”說完她還假意地扶了扶額，做出頗為頭疼的事情，繼續道：“線索又掉了，看來還得從蔣家主左手，讓他好好回憶回憶兇手的模樣。”

說完，朝青兒道了句告辭便走出了她的房間。

蘇塵落返回怡紅院的大廳時，裏邊卻是一團糟，小張正和那龜公對罵著，左堂奕黑著臉紅著脖子站在一旁，跟著來的其他衙役臉上的表情也是很糟糕，二樓那些原來已經進了閨房的花魁們一個二個也出來了，倚在欄桿上看著熱鬧，有些還磕上了瓜子。

“放你娘的狗屁！我們這少了一個人，管你是官府還是天王老子，既然要抓我們的人就得給錢！”

“誒我說你還講不講王法了，她要是犯了法官府抓她就是為民除害，憑什麽還要給你們錢啊！”

“什麽為民除害？這個害也是我們花錢買來的，除害也要給錢！”

“你.......”

剛進來的蘇塵落看到小張和左堂奕嘴角都抽搐了一下，想來那一旁哄著脖子站著的左堂奕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鬧什麽呢~屋子都快快被你們幾個大老爺們給拆了，這不給姑娘們看笑話嗎？”蘇塵落吼了一嗓子，小張見她出來趕緊迎了上去，道：“大人，我......”

蘇塵落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還說呢麽，對麗娘道了句：“打擾了，多謝配合。”緊接著便開始吩咐手底下人撤了。

左堂奕早就想走了，見狀第一個出了怡紅院的大門，蘇塵落看他那副模樣估計為人剛正不阿的左大人還是第一次逛紅樓，倒是小張氣不順還想和那龜公大戰幾百回合的模樣讓蘇塵落不得不扯著他出了門。

二樓的姑娘們發現沒熱鬧看了，還扯著嗓子喊了句：“官爺慢走，官爺們下次晚上來，咱們不和那龜公聊，到我屋裏來聊。”

這調情的話又引起了一連串的笑聲。

笑聲裏還有誰回了句：“小騷驢蹄子，別在那騷姿弄首了，官爺們要來也是來找出淤泥不染的青兒的，跟城北軍營裏的那軍官一眼，哪會看你一眼~”

這話讓蘇塵落感慨了一番，長得漂亮還真是有用的，沒想到和魏穆清有幾分相像的青兒居然這麽受歡迎，就連段博衍所掌管的軍紀甚嚴的城北軍營都有軍官偷偷跑出來找青兒。

麗娘倒是行事妥當，將蘇塵落一行人送出了怡紅院的大門，絲毫沒受剛剛亂糟糟一屋子的影響，笑著和蘇塵落說了再見，臨走前還和左堂奕拋了個媚眼，嚇得左堂奕帶著人一溜煙走了。

蘇塵落和小張緊隨其後，看見前方逃難似的左堂奕蘇塵落心裏有些好笑，一旁和他並肩的小張先是抱怨了幾句那不講道理的龜公，這才開口問蘇塵落：“怎麽樣大人？那姑娘提供了什麽有用的線索了沒？我一直在琢磨這事該不會是魏鷹揚派人做的吧？會不會是他自己賊喊捉賊，所以才找人頂替兇手的。因為太喜歡和自己姐姐長得像的青兒，所以派人把她接過的客人都給殺了？”

說完又自己琢磨了會，道：“不可能啊，魏鷹揚這都還被關著，而且第一起命案發生時，魏鷹揚那家夥還跟咱一起在凈寧寺為廟裏的命案發愁，看他街道口諭慌慌張張下山的模樣對這些命案確實不知啊。”

小張一邊走一邊琢磨了老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擡頭看了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蘇塵落有些急了，問到：“到底怎麽樣啊大人？你倒是說句話啊。”

蘇塵落嘆了口氣，心道你這麽嘀咕下去我哪有說話的機會。少女拍了拍小張的肩膀，道：“你這幾天辛苦些，帶幾個身手好點的弟兄去蔣府守著，給我看緊蔣正軒了，他是到現在為止唯一一個和兇手打過交道還活著的人，兇手不會放過他的，估計會在這幾天動手了。”

小張楞了楞，還想問蘇塵落為何會這麽確定兇手會在近期動手，卻聽到走到他們前方的左堂奕忽然跑到了街角，哇的一聲給吐了。

兩人跑上去看的時候，左堂奕還沒有停止的跡象，一群人圍著擔心地看了半天，好不容易吐完了蘇塵落從懷裏抽出了一張手絹遞給他。

左堂奕手絹扶著墻擺了擺手還不想接，身邊有個衙役提醒他一句嘴角有東西，他這才從蘇塵落手上接過那張帕子擦了擦嘴。

擦完嘴的左堂奕靠著墻緩了半天，才朝著蘇塵落有氣無力地晃了晃手中的帕子，道：“大人...這...我洗過之後在還你。”

蘇塵落看了一眼那帕子，還是從邊疆返回邕都那天姑娘們往她身上扔的，也不知怎麽的隨手藏了一張。

“沒事，我也不用那東西，就平時拿來擦擦桌子什麽的。”

“......”

左堂奕聽到這，又扶著墻開始吐了，這次他將胃水都給吐了出來，吐完之後卻怎麽也不肯用蘇塵落那擦過桌子的手帕擦嘴了。

小張看著左堂奕慘白的臉，有些擔心地道：“左大人，您這是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那可得好好休息休息，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別案件還沒破就倒下了。”

左堂奕又擺了擺手，道：“我沒事，就是被惡心的。”

蘇塵落不明就裏，擡頭看他：“嗯？”

左堂奕指了指怡紅院的方向：“那地胭脂味太濃了，我受不了。”

聽到這，經常跑紅樓裏找姑娘的那幾名衙役對視了一眼，眼神裏寫滿了不可思議。他們沒想到見到高度腐爛屍體都沒任何反應的左大人居然被姑娘家家的脂粉味給惡心成這樣。蘇塵落倒是能夠理解，而且還有些好笑，畢竟像左堂奕這樣剛正不阿、根正苗紅還有潔癖的人，沒在麗娘朝他拋媚眼的時候就吐出來，已經算好的了。

一群人就這樣回了總府衙門，小張帶人去了蔣府，蘇塵落和左堂奕留在衙門裏討論案情。

少女將今天和青兒的對話都告訴了左堂奕，兩人梳理了一番案件的經過和脈絡，左堂奕也同意蘇塵落的看法，他們都認為這事雖然不是青兒所謂，但按照青兒的反應肯定和她有關，只不過現在還不知道其中具體的關聯。

坐下這麽一聊就聊到了傍晚，蘇塵落通知過衙門裏的人，她和左堂奕討論公事時沒有什麽要緊的事就不要來打擾他們，所以當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時還沈浸在案情中的蘇塵落皺了皺眉，頭都沒擡便對著從外邊進來的人道了句：“不是說了吃飯我們會自己過去嗎？”

可頓了幾秒都沒聽到什麽動靜，左堂奕和蘇塵落一擡頭，這才發現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而是一襲白衣的段博衍。

465你上還是我上（二更）

左堂奕看清來人後，楞了楞，但很快反應過來，立即站了起來朝手裏拿著籃子的段博衍行了個禮：“王爺。”

段博衍點了點頭，左堂奕識趣地看了一眼蘇塵落抓起了被他放在案桌旁臟了的手帕，對蘇塵落小聲道：“大人我洗好再還你。”

蘇塵落沒回左堂奕，從她看到段博衍的那一刻起整個人就有些恍惚，還以為自己忙暈了看花了眼。直到左堂奕退出了屋子，段博衍提著籃子走到她的面前，將籃子裏的飯菜一樣一樣地擺好，蘇塵落這才回過神來。

“呀！你怎麽來了？！”

回過神來的蘇塵落有些興奮，他們已經好久沒有坐下來好好吃飯了，就算坐下來一起吃飯蘇塵落每次都是扒拉幾口就又轉回書房研究案情了。

段博衍將筷子遞給了蘇塵落，道：“我是不是打擾到我們的陳大人了，若是打擾到大人了，小的這就告退。”

拿到筷子後的蘇塵落直接夾了快排骨放嘴裏扒拉了一口飯，擡頭看了一眼好不容易開次玩笑的段博衍，道：“小的別走，一旁服侍大人我吃飯。”

段博衍伸手為她拿掉沾到嘴角的飯粒，笑著道了句：“德行~慢點吃。”

剛剛專註事情沒覺得餓，這會聞著段博衍帶來飯菜的想問，饑餓感一下就席卷了上來，蘇塵落喝完最後一口湯整個人滿足地往後一仰，靠在了椅子上摸著自己有些鼓起來的小肚子道了句：“好飽。”

段博衍笑著看了她一眼，起身收拾碗筷，蘇塵落這才想起來問段博衍吃了沒。

男子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來，道：“沒吃又能怎樣，你這都把飯菜都吃光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養了只豬。”

蘇塵落看他那副模樣還以為他真沒吃，整個人坐了起來，道：“我太餓了都忘了問了你了，沒吃的話我讓衙門裏的廚子炒幾個菜你將就著吃些，不過沒有府裏做的好吃就是了。”

說到這，蘇塵落看了一眼段博衍正在收拾的那個盤子，原來裝的是蒜香排骨，她問了句：“話說府裏最近是不是新來了廚子啊，這排骨不是以前的味啊，挺好吃的。”

段博衍將收拾好的碗筷放進了拿來的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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