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女神還是女神經病

一輛白色的POLO車穿過S市街頭的喧囂，拐上了一條幽靜的小道。小道盡頭，黛瓦白墻，掩映著幾座低矮樓房。

“S市第六醫院”，POLO車的主人輕踩剎車，借著車燈射出的雪亮盯著門口的招牌打量了一番，才將車駛進大門，停在一個角落裏。

邁出車門之前，POLO車主人擡頭望了望天——夜幕漆黑，這種繁華都市的夜空，連一顆星星都看不到，周圍的燈光也有些昏暗，但她還是取出一副大得可以遮住半張臉的墨鏡架在鼻梁上，還往頭上扣了一頂鴨舌帽，那個淺藍色的一次性口罩也沒有取下來。

她沒有從亮著“門診”兩個字的大門走，穿過樹叢，繞到了後面一個小門，拾級而上。

門邊站著一個保安，對這個“蒙面大俠”造型的女子沒有絲毫側目——他們第六醫院，是S市最著名的精神病院，不管是來這裏探病還是看病的，都恨不得化為塵埃讓人視而不見。這扇小門，是通往他們醫院的“鎮院之寶”兼“院草”，同時又是全國最年輕的心理疾病專家韓思韓醫生的辦公室的。

韓醫生的號是很難約的，而且現在也不是他的坐診時間，想到這裏，保安倒對這個女子多看了幾眼，這才發現——女子白T仔褲，背影窈窕勻稱，應當是個美女。

顏值越高，運氣越好，這也就能解釋韓醫生破例的原因了。

保安猜得沒錯，韓思看著眼前除下偽裝的女子，含笑打量的目光滿是驚艷：“你很準時！”

一邊說，韓思一邊遞過去一杯熱騰騰的茶：“知道你要來，我特意查了百度，這是你最喜歡的金駿眉。”

茶香清冽，茶水橙紅，女子道了聲“謝謝”，接過輕抿一口，擡起水光瀲灩的眸子看著這位自她進來就笑意不斷的韓醫生，說：“怪不得韓醫生這麽受歡迎，您對每位病人都這麽體貼嗎？”

韓思微微搖頭：“不！司春小姐，你是‘多肉女神’，是個明星。能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

司春放下手中的茶杯，低低嘆出一口氣，說：“可是，我覺得我這個‘女神’，馬上要變成女神經病了！”

因為微博上一張捧著一盆多肉植物的自拍，司春莫名成了“多肉女神”，又被豐厚的報酬吸引簽了一家娛樂公司，成了一名藝人。

其實司春並不是當下流行的美女。她的鵝蛋臉沒有尖尖的下巴，在拍攝時顯臉大，老是被導演嫌棄“你可以減肥了”。狹長的鳳眼還是單眼皮的，要不是眼珠圓亮，眼神清澈，眼型美好，經紀人早帶她整容去了。除此之外，她胸器不兇，翹臀不俏，但好在身材修長，腰肢纖細，肌膚賽雪，整個人有種特別的氣質。用她剛走紅時公司砸錢請人給她寫的報道描述的就是——

“司春人如其名，她的微笑如春風拂面，讓人覺得風兒更柔了，花兒更香了。但是，她靜靜地站在那裏，你又會覺得她像一株綠柳，綽約曼妙，仿佛，隨時會羽化仙去……”

其實媒體並沒有誇大的成分，司春頗有些古典的“仙氣兒”——不過，這僅限於第一印象，實際上，私底下的“多肉女神”性格直爽，不拘小節，根本不是媒體描述的綠柳，完全就是一棵肆意生長的野樹。

正因為她這種直來直去的性子，加上對潛規則之類的排斥，所以，出道兩年，她也只是混了個臉熟，沒有大紅大紫，演藝事業不溫不火。

一個多月前，經紀人兼助理丁絲蘭好不容易替她爭取到了一檔綜藝節目，是一個野外生存真人秀，其中一個夜晚她還是在一座破敗的土地廟過的夜，她還給那個笑瞇瞇的土地爺供了一個帶去的蘋果呢！結束三天拍攝的她有些疲累，路過樓下的垃圾桶時，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香讓她精神一振。走近一看，果然發現一個破碎的花盆裏一株碰碰香有些無精打采地歪著。

入行以前，司春是個林業大學的大三學生，她從小就對花花草草感興趣，而且，經她栽種打理的植物，都會長得異常繁茂。她一掃疲憊，將碰碰香撿回家移植倒一個花盆裏。碰碰香是個好東西，除了可以驅蚊、凈化空氣，它的葉子還能食用，司春當天就揪了五片葉子煲了一盅湯。

然後，她的怪病就開始了。

第二天起床，她去看昨晚移植的這盆碰碰香，發現精神了不少，她滿意地摸了摸，一個細細的聲音鉆入了她耳朵：“女神，謝謝你把我撿回來！可是，你今天可不可以不要摘我葉子，我想休息幾天。人家剛剛被遺棄，心裏不開心長出來的葉子不夠香！”

司春皺了皺好看的眉毛回頭盯著碰碰香，微風徐來，淡香襲人，她甩了甩腦袋——昨晚二點多才睡，應當是累著了，居然幻聽。

但是第三天，她在陽臺做瑜伽時，這盆碰碰香就放在她腳邊，在做一個下腰動作時，她的臉頰擦過葉子，那個細細的聲音又出現了：“女神，月季花姐姐說她渴死了，你可不可以給她澆點水？”

她一個趔趄就摔在了瑜伽墊上。

揉著酸痛的膝蓋爬起，司春沒有顧得上查看傷處，挪到月季邊，居然發現盆裏的泥土發白，綠葉打蔫兒，那幾個花骨朵也垂著腦袋——真的要澆水了！做瑜伽前其實她起過這個念頭，打算結束再去看看的。

還有一次，是在她剖了一條魚後，司春嫌自己滿手魚腥味兒，就打算摘片碰碰香葉子抹一抹。剛剛碰到那長著白色細絨毛的葉子——

“女神，多摘幾片，我已經養好了！保證你香噴噴的！”又是那個細細的聲音！

司春震驚了，把手縮回來，仔細分辨，確認周圍沒有發出聲音的人。略一思索，她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放在了這個盆栽上——耳邊只有魚湯沸騰的“咕嚕”聲。

那個夜晚，她反覆觸摸，直到帶著滿手碰碰香特有的草木清香入睡，那個聲音都沒有再出現。

司春略略心安——這幻聽，看來還不嚴重。但不知為何，又有點小失望——還以為對植物深有研究的她會像那些仙俠小說那樣，有什麽特異功能加持，從此大開金手指呢！原來，不過是自己想得多了，每次看到這盆碰碰香的條件反射而已。

她一如既往地上通告，翻看經紀人送過來的劇本，雖然數量不多，質量一般，但聊勝於無。

直到一周前，司春發現自己的幻聽突然嚴重了……

2.櫻桃和菊花

S城是座四季如春的城市，司春之所以會簽下“阿美増”娛樂公司，除了看中它優厚的條件，S市接近百分之五十的綠化率也是她考慮的原因。出於對花草樹木的天然喜愛，她覺得離了這些綠植就渾身不舒坦，似一條脫水的魚。

所以，她租住的小區雖然地理位置不大好，有些老舊，住戶也大多是空巢老人，但是綠樹成蔭，種的還是她最喜歡的果樹，她還是覺得十分滿意。特別是司春樓下那株櫻花樹，粗壯的樹幹一人都抱不過來，春天開花的時候，滿樹粉白映著蔚藍天幕，雲蒸霞蔚，四處綿延，有著排山倒海的狷狂之氣，坦蕩而盛大。

櫻花已謝，但晶瑩剔透的櫻桃開始潑喇喇地冒出來，低垂處的果子沒等它全紅已經進了路人的肚子。

這個路人，也包括司春。

司春是個沒有一絲偶像包袱的，再說自己也沒紅到被人偷拍的程度。那天，她將幾粒櫻桃隨意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就塞進了嘴裏。酸甜生津，清新怡人，比昨天超市買的味道更濃烈更自然。她意猶未盡，睜大眼睛搜索還有沒有夠得著的，確認自己對樹梢的果子無能為力，就拍拍樹幹打算走。

柔嫩如玉的手剛剛撫上粗糙的樹皮，一個低沈的聲音就響起：“女神！你住進來一年，終於將果子送給你了！此生無憾了！”

司春又被驚著了——為了杜絕自己的胡思亂想，她已經好幾晚沒有看最喜歡的仙俠小說了，那盆碰碰香也被放到陽臺角落裏了。

怎麽今日，這幻聽又出現了呢？難道是昨日她傳過一張吃櫻桃的自拍，有個粉絲留言“這顆櫻桃能被你吃真是三生有幸”她點了讚的緣故？什麽時候這些粉絲的追捧都開始影響她了？

她將雙手反覆在櫻桃樹幹上觸摸，甚至擁抱了它，還摳下了一塊樹皮，但是，再也沒有聽到任何說話聲。

再回到前天，沒有通告的日子，她一般會去自己那間小小的辦公室看看視頻，非科班出身的她除了一張尚可的臉和不錯的身材，要想繼續混娛樂圈，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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