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裏燈光昏暗，大男孩走得很快，趙軒唯有加快腳步緊緊跟隨。心裏不免也奇怪，今晚來參加個同學會，跟同學還沒怎麽聊呢，盡碰上些意想不到的人。

趙軒自嘲地笑笑。

臺上朦朧的光暈裏，一個美女坐在高櫈上低吟淺唱，他側耳細聽，分辨出唱的是《卡薩布蘭卡》裏的主題歌《aiby》，鋼琴手是個微微有些謝頂的中年男子，正微閉著雙目彈得如癡如醉。而他，卻在這樣暧昧低迷的樂聲中，緊跟在一個不相識的年輕男子身後穿過重重迷霧。

這場景……怎麽跟電視裏演的地下黨接頭一個樣？

轉過一個角落，那領頭的男孩停了下來。

“趙醫生，淩總在等你。”

趙軒擡頭。由於燈光陰暗，他一時間只覺得面前陰影重重，隱約有一個一人高的，竹圍籬圍出的小門，門裏是一張可坐四人的大方桌。頭頂上一盞琉璃燈發出五彩的光芒，光芒的底下有一個年輕俊朗的笑臉正望著他。

“趙醫生請坐。”

此人說話聲音渾厚悅耳。

“你好。”

趙軒有禮貌的點頭示意。

“不好意思，好像我們不認識吧。”

“對，我們沒見過。”

那男人伸過手來與他相握。

“我叫許樾。陸榟楓的朋友。”

“哦。”

趙軒緊繃的心情這才一松。

雖說這裏公眾場合，自己又是個大男人，總不至於被人下藥迷奸什麽的。可想來這種見面的方式總讓人有些忐忑。

“原來是陸先生的朋友，他一個人在外面……”

“知道，不過，今天是有事要麻煩趙醫生，就不要去打攪他喝酒了。”

許樾將青瓷茶杯推到他面前。

“麻煩我？”

“其實……還是你說吧。我說不清楚。”

許樾回頭道。

趙軒這才發覺他身後燈的光圈照不到的地方坐著另一個人。

“你好趙醫生，我是淩墨，沈雲落的男朋友。”

他坐到了許樾身側。

趙軒曾聽肖窈提過這個名字，這人就是沈星醉心心念念，不惜與親姐妹決裂也要去爭的男人。趙軒一直在好奇這人究竟有什麽魅力，可以讓沈星醉那麽傲嬌的一個女孩愛慕到拋卻自尊的田地。

趙軒細細打量面前的男人。

因為酒吧裏暖氣開得很足，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眉目清雋如畫，棱角分明的臉龐透著玉石般冷清的光芒，筆直的鼻梁下，微薄的唇角上揚，含著一個淡如流光的微笑。咋看之下，沒人會相信這樣一個年輕俊逸的人物竟是一個叱咤商場的當權者。

趙軒不由默默嘆氣，果然是個人中之龍。難怪沈星醉會愛他愛得瘋了一般。

“淩先生有什麽重要的事跟我說？”

“有。關於肖窈母親的醫藥費。”

又是醫藥費？

趙軒疑惑地看著他。

“淩先生也知道這事？”

“事關雲落的妹妹，我自然關心。”

“噢。”

趙軒心裏釋然。

“可，這是我們的家事，不好麻煩淩先生的。”

趙軒離開了椅子。

“我還是先走吧。”

“話沒說完呢。趙醫生不要著急。”

許樾突然插嘴。

“聽說肖窈母親的病很棘手，你們手頭又不太寬裕，所以，我們就是想幫個忙，替肖窈先把治療費用給支付了。”

“你們……願意把錢借給我？”

竟有人主動把錢送上門來？趙軒剛擡起的身子又重重落了下去。

“可是，為什麽？”

“我說過了，因為星醉。她為了替你們籌錢，竟然跟領導出去拉讚助做公關，我不希望雲落知道這些事而擔心她。況且，她這樣做除了自取其辱之外，什麽好處也沒有。”

趙軒大吃了一驚。他怎麽也想不到，為了肖窈，沈星醉可以連尊嚴都拋棄掉。

“她……她為什麽……我們一點都不知道。”

“肖窈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星醉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朋友有事而袖手旁觀的。”

“可是……”

趙軒面露難色。淩墨只是個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一下子借那麽多錢給自己，趙軒猶豫起來。

“這有什麽好猶豫的？是借，又不是不要你還。”

許樾喝了口茶。

“如果你擔心還錢的事，那我們就寫張借據。”

“好，寫借據。”

趙軒爽快地答。

“不過，這還錢的時間……”

話說完，他馬上又猶豫了。

淩墨微微一笑。

“我不急著用錢，你們可以慢慢還。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告訴沈星醉這錢是我借給你的。”

淩墨的眼神幽深似一潭秋水。

“她如果知道了，一定不會答應的。”

趙軒奇怪，星醉認識的人不少，關系似乎都挺覆雜的。

淩墨取出支票放在桌上。

“我寫好借據怎麽給你呢？”

趙軒看著支票，遲遲沒有伸出手去。

“交給江爍，他是我的法律顧問。”

所以，今晚趙軒只是要把拮據交給江爍，卻被沈星醉發現了。

話說完了，沈星醉卻像一只憤怒的貓豎起了渾身的毛。

“你為什麽要接受淩墨的錢？”

“為什麽不可以？沈星醉，為什麽你跟每個人都有仇似的。為什麽就不能接受別人的幫助？”

“我才沒有跟他們有仇，我只是不需要他們的幫助。”

“好，你是跟他們沒有仇。現在需要幫助的是我們，不是你。事情原本跟你就沒半點關系，可現在，為了你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小窈就要失去她的母親了。你知道嗎？為了你一句話，小窈同意不跟陸榟楓借錢。可她又不願意向我的家人開這個口。我們現在真的陷入絕境了。”

“可是，我不是說我會幫你們想辦法了嗎？”

一向斯文的趙軒竟如此咄咄逼人，沈星醉不由縮了縮身體。

“你想什麽辦法？跟你們領導出去應酬？拉客戶？他給你多少提成？多少回扣？有過一分嗎？還是晚上來這裏跑跑場，賺些外快錢？沈星醉，小窈的媽媽等不起了。她的病馬上要做手術，術後還有一系列的放療化療，甚至，很可能還會有第二、第三次手術。你能幫我們多少？”

趙軒的雙手有力地壓在桌面上，沈星醉不敢面對他的雙眼，只是低垂著眼瞼看著他因用力而略顯蒼白的雙手。

“就在前兩天，我們大吵了一架。我真不明白你們女孩子所謂的自尊心，可以活命還是可以當錢用？我想跟家裏借錢有什麽錯？小窈死活不同意。難道她的自尊心比她媽媽的命還重要？她沖我發火沒關系，沖我生氣也沒關系。我只是害怕，這火再這麽燒下去，會把我們的愛情燒死了。也會把我們的信心燒得一幹二凈。”

趙軒一口氣說了那麽話，虛脫一般仰靠在椅背上。

沈星醉站起來，斂去了一身的怒氣。

“原來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江爍看她神情不對，不放心地追到門口。

“我去看看她。她的脾氣可比雲落犟多了，你這麽說她可別出什麽事。”

沈星醉渾渾噩噩地走出紅磨坊的大門，深夜的寒風吹得她猛地打了個激靈。路上幾乎沒有人跡，酒吧門口的路邊停著幾輛深夜載客的出租車。沈星醉剛在路旁站下，一輛車緩緩開上來。

“美女，做坐車嗎？”

沈星醉楞怔地坐了進去。

“去哪兒啊美女？”

“隨便。”

司機一楞，透過後視鏡看著她。

“隨便是哪兒啊？你是心情不好吧，跟男朋友吵架了？那我就拉著你隨便轉轉？”

“好。”

沈星醉把頭靠在玻璃窗上，習慣性地拿出手機。手機自動跳出了一條新聞帥哥美女的結合是真愛還是因利益而聯姻她無聊的點開圖片，赫然是淩墨與一個盛妝美女的照片，最重要的是，那女子竟爪魚似的黏在淩墨的身上。

沈星醉嫌棄地哆嗦了一下，自語道“聯姻？這什麽意思？”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司機卻聽見了，忍不住接嘴“你是說瑞龍集團和慕樺集團吧。今晚在姚家別墅搞的訂婚宴，去了好些記者呢。這兩家都是本市的龍頭企業，這一聯姻可謂強強結合，那將來這錢可賺老鼻子了。”

“師傅，沒想到你還知道挺多的啊。”

沈星醉聽得不耐。

“都是聽人瞎說的。”

司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沈星醉滿心的疑惑，沒什麽心情跟他瞎扯，只是問“姚家別墅在哪裏？”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她一眼“你也想去看熱鬧啊。晚了，結束了。你看那個新聞是什麽發的？”

沈星醉看看時間，新聞上傳是在兩個小時前。

算了，即使淩墨真的跟別的女人訂婚了又怎樣？這不正是她原先跟沈雲落預言的嗎？他果然不是她可以駕馭的男人。沈星醉在心底冷笑沈雲落，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可為什麽，一顆心陣陣發涼。沒有絲毫的喜悅得意之情？

沈星醉仰靠在椅背上，向司機報出肖窈家的地址。

管他呢，淩墨娶誰不娶誰，都是沈雲落該關心的事情。沈星醉閉上了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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