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劉浪離開，屋裏的幾個人陷入尷尬的沈默之中。

桌上放了幾個精致的青花瓷的碟子，分別裝著開心果、花生和腰果。許樾正低著頭，慢慢地剝著開心果的硬殼，不時發出清脆的“卡卡”聲。

沈星醉出神地看著他的動作。燈光柔和的打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大，不像淩墨的手那般白凈，卻亦是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看著就像個運動員的手。他將開心果放在拇指食指間，不見他怎麽用力，就聽到“卡”一聲輕響，果殼便分了兩半。

許樾也不吃，只將淡綠色的果仁取出來整整齊齊地放在另一個空的花邊仿瓷的白碟子裏。

他不慌不忙的剝著，瞬間便剝出一碟來。精致的白瓷碟子襯著淡綠色的果仁煞是好看。

他剝好了一碟，輕輕推到沈星醉面前，露出一個微笑。

沈星醉一驚，知道他誤會了。忙笑著擺手。

“我不愛吃開心果，那果殼太硬，每次都硌我的手指。可是看你剝得那麽輕松，倒看出神了。”

“你可不能跟他比，他是運動員出身，手有勁。再說了，這也是練出來的嘛，說讓人家的女神就愛吃開心果呢。”

沈星醉一開口說話，打破了屋裏魔咒般的寂靜。

江爍把話頭接了過去。

“原來是運動員啊，怪不得呢。是搞什麽運動的？千萬別是踢足球的。”

說著，沈星醉自己倒先不好意思的笑了。

“還好，我是游泳隊的，業餘打打羽毛球。”

許樾的笑容淡淡的，卻忍不住讓人聯想起春風初起的季節。

“嗯，進來之前，你們在聊什麽？”

沈星醉留神地看看趙軒。

果然，他又現出一臉的緊張惶惑。

“沒什麽，隨便聊聊。”

“趙軒，你知道你的優點是什麽？”

“嗯？”

趙軒不解看她。

“當初你開始追求肖肖，我投的就是讚成票。我跟肖肖說，你最大的優點就是誠實，不會撒謊。所以……”

她目光敏銳地刺向他。

“我一看就知道你在撒謊。究竟有什麽事要瞞著我？”

趙軒一臉難色地看江爍。

“其實，真的沒什麽不能說的。”

許樾突然開口道。

江爍的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他的衣角。

許樾卻扭頭一笑。

“淩墨要你們瞞著她，又沒讓我瞞著。不過……”

許樾的眼光深邃地盯住沈星醉。

“你的確不像沈雲落。你們……是性格完全不同的兩個女孩。”

沈星醉心頭一跳，這個男人的眼光讓她莫名的心虛。

“好好的提她做什麽？”

她別過頭去。

“事情因我而起，還是我來說吧。”

趙軒嘆了口氣。

“這事淩總原不讓我說的，怕你不高興。其實，小窈媽媽的醫藥費是淩總借給我的，他不想讓你知道，所以才讓我撒謊說錢是我朋友借的。”

沈星醉一片茫然。

“其實說起來，還是因為你。”

江爍往嘴裏扔了一顆花生米，悠悠然地說。

起因就是，沈星醉拒絕了陸榟楓的借款之後，令肖窈陷入了困境。

就在肖窈的母親生病之前，趙軒剛剛用多年的積蓄付了一套二居室的首期，這房子是他打算日後用做新房的。這錢一付完，他的手頭自然便拮據起來。可偏巧就在這個時候，肖窈的嗎，母親查出患了癌癥。肖窈畢竟才工作了幾年，年輕的女孩手頭本就沒有什麽積蓄，而她母親為了她，自然也是兩袖清風。這樣一個重病砸下來，對著母女倆來說不異於是天塌地陷一般。

趙軒明白，這個時候肖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趙軒思索了許久，還是決定向父母親開這個口，至少先把前期的治療個手術費用應付過去。誰知，他只在肖窈提了個頭，竟被她一口回絕了。肖窈心裏有諸多顧慮，她覺得與趙軒的關系尚未明確，這時候就向未來的公婆借錢，將來兩人真的結婚，公公婆婆會怎麽看這個兒媳婦？會不會瞧不起她？這一切的心思顧慮，肖窈卻無法向趙軒說出口。時間長了，肖窈漸漸有了心力交瘁之感，而她原出了名的好脾氣也漸漸變得暴躁而難以控制。

面對著趙軒的溫柔忍讓，肖窈時不時會為了一點小事莫名其妙的發火，過後又會後悔不疊的道歉。而趙軒一面忙著醫院的工作，一面又要照顧她和她母親，也不免時時感到力不從心。二人原本甜蜜順遂的生活一下子像掉進了油鍋，弄得焦頭爛額。

就在這時，趙軒接到了高中同學的邀請，去紅磨坊參加同學聚會。

同學間的見面確如趙軒所想，一點都不愉快。趙軒聽著身邊一個生意成功的男同學，不住嘴的吹噓自己當年如何如何的艱難創業，後來又如何如何吃苦，最後如何如何成功。聽到後來，趙軒實在吃不下飯去，便找了個借口到酒吧大堂看表演去了。卻無意中在這裏遇上了心情不好的陸榟楓。

陸榟楓到紅磨坊的時間有些早，晚間表演還沒有開始，也還不是酒吧最熱鬧的時候。他坐到吧臺旁的高櫈上，雖說沒有半點食欲，還是點了一份意式肉醬面，一杯咖啡。

食物沒有上桌，他的雙眼沒有焦距地盯著酒櫃裏的酒瓶，眼前浮現的卻是沈星醉那張憤怒的臉。正自發呆，耳邊卻響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陸榟楓扭過頭去，身旁一個長相斯文的男人正探頭跟調酒師說笑。他皺起眉來，這個人明明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就在這時，卻聽他說一句“明天上早班要查房，今晚不能喝酒，所以才躲出來的，裏面都喝大了。”

“查房？”

陸榟楓眼睛一亮，揚聲招呼“趙醫生。”

趙軒聞聲回頭。

“嗳，陸先生？你一個人？”

說著話，他端著杯水走過來。

“好久沒見了，還好吧。”

趙軒一開口，就讓人覺得他隨時打算讓你去醫院做檢查。

“挺好的。你沒穿白大褂，一開始我還沒認出來。”

有個人可以說說話，陸榟楓突然感覺心情好了許多。

趙軒低頭看看身上的西裝。

“其實我自己也挺不習慣的，可今天來參加同學會，總不能還穿白大褂吧。”

二人對視一笑。

陸榟楓看一眼他手中的子杯。

“來酒吧，喝純凈水？”

趙軒微笑不語。

“給我來杯果汁。”

他看看趙軒，解釋道“開車來的，喝了還要找代駕。”

“怎麽一個人吃飯？女朋友呢？”

陸榟楓一楞，臉上露出一個苦笑。

“女朋友？你是打算刺激我這個單身狗啊？”

“不……哎呀，我錯了，我以為你和沈星醉……”

趙軒不好意思的笑。

“你們關系挺好的……是我弄錯了。”

陸榟楓端起咖啡杯，喝酒似的將剩下的咖啡喝了個幹凈。

趙軒看出他有心事，卻因不是很熟實，不好多問。剛想告辭離開。卻聽他問“肖窈的醫藥費湊夠了嗎？”

提起這事，趙軒不由皺眉。

“還沒呢。我跟小窈商量了，打算跟同學借一點。她也給家裏的親戚打電話，看能借多少是多少吧。總得先把前面的費用交了，後期的治療再慢慢想辦法。”

“我……”

“不用了，不能為了我們的事再讓你和星醉鬧不愉快啊。”

趙軒擺擺手。

“老實說，陸先生。我跟你不是很熟，可是我了解星醉。上回她練功受傷我是她的主治醫生。星醉的脾氣不是特別好，可她特別善良，也是個特別值得人去呵護的女孩。你別看她‘一副天塌下來我頂著的氣勢’。其實，她的強勢都是裝出來的。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是個孩子。她也並不像她所表現出來那麽能幹那麽堅強。我雖然不是心理醫生，可我們在醫學院都學過心理學。我看得出，她一定是在小時候受過什麽心理創傷，才導致了她今天的要強。我一直以為你是她的男朋友，因為在她最需要幫忙的時候，她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你，可是，後來你們出了什麽問題，或者是之前，你們就已經出了問題，以至於她連見都不想見你，我就不能，也不該去猜測了。”

“你是說，她心裏有我？”

這說法令陸榟楓覺得不可思議。

“對，在她的潛意識裏，她認為能幫她的只有你。所以，在她需要朋友的時候她會第一個想起你。”

陸榟楓楞住了，他可沒想過自己在沈星醉的心裏會有這樣的地位。

“這說法太牽強了吧。”

陸榟楓露出一個尷尬的笑。

“那也說明不了她心裏就有我啊。”

“也對，是牽強了些。這麽說吧，在她的朋友當中，你，至少是排在第一位的。這樣說，你可以接受嗎？”

趙軒站起身。

“好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但願你別嫌我多嘴。失陪了，同學們還在包廂等我呢。”

也不知陸榟楓聽沒聽見，他只是以手支額陷入了沈思中。

趙軒搖一搖頭，起身離開。

同學會卻不想再參加了，他心裏記掛著肖窈，也不知她們母女有沒有吃晚飯。

趙軒向門口走去，身後卻有人叫“請問是趙醫生嗎？”

一個瘦瘦高高的大男孩站在身後，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透露出一股精幹。

“你是……”

“趙醫生，有人想約你見一面。請跟我來吧。”

趙軒略顯遲疑地看著他。男孩把嘴一咧。

“放心，趙醫生。我不會害你的。這人你認識。”

“可是，我家裏還有事。”

“就幾句話，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男孩做了個“跟我來”的手勢，沿著吧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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