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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絕命神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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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緊的門被風吹開,帶滅了吾念手裏的燭火。

和尚不緊不慢地重新將蠟燭點上,踱著步子去關上房門,轉身對上司淮的視線,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他沒有回答司淮的問題,只是反問道:"施主可是奇怪我一個和尚為什麽要摻和進來"

"且不論大師為何恰好出現在了那裏,可你連辯駁的話都沒有為自己說幾句,更是主動跟來了三木原。若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那大師來查看屍體總得帶個盛家弟子在邊上作證才是,而不是一個人拿著燭火趁夜查驗。"

司淮隔開擋在兩人身前的燭火,往前逼近了一步,兩張臉離著兩寸距離,他可以清晰地看見吾念眼睛裏倒映出來的自己。

他的身上有著常年燒香禮佛染上的檀香味,平和得十分舒適。

不知是不是這火光的原因,司淮忽而覺得身上有些燥熱,視線從吾念兩片嘴唇擦過,趕緊倉皇地挪開了。

幾乎是一瞬間,司淮眼中浮起一抹青色又很快消失無蹤,慌亂的神色仿佛沒有在他臉上出現過。

再開口時,他刻意將聲音壓低了許多,沈沈道:"大師來此,可是有別的原因"

這話雖是一句詢問的話語,可司淮的語氣卻是肯定的。

吾念輕輕嘆了口氣,背過了身去,聲音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痛楚。

"施主不妨先聽和尚講一件舊事。"

吾念和塵一原本是一座小寺院裏和尚,那寺院統共六個人,塵一小和尚年齡最小,和他這師叔走得最親近,便時常隨吾念外出化緣。

三年前的一個冬日,吾念帶著小和尚一起下山添置冬日的用物,正好碰上了廟會,回去得晚了一些。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沒有星月,借著雪色能勉強看清上山的路。

往常他們走到一半山路的時候,就會碰上下來接人的另一名弟子,可那日走到了頂也沒有見到。

小寺院的木門半敞著,門前的雪掃了一半,短了半截的掃帚被隨意仍在了一邊,空氣中浮著冷冷的雪的味道,帶著似有若無的血腥氣。

兩人俱是一驚,連忙放下手中的物什入內查看,院中的陳設和早些時候下山時一樣,地上多了幾道滴出來的血跡,延進了佛堂裏。

鍍金的佛像被砍下了半只手臂,滾落在佛祖赤著的腳邊,半個身體從蓮臺上垂了下來,滴滴滴滴地淌著血。

那是吾念的師兄,這座小寺院的住持和尚。

另外三具屍體橫躺在紗幔後,身上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痕,每一道都深得見骨,流幹了身上的血液。

寺內的幾間僧舍都被翻得一片狼藉,連床板都被翻了個面,仿佛在掘地三尺找著什麽東西。

可是找什麽東西呢?

這破落的小寺院也就只有那鍍金的佛像值個幾兩銀子,有什麽東西能引來這麽大的滅門慘禍

"我和塵一不想守著空空的破寺院,將伸出了他們葬了之後就開始雲游,一來捉鬼除妖,二來也是為了尋到殺人兇手。"

吾念的聲音有些微顫,單薄的灰色僧衣襯得他的身形有些瘦削。

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殺人報仇,可總得知道他的四個同門因何而死。

司淮一言不發地看著吾念,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當年他屠盡了滿寺的人,又放火燒寺,不知道那人持著禪杖來尋他的時候,看著那滿目瘡痍,心中又作何想。

吾念轉過身來,伸出虛握著的左手,香木念珠饒了兩圈套在手腕上,修長的指節慢慢展開,露出了掌心裏一直攥著的東西。

那物不足半個掌心大,橫面上看著是一朵四瓣的十字花,細看卻發現每一瓣的邊緣都極其輕薄鋒利,瓣尖像極了利刃的尖峰。

司淮小心拿起來在眼前端詳了一翻,這十字花鏢造得玲瓏小巧,做暗器最合適不過,若是周圍有些草木,沒進去了便很難發覺。

他忽然記起早上發現這兩具屍體的時候,他們是靠在墻根上,那堵墻裏邊正好栽了樹,落了一堆葉子在院墻外,也許正好就能遮住這不大起眼的東西。

"這是殺死他的兇器"司淮將十字花鏢拿在跟前,眼神掃了一眼脖子上有傷傷痕的屍體。

吾念點了點頭,"這東西落在角落裏,被我拾了。"

"那為什麽不給盛小姐她是盛家的少宗主,對仙門百家有了解,沒準知道此物出自何處。"

"她未必知道。"吾念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尋此物的出處尋了三年,問過許多仙門修士,卻從來沒有人見過。"

"什麽意思這十字花鏢和三年前寺院的屠殺一事有關聯"

"塵一還有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師兄,當年死的時候正和他這般年紀,被一劍穿喉刺死,那個窟窿一直在流血,斂屍的時候血都沒幹。我師兄死得最慘烈,捅穿了腹部不說,半個身子都……"

吾念的聲音哽咽了一下,眼前閃過三年前血腥的一幕,才艱難地將這句話說完,"他的半邊身子掛在佛祖的蓮臺上,模糊的血肉裏,埋著這麽一朵帶血的十字花。"

他將燭臺放到了手邊的桌子上,從衣服裏翻出一個包得嚴實的小布包,小心地打開來,一點一點露出裏面那朵四瓣的利刃。

那朵放了些年頭的"花"比司淮拿在手上的那朵色澤暗了許多,邊角的鋒刃有了斑駁的銹跡,中間"花蕊"的地方,似乎還有拭不掉的血汙。

"此事是我私心,這十字花鏢是唯一的線索,我若交給盛姑娘,如何再去查出三年前的舊事。"

吾念眼中閃過一絲什麽,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從司淮手上取回那枚花鏢,將舊的那塊放在了一起,貼身放了回去。

仙門百家,錯綜覆雜,盛家沒有什麽理由要幫一個和尚查冤屈,就算查了,也不能保證一定會將兇手揪到他面前來。

蠟燭發出快要燃盡的"劈啪"聲,吾念念了聲"阿彌陀佛",將燭臺留下,轉身便要離開。

司淮在原地默了一會兒,忽然便到了吾念身後,一把抓住了他伸出去拉門栓的手,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掙脫,一把掀起了他的衣袖。

清修的和尚打小便練體格,吾念的身形高大健碩,臂上的肉也生得結實,借著漸微的火光,依稀能夠看清幾道青紫色的傷痕印在上邊。

"疼嗎?"司淮伸出的指尖輕輕觸了觸,問道。

"嗯"吾念有些不明所以,有些尷尬地抽了抽手,司淮握著的力勁不大,輕而易舉便掙了出來。

"是塵一那小子多嘴了吧?他打小被慣著,吃不得委屈,施主聽一聽就算了。"

"我幫你。"司淮看著他的眼睛,嘴唇輕輕碰合,飄出來這三個字。

吾念也不知是不是沒有聽清,擡高了幾分聲調,問道:"什麽?"

"佛門在仙門百家中地位極地,他們確實不一定會幫你,更不一定會站在公義這邊。我只是一個散修,不屬於任何一家,我幫你。"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落下,一聲極輕的嘆息聲裏,最後一絲微光熄滅了去。

清晨的天還沒亮透,司淮就等在了三木原大門口處,早起到校場的弟子見了紛紛表示了一番欽佩,打起了操練的精神。

朝陽躍出地平線的時候,吾念和尚才和盛蘭初一道行出來,見到久侯已久的司淮,面上露出一絲詫異的神色,匆匆和盛蘭初說了兩句什麽便疾行過來。

司淮眉頭一挑,先他一步開口道:"沒想到我真的會來"

吾念訕笑著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操練的盛家弟子,一邊跟著司淮往外走一邊沖盛蘭初揮手。

"我同盛姑娘說了辦白事的鋪子裏也許能尋些關聯,她允我去查了。"

司淮轉頭看了看旁邊並行的人,心情忽然有些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吾念跟他說話的時候已經不是一口一個"貧僧"。

"盛大小姐沒讓人跟著你我不是盛家的人,她總不見得放心我。"

出三木原只有兩條並行的木橋,底下全是水,若是有盛家弟子跟在暗處,那便只能掛在木橋底下了。

司淮低頭看了看腳底,連半點縫隙都不見木橋,顯然不大可能吊個人在地下。

吾念知道他在想什麽,失聲笑了笑,道:"我把塵一壓在那兒了。"

"……"司淮猜測被當做抵押品的塵一小和尚並不知道這件事。

出事的地方在城西,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從城西問起。

街上已經有了來往的行人,偶爾還有幾名穿著盛家家服的弟子在人群中穿行而過。

鳳棉城內有幾個站寮,一是為了容易讓百姓在有事的時候找到可以幫忙的人,二是做眼線用,盯著城內的一舉一動。

這才是盛蘭初輕易讓吾念出來的原因,城中不知有多少個站寮,只要這和尚不規矩踏出了城門,就能立馬將他逮回三木原去。

路邊的早點攤新揭開一屜包子,騰起的白色煙霧籠住了老婆婆的半個身子,變成香氣向四周散去。

司淮走過去又倒了回來,從錢袋裏摸出兩塊碎銀子遞過去,笑著伸出兩只手指比了個"十"字,道:"十個肉包子。"

"公子啊,你這銀子給多了,再拿幾個素包子給這位大師吧?"老婆婆掂著手裏的碎銀,笑得親切。

他回頭看了一眼不語的吾念,搖了搖手指,"他吃過了,就十個肉包子。"

"可是公子這銀子給多了……"老婆婆有些為難。

"給那邊的孩子送幾個過去吧"司淮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縮在墻邊的幾個小乞丐。

"唉!"老婆婆應了一聲,用油紙包了十個肉包子遞給司淮,目送著他們走遠,才又另外包了幾個給那些衣衫襤褸的孩子送過去。

"阿彌陀佛,施主心善。"吾念走出去老遠,回頭望了一眼那些狼吞虎咽的孩子,從懷裏的油紙包裏拿出一個燙手的熱包子。

老婆婆餡料放得足,一口咬下去滿嘴的油。

司淮嘴角勾著一抹笑意,戲謔道:"出家人不吃葷腥,想不到大師竟然是個葷和尚。"

"心中有佛祖即可,何必在嘴上難為自己。"吾念嘴裏塞著東西,說得有些含混不清,"說起來,那日我們離開時被你看見了?"

不僅看見了,而且從頭到尾看得十分仔細。

司淮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停下了腳步,示意吾念看前邊的那家鋪子。

那鋪子外頭掛了幾道白綾,匾額上簡單用白漆寫了五個字:白家棺材鋪。

作者有話要說:  司淮:四舍五入是牽手啊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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