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一個這樣做之後，效仿的女子變多了起來，接二連三地往蘇塵落身邊湊，故意掉的東西有手帕有扇子更有人沒帶這兩樣東西出門幹脆將自己身上掉的碎銀子扔在了蘇塵落的腳邊，五次三番之後蘇塵落苦笑連連幹脆選了小路走，避過了那些恨嫁的姑娘們，落得個清閑。

路過邕都總府前，恰逢有案子開堂，蘇塵落想了想也胎教混進了人群之中，守在門外駐守觀看。

朝堂之上坐著的是一名三十出頭的男子，那人舉止不凡公正嚴肅，蘇塵落雖是第一次見到他但老早就聽說過他的名字，那人便是上一任的邕都總府令尹左堂奕。

左堂奕是蘇塵落的上一任，在百姓中的口風極好，但卻因為太過鐵面無私加上不會處理人際，不怎麽討官場上的同僚喜歡。兩年前左堂奕曾因多次諫言擁護蘇隕峰被革了職，蘇塵落跟著聊伯的威振軍出關後，先是由黎戈代理總府內各大實物，後來黎戈一家因為大火喪生後，這人便官覆原職，重新當上了總府的令尹，也不知道是哪方勢力將他重新來回了這個位置，

蘇塵落混在人群之中觀看了一會，堂上斷的並不是什麽大案，不過就是張家人過李家門順路摘了個門前梨樹上的梨子來解渴，但兩家人卻素來不和故而吵了起來。

臺下跪著的張李兩家面紅耳赤，顯然是經過了一番激烈的爭吵，這回估計被左堂奕壓了下來，不敢造次。而站在門外前來觀案的百姓大多都是張李兩大家族裏的人。

左堂奕將事情的經過問得十分的仔細，一番了解後，卻誰也沒判而是做起了和事老，勸說案件的甲乙雙方各讓一步，能說會道引經據典翹舌善變，讓原本怒氣沖沖的兩人握手言了和，笑嘻嘻地一起走出了大堂。

圍觀的張李兩家人見這番情景，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也變成和和氣氣，一群人就這麽散了。

活生生地把頭頂青天的斷案朝堂變成了調節鄰裏矛盾的居委和調亭，那鐵面無私頭戴烏紗帽的青天大老爺也宛如一個居委會大媽。

蘇塵落卻對這個三十出頭的男子另眼相看，心裏也漸漸了然左堂奕會在百姓心中賺得個名聲的原因。尋常小事，犯不著撕破臉鬧進獄，青天大老爺也有溫情的一面。

都說有些人是小事迷糊大事拿捏得準，這位百姓心裏的父母官倒是小事也拿捏到位，只不過蘇塵落不知道處理大事起來他會不會迷糊了。若是大小事都能處理得恰到好處，左堂奕這個人倒是可以用。如今博衍剛回邕都，正值用人之際，蘇塵落在心中思忖著。

一邊想一邊跟著人流往外退，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個驚喜的聲音。那聲音夾雜這絲絲的驚喜，在大聲呼喚自己的名字。

388公堂相聚（一更）

“陳．．．大人？！”

語氣裏還有些許的不確定，但看到側過身來的蘇塵落後再次喚出了她的名字。

“陳大人！”

這一次，慢慢的確定和興喜。

叫她的是總府裏一個年輕的衙役，大夥都叫他小張。

朝堂之內還有不少拿著水火棍的衙役，眾人聽到小張的聲音紛紛轉過頭來，看到一身男裝打扮的蘇塵落顯示一楞，但很快認出了她，紛紛圍了過來。

這些人蘇塵落還在邕都總府任職時都跟過她，其中中很多都是蘇塵落一手提拔起來的，時隔兩年再次見面你自然很是激動，圍著蘇塵落七嘴八舌地問著話。

“大人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在戰場上沒受傷吧？前些日子從邊疆傳來消息說死傷慘重，大家夥都替你擔心。”

小張以前和黎戈玩得近，他的母親病危時蘇塵落曾經請過段博衍府裏的府醫前去診療將他母親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因此小張見到蘇塵落是最激動的一個，已經拉上了蘇塵落的手，臉上滿是久別重逢的欣喜，嘴裏念到：“回來就好，大人你回來就好。”說著說著，眼睛裏竟泛起了絲絲的淚光，“可惜黎戈看不見了。”

身旁的人推了推小張的肩膀示意他別再往下說，小張自覺失語趕緊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笑道：“你看我，大人，我還能見到你太高興了。”

說完，情緒太過激動似要找一個表達的方式，給了蘇塵落一個著著實實的擁抱。

蘇塵落無論是在邕都總府任職還是在吞天寨中和寨裏的弟兄們鬼混，抑或是在漢越的軍營之中，總能和手底下的人打成一片，一來二去大夥也跟蘇塵落熟絡上了。

看到小張這幅樣子，在場眾人的情緒難免被感染，一個個剛剛還拿著水火棍壯堂威的年輕男子眼底也漸漸起了水霧。

蘇塵落輕輕地拍著小張的背，看著眼前的眾人，情緒一下子也上來了。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本不過想遠遠地看一眼眾人，以為自己一身男裝頭發也打理過眾人應該不會認出，沒想到變成了這幅模樣。她知道的，自從自己走後，這些人的日子都不好過。早幾年在邕都急於推倒魏家為蘇家翻案，查封了不少的場子，得罪了不少的人，可憐這些曾經跟著她的弟兄們，替她背負了太多的債務。想到剛剛小張提到的黎戈，少女鼻頭一陣發酸，對著眾人道：“我對不起弟兄們。”

擁抱過後，小張起了身，破涕為笑，還是重覆著那句話：“回來就好，大人你回來就好。”

一群人在敘著舊，笑得說到晚上要好好聚聚，整理好的左堂奕從堂上走了下來，看到被眾衙役簇擁在中央的蘇塵落後，微微頷首，行了個官場禮。

“陳大人好。”

舉手投足得體自然，完全沒有在自己的地盤被人奪了風采的惱怒和窘迫。

衙役們知趣的退到一旁，開始清理公堂。

蘇塵落笑著回了個禮：“左大人言重了，我已不再是總府的管事，大家夥只不過叫順口了一時改不過來。”

左堂奕只是笑：“無妨，大人知道我不在意這個。”

滿堂的衙役們散到大堂的各處，手上都各自忙著但耳朵都是豎著的，仔細聽著這一邊的動靜。一開始眾人見到蘇塵落心裏高興一時忘了在場的還有個左堂奕，回過神來時才覺得剛剛那一番親近實為不妥。這個舊日令尹重新走馬上任也有數月，但由於之前任用的衙役和下人在他兩年前入獄之後就被李順清理得差不多了，總府裏現在的的這一批衙役都是蘇塵落提拔上來的，眼下看到眾人和舊日上司那麽親近難免心裏會有嫌忌。

眾人耳觀耳聽到左堂奕尊稱蘇塵落一聲大人，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左堂奕雖然和總府裏的下人不太熟絡，但為人剛正無私眾人對他不親近但也並不像對李順那麽排斥憎恨。

得了左堂奕那句回覆，少女也把心放進了肚子裏，側身道：“今日前來打擾大人了，我此番本是想去為舊日好友上柱香，路過此地剛好碰見開堂便想湊個熱鬧進來看看。”

對方既然大方得體，自己也要解釋前因後果，說清楚她不是來拆臺的。如今重回邕都自己手頭上掌控得大不如前，官場上混的人總是好面子的，在還不完全了解左堂奕的為人之前，臺面上的好話還是要說說，以免他對今天的事記恨，將帳算到眾衙役的頭上給他們穿小鞋。

左堂奕的註意力卻留在了蘇塵落話裏所說的舊友上，黎戈一家三口死於大火之事他是知道的，若不是因為這件事邕都總府沒了人來坐陣他也不會尋到機會再次走馬上任。

“小張你過來。”

身著墨色官服的男子朝在一旁收拾東西的小張招了招手，小張停了手上工作小跑到兩人身邊，低眉順眼地對左堂奕道：“大人我在，有何吩咐？”

話一出口，蘇塵落立即嗅到了一絲不同，不似與自己那般親近。小張和左堂奕、在場的眾衙役和左堂奕似乎都是例行公事的上下級關系。

女子在心中暗暗思忖，看來傳聞非虛，這位左大人確實不怎麽會處理人際關系，或者也可以說心思別在這，一腦門全都撲倒工作上了。

左堂奕朝小張示了示意，吩咐道：“剩下的半天派你外出公差，你去府裏拿些祭拜用的香紙，帶著陳大人去看看舊友吧，走之前記得你手頭上的事先交代好免得出了差錯。”

聽到這蘇塵落和小張都些微有些差詫異，小張的乍一是因為沒想到平日裏一向一絲不茍的左大人居然會允許自己在辦公時間出府，蘇塵落的差異是因為沒想到左堂奕還是個細心周到之人，想必他也看到了自己手上並無悼念祭拜之物還特地交代小張去取。

兩人一時楞在了原地。

左堂奕看了一眼微微張嘴望著自己的小張道：“怎麽不動？”

回過神來的小張撓了撓後腦勺：“左大人，現在是辦公時間．．．”

389廢墟（二更）

並不是小張不想過去，而是左堂奕重回邕都總府後曾對總府裏的紀律條列做過修改，比蘇塵落在時還要嚴苛，其中有一條便是公辦期間私事公辦者罰三月月錢。左堂奕向來說到做到，也曾有衙役犯了戒被懲罰過，加上衙役們的月錢每月只有三十文，三月不予便是奪了他們的生計，所以小張實在不敢造次。

左堂奕似乎看出了小張的顧慮，搖了搖頭，道：“無妨，你放心地去，黎戈本是我總府之人，前去吊念是公事。”

得了這句話，小張臉上炸開了花，轉身就往府裏跑，想要去拿祭拜用的香紙，跑了幾步才發覺自己還沒行李又折了回來，不住地對左堂奕道著謝。

“多謝左大人我這就去。”

說完又轉頭看向蘇塵落，高興低說到：“大人你等等我，我馬上回來。”

等小張興高采烈地走了，蘇塵落沖著左堂奕笑了笑：“多謝左大人了。”

道完謝，嘴角卻還掛著笑，繼續道：“這小子，做事老是毛毛躁躁的，辛苦做左大人了。”

明明是個二十不到的少女，望著男子離去背影的眼神，卻像一個慈母在感謝學堂裏的先生對自己小孩的照顧一般。

很快，小張風風火火地去，又風風火火的拿了東西折了回來。

蘇塵落本想還和左堂奕說會話探探底，好不容易得了公差時間的小張卻開始額催促，和眾人道了別做左堂奕還親自將兩人送出了大堂。

三十歲的男子並不顯老，身上滿是書卷氣對蘇塵落行了個官：“陳大人慢走，他日再登門拜訪。”

蘇塵落心裏了然，看著溫文嚴肅的左堂奕也拱手回了個禮，這才帶著小張離開了。

從邕都總府的大堂出來，小張的話匣子便打開了，首先問的是蘇塵落現在住哪。

年輕的小衙役本來還擔心蘇塵落這次回來沒了宅子，剛剛在大堂門口道別時，左大人卻和她說來日登門拜訪，心裏便下了結論他們的陳大人已經找好了住處。

蘇塵落笑了笑，沒回話，將話題扯到了這兩年總府裏發生的事上面了。

到底是個沒什麽心眼的孩子，聽蘇塵落這麽一問，便興致勃勃地向她敘述起這兩年發生在大夥身邊的事起來。

總府裏哪個下人成了家、哪個衙役調了職、哪家的姑娘看中衙役中的誰誰誰，小張都笑嘻嘻地和蘇塵落一一說來，光嘴上說著還覺得不夠，還手舞足蹈地加上動作，整個人嘰嘰喳喳的像是三月裏迎春的喜鵲。

蘇塵落面帶微笑，聽著小張一五一十地將這兩年大家發生的事一一道來，這件事還沒說完下一件事就又被他提到了嘴邊，蘇塵落完全沒有插嘴的機會，但聽得也是出神時不時點頭示意，聽到有趣之處便和小張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聽到耳裏的話，全是好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小張卻只字不提。可蘇塵落心裏清楚，她走後的這兩年裏，雖然段博衍和段博明也會明裏暗裏地幫幫總府裏的眾人，但自從兩個王爺都帶兵出了邊關，魏鷹揚和他手底下的人肯定也找了眾人不少的麻煩，畢竟自己在任時帶著手底下的弟兄們砍了魏家不少的勢力爪牙，但小張不提這些自然是不想讓自己擔心，蘇塵落也就順水推舟順了意。

重逢之日，是該高高興興的。

兩人沿著青石板一路說說笑笑，越往前走路上的行人反而越來越少了，不出片刻兩人便來到了黎戈往日的住宅。昔日溫馨的宅子已經成了一片廢墟，那場大火將黎戈、綠兒還有剛出生的嬰兒燒得渣都不剩。

火宅當晚，總府裏最先趕到的是小張，看到熊熊大火便火急火燎地往裏沖，被隨後趕來的其他衙役給拉住了。火燒得太大了，眾人盡了最大的努力還是沒有救下任何一個人，一家三口都沒了，留給眾人的只有這一片黑漆漆的廢墟。總府裏的弟兄們找不大屍骨，甚至連一件衣服都沒找到，就連衣冠冢也沒辦法為他們立下，只能在廢墟前打了木樁寫上了名字，算是入了土。

看著眼前光禿禿寫著黎戈綠兒名字的木樁，兩人的情緒瞬間就低落了下來。廢墟周圍除了蘇塵落和小張並沒有多餘的人，原本熱鬧的民居群清冷了很多，夏日裏熾熱的陽光照射到這一片的街區之上，四周靜得只能聽見小張蹲下身子開始燒香的沙沙聲。

還在邕都時，眾人隔三差五就提著問江酒樓的好酒和城東菜市門口打包的豬肉脯到黎戈家裏聚聚，忙了一天的蘇塵落和衙役們在黎戈不算寬敞的屋子裏揮科打諢、把酒言歡，常常鬧到半夜。那時綠兒已經和黎戈成了親，從邕都總府裏搬了出來。每當家裏有聚會時，這個女主人便圍著圍裙忙裏忙外的招呼眾人。有一次黎戈被大夥合夥起來灌了太多的酒，醉得連酒杯都已經拿不穩，小張卻不肯放過他，拉和黎戈的衣袖說要繼續拼酒。綠兒心疼自己的丈夫直接從黎戈手裏搶了酒杯，咕咚咕咚便往下灌，酒剛進嗓子卻嗆得滿臉通紅，才一口便醉倒在黎戈的懷裏，最後還是東到外的黎戈把醉昏了的綠兒扶上了床，惹得眾人笑個不停，大夥拿著調侃了這隊小夫妻大半個月才消停。

蘇塵落背著手站在廢墟之前，往事如果幻燈片一樣歷歷在目，不知什麽時候就被風吹瞇了眼。環視一圈，有些奇怪，蹲下身子接過了校長遞過來的紙錢往燃起的火堆裏放，問到：“這個點應該是午飯時間，鄰居們該做飯了，怎麽都沒見附近房屋有炊煙升起？”

小張拿著紙錢的手頓了頓，道：“都搬走了，自黎戈家那場大火之後都陸陸續續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個無子無女的老大娘了。”

少女微微有些奇怪，像這樣大的火災雖說很少見，但燒的又不是自己的屋子，況且這一片的居民在這街上也住了幾十年了為何全都搬走了，只留下一個空房子。

390突然出的人人（三更）

小張從蘇塵落皺起的眉毛中看出了她的疑惑，壓低聲音說到：“那場火災後的半個月，附近的居民陸陸續續反映，半夜裏總能從燒毀的宅子裏聽到人哭的聲音。那聲音有時是孕婦難產發出的壓抑嗚啼，有時又是新生小孩的呀呀哭聲，詭異得很。有膽大的夜裏打著燈籠出門來看，嚇得半死，第二天醒來說是夜裏看見三具燒焦了的屍體站在廢墟上看著他，其中一個將手裏用布包著燒得焦黑的嬰兒屍體遞給他，口裏嗚嗚地求著那人帶自己的小孩快走，從那以後附近的居民們就說黎戈一家走得不甘心回來索魂了，就陸陸續續地搬走了，這條街也就清冷了下來。”

說到這，小張手裏的姜黃紙錢被他用力的握成了一團，眼睛裏布滿了血絲：“我和弟兄們半夜倒是來過，想見見黎戈，聽他說說真相。”

說完，小張突然用力地抓住了蘇塵落的手，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她，道：“大人，黎戈一家死得蹊蹺，我們上報刑部卻不予立案，弟兄們認為是魏清揚為報覆我們搞得鬼，雖然私下也查過但一直沒有進展，你一定要幫黎戈綠兒還有我們尚未見到面的小侄兒找回公道。”

蘇塵落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打開了放在腳邊的女兒紅站了起來，將滿滿的一壺酒灑在了廢墟的地上，道：“黎戈，你放心走吧，我回來了一定會為你們一家三口要一個說法。”

小張在一旁看著，眼眶染上了淚花，他吸了吸鼻子，“黎戈，弟兄們沒本事不能幫你和嫂子沈冤昭雪，現在大人從邊疆回來了，立了戰功，她現在是整個大越的英雄，你放心大人一定會為你討個公道。”

不遠處的民房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接近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明明是五月的盛夏那聲音卻咳得想要把自己的肺都要吐出來，兩人順著聲響轉過看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拄著拐棍的老婦人。

老婦人身材佝僂，夏日裏卻還穿著深冬時的衣物，一層一層地把自己過的如同一個肉粽。蘇塵落遠遠看去，老人的手卻比那根撐在地面上的木棍還要瘦弱。

風燭殘年，這是蘇塵落看到老人之後的第一印象。

老人剛從屋裏出來，顯然是被政務屋外強烈的陽臺晃到了眼，顫顫巍巍地舉起左手遮在額前，好半天才緩了過來。蘇塵落猜想，這就是小張口中所說的那名無子無女唯一沒有搬走的鄰居了，在看清老人的五官之後心下卻生出一股熟悉感。

事情發生後小張和弟兄們經常過來祭拜黎戈一家三口，和老人也很是熟悉，他朝門口的老婦人招了招手：“大娘我又來了。”

說著話便往那邊走去，將老婦人扶了過來。

那老婦人眼睛已經不太好了，老花眼很嚴重，在囂張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往廢墟走，手中還拽著幾張祭拜死人的紙錢。蘇塵落和小張來到時，寫著黎戈綠兒名字的木棍下燃盡的灰燼就是老人燒的。黎戈生前獨居老人曾收到過他們一家的照顧，無子無女的老人打心底將黎戈和綠兒當做自己的小孩來對待，他們死後老人幾乎每天都會出門來到著廢墟前為他們燒香祈福。其他人怕黎戈一家，但老人卻不怕。這種感情，就像是母親不會害怕自己死去的子女一樣。

當老人走到廢墟前，看清蘇塵落的臉時，那雙渾濁的眼睛忽然像聚了焦瞪得巨大，隨後一層淚水染上了她的眼。老人掙脫小張攙扶著自己的手，杵著手中的棍子疾步向蘇塵落走去，沒走穩顫顫巍巍差點摔倒，還是蘇塵落眼疾手快地接過了老人，為她穩住了身形。

“大娘你慢些。”

後知後覺的小張連忙出聲提醒，幾步向前走去和蘇塵落一起扶住了老人。

老人卻激動地揮舞著手，嘴裏咿咿呀呀似乎想和蘇塵落說些什麽。

看著面前情緒如此激動的老人，蘇塵落和小張對視了一眼，可當兩人看清老人的嘴時都楞住了，小張甚至呀的驚呼了一聲。

老人的嘴裏舌頭已經被人割掉了，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小張平日裏也會見到這個沈默寡言的老婦人，他對黎戈的這個老鄰居印象很好，府裏的弟兄們對她也很是照顧，每次見了都會笑瞇瞇的打招呼，老人卻只是微笑的點頭示意從來沒有和大家說過話。眾人都以為這是個無兒無女無依無靠的聾啞老人，若不是老人今天開口小張都不知道她的舌頭是活生生被人給割走的。

蘇塵落的衣衫被老人那枯槁的手緊緊地拽著，老人似乎用盡了平生所有的力氣，那只看起來瘦弱無比的左手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怎麽樣都不肯松開，見蘇塵落面露疑色著急得咿咿呀呀的聲音更大了些。

那股熟悉感再一次浮現了出來，蘇塵落沈著眉一邊在腦中努力的搜索著自己的記憶，一邊伸出手拍著老人佝僂的背輕聲安慰老人：“老奶奶你別怕我哪都不去，我就在這。”

聽到蘇塵落的話老人像是吃了定心丸，像是想到了什麽指了指自己的屋子，拉著蘇塵落的衣袖就要往那邊走去。

蘇塵落和小張雖然不明就裏，但看老人那副模樣似乎有什麽事情要給他們知道，兩人不敢怠慢一左一右攙扶著老人往不遠處的屋子走去。

當他們三個人剛進屋，蘇塵落和小張來時的街道盡頭一個身影快速地閃了過去。

兩人攙扶著老婦人進了屋，一股濃郁的臭味就朝他們撲面而來，熏得蘇塵落和小張差點吐了出來，空氣中飄散著久久不散的潮濕黴味，還混合了雞屎的味道，明明是人住的屋子卻比茅廁還要抽上幾分，嗆得人實在難受。不止氣味，屋子外是五月的正午，陽光直射光線充足，屋內卻宛如夕陽落下黑夜即將來臨時的那種光度，若不是墻上那扇紙糊的窗戶透進來的光線，屋子裏簡直就是劈出來的一個黑夜。

小張被屋子的味道嗆得實在是難受，受不了哇的一下就吐了出來，最終吐出的汙碎物像是淋到了地上的什麽活物，那東西噗嗤一下的就從地上躥了起來嚇得小張又叫了一聲。

可當蘇塵落借著窗戶裏射進來的日光，看清了那飛起來的東西時便認出了那名緊緊拽著自己衣袖的老婦人是誰。

391柳暗花明（一更）

被小張吐到從地上飛起來的是東西不是其他，是一只黃色羽毛的老母雞，那一只老母雞飛起之後屋子裏的其他老母雞聽到了動靜也接二連三地的飛了起來，雞毛掉了一屋子。

蘇塵落的回憶是被那只飛起的老母雞勾起的，聞著屋內渾濁的空氣少女卻突然靈光一現，想起了自己當上總府令尹後第一次上堂斷案的場景。府裏的跟著李順混的那兩個衙役周老二、老楊，了爭搶分發給百姓的物品打死了劉大郎，眼前這個身材佝僂風燭殘年的老人正是劉大郎的母親。蘇塵落在牢獄裏受到李順襲擊，身體恢覆之後回到府裏，百姓們拿著家裏的東西前去看望她，被黎戈等人攔住了，其中就有劉母，而劉母當時送給自己的就是自家養的老母雞。

兩年前劉母唯一的兒子劉大郎死後，蘇塵落曾吩咐過黎戈讓他平日裏多多照顧些，那時的劉母還是一個精神健碩的老人，人雖然老而且兒子也沒了但老人看得開活得也健朗，完全不像現在這番模樣，這也是蘇塵落第一眼沒有認出她的原因。

知道面前的老人是劉母之後蘇塵落心中的詫異更深了，一個老婦人究竟惹到什麽人落到被割舌的下場。

離進門還不到半柱香的實時間，蘇塵落的內心卻已經百轉千回。另一邊的小張終於受不了屋裏頭的氣味，轉身撞開了門扶著屋外的老樹開始狂吐起來了。

在小張沖出門的那一剎那，一個身影快速地閃到了一邊，躲在墻角裏默默註視著老婦人的屋子方向。

屋裏老人養的老母雞尋著光線轉移了方向，從被打開的大門跑了出來，一時見又是滿屋子的雞毛。門外的吐著的小張不知是嫌棄這些老母雞還是被嚇怕了，呀的一聲又跑遠了些。

蘇塵落沒有去理會小張，任由他在門外吐著，倒是她自己心中有了疑惑選擇自動屏蔽了屋內渾濁惡臭的空氣，看著抓著自己的手口中不斷發出聲響的老婦人開口道：“劉大娘我認識你，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你別急我哪都不去。”

聽到蘇塵落的哪句劉大娘，老人頓了頓，手上拽著蘇塵落的動作停了下來，兩行淚水從眼眶裏流了出來，像是兩條涓涓的小溪。

老人用布滿皺紋的手背擦了擦眼淚，指著窗臺下邊的布滿灰塵的桌子，示意蘇塵落過去。

蘇塵落點了點頭，牽著老人踩著一屋的雞毛和雞屎走到了木桌子前，卻不知道老人為什麽要帶自己來到這。

劉母見蘇塵落在木桌前停住了腳，嘴裏又開始咿咿呀呀地說些什麽，可蘇塵落完全聽不懂，她這下更急了伸著手指著窗外。

少女順著劉母手指方向看去，窗戶正對著黎戈家被燒毀的那片廢墟，廢墟上什麽都沒有，徒留黑漆漆的一片，在正午陽光的照射下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蘇塵落轉過頭來，不解地看著劉母。

劉母見蘇塵落面露不解又開始著急，指了指自己又指指窗外的那片廢墟，嘴裏依舊是咿咿呀呀口齒不清，仿佛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看著老人焦急的模樣，蘇沈落恨不得能夠成為她肚子裏的蛔蟲，加上屋裏惡臭的味道，空中不斷亂飛的小蟲蘇塵落自覺得大腦就快缺氧，不知道劉母是這麽在這樣破敗骯臟的環境生活下來的，想到劉母多少個日夜都獨自守在這間骯臟簡陋的破屋子裏，蘇塵落生出一股愧疚感。倘若當初不是她讓人把段博明送到府裏的東西分發給老百姓，周老二也不會和劉大郎搶東西起沖突，劉大郎便不會被打死，劉母也還有一個兒子給她養老不至於過得像現在這樣孤苦伶仃。

“我們出去說，我帶你去吃點東西，我會重新給你找一個地方給你住，這兒太．．．亂了你一個老人家在這住也不方便。”

少女扶住了老人，對她提議到。

門口剛好傳來小張催促的聲音，蘇塵落扶著老人就想帶劉母走出屋外，哪知劉母的反應更大了，反手抓住了蘇塵落連連搖頭，繼續指著窗子的方向不肯罷休。但這次她指的地方不再是遠處黎戈家的那片廢墟，而是窗外的那顆梨樹，梨樹種在老人家的門口，樹底下還殘留著小張剛吐完的那灘汙碎，跑去出的老母雞正在啃啄著。

蘇塵落皺了皺眉，朝老人問到：“梨？你是說黎戈嗎？！”

聽到黎戈的名字，老人興奮地點了點頭，那雙渾濁的眼睛也清晰了很多，點了點頭。

蘇塵落也有些激動，像是找到了什麽蛛絲馬跡，仿佛離真相只差一步。少女按捺住自己內心的興奮，對老人道：“劉大娘，既然你說不出我來問你，是的話你就點頭不是的話你就搖頭，你看這樣可以嗎？”

劉大娘立即點了點頭，蘇塵落扶著老人在屋內唯一的凳子上坐了下來，自己蹲下了身子，問到：“黎戈一家出事那晚，你看見了什麽對嗎？根本就不是什麽用火不當是有人故意為之？”

想起了那晚的慘案老人的眼淚唰唰地往下流，用力地點了點頭，指了指窗外的那片廢墟又指了指她自己的眼睛。

蘇塵落這才反應過來，黎戈家宅子大門正對著老人的窗戶，老人想告訴自己的應該是事發當晚她在自己家的窗戶前目睹了一切。

倘若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樣，劉母便是目擊證人。

看見老人點頭，蘇塵落忽然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本來還擔心這件事查起來會很困難，沒想到劉母居然目睹了那晚的一切。少女甚至隱隱有些覺得，老人這麽久沒離開著就是在等自己回來為黎戈一家伸冤。

少女拿袖口幫老人擦去了臉上的淚水，道：“劉大娘我回來了你別擔心，不管黎戈和綠兒是被誰害了，我一定會查清楚還他們和你一個公道，以後我也會和黎戈一樣，替劉大哥好好照顧你。”

老人聽到這，臉上露出一股溫暖的笑容，似乎害怕蘇塵落冷一般，布滿老繭的雙手將蘇塵落的小手捏著為她取暖。

蘇塵落頓了頓繼續問到：“你的．．．舌頭也是被兇手割掉的對嗎？”

提到舌頭劉大娘像是想到了什麽，眼裏閃過一絲的恐懼，她懼怕地環視了一眼屋內，最後將目光收了回來，正想點頭，兩人的耳邊突然傳來空氣被劃破的聲音。

蹲在老人面前正等待答案的蘇塵落只見劉大娘瞳孔瞬間睜得巨大，朝她倒了下來，鮮血很快從老人太陽穴的位置流了出來，一只銀白的利箭赫然插在劉大娘的腦袋上，從右邊到左邊貫穿了整個腦部。

“不！”

少女用了兩秒來反映，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一聲憤怒的怒吼破嗓而出，將屋外正在梨樹下啄食的老母雞震得撲翅飛了起來。

原本在門外等候的小張也聽到了聲音，顧不上屋內的臭氣抽出了腰間的大刀沖了進來，卻和出門去追人的蘇塵落撞了個滿懷。

“大人，發生什麽事了？”

小張借著門口的光看清了蘇塵落身上沾染血跡的衣服，還以為她出了什麽事，聲音裏充滿擔心。

“別跟我，把劉大娘抱出來。”

蘇塵落撂下這句話立即躥了出去，在老人倒下的那一瞬間她晃眼看見窗戶外閃過一個人影。

小張得了命令不敢怠慢，進了屋子卻發現劉大娘腦門上插著一只箭倒在了血泊之中已經沒了氣，年輕男子的面色沈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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