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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呼。
輪椅上的蘇海助卻並沒有理會蘇塵落，而是對蹲在一旁的蘇星起厲聲道：“怎麽樣？今天為什麽沒有帶漢賊過來。”
蘇星起壓低了聲音對那老者輕聲道：“今晚沒有漢軍，我們行蹤暴露了必須馬上和塵落轉移。”
蘇塵落站在一旁有些尷尬，不是說這老頭天天念叨自己想見自己嗎？眼前的情況可不像啊。
輪椅上的老人聽完蘇星起的話聲音倏地揚了起來，幹癟的手指著蘇塵落眼神如同死魚般死死瞪著蘇塵落：“你不是落兒！”
被老頭突如其來這麽一指蘇塵落心裏咯噔了一下，自己確實不是蘇家的五小姐蘇塵落，只不過穿越在她身上用這她的身份，可是這老頭怎麽知道？
110深夜撤退
沒等蘇塵落反應過來，老頭就開始渾身顫抖在輪椅上抽搐起來，抽搐的同時口中還念念有詞：‘死了死了都死光了，殺呀殺呀！”
蘇星起趕緊撲到了那老頭身上，死死地壓著蘇海助，誰知老頭的勁卻十分的巨大將桌上的水杯都打翻在地了。
蘇塵落看著眼前的一幕楞在了原地，什麽情況？
“快，拿繩子！”蘇星起朝著呆在原地的蘇塵落大叫了一聲，蘇塵落這才反應過來老頭應該是發病了急急忙忙轉身順著蘇星起指的方向從床下抽出了一段繩子，繩子卻將床下的什麽東西給帶了出來，咕咚咕咚的滾到不遠處蘇星起的腳下，她定眼一看竟是一個人頭，而蘇塵落拿到手裏的草繩紅斑點點，明顯是之前留下的血跡。
“塵落，快！”
蘇星起似乎有點控制不住蘇海助了，大聲朝蘇塵落叫喚到，蘇塵落一時間也管不了那麽多趕緊上去幫助蘇星起想將那渾身痙攣的老頭給困捆了。然而哪知那精瘦老頭力大如牛不斷狂甩著雙臂，兩人絲毫沒有辦法將他固定，那尖尖的指甲在掙紮時還抓傷了蘇星起和蘇塵落的皮膚。
現場混亂了起來，蘇星起死死抓住了老頭的雙手叫到：“五妹，先綁手。”
隨後只聽見嘭的一聲，掙紮著的蘇海助突然頭一歪停了下來。蘇星起擡頭看去只見蘇塵落的劈掌還停在半空中，顯然是她將老人給擊暈的。
“塵落，你幹什麽？”
蘇星起睜大了眼睛看著蘇塵落問到。
被蘇海助掀翻在地的那一灘茶水打濕了蘇塵落的鞋子，茶水旁邊是剛剛從床底滾落過來的人頭，蘇塵落默默撿起了掉落在地的草繩在蘇星起的註視下使用結捆法將輪椅上的老人牢牢地固定住了，這才轉過身去目光炯炯地看著對面的蘇星起問到：“大哥，怎麽回事？”
男子的眼眸黯淡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風燭老頭嘆了口氣：“海助叔自鎮南關那場戰役後，親眼看到了自己的三個兒子在漢軍刀下被砍為兩截就患了瘋癥。這大半年來我雖找了不少大夫為他醫治，卻是時好時壞的。好的時候依舊是昔日心思縝密出謀劃策的老人，壞的時候就會如剛剛一樣渾身痙攣怪叫不止。”
女子面色如土，看了一眼那漆黑的床底：“還有呢？壞的時候便想剛剛那樣控制不住的想殺人對嗎？”蘇塵落指了指地上茶水灘邊的那可頭顱，“這是漢軍的對吧？”
蘇星起看著蘇塵落的眼睛緩緩地點了點頭：”四海叔每次發病都要殺狂怒的砍掉一個漢軍人頭才能平靜。”
大半年前，鎮南關那場戰爭給太多人留下了不可治愈的後遺癥，蘇家幾乎全族被滅，作為蘇隕峰副將的蘇海助也是如此，三個兒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斬為兩截，兩個女兒和他的夫人活生生的被漢軍強奸致死。
那場大火足足燒了五天五夜，蘇助海帶著昏迷的蘇星起躲在地道下整整一周待漢軍撤離後才敢出來，但他親人的屍體早已化為火種的灰燼，就算他想收屍入土也做不到了。
戰爭中，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悲哀和創傷，戰爭結束之後，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和消化方式。逝去的人早就化為塵土，留在世上的人卻承受著傷痛繼續前行。
蘇星起是、蘇海助也是。老年喪子海助叔的內心已經被巨大的悲傷侵蝕，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所有人都是殺人兇手，為了生存和保護自己所愛的人都踩在別人的犧牲之上。
如若責怪助海叔砍殺漢軍，那又何嘗對得起死在漢軍倒下的冤魂？蘇塵落嘆了口氣，戰火下的對與錯她已經分不清楚。
“海助叔恐怕只能在清醒的時候認出我了，他現在的情況我看也征求不了什麽意見，如今事情緊急我不確定燕綏會不會帶著漢軍反撲，所以我們必須在天亮之前撤離。在病情好轉之前，我們就這樣將海助叔綁著可不可以？”
女子語調輕輕，雖是詢問語氣但實則心裏已經下了決定。
蘇星起淡淡地笑了笑：“其實之前我就該將海助叔給綁了，只不過見到老人孤苦伶仃的模樣實在下不了決心，當日要不是為了救我，海助叔的幾個兒女也不會．．．”
蘇塵落看著面前有些頹然的男子，不知該如何安慰。地上那顆只剩白骨的頭顱，當初是被蘇星起推入這間木屋的。
從窗縫裏擠進來的冬風，吹起了往年的塵埃，穿梭在狹小的木屋裏。每個人的手上或主動或被動都沾染了鮮血，善惡在此時似乎讓蘇塵落下不了定義。
少女睫毛閃動了一下，蘇塵落走到蘇星起身邊拍了拍他寬廣的肩膀：“大哥，走吧，前路尚遠我們早點上路才好。”
人世間的善惡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幾個標準就能評判清楚，走過了太多的路經歷過太多的故事，蘇塵落只知道她和蘇星起不是因為一點感時傷懷的情緒就會停下腳步的人。
長路漫漫，走來如今就算雙手已經染了血，接下來的路還可能染上更多的鮮血。但不能停，只能往下走，就算再苦再難也得邁開步子，因為一旦停下來，自己身邊重要至極的人鮮血都有可能會濺灑在敵人的刀下。
後半夜，餘四海和餘越攜帶家眷在前拿著文書帶著大部隊出了城，言湊城裏的蘇家軍前後三百餘人都換上了餘府家丁的衣服，密密麻麻的隊伍避開了官道選擇蘇塵落和古晨、董揚三人進城時的小路，蘇海助被打暈擡上了為首的幾輛馬車中，由餘越看著。
出城門時遇到城墻上巡夜的漢軍，蘇塵落都捏了把汗。如此大規模的隊伍夜間前行怎麽看都不像正常的商隊，可餘四海從懷裏掏出了通關文書給巡夜的士兵，那士兵居然爽快的放人，並配合著餘越、蘇星起等人悄然無息地加快了腳步，將四座城門都給打開了。
這讓蘇塵落重新審視了一邊蘇星起在關外的力量。
111喪鐘長鳴
蘇氏一族在鎮南關數百年來盤根錯節的勢力已經滲透到邊疆一代每座城池的根基，要想連根拔起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除了明力舉起大旗反抗漢軍的蘇星起，恐怕想餘四海這樣暗地裏支持蘇軍的人更多。
蘇家軍並不如她擔心的那麽弱小和勢單力薄，蘇家軍中肯定有一批人混入了漢軍隊伍，這片北疆大地還有不少的志士能人為了趕走漢賊在戰鬥著。
數百人僅花了一炷香時間便全數退出了言湊城，寂靜無聲井然有序地在黑夜裏中前行。深夜裏的冬風拂過街巷，將地上的塵土揚起，很快就吹散了眾人踏出的腳印，天幕下的大地悄然無聲萬物都沈睡不起。
而當蘇塵落一行人走出言湊城不過一裏地，空中夜鷹哀鳴而過，一個男子立在城墻上大袍飄揚在空中，袍上的金絲飛龍張著爪子騰空而起，那雙如墨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的地平線，任身邊廝殺嗷叫聲不止，男人都沒有因此眨過眼。
很快，城墻上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剛剛守夜放行的士兵被人迅速抹去了頸脖，腥紅的鮮血又一次洗刷了這棟古老的城墻。
年輕的侍衛周內持刀走向前，對風中的男子靜默不語的拱手道：“太子，已經處理完畢，是否下令追擊？”
一聲輕笑出現在周內耳邊。
“現在就算追上也未必能將他們全部剿滅，來日方長，走吧。”
燕綏臉上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大袍一揮轉身下了城墻。
“下次見面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這次不算見面，所以手下留了情，來日方長，我倒是睜大了眼睛看著你怎麽從我手上奪走這言湊城。
＝＝＝＝＝
殷墟三十五年，冬。
康宣聖章懿恭慈和太後役於慈寧殿中。當夜，懸掛於太和廣場中心巨大的青銅大鐘被金柱敲擊了一次又一次，三十六聲鐘鳴響徹了邕都皇宮上空，悠長的鳴鐘發出一聲聲沈重的哀鳴。
段宣皇的生母慈和太後這年立秋剛過完八十大壽，始終沒能熬過這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天。
在這一晚，各個宮的內侍們忙裏忙外，一夜間原本為迎接新年裝飾的紅色燈花全部被換了下來，整個大越皇宮在這一晚變成了雪白，窗戶上糊著的紙花、走廊裏懸掛的燈具、就連行色匆匆走在路上的眾人身上的衣服，全都換成了白色迎接著下一個黎明的到來。
在段皇的重病陰謀下存活下來的王子當晚進了宮中，就連關押多時的七王段博明也因太後役事得到了赦免被召進宮披麻戴孝。
後宮嬪妃平日裏華麗的衣衫換成了粗布白麻，王爺公主人人頭戴白巾按順序跪坐在棺木前，凈寧寺的師傅們也帶了儀隊趕來，劈劈啪啪的敲打法事聲縈繞在皇宮上空整整三天三夜。
段博衍作為長孫，帶著博征、博明、博修等博字輩後孫行宮禮，一一給前來瞻首的皇親國戚予以回禮。
白色的役旗在冷風中飄蕩而起，段皇後宮裏的這些嬪妃甚至哭得比慈寧宮裏這些即將陪葬的丫鬟還要響亮，而在這些哭得死去活來的嬪妃當眾，卻始終沒有看到霓妃的身影。原來魏霓裳得了段皇詔諭，為防她肚中胎兒與喪事相沖，免於守棺僅在宮殿之中素食以表孝心即可。
三天之後，禮儀司的宮女、太監在內侍的帶領下竟然有序地執行者入葬之禮。或是哭乏了沒了眼淚或是段皇始終沒出現，後宮嬪妃們漸漸收了那假意惺惺的淚水，有些甚至還擦起了胭脂水粉送葬隊伍裏偶爾可見的嬌艷粉紅的臉與束白的一切格格不入。
漫天的白綾飄蕩在深冬的冷風裏，遮住了虛無的長空，也蓋過了這個慈祥老人匆忙的一生。
博修跟在段博衍身後小小的臉上掛滿疑惑，這三天來宮裏的每個人都似乎很忙，忙著剪紙、忙著鞠躬、忙著大聲啼哭，卻沒有任何一人忙著去請太醫檢查太後的死因。
生老病死就如春去冬來般自然，八十歲高齡的老人，就算平日裏身體健朗，突然暴斃了也是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密密麻麻的人潮走在皇陵的必經之路，當送葬隊伍來到皇家陵墓，三日來從未露面的段皇登上高臺，親自宣讀了自己生母的慈和太後的役紙。
“殷墟三十五年，冬，十二月十五，宣聖章懿恭慈和太後役。子孫齊哭、萬民哀痛、舉國服喪。十月十八，起陵送於皇家陵園，車馬連綿數十裏，段皇攜子孫戴孝守制，一路相隨護棺木至亥越皇家陵園，國禮厚葬。”
史書上，關於這位越國開國以來最為慈祥仁厚的慈和太和記載，也只有這麽短短的數筆，甚至比後來的段宣皇寵妃魏霓裳還要短小。
段皇在慈和太後死後追加了封號，慈寧宮下滿十六上至七十的宮女整整三十人，全數被趕入皇陵陪了葬。
昔日引蘇塵落進殿的小宮女靈蕓卻在太後暴斃當晚由一輛馬車拉運出宮，從此了無蹤跡。
慈寧宮本就安靜，太後一走，偌大的庭院更顯得空寂。葬禮結束之後，後宮很快就恢覆了往日的樣景，嬪妃們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爭寵的爭寵，生活絲毫沒有因為老人的逝去受到影響。
這日晚上，一輛馬車從皇宮東直門緩緩駛出，冷風吹起了窗戶的一角，轎內一個男子正閉目坐在其中，堅毅的面孔顯得異常的冰冷。
馬夫趕著轎子行駛在冷清的邕都街道，在這個深冬夜晚城裏的百姓都選擇了呆在溫暖的家中，街道的拐角幾名穿著破爛的乞丐所在墻角瑟瑟發抖。騎著馬走在轎子前方的年輕侍衛突然被叫住了，聽到轎內男子的吩咐後，收了收大袍躍下了戰馬拿著錢袋放在了墻角，這才也趕緊起身跟上已離開的隊伍。
隊伍拐了幾個彎來到了衍深府門前，段博衍下轎前衍息已經下了馬正在一旁候著，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府。
“王爺，如今太後已逝，是否將博修王爺接出宮？”
年輕的侍衛跟在段博衍身後，雙眉緊鎖地向男子問到。自己的主子自一月前從邊關帶兵歸來，眸子裏的平靜似乎更加深了，就連朝堂上大臣們對他的抨擊也是置之不理，回到府裏也是漸漸少了走動，整日關在書房中也不知做什麽。
112絕不手下留情（三更）
段博衍穿著一身的素白的大袍，只有腰帶和袖褂是淡青色的，聽到衍息的話後腳步頓了頓，他面色平靜地看著身邊的侍衛，淡淡道了句：“還不是時候。”說完便擡腳往書房方向走去。
如今太後已去恐怕今後後宮就要霓妃掌事，況且霓妃肚子裏又懷了龍種，博修對於霓妃和宰相府可以說是可有可無，如若不將小王子盡早接回恐怕會日常夢多。平日裏速來健康的太後暴斃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衍息暗自覺得這其中肯定和霓妃有關。
他看了一眼段博衍漸漸離去的背影，心下著急，卻也不知如何是好，可看到自家主子如往常般的鎮定模樣，也稍稍安了心。
一股冬風吹進了這座空寥寂靜的都城，讓庭院中的衍息打了個冷顫，他拉了拉自己的領口防止冷風灌入快步離開了。
進了書房裏的段博衍，正仔細在燈下查閱門客們收集來的情報，其中有一封是邕都總府的衙門黎戈呈上，信上是這幾個月來總府的人跟蹤魏鷹揚打探到的消息。魏鷹揚暗地裏與十王段博明碰過頭，太後死前那幾天，魏鷹揚連續多次進出已經被段博明買下的問月酒樓，兩人曾在二樓雅間相談甚久。
能左右人心的既非武力也非思想，而是利益。能給段博明和在宰相府雙方都帶來利益就能謀求兩者關系的調和。段博明和宰相府能夠再次不計前嫌，牽起手來合作，還多虧了段博衍的突然回都。
對於段博明來說，他的這些兄弟都被他以各種手段排除在了皇位爭奪之外，博修尚小、霓妃肚裏的孩子根本不足為據，目前最能對自己造成威脅的便是段博衍。
對於在宰相府來說，段博衍手握西北重兵，魏延年日後想要將霓妃獨立的孩子扶持登上皇位，就必須先除掉這個握著兵權的二王爺，以免給了他時間壯大自己的勢力。所以段博明和宰相府的合作顯而易見雙方都有共同的目標。
看似平靜下來的邕都，那潭池水下卻暗含波濤，太後的死攪亂了這個冬季各方勢力行走的步伐。
邕都的氣息吹到邊疆之地已是一月之後，這一個月來，蘇塵落帶著蘇星起的蘇家軍離開言湊城南下途徑赫水來到了界首關內。
西北軍和威振軍的將領及士兵對於蘇家軍的到來，大部分都是報以歡迎的態度，軍中也有一小部分直接卸甲作為抗議，說是不想和叛國賊同處一軍，直到後來大漢不斷對界首關發起進攻，蘇家軍在戰鬥中多次表現勇猛，這才壓下了軍中那些細微的反對聲。
當通信兵將太後逝去的消息帶到界首關時，越軍剛打退漢軍的又一次小型進攻，蘇塵落從城墻上下來拿著段博衍寫給自己的那封信久久不能平靜，那副慈祥溫和的笑容出現在了蘇塵落的腦海裏。
雖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但慈和太後的逝去讓她還是些微有些措手不及，她盯著那封信反反覆覆看了一遍又一遍，才確定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送信的通訊兵還帶來了另一個消息，禦林禁軍統領十王爺段博明差人送來了一批過冬的物資，都是他的祖父江氏派人從越國江南之地運來免費提供給越軍作為軍事所需。
蘇塵落和聊振合計了一番，決定由聊振親自帶隊前往界首城辦理交接。一來可以守軍中必須留下指揮作戰之人，蘇塵落在威振軍、西北軍和蘇家軍中都待過有很高的威望，由她坐陣三軍指揮作戰再合適不過，二來聊振與江氏一族關系向來不錯，由他前去接應物資還可以從側面獲取一些南方的情報。
聊振走後，軍帳外傳來消息一小夥漢軍突襲了界首關西部沿線，大批的漢軍正從缺口進入關內。這一消息讓三軍中的將領都為之一震，特別是威振軍中的幾名將領面色都是十分難看，他們還記得兩個月前威振軍挺進界首城，漢軍也是以同樣的方法奇襲了界首關沿線缺口，繞過了越軍的主力戰隊由西北偏南長驅直入攻打了界首城，吃過虧的威振軍將領紛紛義憤填膺。
“將軍，必須攜帶足夠兵力堵住缺口！”
“對，界首城一戰的失力就是因為博征王爺將兵力分布在外，我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必須派人去堵住缺口。”
“請允許末將攜帶三千精銳騎兵擊殺漢軍。”
威振軍將領的建議卻遭到了西北軍的反對，崔智拍桌而起：“不行，騎兵本來就少，派出三千萬一是漢軍聲東擊西之計，主力戰場將失去優勢，我不同意。”
“這一月與漢軍大大小小的交戰就已經被表明了騎兵在守備戰中排不上太大用場，與其讓騎兵每次都龜縮在步兵、弓箭手之後還不如全數派出絞殺漢軍。”
霎時間，狹小的軍帳裏議論紛紛、沸反盈天、蘇星起手拿寶劍靠在帳門的柱子前，冷冷看著這些將領的你爭我執，沒有參與進來，這一月來這樣的分歧局面他碰見了不少。
自從言湊城和燕綏一別，他好像真的貫行著他那句“絕不手下留情。”一個月以來對界首關的進攻時越來越頻繁。
蘇塵落坐在主座上揉了揉眉心，理了理思緒將段博衍信上所說的邕都之事趕到腦外，眼下她該應對的是燕綏以及他那不老實的漢軍隊伍。
少女突然感到一陣厭惡，這些將領都是勇於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錚錚大漢，他們不怕死，甚至趕著上前去為國送死，但是身為主帥，要考慮的不僅是今天砍下了幾個漢軍的頭顱，更多的是權衡利弊、以最少的損失對漢軍造成最大的打擊。
“將軍！”突然一威振軍士兵從爭吵著的人群中走了出來，他握拳跪地對蘇塵落道：“請允許我帶騎兵前往沿線缺口絞殺漢軍，末將就算死也會完成任務！”
113產生了情愫（四更）
人群中原本安靜的少女擡起頭來，目光如鷹般銳利，她掃了一眼帳內爭論不止的眾人沈聲說道：“你們以為整天打打殺殺、要死要活的士兵很帥嗎？真正帥的是就算被人踩在泥土裏也要努力活著的人！在座的哪一位將領能告訴我，如果圍剿漢軍的任務失敗，你們能留著自己的小命回到這軍營任其他人恥笑和鄙視的？！”
鏗鏘的聲音響在眾人頭頂，眾將聽後紛紛沈思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目光紛紛看向那座上的少女。蘇塵落在眾人的註視下起了身，她拿起桌上的樹枝指向墻上掛著的那副作戰地形圖，狹長的眼睛瞇了起來，眼神中帶著清冷的寒光：“漢軍突襲的是界首關西部沿線，大家想必都知道，要想在深冬從主戰場帶著大批部隊繞過沼澤和冰窟前往沿線一帶起碼要提前五日動身，燕綏和趙乾不可能花了大力氣拍了一批漢軍來送死。漢軍其他的奇襲隊肯定已經到了或者準備到了界首關其他沿線，如今只有西部沿線傳來戰報，今日我若派三天騎兵往西，明後天我又該去哪再找三千精銳之士抵禦其他沿線的缺口？！”
少女的話宛如警鐘在眾人心中敲響，眾人這才暗道，是啊，漢軍小隊就算奇襲了沿線成功打開缺口，單很快就會被關內的越軍剿滅，這樣一來豈不是多此一舉？
蘇塵落見在座的眾將若有所思，手指指在了地圖上他們現在所在的坐標處，繼續開口說到：“大漢太子燕綏和將領趙乾不會白白讓他的隊伍前來送死，我們若是從軍營抽出大量士兵前去剿滅從缺口進入關內的漢軍，這樣一來駐地的力量必定大大下降，若是漢軍此時對主戰場發動大規模的攻擊，僅靠步兵和弓箭手是不可能擊退漢軍的。”
蘇塵落話音剛落，原本沈寂的軍帳內卻響起了一個低沈的聲音。
“我不同意。”威振軍第七中隊的騎兵隊長劉鼎凱站了起來，男子坐在長形軍桌的最末端，隔著人群冷冷地看著蘇塵落，語調低沈地說到：“倘若真如陳將軍所說，漢軍此時已經派了不少的分隊前往界首關沿線各地，那很快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缺口，甚至更多。為了主戰場按兵不動，恐怕日後這些個小缺口便會成為決堤之口，當大量漢軍從這些缺口進入關內後，恐怕主戰場就會發生變化，變成這些如蟻穴一般的眼線缺口吧？”
劉鼎凱目光陰郁直直地看著對面的蘇塵落，語調冷冷地道：“恐怕陳將軍和那大漢太子私下裏產生了情愫，不忍對狗賊燕綏下手吧？”
話音落下，軍帳內死一般的沈默。
劉鼎凱問出了威振軍和西北軍中很多士兵不敢開口的問題，自蘇塵落第二次從關外回來後，不知是從誰開始傳出她在言湊城和大漢太子燕綏有說有笑、同住驛站的事情。
這些謠言在士兵隊伍裏私下流，很快就傳遍了軍營，但都被古晨、度赤等人壓制著，沒有傳進蘇塵落的耳朵裏。這也是一個月以來，將領們頻頻產生分歧的原因，蘇塵落的話似乎不像以前那麽有威嚴了。
古晨和度赤一左一右地坐在蘇塵落的身旁，聽到劉鼎凱的話後幾乎是同時拍桌而起，對著長桌末端的他大喝了一聲“大膽！”
蘇塵落的瞇了瞇眼睛，看了一眼對面立在原地不動的男子，她眼梢微閉，聲音及其淡漠：“我不知道劉隊長去哪聽到的閑言碎語，有些話我只在這說一次，勞煩各位將軍回去之後轉告麾下的士兵，三軍中誰能取下燕綏的頭顱，帶到我的面前賞銀千兩！”
空氣中冰冷的話語讓在座的眾人都為之一震，蘇塵落的話無疑向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眼前的少女大袍一揮，轉身看向了墻上的地形圖，沈聲道：“入關的漢軍當然要殺，缺口也必然要堵，只不過我們不能抽調那麽多兵力去做此事。”
少女似乎想起了什麽，她擡頭看向從一開始就靠在帳門柱子前的蘇星起道：“蘇將軍對此事有何看法？”
由於蘇塵落在威振軍和西北軍的身份，她已經和蘇星起約定好了暫時不透露她是蘇家五小姐的身份，繼續以“陳洛”之名三軍中行事。
蘇星起聽到蘇塵落叫自己，這才從帳門處走到了她身邊。蘇家軍由於在關外和漢軍進行過數百場游擊戰，積累了對抗漢軍的正確方法，十分了解漢軍的作戰計劃，一個月來大家都對這個年輕寡言的蘇家大公子有些敬佩，因為他所提供的每一個建議在越軍與漢軍的作戰中都起到了很大的幫助。
來到軍桌前的蘇星起眸子閃動，他看了一眼墻上的地形圖抱著劍對眾人道：“已經很明顯了，大家不覺得漢軍偷襲界首關沿線的方法很像我們蘇家軍在關外時和他們作戰的方法嗎？”
蘇星起的話讓在座的眾人都是茅塞頓開，崔智雙眉緊皺對蘇星起道：“你是說游擊戰？”
抱著劍的蘇星起點了點頭：“游擊戰是非正規作戰，漢軍只是一個小分隊不可能有大規模的軍力部署。通過缺口進關的漢賊以襲擊為主要手段，流動作戰。如若真的帶大批軍隊前往剿殺，恐怕也是我進敵退、我駐敵擾、我疲敵打、我退敵追，起不到什麽效果，反而被各個沿線缺口的漢軍牽制住了兵力。”
蘇塵落聽完蘇星起的話頷了頷首：“蘇將軍說的也正是我所擔心的，拍了精兵追剿，即使贏了我們也得不償失。”
之前刁難蘇塵落的劉鼎凱沒開了到這一層，聽完蘇星起的話楞了楞，隨即開口：“那怎麽辦？總不能不管不顧任漢軍從缺口入關吧？”
蘇塵落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劉鼎凱，心下已經不滿還沒等她發話她身旁的古晨反而從劉鼎凱喊到：“唉，我發現你這人怎麽老喜歡搶話啊？連聽完別人說話的耐心也沒有嗎？”
古晨的這話引來了在場眾將的讚同，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蘇塵落身上。
114大戰前夕（五更）
蘇塵落面色冰冷，豪不理會劉鼎凱臉上的尷尬，她緩了緩心中的情緒對身旁的蘇星起道：“蘇家軍騎兵多少人？”
蘇星起挑了挑眉：“蘇家軍中人人即是騎兵又是步兵還能做弓箭手，除去前些日子從赫水橋出關收進行軍事擾亂的人手，還有二百餘人。”
蘇塵落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可率隊的騎兵將領多少人？”
“將領十五。”
得到蘇星起的回答後，蘇塵落這才轉向在中的眾人：“三軍將領聽令。”少女大袍一揮，拿起了腰間的兵符柳眉微蹙沈聲道：“威振軍和西北軍共抽出騎兵９００分為１０列騎兵眾隊，由蘇家軍１０名騎兵將領率隊前往沿線各地，剿滅入關漢軍。”
少女握著拳頭，目光堅韌地說道：“此次派出的隊伍人數不多，但我要你們每一個都物盡其用，以最小的犧牲換來漢軍最大的傷亡。我要的不是一場你們以身殉國換來的速戰速決，而是要你們在這邊疆大地我們自己的國土上，因地制宜采取游擊戰術擊垮漢軍！”
一邊的度赤聽完蘇塵落擲地有聲的一番話，這個邊疆大漢站了起來振臂一揮，粗壯有力地拳頭在空中劃出一道蒼勁的風來，他大聲疾呼：“擊垮漢軍！”
緊接著，整個軍帳內的將領們似乎被感染，紛紛站了起來，振臂齊呼到：“擊垮漢軍！”
這是一群被漢軍壓抑已久的大漢的怒吼，怒吼裏飽含著保家衛國、驅除敵寇的的壯志豪情。三軍裏的這些將領雖然有時會意見不合，但蘇塵落就如同一聲響亮的號角總能將所有人匯聚起來，將所有人內心暗含的情緒都激發起來。
大漢們看著面前瘦小的女生，她的身上仿佛有一種震人心魄的力量，總能給予每一個人希望。
帳外依舊風聲赫赫，蘇塵落站在軍營大門外，在她前方是已經整裝待發的精銳騎兵。
蘇星起一身鎧甲、黑色軍袍、裝備齊全那把蘇隕峰遺留下來的報道掛在男子的腰間，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白光。一陣風吹起了蘇星起兩鬢的碎發，從他臉上那道長長的疤痕上輕拂而過，男子立在馬上溫柔地看著地上站著的蘇塵落。
“回去吧落兒，大哥不日便回。”
蘇塵落的睫毛閃動了一下，她聲音少了剛剛在軍帳內的堅韌，多了股不舍：“大哥其實你不必親自帶隊前往。”
馬上的男子淡淡笑了笑，知道她在擔心什麽：“海助叔和四海叔都在東部沿線的小城，我必須親自去一趟。況且，游擊作戰我再熟悉不過了你不必為我擔心。”
蘇塵落聽著男子溫柔的話語，抿了抿嘴，她嗓子有些發緊。這一個月來，蘇星起陪著自己在這界首關抵禦了無數次漢軍大大小小的進攻，無論是在作戰策略上還是人際溝通上都如同一個真正的兄長般給了她極大的幫助。她嗓子有些發緊，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蘇星起對他點了點頭，“我知道，到了倍蔚城記得替我想海助叔和四海叔問好。”
蘇星起爽朗的笑聲響了起來：‘落兒如今是真的長大了，不像以前那般哥哥姐姐們去個馬場都會抱著不放了，如此我也便放心了。”男子說完楊起馬鞭，最後朝蘇塵落說了句，“大哥忙完立即趕來助你，萬事小心。”
陣陣馬蹄聲響起，地上的塵土被揚起在半空中，蘇星起帶著一千精銳騎兵策馬前行，在一裏外的軍營岔道，包括蘇星起在內的十名騎兵將領領著各自的人馬快馬加鞭朝界首關的各個沿線奔去，踏碎了這一晚關外平靜的夜。
直到蘇星起的背影完全消失，蘇塵落還佇立在大營外久久不動，她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習慣了目送愛人親人離自己而去。
飛揚的塵土落下了地面，短暫的傷懷之後少女身形筆直、目光堅定地轉身走進了軍營大門。
人生在世，少不了和重要的人短暫分別。但她知道每一個人都是在不同的地方為各自努力，以便換來下次更安全更驚喜的相聚。
蘇星起走後第十日，帶隊前往界首城接受查看具備物資的聊振卻依舊沒有回來，蘇塵落心下有些著急這天傍晚正想遣人前去看看，漢軍軍營就收到了一封來自界首城的書信。
那信正是聊振差通信兵帶來的，信上說了段博明的外祖父派來送軍備物資的領隊竟是江家的老管家江世全，聊振年輕時去過江南和江世全感情深厚又是老友，便多留了幾日，特地差人送來了報信。
蘇塵落看著欣賞的內容，能想象出老友見面時的欣喜之情，大越內陸的江南離界首城著邊疆之地相隔甚遠，老人家能不辭萬裏前來路上肯定也是舟車勞頓。好在這幾日漢軍也沒發動什麽大規模進攻，一切她都能處理好所以便回了信讓聊振多留幾日。
她將信件放在桌子的右上角，起身走軍塌旁想看看那小狐貍，天氣越發的寒冷小狐貍也越來越能睡，每日日頭上來起床吃完一餐便睡下了，直到傍晚夕陽下落才懶洋洋地起來吃第二餐。蘇塵落已經不把狐貍關在籠子裏了，每天小狐貍都會自動鉆進蘇塵落的被窩找個舒服的姿勢睡下。
蘇塵落走到軍塌上坐著，那小狐貍已經醒了，在被窩裏睜著個圓圓的眼睛看著蘇塵落，少年班有些好笑的摸了摸狐貍雪白的皮毛，開口道：“你呀你，要是再這麽吃吃睡睡下去等那冰窖子回來的時候就要變成豬了。”
想到段博衍，蘇塵落眼睛彎彎的，嘴角不自覺地扯上一絲笑容。就在這時，帳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焦急的聲音。
“報～”
頓時間，軍營中集合的號角響了起來。蘇塵落放下狐貍拿起了一旁的佩刀疾步走出了帳門，見到帳外焦急踱著步子的士兵沈聲問道：“怎麽回事？”
士兵指了指距離軍營五百米處的界首關城墻：“漢軍突襲，這次似乎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多人。”
蘇塵落解下了綁在帳外柱子上的馬繩，直接躍了上去，追上了不斷拿著兵器往城墻邊上去的士兵隊伍。待她來到時，度赤、古晨、崔智等人也已經集結在城墻上了。
蘇塵落登墻而看，只見不遠處煙塵滾滾，大地震動。
115殺漢賊護家園（一更）
頓時，擂鼓鳴、號角響、狼煙起。
蘇塵落站在城墻上，俯視著城墻數裏開外密密麻麻的漢軍，鮮紅的“漢”字軍旗氣勢洶洶的在風中搖曳，敵人已經磨刀霍霍地朝他們奔來。
火把將黑夜照成了白天，蘇塵落似乎在那搖曳的火光之中看到了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下次見面可不會手下留情。”
燕綏那充滿邪氣的聲音在蘇塵落的耳邊回蕩，她雙眉緊蹙，燭火照耀在蘇塵落的臉上，她暗暗道了聲要開始了嗎？
城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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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椅上的蘇海助卻並沒有理會蘇塵落，而是對蹲在一旁的蘇星起厲聲道：“怎麽樣？今天為什麽沒有帶漢賊過來。”
蘇星起壓低了聲音對那老者輕聲道：“今晚沒有漢軍，我們行蹤暴露了必須馬上和塵落轉移。”
蘇塵落站在一旁有些尷尬，不是說這老頭天天念叨自己想見自己嗎？眼前的情況可不像啊。
輪椅上的老人聽完蘇星起的話聲音倏地揚了起來，幹癟的手指著蘇塵落眼神如同死魚般死死瞪著蘇塵落：“你不是落兒！”
被老頭突如其來這麽一指蘇塵落心裏咯噔了一下，自己確實不是蘇家的五小姐蘇塵落，只不過穿越在她身上用這她的身份，可是這老頭怎麽知道？
110深夜撤退
沒等蘇塵落反應過來，老頭就開始渾身顫抖在輪椅上抽搐起來，抽搐的同時口中還念念有詞：‘死了死了都死光了，殺呀殺呀！”
蘇星起趕緊撲到了那老頭身上，死死地壓著蘇海助，誰知老頭的勁卻十分的巨大將桌上的水杯都打翻在地了。
蘇塵落看著眼前的一幕楞在了原地，什麽情況？
“快，拿繩子！”蘇星起朝著呆在原地的蘇塵落大叫了一聲，蘇塵落這才反應過來老頭應該是發病了急急忙忙轉身順著蘇星起指的方向從床下抽出了一段繩子，繩子卻將床下的什麽東西給帶了出來，咕咚咕咚的滾到不遠處蘇星起的腳下，她定眼一看竟是一個人頭，而蘇塵落拿到手裏的草繩紅斑點點，明顯是之前留下的血跡。
“塵落，快！”
蘇星起似乎有點控制不住蘇海助了，大聲朝蘇塵落叫喚到，蘇塵落一時間也管不了那麽多趕緊上去幫助蘇星起想將那渾身痙攣的老頭給困捆了。然而哪知那精瘦老頭力大如牛不斷狂甩著雙臂，兩人絲毫沒有辦法將他固定，那尖尖的指甲在掙紮時還抓傷了蘇星起和蘇塵落的皮膚。
現場混亂了起來，蘇星起死死抓住了老頭的雙手叫到：“五妹，先綁手。”
隨後只聽見嘭的一聲，掙紮著的蘇海助突然頭一歪停了下來。蘇星起擡頭看去只見蘇塵落的劈掌還停在半空中，顯然是她將老人給擊暈的。
“塵落，你幹什麽？”
蘇星起睜大了眼睛看著蘇塵落問到。
被蘇海助掀翻在地的那一灘茶水打濕了蘇塵落的鞋子，茶水旁邊是剛剛從床底滾落過來的人頭，蘇塵落默默撿起了掉落在地的草繩在蘇星起的註視下使用結捆法將輪椅上的老人牢牢地固定住了，這才轉過身去目光炯炯地看著對面的蘇星起問到：“大哥，怎麽回事？”
男子的眼眸黯淡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風燭老頭嘆了口氣：“海助叔自鎮南關那場戰役後，親眼看到了自己的三個兒子在漢軍刀下被砍為兩截就患了瘋癥。這大半年來我雖找了不少大夫為他醫治，卻是時好時壞的。好的時候依舊是昔日心思縝密出謀劃策的老人，壞的時候就會如剛剛一樣渾身痙攣怪叫不止。”
女子面色如土，看了一眼那漆黑的床底：“還有呢？壞的時候便想剛剛那樣控制不住的想殺人對嗎？”蘇塵落指了指地上茶水灘邊的那可頭顱，“這是漢軍的對吧？”
蘇星起看著蘇塵落的眼睛緩緩地點了點頭：”四海叔每次發病都要殺狂怒的砍掉一個漢軍人頭才能平靜。”
大半年前，鎮南關那場戰爭給太多人留下了不可治愈的後遺癥，蘇家幾乎全族被滅，作為蘇隕峰副將的蘇海助也是如此，三個兒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斬為兩截，兩個女兒和他的夫人活生生的被漢軍強奸致死。
那場大火足足燒了五天五夜，蘇助海帶著昏迷的蘇星起躲在地道下整整一周待漢軍撤離後才敢出來，但他親人的屍體早已化為火種的灰燼，就算他想收屍入土也做不到了。
戰爭中，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悲哀和創傷，戰爭結束之後，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和消化方式。逝去的人早就化為塵土，留在世上的人卻承受著傷痛繼續前行。
蘇星起是、蘇海助也是。老年喪子海助叔的內心已經被巨大的悲傷侵蝕，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所有人都是殺人兇手，為了生存和保護自己所愛的人都踩在別人的犧牲之上。
如若責怪助海叔砍殺漢軍，那又何嘗對得起死在漢軍倒下的冤魂？蘇塵落嘆了口氣，戰火下的對與錯她已經分不清楚。
“海助叔恐怕只能在清醒的時候認出我了，他現在的情況我看也征求不了什麽意見，如今事情緊急我不確定燕綏會不會帶著漢軍反撲，所以我們必須在天亮之前撤離。在病情好轉之前，我們就這樣將海助叔綁著可不可以？”
女子語調輕輕，雖是詢問語氣但實則心裏已經下了決定。
蘇星起淡淡地笑了笑：“其實之前我就該將海助叔給綁了，只不過見到老人孤苦伶仃的模樣實在下不了決心，當日要不是為了救我，海助叔的幾個兒女也不會．．．”
蘇塵落看著面前有些頹然的男子，不知該如何安慰。地上那顆只剩白骨的頭顱，當初是被蘇星起推入這間木屋的。
從窗縫裏擠進來的冬風，吹起了往年的塵埃，穿梭在狹小的木屋裏。每個人的手上或主動或被動都沾染了鮮血，善惡在此時似乎讓蘇塵落下不了定義。
少女睫毛閃動了一下，蘇塵落走到蘇星起身邊拍了拍他寬廣的肩膀：“大哥，走吧，前路尚遠我們早點上路才好。”
人世間的善惡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幾個標準就能評判清楚，走過了太多的路經歷過太多的故事，蘇塵落只知道她和蘇星起不是因為一點感時傷懷的情緒就會停下腳步的人。
長路漫漫，走來如今就算雙手已經染了血，接下來的路還可能染上更多的鮮血。但不能停，只能往下走，就算再苦再難也得邁開步子，因為一旦停下來，自己身邊重要至極的人鮮血都有可能會濺灑在敵人的刀下。
後半夜，餘四海和餘越攜帶家眷在前拿著文書帶著大部隊出了城，言湊城裏的蘇家軍前後三百餘人都換上了餘府家丁的衣服，密密麻麻的隊伍避開了官道選擇蘇塵落和古晨、董揚三人進城時的小路，蘇海助被打暈擡上了為首的幾輛馬車中，由餘越看著。
出城門時遇到城墻上巡夜的漢軍，蘇塵落都捏了把汗。如此大規模的隊伍夜間前行怎麽看都不像正常的商隊，可餘四海從懷裏掏出了通關文書給巡夜的士兵，那士兵居然爽快的放人，並配合著餘越、蘇星起等人悄然無息地加快了腳步，將四座城門都給打開了。
這讓蘇塵落重新審視了一邊蘇星起在關外的力量。
111喪鐘長鳴
蘇氏一族在鎮南關數百年來盤根錯節的勢力已經滲透到邊疆一代每座城池的根基，要想連根拔起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除了明力舉起大旗反抗漢軍的蘇星起，恐怕想餘四海這樣暗地裏支持蘇軍的人更多。
蘇家軍並不如她擔心的那麽弱小和勢單力薄，蘇家軍中肯定有一批人混入了漢軍隊伍，這片北疆大地還有不少的志士能人為了趕走漢賊在戰鬥著。
數百人僅花了一炷香時間便全數退出了言湊城，寂靜無聲井然有序地在黑夜裏中前行。深夜裏的冬風拂過街巷，將地上的塵土揚起，很快就吹散了眾人踏出的腳印，天幕下的大地悄然無聲萬物都沈睡不起。
而當蘇塵落一行人走出言湊城不過一裏地，空中夜鷹哀鳴而過，一個男子立在城墻上大袍飄揚在空中，袍上的金絲飛龍張著爪子騰空而起，那雙如墨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的地平線，任身邊廝殺嗷叫聲不止，男人都沒有因此眨過眼。
很快，城墻上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剛剛守夜放行的士兵被人迅速抹去了頸脖，腥紅的鮮血又一次洗刷了這棟古老的城墻。
年輕的侍衛周內持刀走向前，對風中的男子靜默不語的拱手道：“太子，已經處理完畢，是否下令追擊？”
一聲輕笑出現在周內耳邊。
“現在就算追上也未必能將他們全部剿滅，來日方長，走吧。”
燕綏臉上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大袍一揮轉身下了城墻。
“下次見面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這次不算見面，所以手下留了情，來日方長，我倒是睜大了眼睛看著你怎麽從我手上奪走這言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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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墟三十五年，冬。
康宣聖章懿恭慈和太後役於慈寧殿中。當夜，懸掛於太和廣場中心巨大的青銅大鐘被金柱敲擊了一次又一次，三十六聲鐘鳴響徹了邕都皇宮上空，悠長的鳴鐘發出一聲聲沈重的哀鳴。
段宣皇的生母慈和太後這年立秋剛過完八十大壽，始終沒能熬過這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天。
在這一晚，各個宮的內侍們忙裏忙外，一夜間原本為迎接新年裝飾的紅色燈花全部被換了下來，整個大越皇宮在這一晚變成了雪白，窗戶上糊著的紙花、走廊裏懸掛的燈具、就連行色匆匆走在路上的眾人身上的衣服，全都換成了白色迎接著下一個黎明的到來。
在段皇的重病陰謀下存活下來的王子當晚進了宮中，就連關押多時的七王段博明也因太後役事得到了赦免被召進宮披麻戴孝。
後宮嬪妃平日裏華麗的衣衫換成了粗布白麻，王爺公主人人頭戴白巾按順序跪坐在棺木前，凈寧寺的師傅們也帶了儀隊趕來，劈劈啪啪的敲打法事聲縈繞在皇宮上空整整三天三夜。
段博衍作為長孫，帶著博征、博明、博修等博字輩後孫行宮禮，一一給前來瞻首的皇親國戚予以回禮。
白色的役旗在冷風中飄蕩而起，段皇後宮裏的這些嬪妃甚至哭得比慈寧宮裏這些即將陪葬的丫鬟還要響亮，而在這些哭得死去活來的嬪妃當眾，卻始終沒有看到霓妃的身影。原來魏霓裳得了段皇詔諭，為防她肚中胎兒與喪事相沖，免於守棺僅在宮殿之中素食以表孝心即可。
三天之後，禮儀司的宮女、太監在內侍的帶領下竟然有序地執行者入葬之禮。或是哭乏了沒了眼淚或是段皇始終沒出現，後宮嬪妃們漸漸收了那假意惺惺的淚水，有些甚至還擦起了胭脂水粉送葬隊伍裏偶爾可見的嬌艷粉紅的臉與束白的一切格格不入。
漫天的白綾飄蕩在深冬的冷風裏，遮住了虛無的長空，也蓋過了這個慈祥老人匆忙的一生。
博修跟在段博衍身後小小的臉上掛滿疑惑，這三天來宮裏的每個人都似乎很忙，忙著剪紙、忙著鞠躬、忙著大聲啼哭，卻沒有任何一人忙著去請太醫檢查太後的死因。
生老病死就如春去冬來般自然，八十歲高齡的老人，就算平日裏身體健朗，突然暴斃了也是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密密麻麻的人潮走在皇陵的必經之路，當送葬隊伍來到皇家陵墓，三日來從未露面的段皇登上高臺，親自宣讀了自己生母的慈和太後的役紙。
“殷墟三十五年，冬，十二月十五，宣聖章懿恭慈和太後役。子孫齊哭、萬民哀痛、舉國服喪。十月十八，起陵送於皇家陵園，車馬連綿數十裏，段皇攜子孫戴孝守制，一路相隨護棺木至亥越皇家陵園，國禮厚葬。”
史書上，關於這位越國開國以來最為慈祥仁厚的慈和太和記載，也只有這麽短短的數筆，甚至比後來的段宣皇寵妃魏霓裳還要短小。
段皇在慈和太後死後追加了封號，慈寧宮下滿十六上至七十的宮女整整三十人，全數被趕入皇陵陪了葬。
昔日引蘇塵落進殿的小宮女靈蕓卻在太後暴斃當晚由一輛馬車拉運出宮，從此了無蹤跡。
慈寧宮本就安靜，太後一走，偌大的庭院更顯得空寂。葬禮結束之後，後宮很快就恢覆了往日的樣景，嬪妃們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爭寵的爭寵，生活絲毫沒有因為老人的逝去受到影響。
這日晚上，一輛馬車從皇宮東直門緩緩駛出，冷風吹起了窗戶的一角，轎內一個男子正閉目坐在其中，堅毅的面孔顯得異常的冰冷。
馬夫趕著轎子行駛在冷清的邕都街道，在這個深冬夜晚城裏的百姓都選擇了呆在溫暖的家中，街道的拐角幾名穿著破爛的乞丐所在墻角瑟瑟發抖。騎著馬走在轎子前方的年輕侍衛突然被叫住了，聽到轎內男子的吩咐後，收了收大袍躍下了戰馬拿著錢袋放在了墻角，這才也趕緊起身跟上已離開的隊伍。
隊伍拐了幾個彎來到了衍深府門前，段博衍下轎前衍息已經下了馬正在一旁候著，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府。
“王爺，如今太後已逝，是否將博修王爺接出宮？”
年輕的侍衛跟在段博衍身後，雙眉緊鎖地向男子問到。自己的主子自一月前從邊關帶兵歸來，眸子裏的平靜似乎更加深了，就連朝堂上大臣們對他的抨擊也是置之不理，回到府裏也是漸漸少了走動，整日關在書房中也不知做什麽。
112絕不手下留情（三更）
段博衍穿著一身的素白的大袍，只有腰帶和袖褂是淡青色的，聽到衍息的話後腳步頓了頓，他面色平靜地看著身邊的侍衛，淡淡道了句：“還不是時候。”說完便擡腳往書房方向走去。
如今太後已去恐怕今後後宮就要霓妃掌事，況且霓妃肚子裏又懷了龍種，博修對於霓妃和宰相府可以說是可有可無，如若不將小王子盡早接回恐怕會日常夢多。平日裏速來健康的太後暴斃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衍息暗自覺得這其中肯定和霓妃有關。
他看了一眼段博衍漸漸離去的背影，心下著急，卻也不知如何是好，可看到自家主子如往常般的鎮定模樣，也稍稍安了心。
一股冬風吹進了這座空寥寂靜的都城，讓庭院中的衍息打了個冷顫，他拉了拉自己的領口防止冷風灌入快步離開了。
進了書房裏的段博衍，正仔細在燈下查閱門客們收集來的情報，其中有一封是邕都總府的衙門黎戈呈上，信上是這幾個月來總府的人跟蹤魏鷹揚打探到的消息。魏鷹揚暗地裏與十王段博明碰過頭，太後死前那幾天，魏鷹揚連續多次進出已經被段博明買下的問月酒樓，兩人曾在二樓雅間相談甚久。
能左右人心的既非武力也非思想，而是利益。能給段博明和在宰相府雙方都帶來利益就能謀求兩者關系的調和。段博明和宰相府能夠再次不計前嫌，牽起手來合作，還多虧了段博衍的突然回都。
對於段博明來說，他的這些兄弟都被他以各種手段排除在了皇位爭奪之外，博修尚小、霓妃肚裏的孩子根本不足為據，目前最能對自己造成威脅的便是段博衍。
對於在宰相府來說，段博衍手握西北重兵，魏延年日後想要將霓妃獨立的孩子扶持登上皇位，就必須先除掉這個握著兵權的二王爺，以免給了他時間壯大自己的勢力。所以段博明和宰相府的合作顯而易見雙方都有共同的目標。
看似平靜下來的邕都，那潭池水下卻暗含波濤，太後的死攪亂了這個冬季各方勢力行走的步伐。
邕都的氣息吹到邊疆之地已是一月之後，這一個月來，蘇塵落帶著蘇星起的蘇家軍離開言湊城南下途徑赫水來到了界首關內。
西北軍和威振軍的將領及士兵對於蘇家軍的到來，大部分都是報以歡迎的態度，軍中也有一小部分直接卸甲作為抗議，說是不想和叛國賊同處一軍，直到後來大漢不斷對界首關發起進攻，蘇家軍在戰鬥中多次表現勇猛，這才壓下了軍中那些細微的反對聲。
當通信兵將太後逝去的消息帶到界首關時，越軍剛打退漢軍的又一次小型進攻，蘇塵落從城墻上下來拿著段博衍寫給自己的那封信久久不能平靜，那副慈祥溫和的笑容出現在了蘇塵落的腦海裏。
雖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但慈和太後的逝去讓她還是些微有些措手不及，她盯著那封信反反覆覆看了一遍又一遍，才確定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送信的通訊兵還帶來了另一個消息，禦林禁軍統領十王爺段博明差人送來了一批過冬的物資，都是他的祖父江氏派人從越國江南之地運來免費提供給越軍作為軍事所需。
蘇塵落和聊振合計了一番，決定由聊振親自帶隊前往界首城辦理交接。一來可以守軍中必須留下指揮作戰之人，蘇塵落在威振軍、西北軍和蘇家軍中都待過有很高的威望，由她坐陣三軍指揮作戰再合適不過，二來聊振與江氏一族關系向來不錯，由他前去接應物資還可以從側面獲取一些南方的情報。
聊振走後，軍帳外傳來消息一小夥漢軍突襲了界首關西部沿線，大批的漢軍正從缺口進入關內。這一消息讓三軍中的將領都為之一震，特別是威振軍中的幾名將領面色都是十分難看，他們還記得兩個月前威振軍挺進界首城，漢軍也是以同樣的方法奇襲了界首關沿線缺口，繞過了越軍的主力戰隊由西北偏南長驅直入攻打了界首城，吃過虧的威振軍將領紛紛義憤填膺。
“將軍，必須攜帶足夠兵力堵住缺口！”
“對，界首城一戰的失力就是因為博征王爺將兵力分布在外，我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必須派人去堵住缺口。”
“請允許末將攜帶三千精銳騎兵擊殺漢軍。”
威振軍將領的建議卻遭到了西北軍的反對，崔智拍桌而起：“不行，騎兵本來就少，派出三千萬一是漢軍聲東擊西之計，主力戰場將失去優勢，我不同意。”
“這一月與漢軍大大小小的交戰就已經被表明了騎兵在守備戰中排不上太大用場，與其讓騎兵每次都龜縮在步兵、弓箭手之後還不如全數派出絞殺漢軍。”
霎時間，狹小的軍帳裏議論紛紛、沸反盈天、蘇星起手拿寶劍靠在帳門的柱子前，冷冷看著這些將領的你爭我執，沒有參與進來，這一月來這樣的分歧局面他碰見了不少。
自從言湊城和燕綏一別，他好像真的貫行著他那句“絕不手下留情。”一個月以來對界首關的進攻時越來越頻繁。
蘇塵落坐在主座上揉了揉眉心，理了理思緒將段博衍信上所說的邕都之事趕到腦外，眼下她該應對的是燕綏以及他那不老實的漢軍隊伍。
少女突然感到一陣厭惡，這些將領都是勇於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錚錚大漢，他們不怕死，甚至趕著上前去為國送死，但是身為主帥，要考慮的不僅是今天砍下了幾個漢軍的頭顱，更多的是權衡利弊、以最少的損失對漢軍造成最大的打擊。
“將軍！”突然一威振軍士兵從爭吵著的人群中走了出來，他握拳跪地對蘇塵落道：“請允許我帶騎兵前往沿線缺口絞殺漢軍，末將就算死也會完成任務！”
113產生了情愫（四更）
人群中原本安靜的少女擡起頭來，目光如鷹般銳利，她掃了一眼帳內爭論不止的眾人沈聲說道：“你們以為整天打打殺殺、要死要活的士兵很帥嗎？真正帥的是就算被人踩在泥土裏也要努力活著的人！在座的哪一位將領能告訴我，如果圍剿漢軍的任務失敗，你們能留著自己的小命回到這軍營任其他人恥笑和鄙視的？！”
鏗鏘的聲音響在眾人頭頂，眾將聽後紛紛沈思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目光紛紛看向那座上的少女。蘇塵落在眾人的註視下起了身，她拿起桌上的樹枝指向墻上掛著的那副作戰地形圖，狹長的眼睛瞇了起來，眼神中帶著清冷的寒光：“漢軍突襲的是界首關西部沿線，大家想必都知道，要想在深冬從主戰場帶著大批部隊繞過沼澤和冰窟前往沿線一帶起碼要提前五日動身，燕綏和趙乾不可能花了大力氣拍了一批漢軍來送死。漢軍其他的奇襲隊肯定已經到了或者準備到了界首關其他沿線，如今只有西部沿線傳來戰報，今日我若派三天騎兵往西，明後天我又該去哪再找三千精銳之士抵禦其他沿線的缺口？！”
少女的話宛如警鐘在眾人心中敲響，眾人這才暗道，是啊，漢軍小隊就算奇襲了沿線成功打開缺口，單很快就會被關內的越軍剿滅，這樣一來豈不是多此一舉？
蘇塵落見在座的眾將若有所思，手指指在了地圖上他們現在所在的坐標處，繼續開口說到：“大漢太子燕綏和將領趙乾不會白白讓他的隊伍前來送死，我們若是從軍營抽出大量士兵前去剿滅從缺口進入關內的漢軍，這樣一來駐地的力量必定大大下降，若是漢軍此時對主戰場發動大規模的攻擊，僅靠步兵和弓箭手是不可能擊退漢軍的。”
蘇塵落話音剛落，原本沈寂的軍帳內卻響起了一個低沈的聲音。
“我不同意。”威振軍第七中隊的騎兵隊長劉鼎凱站了起來，男子坐在長形軍桌的最末端，隔著人群冷冷地看著蘇塵落，語調低沈地說到：“倘若真如陳將軍所說，漢軍此時已經派了不少的分隊前往界首關沿線各地，那很快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缺口，甚至更多。為了主戰場按兵不動，恐怕日後這些個小缺口便會成為決堤之口，當大量漢軍從這些缺口進入關內後，恐怕主戰場就會發生變化，變成這些如蟻穴一般的眼線缺口吧？”
劉鼎凱目光陰郁直直地看著對面的蘇塵落，語調冷冷地道：“恐怕陳將軍和那大漢太子私下裏產生了情愫，不忍對狗賊燕綏下手吧？”
話音落下，軍帳內死一般的沈默。
劉鼎凱問出了威振軍和西北軍中很多士兵不敢開口的問題，自蘇塵落第二次從關外回來後，不知是從誰開始傳出她在言湊城和大漢太子燕綏有說有笑、同住驛站的事情。
這些謠言在士兵隊伍裏私下流，很快就傳遍了軍營，但都被古晨、度赤等人壓制著，沒有傳進蘇塵落的耳朵裏。這也是一個月以來，將領們頻頻產生分歧的原因，蘇塵落的話似乎不像以前那麽有威嚴了。
古晨和度赤一左一右地坐在蘇塵落的身旁，聽到劉鼎凱的話後幾乎是同時拍桌而起，對著長桌末端的他大喝了一聲“大膽！”
蘇塵落的瞇了瞇眼睛，看了一眼對面立在原地不動的男子，她眼梢微閉，聲音及其淡漠：“我不知道劉隊長去哪聽到的閑言碎語，有些話我只在這說一次，勞煩各位將軍回去之後轉告麾下的士兵，三軍中誰能取下燕綏的頭顱，帶到我的面前賞銀千兩！”
空氣中冰冷的話語讓在座的眾人都為之一震，蘇塵落的話無疑向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眼前的少女大袍一揮，轉身看向了墻上的地形圖，沈聲道：“入關的漢軍當然要殺，缺口也必然要堵，只不過我們不能抽調那麽多兵力去做此事。”
少女似乎想起了什麽，她擡頭看向從一開始就靠在帳門柱子前的蘇星起道：“蘇將軍對此事有何看法？”
由於蘇塵落在威振軍和西北軍的身份，她已經和蘇星起約定好了暫時不透露她是蘇家五小姐的身份，繼續以“陳洛”之名三軍中行事。
蘇星起聽到蘇塵落叫自己，這才從帳門處走到了她身邊。蘇家軍由於在關外和漢軍進行過數百場游擊戰，積累了對抗漢軍的正確方法，十分了解漢軍的作戰計劃，一個月來大家都對這個年輕寡言的蘇家大公子有些敬佩，因為他所提供的每一個建議在越軍與漢軍的作戰中都起到了很大的幫助。
來到軍桌前的蘇星起眸子閃動，他看了一眼墻上的地形圖抱著劍對眾人道：“已經很明顯了，大家不覺得漢軍偷襲界首關沿線的方法很像我們蘇家軍在關外時和他們作戰的方法嗎？”
蘇星起的話讓在座的眾人都是茅塞頓開，崔智雙眉緊皺對蘇星起道：“你是說游擊戰？”
抱著劍的蘇星起點了點頭：“游擊戰是非正規作戰，漢軍只是一個小分隊不可能有大規模的軍力部署。通過缺口進關的漢賊以襲擊為主要手段，流動作戰。如若真的帶大批軍隊前往剿殺，恐怕也是我進敵退、我駐敵擾、我疲敵打、我退敵追，起不到什麽效果，反而被各個沿線缺口的漢軍牽制住了兵力。”
蘇塵落聽完蘇星起的話頷了頷首：“蘇將軍說的也正是我所擔心的，拍了精兵追剿，即使贏了我們也得不償失。”
之前刁難蘇塵落的劉鼎凱沒開了到這一層，聽完蘇星起的話楞了楞，隨即開口：“那怎麽辦？總不能不管不顧任漢軍從缺口入關吧？”
蘇塵落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劉鼎凱，心下已經不滿還沒等她發話她身旁的古晨反而從劉鼎凱喊到：“唉，我發現你這人怎麽老喜歡搶話啊？連聽完別人說話的耐心也沒有嗎？”
古晨的這話引來了在場眾將的讚同，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蘇塵落身上。
114大戰前夕（五更）
蘇塵落面色冰冷，豪不理會劉鼎凱臉上的尷尬，她緩了緩心中的情緒對身旁的蘇星起道：“蘇家軍騎兵多少人？”
蘇星起挑了挑眉：“蘇家軍中人人即是騎兵又是步兵還能做弓箭手，除去前些日子從赫水橋出關收進行軍事擾亂的人手，還有二百餘人。”
蘇塵落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可率隊的騎兵將領多少人？”
“將領十五。”
得到蘇星起的回答後，蘇塵落這才轉向在中的眾人：“三軍將領聽令。”少女大袍一揮，拿起了腰間的兵符柳眉微蹙沈聲道：“威振軍和西北軍共抽出騎兵９００分為１０列騎兵眾隊，由蘇家軍１０名騎兵將領率隊前往沿線各地，剿滅入關漢軍。”
少女握著拳頭，目光堅韌地說道：“此次派出的隊伍人數不多，但我要你們每一個都物盡其用，以最小的犧牲換來漢軍最大的傷亡。我要的不是一場你們以身殉國換來的速戰速決，而是要你們在這邊疆大地我們自己的國土上，因地制宜采取游擊戰術擊垮漢軍！”
一邊的度赤聽完蘇塵落擲地有聲的一番話，這個邊疆大漢站了起來振臂一揮，粗壯有力地拳頭在空中劃出一道蒼勁的風來，他大聲疾呼：“擊垮漢軍！”
緊接著，整個軍帳內的將領們似乎被感染，紛紛站了起來，振臂齊呼到：“擊垮漢軍！”
這是一群被漢軍壓抑已久的大漢的怒吼，怒吼裏飽含著保家衛國、驅除敵寇的的壯志豪情。三軍裏的這些將領雖然有時會意見不合，但蘇塵落就如同一聲響亮的號角總能將所有人匯聚起來，將所有人內心暗含的情緒都激發起來。
大漢們看著面前瘦小的女生，她的身上仿佛有一種震人心魄的力量，總能給予每一個人希望。
帳外依舊風聲赫赫，蘇塵落站在軍營大門外，在她前方是已經整裝待發的精銳騎兵。
蘇星起一身鎧甲、黑色軍袍、裝備齊全那把蘇隕峰遺留下來的報道掛在男子的腰間，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白光。一陣風吹起了蘇星起兩鬢的碎發，從他臉上那道長長的疤痕上輕拂而過，男子立在馬上溫柔地看著地上站著的蘇塵落。
“回去吧落兒，大哥不日便回。”
蘇塵落的睫毛閃動了一下，她聲音少了剛剛在軍帳內的堅韌，多了股不舍：“大哥其實你不必親自帶隊前往。”
馬上的男子淡淡笑了笑，知道她在擔心什麽：“海助叔和四海叔都在東部沿線的小城，我必須親自去一趟。況且，游擊作戰我再熟悉不過了你不必為我擔心。”
蘇塵落聽著男子溫柔的話語，抿了抿嘴，她嗓子有些發緊。這一個月來，蘇星起陪著自己在這界首關抵禦了無數次漢軍大大小小的進攻，無論是在作戰策略上還是人際溝通上都如同一個真正的兄長般給了她極大的幫助。她嗓子有些發緊，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蘇星起對他點了點頭，“我知道，到了倍蔚城記得替我想海助叔和四海叔問好。”
蘇星起爽朗的笑聲響了起來：‘落兒如今是真的長大了，不像以前那般哥哥姐姐們去個馬場都會抱著不放了，如此我也便放心了。”男子說完楊起馬鞭，最後朝蘇塵落說了句，“大哥忙完立即趕來助你，萬事小心。”
陣陣馬蹄聲響起，地上的塵土被揚起在半空中，蘇星起帶著一千精銳騎兵策馬前行，在一裏外的軍營岔道，包括蘇星起在內的十名騎兵將領領著各自的人馬快馬加鞭朝界首關的各個沿線奔去，踏碎了這一晚關外平靜的夜。
直到蘇星起的背影完全消失，蘇塵落還佇立在大營外久久不動，她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習慣了目送愛人親人離自己而去。
飛揚的塵土落下了地面，短暫的傷懷之後少女身形筆直、目光堅定地轉身走進了軍營大門。
人生在世，少不了和重要的人短暫分別。但她知道每一個人都是在不同的地方為各自努力，以便換來下次更安全更驚喜的相聚。
蘇星起走後第十日，帶隊前往界首城接受查看具備物資的聊振卻依舊沒有回來，蘇塵落心下有些著急這天傍晚正想遣人前去看看，漢軍軍營就收到了一封來自界首城的書信。
那信正是聊振差通信兵帶來的，信上說了段博明的外祖父派來送軍備物資的領隊竟是江家的老管家江世全，聊振年輕時去過江南和江世全感情深厚又是老友，便多留了幾日，特地差人送來了報信。
蘇塵落看著欣賞的內容，能想象出老友見面時的欣喜之情，大越內陸的江南離界首城著邊疆之地相隔甚遠，老人家能不辭萬裏前來路上肯定也是舟車勞頓。好在這幾日漢軍也沒發動什麽大規模進攻，一切她都能處理好所以便回了信讓聊振多留幾日。
她將信件放在桌子的右上角，起身走軍塌旁想看看那小狐貍，天氣越發的寒冷小狐貍也越來越能睡，每日日頭上來起床吃完一餐便睡下了，直到傍晚夕陽下落才懶洋洋地起來吃第二餐。蘇塵落已經不把狐貍關在籠子裏了，每天小狐貍都會自動鉆進蘇塵落的被窩找個舒服的姿勢睡下。
蘇塵落走到軍塌上坐著，那小狐貍已經醒了，在被窩裏睜著個圓圓的眼睛看著蘇塵落，少年班有些好笑的摸了摸狐貍雪白的皮毛，開口道：“你呀你，要是再這麽吃吃睡睡下去等那冰窖子回來的時候就要變成豬了。”
想到段博衍，蘇塵落眼睛彎彎的，嘴角不自覺地扯上一絲笑容。就在這時，帳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焦急的聲音。
“報～”
頓時間，軍營中集合的號角響了起來。蘇塵落放下狐貍拿起了一旁的佩刀疾步走出了帳門，見到帳外焦急踱著步子的士兵沈聲問道：“怎麽回事？”
士兵指了指距離軍營五百米處的界首關城墻：“漢軍突襲，這次似乎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多人。”
蘇塵落解下了綁在帳外柱子上的馬繩，直接躍了上去，追上了不斷拿著兵器往城墻邊上去的士兵隊伍。待她來到時，度赤、古晨、崔智等人也已經集結在城墻上了。
蘇塵落登墻而看，只見不遠處煙塵滾滾，大地震動。
115殺漢賊護家園（一更）
頓時，擂鼓鳴、號角響、狼煙起。
蘇塵落站在城墻上，俯視著城墻數裏開外密密麻麻的漢軍，鮮紅的“漢”字軍旗氣勢洶洶的在風中搖曳，敵人已經磨刀霍霍地朝他們奔來。
火把將黑夜照成了白天，蘇塵落似乎在那搖曳的火光之中看到了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下次見面可不會手下留情。”
燕綏那充滿邪氣的聲音在蘇塵落的耳邊回蕩，她雙眉緊蹙，燭火照耀在蘇塵落的臉上，她暗暗道了聲要開始了嗎？
城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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