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立群說：“在哪裏？”

楚淩看著邢立群光裸的胸膛，目光落在了上面的傷疤上。這幾年被派到戰區，邢立群吃了不少苦頭，是以這次被派來保護他後卯足勁想要表現自己。

邢立群註意到楚淩的視線，莫名覺得被楚淩目光掃過的地方有些滾燙。他不是很理解這種感受，一直以來他都非常討厭楚淩，討厭楚淩的不合作，討厭楚淩的盛氣淩人，討厭楚淩總是不把別人當一回事。

可當楚淩專註地看著自己時，邢立群的心臟卻一下又一下地猛跳起來。

邢立群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他的語氣變得很不好：“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要賣關子嗎？楚淩，你什麽時候能改改你的脾氣。”

楚淩說：“都已經安排好了，你不用操心。你只要保護好我就行了，其他的你都不用去考慮。”楚淩掙開邢立群的手，“我睡覺了。”

邢立群說：“他到底在哪裏？”

楚淩說：“在艾比亞大教堂裏。”他舒舒服服地躺進被窩，大方地為邢立群解惑，“至少琴聲是從那裏發出的，而且確實是他在彈。能聽得出那架鋼琴的音色還有他彈奏的習慣。”剛才他故意刺激曲嘉茂，就是為了讓曲嘉茂的琴聲出錯。

如果那邊的琴聲隨著對話的進行而出現偏差，那說明琴聲確實廚子曲嘉茂之手。

而且出錯那一瞬的音色，更讓楚淩確認曲嘉茂的方位。

曲嘉茂是很挑剔的，能讓他看上眼的鋼琴也就那麽幾架。

楚淩早就讓白爺在那些地方布置好人手。

既然曲嘉茂已經開始行動，那他自然不會落後。

這些布置楚淩本來懶得說，可看到邢立群那麽執著地盯著自己，楚淩只好大略地向他提了幾句。

邢立群面色沈沈。

他發現在這場“追逐游戲”之中，下場的人始終是楚淩和曲嘉茂，而他們永遠都只能袖手旁觀。他所能做的，確實只有保護好楚淩而已。

看起來慵慵懶懶、毫無幹勁的楚淩，實際上早已布置好天羅地網等著曲嘉茂再一次栽進來。

這一回，曲嘉茂在獄中呆了五年，也落後了五年。

曲嘉茂的越獄，不過是給了楚淩將“天使”連根拔起的機會。

一直到楚淩安然睡去，邢立群還站在原地看著他，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記憶中那個頑劣不堪的少年，不知不覺已經成長到這種程度。

被逼著成長到這種程度。

邢立群又想起那一天。

那一天他趕回到楚淩身邊，迎面撞上了為楚淩診治的醫生。他在楚淩所在的病房門口問出了楚淩的情況，得知楚淩右手神經出現損傷，可能再也無法做很多事。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完了，自己絕對完了，白爺絕對不會輕饒這種嚴重的失職。

比起擔心自己要面臨的懲罰，他心裏更加擔心裏面那個少年會如何。他擔心那個少年接受不了這種事，畢竟無論是上手術臺還是彈鋼琴，都需要一雙非常靈活的手——而現在，那個少年的手被毀了。

強烈的自責敲擊著邢立群的心臟，讓他久久無法推開門走進病房。

直至落日西斜，他才終於走進去。

他小心地斂起眼底的同情，怕它刺傷了那個少年。

沒想到那個少年臉上依然帶著光彩照人的笑容，見他進來後精神奕奕地挑了挑眉，嘲諷他們肯定會因為這次失職而被重罰。

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傻瓜，居然會為這種家夥擔心。

這種家夥不管遇到什麽事，還是這麽討人嫌！

邢立群一直以為自己特別嫌惡楚淩。

可看著楚淩安詳的睡顏，他才發現自己這幾年來在逃避的，其實是自己心裏的愧疚。不管楚淩說了什麽，那時確實是因為他失職才讓楚淩受了傷。

他因為太過擔憂好友的安危，放下了保護楚淩的任務，徑自去支援好友。

而他因為楚淩的嘲諷對楚淩說了什麽來著？

他對楚淩說：活該。

他對那個十來歲的少年說，你活該。

邢立群心臟微微抽搐。他躺到飄窗上，想著楚淩含笑的臉。楚淩什麽都知道吧？楚淩那個人，把什麽都看得很透。楚淩能揣摩出曲嘉茂那種人的想法，自然也能揣摩出他的想法。

當初楚淩說出的那些嘲諷，可能正是為了減輕他的負罪感。

而他把它們當真的，這麽多年來一直覺得楚淩是個不可理喻的家夥。

回頭看一看，失職置楚淩於險地、讓楚淩毀了右手卻還理直氣壯地對楚淩說出“活該”兩個字的自己，才是真正的不可理喻。

邢立群頓了頓，轉了個身，定定地望著熟睡的楚淩。

那一次，他沒能及時趕到、沒能及時支援好友。懷著滿心痛苦回到楚淩身邊，卻聽到了楚淩受傷的消息——他不知道該痛恨誰，只好把憤懣都轉嫁到楚淩身上——

那一切和楚淩沒關系。

是“天使”做的。

邢立群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楚淩神清氣爽地醒來。

邢立群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正在大廳和柯小丁大眼瞪小眼。

楚淩瞧見邢立群眼底的黑眼圈，有些驚訝地調侃：“沒想到邢哥你這樣的人居然還擇床，換了個地方就睡不著了。我還以為你們趴在樹上都能睡呢。”

柯小丁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邢立群。

昨天見到他就覺得邢立群和楚淩關系不淺，沒想到今天早上一大早過來，他竟看見邢立群從楚淩房間走出來。

而且邢立群看到他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

除了情緒藏得隱蔽一些，邢立群瞧見他的反應簡直和董琛一模一樣。這難道也是爬過楚淩床的家夥？

柯小丁頓時對自己多了幾分信心。

從董琛和邢立群的體格看來，他還是很有希望獲得楚淩青睞的，因為他也有一身精壯的肌肉。而且他絕對不會像這些家夥一樣擰巴，他會特別知情識趣，包括在床上。

柯小丁說：“楚總，我去給你做早餐。”

楚淩說：“好啊，給邢哥也做一份。”

邢立群繃著臉站在一邊。雖說他常年游走在生死邊緣，過著每天在刀尖舔血的日子，可也不是愚鈍的人。他能感受到柯小丁的警惕與敵意，好像害怕他會去搶爬楚淩床的機會一樣。

楚淩不知邢立群陰沈著臉在想什麽，反正邢立群也沒給過他好臉色看，所以他自顧自地坐到了沙發上，翻看起柯小丁帶上來的財經雜志。

邢立群看著楚淩拿書的手。

這雙手本來應該屬於一個外科醫生，或者屬於一個鋼琴家，現在卻捧著這種滿是銅臭味的東西在看。楚淩真的對這種東西有興趣嗎？

邢立群想不起來。

楚淩以前是飛揚跳脫的個性，什麽都想玩，什麽都能玩，唯獨不願意乖乖呆在一個地方、乖乖做同一件事。可是這幾年來，楚淩都在商海裏籌謀，要麽是為董氏謀劃，要麽是為星耀謀劃。

楚淩真的喜歡嗎？

邢立群看著楚淩。

楚淩註意到邢立群仿佛凝固了的視線，越發覺得邢立群不對勁。他說：“你也想看這個？你看得懂嗎？”

楚淩的語氣帶著幾分譏嘲，好像每天不嘲笑別人幾句就渾身不舒坦。

邢立群說：“你什麽時候開始看懂這種東西的？”

楚淩自誇：“我是天才，拿到就能看懂。”

邢立群盯著他。

楚淩說：“好吧，是董老頭兒教我的。”他語氣有些懷念，“董老頭兒挺好的，就是倒黴了點，生了一窩糟心玩意兒。不過也不要緊，我都給他拾掇完了，揀出了幾個能頂事的。”

邢立群說：“你是指那個董琛。”他可看不出那個抱著楚淩撒嬌的小鬼能頂什麽事。

楚淩說：“他勉強算一個。”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是走後門的。”

邢立群一時沒反應過來。等明白楚淩臉上那笑意的含義之後，他只覺渾身的氣血都在往腦門上沖。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楚淩這德行：“你能要點臉嗎？！”讓董琛爬上他的床就算了，還這麽坦蕩蕩地說出來。

楚淩納悶了：“我怎麽就不要臉了？”他瞅著邢立群，“我就不信你年紀一大把了，就沒出去找過點樂子。這種事你情我願，我爽他也爽，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啊。”

邢立群定定地看著他。

楚淩這下是真的震驚了：“難道你還是個處男？”

邢立群耳根控制不住地發紅，也不知是惱的還是氣的。他死瞪著楚淩：“想把第一次留到結婚那天有什麽不對？”

楚淩肅然起敬：“邢哥，我敬你是條漢子。”他瞟了眼邢立群的下半身，語重心長地勸導，“這麽久都沒開過封，到時不靈光了怎麽辦？我勸你啊，還是別憋著了，多去練練，否則你就算有想多大就多大的金箍棒型大家夥，婚姻也不會性福的。”

邢立群想掐死楚淩。

偏偏柯小丁已經端著早餐出來了，聽完楚淩的話後滿臉認同：“是的，器大活爛和器小活好，很多人可能寧願選後者。畢竟器小活好好歹可能爽到了，器大活爛的話很可能會血濺五步，直接變成命案現場。這兩年我看過不少這樣的事——”

邢立群咬牙說：“你他媽的身邊到底有多少走後門的人？！”

楚淩覺得邢立群今天特別古怪。

要不是知道邢立群有多看不慣自己，他都以為這家夥被董小狼狗附體了。

這語氣簡直一毛一樣啊！

楚淩正想來兩句更刺激的，讓邢立群更加跳腳，手機卻再次響了起來。

楚淩按下接通鍵。

那邊說：“確定了，曲嘉茂確實在艾比亞大教堂。”

楚淩言簡意賅地吩咐：“等。”

等曲嘉茂行動。

然後一網打盡。

楚淩結束通話，露出愉快的笑容。

現在是敵在明我在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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