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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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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二天開始,楚淩每晚都能接到曲嘉茂的電話。

曲嘉茂把《前奏曲》彈完了,開始彈奏他的成名之作。

《紫羅蘭》。

曲嘉茂的嗓音依然低沈淳啞,緩緩地念出楚淩最熟悉的詩句:“它雖然被踐踏,但還在快樂地想,我到底由於你而死,死在你腳下。可憐的紫羅蘭,多麽癡情的紫羅蘭。”

曲嘉茂少年時以完美演繹所有技巧著稱,只是一直技巧勝於感情,被不少人攻擊。直至曲嘉茂彈出了《紫羅蘭》。

《紫羅蘭》裏迸發出的強烈感情,令所有人都對曲嘉茂刮目相看。那種卑微的、深沈的戀慕,是從前從來沒在曲嘉茂琴聲裏出現過的。

楚淩記得那時候他外祖父剛去世。

楚淩並沒有打斷曲嘉茂的誦念。

曲嘉茂直接把電話打到他這邊,說明曲嘉茂已經發現自己的處境。“天使”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天使”,曲嘉茂對“天使”的影響力早已不覆當年。他所傳出去的命令,能執行的不過十之二三。而這十之二三裏頭,能真正執行的幾乎沒有。

曲嘉茂如今是籠中困獸。

對於這樣的敵人,楚淩一向很有善心。直至曲嘉茂一曲彈完,楚淩才淡笑著說:“舅舅還是彈得這麽好,看來在獄中也沒有被虧待。”

聽著楚淩從容自若的語氣,曲嘉茂聲音有些猙獰:“阿淩,我對你這麽好,你卻這樣對我,真的讓我很難過。”

楚淩“哦”地一聲。他毫無悔過之意:“很多人都說我這個人特別過分,看到別人不舒坦,我心裏就特別愉快。我這人呢,最喜歡看別人恨我恨得咬牙切齒的樣子。”尤其是對方還拿自己毫無辦法。

曲嘉茂說:“你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

楚淩說:“舅舅,當你說出這句話來威脅我的時候,你已經輸了。”他語氣平靜,“你彈《紫羅蘭》的時候投入的根本不是感情吧,而是嘲弄,對‘紫羅蘭’的嘲弄,嘲笑他被你踐踏在腳底卻還是對你死心塌地,至死都沒有怪過你。”

曲嘉茂的聲音帶上了可怕的陰沈:“怪我?他憑什麽怪我!他憑什麽怪我——懷著那種惡心的想法收養我,他憑什麽怪我?!”

楚淩已隱約猜出當年的一切,親耳聽到去曲嘉茂的話後卻還是頓了頓,心中有種難言的滋味。曲嘉茂有著並不美好的童年,也有著並不美好的少年,所以他能完美地演繹出所有曲調,琴聲之中卻沒有絲毫感情。

對於曲嘉茂而言,理解“感情”這種東西是非常困難的。

這麽多年來,他一次次向楚淩證明感情的荒誕,給楚淩灌輸“所有人都會為了對他們更重要的東西離你而去”這種觀念。

楚淩曾經痛苦過,但並沒有沈湎其中。

這多正常,就算是他自己,遇到更好的也會心動、也會猶豫的,有什麽好痛苦?每次感到難過的、感到煎熬的,並不是他,而是做出選擇的人。至少他曾經讓他們猶豫過,也算是“感情”存在的一種證明吧?

楚淩說:“所以他不怪你。”

只是曲嘉茂失去了限制後就成了魔鬼,這也許是他外祖父從來沒想過的吧?他外祖父手把手地將曲嘉茂教出來,最後死在曲嘉茂手中。

他的父母也死在曲嘉茂的設計之下。

曲嘉茂說:“阿淩,你什麽都不懂。”

楚淩說:“我確實不懂。”他也不想懂。

《紫羅蘭》再一次響起。

楚淩耐心地聽著。

一曲終了。

曲嘉茂再次開口:“我知道有狙擊手守在教堂附近。”

楚淩並不意外。

曲嘉茂有著異於常人的敏感,如果長期處於危險之中而沒有絲毫警覺,楚淩才會覺得驚訝。

楚淩說:“是有如何?”

曲嘉茂說:“你已經贏了,為什麽不直接讓他們殺了我?這一次你應該沒有顧忌了。”

楚淩坦然承認:“因為我還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沒有顧忌了啊。”

曲嘉茂被楚淩噎了一下。

曲嘉茂說:“我已經沒辦法控制‘天使’。”從入獄開始,他這個“天使”領袖就已經失去威信掉落神壇。

楚淩說:“看得出來。如果舅舅你還能控制‘天使’,我早就藏不下去了。”哪還能自在逍遙那麽久。楚淩冷靜地說出其他的證據,“而且前些天你使出的手段也太粗糙了,連董琛都能看透。”

比如當初他遇到意外,當時最有可能趕到他身邊的徐暉和邢立群都被引到別人身邊——所有人都看不出這之中有什麽關聯。

那才是“天使”鼎盛時期的能耐。

曲嘉茂不說話。

楚淩說:“舅舅,你被人控制了吧?需要我幫忙的話,舅舅你盡管開口,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你。只是要我讓人將你殺死,未免太困難了,畢竟你可是我的舅舅啊。”

楚淩一口一個“舅舅”,令曲嘉茂捏緊了手掌。曲嘉茂的聲音陰沈得能滴出水來:“我輸了。”

楚淩安靜地聽著。

曲嘉茂說:“我認輸了。”

楚淩“哦”了一聲,卻沒有別的表示。

曲嘉茂冷冷地說:“你可真像他。”一樣冷漠、一樣冷酷,永遠能冷靜地考慮一切,無情地把人逼瘋了卻還冷眼旁觀。那個男人每天把他帶在身邊,讓他以為世上真有這麽一個人會對自己好。結果那個男人卻對他產生了欲望,荒唐又醜陋的欲望!而楚淩母親目睹了一切、知曉了一切,卻不願對他伸出援手、不願將他拉出泥沼。

那就去死吧!

那就都去死吧!

只是曲嘉茂從來沒想過,自己在暢快地報覆了所有人之後落入另一個泥沼裏,而且怎麽都無法掙脫。“天使”已經落入了另一個男人手裏,那個男人在監獄裏對他為所欲為,這次又將他帶出監獄困在這裏。若不是他利用最後的力量反擊,恐怕都不能聯系上楚淩。

曲嘉茂說:“給我一把槍。”

楚淩考慮片刻,點頭說:“好,我讓人送去給你。”

曲嘉茂說:“就這樣答應我?”

楚淩說:“萬一你說的是真的呢。”

曲嘉茂切斷了通話。

楚淩打電話給白爺,把曲嘉茂透露的一切告訴白爺。

白爺說:“交給我就好。”

楚淩扔開手機,從床上坐了起來。

邢立群一直在盯著他看,視線過於專註,令楚淩沒辦法忽視。他看著邢立群:“邢哥,你一定要這樣看著我嗎?你這麽看著我我可睡不著。”

邢立群說:“你這樣太危險了。”如果曲嘉茂所說的一切的話,那直接和曲嘉茂聯系的楚淩一旦暴露,絕對會出問題!

楚淩含笑說:“不是有邢哥你在嗎?”

邢立群心臟猛地一跳。

楚淩說:“你再不保護好我,這次可就要去戰區待到老了。”

邢立群說:“你非要這麽說話嗎?”他大步走到楚淩床前,“讓別人誤解你、厭惡你,讓你覺得很好玩嗎?”

感覺邢立群的陰影覆籠在自己臉上,楚淩眉頭微微擰起。他不喜歡仰頭看著別人,更不喜歡依靠別人。

楚淩說:“是啊,是很好玩。”他語氣滿含愉悅,“你不覺得好玩嗎?”

邢立群一把抓住楚淩的手。

這時楚淩的手機又響了。

楚淩沒掙脫邢立群的鉗制,用另一只手拿起手機接受通話:“有事嗎?”

電話是董琛打來的。

董琛說:“楚哥,我想你。”

楚淩:“……”

邢立群近在咫尺,能把董琛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大半夜的打電話來說這種話,這董琛還真是緊追不舍。

董琛說:“我可以上來找你嗎?楚哥,我真的很想你。”而且一想到那個邢立群就在楚淩房間裏,董琛就渾身不舒坦。

不僅楚淩能聽出董琛的心思,邢立群也能聽出來。邢立群手掌不自覺地加重力道。

楚淩不得不提醒:“你弄疼我了,邢哥。”

嘭!

那邊傳來一聲響聲。

接著通話倏然中斷。

楚淩皺了皺眉。

他沒在意,把手機放下了。沒等他讓邢立群松手,門鈴就狂響起來。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董琛跑上來了。

楚淩掙開邢立群的手下床。

邢立群說:“既然已經要和他分開,不理他不就行了嗎?”邢立群站在楚淩身後,“還是說你沒有玩膩,還想看他為你痛苦、為你掙紮?楚淩,你永遠都這麽愛玩弄別人。”

楚淩頓了頓。

他沒有回頭,站起來走到外面。打開門,董琛站在那裏,明明才跑了一層樓,他卻喘著粗氣,可見跑得很急。

楚淩看著董琛。

這小孩兒幾乎是他教出來的,要他一朝一夕之間把這小孩推得太遠,他確實做不到。這樣的藕斷絲連是他始料未及的,他錯估了董琛對他的感情,也錯估了自己的理智。

楚淩說:“董琛——”他還沒把趕人的話說出口,董琛已經猛地抱住他。楚淩眉頭直皺,聲音帶上幾分嚴厲,“不要這樣。”

董琛看見了跟著楚淩一起走出來的邢立群。

董琛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

為了楚淩的安危,他可以容忍這個家夥睡到楚淩的房間。可是這家夥離楚淩那麽近!近得楚淩在接通他的電話時,這家夥就在楚淩旁邊!

董琛說:“楚哥,我受不了。”他緊抱著楚淩不松手,“楚哥我受不了。”

董琛就睡在楚淩樓下,一想到楚淩正和邢立群同睡一屋,一想到邢立群只要有那種心思就可以對楚淩下手,董琛就沒辦法忍受。

尤其是邢立群明顯對楚淩有企圖!

剛才邢立群肯定是故意在向他示威、故意讓他知道他和楚淩挨得有多近!

董琛說:“楚哥讓我和你一起睡好嗎?”他死活不願松開,“我保證只是睡覺,什麽都不會做。”

楚淩:“……”

邢立群冷笑一聲,轉身回房。

楚淩深吸一口氣:“董琛你不小了。再做出這種小孩子一樣耍無賴的舉動,所有人都會把你當怪物看。”

董琛將楚淩抵在墻上。

他深深地看著楚淩,眼底掠動著剛才所沒有的淩厲與認真:“那楚哥你要我怎麽做?只有對楚哥你耍無賴,楚哥你才會對我心軟。”他握緊拳,“楚哥,我這幾天都聽你的話,沒有再插手上次的事。我只是受不了你房間裏那個家夥——是他一次次地挑釁我——楚哥你不覺得他很奇怪嗎?萬一他真的對你有那種想法呢?先是故意住到你房間,故意讓我誤會你們的關系,接下來說不定會故意爬上你的床強迫你做點什麽。”

楚淩說:“你的想象力永遠都那麽豐富。”

董琛急了:“楚哥!”

楚淩說:“進來吧。”邢立群今天確實有點奇怪。或者說,邢立群這次回國後一直很奇怪。楚淩不介意和別人爽一爽,但前提是他想爽,如果是被迫的那還是算了。至於董琛這小狼狗,怎麽鬧騰他都不太在意。

楚淩推開董琛,示意董琛進屋。

董琛一楞,接著喜不自勝,樂滋滋地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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